桃桃和宋秩收拾行李,以最快速度赶回京都。

  关庆白已经在军区医院的icu里躺了好几天了……

  他的警卫员小汤守在icu门口,一见宋秩和桃桃就抹眼泪。

  桃桃眼尖地发现,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躲在一个青年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桃桃和宋秩。

  那面容英俊的青年一见桃桃和宋秩,就向他们打招呼,“宋叔,婶子!”

  桃桃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认出他来,“自立?”

  ——他是方盛皓和李蕊的养子方自立!

  方自立对宋秩和桃桃说道:“叔,婶子,你们一路辛苦了!”

  桃桃问他,“你爸还在国外?”

  方自立点点头,“我已经给我爸打电话了,他正往国内赶。我妈她……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所以我时常过来看一看爷爷。”

  说着,方自立又对身后的小女孩说道:“倩倩,快叫人,宋秩叔叔、我爸爸和你爸爸是兄弟。”

  倩倩的表情一下子就放松了,而且眼睛一亮,“宋秩!我知道!我阿爸常常提起宋秩……叔叔的。”

  ——知道眼前这个年纪与父亲相仿的男人,是父亲的兄弟之后,倩倩明显地放松了。

  桃桃笑道:“以前你一直呆在西疆吗?”

  倩倩又点点头。

  桃桃说道:“我呆在大西北,跟西疆很近呢……我们那的人喜欢吃烙饼,你吃过么?”

  倩倩的眼睛亮了,“我们也吃烙饼,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酥油茶,我阿妈煮的酥油茶可好喝了……”

  孩子和桃桃聊起了天,很快就放松下来。

  而那一边,警卫员小汤先将关海龙的情况告诉了宋秩:

  这些年来,关海龙一直呆在西疆守边。多年前他和西疆少女珠玛结婚,长子关景和桃桃的小儿子墨墨同年。后来,关海龙和珠玛又生了个小女儿,叫关倩倩。

  去年冬天的时候,关海龙与珠玛失联了。

  但是大雪封山,山下的人收不到关海龙递出的消息,也上不了山。

  春天的时候,雪化了,人们上山去找,才知道他们一家四口的房子被暴雪压垮。关海龙、珠玛和关景已经遇难。但从现场看来,这一家三口在遇难之前,曾经努力拱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为当时的小女儿关倩倩铺了一条活路。

  可小倩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人们立刻向关庆白汇报了。

  当时关庆白……就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可他一直强撑着,像个没事人一样,如常工作。

  直到——

  两个月前,猎人在猎岩羊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藏猕猴群。而在这个藏猕猴里,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和猴子们做伴。

  猎人们把小女孩带下了山。

  有村民认出,她就是关海龙和珠玛的女儿关倩倩。

  因为与藏猕猴做伴了一段时间,小倩倩已经不太会说话了,过了好多天才慢慢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她告诉村民,那天晚上她和父母兄长呆在小木屋里,睡到半夜,屋顶突然毫无征兆的倒了下来……

  她年纪小,跟父母睡在一张床上。母亲紧紧地抱住她,父亲挡在母亲身上,勉强撑起一块木料。兄长从旁边的单人床上过来,一边喊着倩倩的名字,一边摸黑摸到了倩倩,本来想带着她逃出去的。

  可惜发生了二次坍塌。

  倩倩听到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倩倩,你用棉被包好自己……别怕。”

  小倩倩一直哭一直哭,但是父母哥哥再也没了回应。过了好几天,小倩倩又累又冷又饿,快要撑不下去了。

  突然,有“人”开始徒手挖走盖在倩倩头顶上的积雪……

  倩倩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群藏猕猴守着她。它们喂她吃了一点从她家里翻出来的青稞面,然后朝着西边儿走去。

  求生的本能,让倩倩跟上了藏猕猴们。

  而藏猕猴们走走停停的,还时不时挖开雪地刨出点儿草根啥的,示意倩倩吃。

  就这样,倩倩跌跌撞撞地跟着藏猕猴,来到了它们的歇息地。那是一个半开放的岩洞,大约有百十只猴子住在那儿。

  有一只母的藏猕猴对倩倩十分照顾。它会示意倩倩吃它的奶,每天抱着倩倩睡,还会扒拉倩倩的头发……

  浑浑噩噩的,直到倩倩被猎人发现。

  倩倩被紧急送到关庆白身边。

  自从关海龙离开京都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但他和珠玛结婚后,珠玛每年都会写几封信、夹几张照片过来给关庆白。说的大多是孩子们的事,也会说关海龙的事。

  关庆白并没有亲眼见过一双孙子孙女,但照片是天天看的。看着眼前的小孙女儿流露出懵懂天真的表情,和幼时的关海珊特别像!而且孩子身上的胎记,和之前珠玛在信里写得一样。

  关庆白当场就吐了血!

  这些年来,他亲笔回信给珠玛,也不敢直接劝关海龙回来,但话里话外都表露出这个意思……可关海龙和珠玛都没有表露过一丝想要回来的想法。

  关庆白便又退而求其次,想着要不等他退了休,他去西疆和儿子儿媳在一起也好。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的大孙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的儿媳妇……他们一家子就没了!

  说他不心疼那是假的。

  关庆白带着孙女倩倩亲自去了一趟西疆,看了看儿子儿媳生前驻守的边界,看到了他们生存的恶劣环境。知道当地村民们为他们一家安排的是天葬……

  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关庆白又带着倩倩回到了京都。

  倩倩受过惊吓,又陡然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非常抗拒去幼儿园。而且她还不识字,甚至连汉语都说不利索……

  关庆白日夜将她带在身边,然而郁结于心,开始咯血。

  一个月前,他就有些撑不住了。

  直到后来他被警卫员们强行送进了医院,医生诊断过后,说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几次抢救下来,实在没法子,就给他上了呼吸机。

  警卫员小汤给宋熙打了电话,宋熙急了,立刻打电话到卫星城去找宋秩,不想宋秩正好休假,去绿洲找桃桃了……宋熙才又把电话打到了灵溪绿洲去。

  得知关海龙已经不在了,宋秩陷入怔忡。

  关海龙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不知何时起,两人渐行渐远。

  他讨厌关海龙,也不屑于过关海龙,觉得关海龙小鸡肚肠难成大器。又觉得关海龙孤僻、善妒……这个人简直没有一丁点的优点。

  但此时惊闻关海龙的噩耗,宋秩再努力回想过往……

  他想到的,却是他和关海龙在养母杜敏的照顾下,过的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

  ——两人一起出去闯祸,被大人们当场捉住,送到养母跟前。关海龙怕母亲责怪宋秩,一力包揽下所有罪名。养母罚关海龙不许吃糖果,还教宋秩和关海珊当着关海龙的面吃糖果……关海龙馋得直流口水,却依旧直挺挺站着。要是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关海龙依旧一力顶罪!

  ——两人一起出去历(闯)险(祸),那紧张刺激的经历,是宋秩对于童年为数不多的、美好又深刻的记忆。宋秩是早产儿,身体一向很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关海龙在保护宋秩……

  在听闻关海龙的死讯之前,宋秩因为不喜此人,早就抹去脑海之中与关海龙的过往。

  现在,往事又一桩桩、一件件地浮上心头。

  桃桃听到了小汤的叙述,并且已经猜到关庆白的心思……

  大约是要托孤。

  她转头看向了小倩倩。

  倩倩也听到了小汤的述说。小姑娘不再说话,眼泪就一直含在眼眶里转圈圈。

  桃桃轻声叹气,扯了扯宋秩的衣角。

  宋秩也循着桃桃的视线,看到了如被遗弃的小兽般惶恐不安的倩倩,再次陷入怔忡。

  夫妻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那一边,医生和护士已经做好了准备,就领着宋秩和桃桃去换了隔离罩衣,进入了icu病房。

  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整个人消瘦得不像话的关庆白……一度让宋秩和桃桃不敢相信,这就是印象中和蔼可亲的老人家。

  直到关庆白睁开浑浊的眼,看到了宋秩和桃桃。

  他朝他们虚弱一笑,气若游丝地说道:“小秩,桃桃……海龙他、他牺牲啦。”

  宋秩红了眼圈。

  桃桃的眼泪直接跃出了眼眶!

  宋秩在关庆白床前坐下,握住了养父苍老冷冰、干如树皮般枯燥粗糙的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劝慰。

  关庆白看着宋秩,愧疚地说道:“以前海龙……性格不好,他嫉妒你……其实这都是我的错,我没能好好教导他、引导他……”

  桃桃去找护士要了一杯温开水,又找小汤拿了个汤匙,蹲在关庆白的床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温开水。

  关庆白略喘了几口粗气,朝着桃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又转头看向宋秩,“小秩,你能不能……能不能……唉,我、我求求你……”

  宋秩听不得关庆白说这个“求”字。

  “叔,我和桃桃会收养倩倩的。”说着,宋秩看向了桃桃。

  桃桃也点点头,柔声对关庆白说道:“叔,倩倩就在外头呢,她长得可真好看……我觉得我和她肯定合得来。”

  关庆白含泪看着桃桃,感激地点点头,两行浊泪从眼角滑落。

  当天,关庆白的精神就好了些,他还主动要求,说想吃点儿白粥。

  桃桃让小汤去买了白粥、包子、饺子和米饭、菜肴过来,又把小倩倩和方自立也喊进了病房,大伙儿热热闹闹地陪着关庆白吃了一顿饭。

  关庆白落在倩倩身上的目光,温柔而又不舍。

  倩倩却完全不懂。

  小姑娘就是很高兴,觉得爷爷的病已经快好了。她吃了一个饺子,觉得很好吃,就说一声“爷爷吃饺子”,吃了一个包子,觉得很好吃,就说一声“爷爷吃包子”……

  关庆白笑吟吟的说好,味同嚼蜡一般将孙女送过来的饺子和包子慢慢的吃了。然后又问方自立,“自立啊,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方自立面不改色地说道:“她本来今天也想来……但是医生让她做个检查,她说她做完了检查再过来。”

  ——其实并不是这样,李蕊的健康已经极度恶化,被送进icu的时间比关庆白还早。

  关庆白听了,连忙说道:“没事没事,让她安心养病,我不要紧的。”

  宋秩不忍心再看,把头转到一边去。

  桃桃也垂下头,默默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小汤红着眼站在一旁,浑身都在颤抖。

  大家都感觉到,关庆白可能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

  下午,宋熙搭乘飞机匆匆赶到。

  组织上也派了人过来……

  宋秩、桃桃和倩倩、方自立被请出了病房。

  倩倩好奇地看看桃桃、又看看宋秩。

  桃桃就问方自立,“你妈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方自立眼圈一红,“神智是很清醒的,就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跟我说,她都不敢闭眼,主要是怕我爸受不了这双重打击,只好这么一天天的熬着……”

  桃桃黯然。

  半晌,她轻声说道:“过几天有空了,我去看看你妈妈。”

  方自立哽咽着点点头,“谢谢婶子。”

  没一会儿,病房的门打开了,小汤眼红红地从里头走出来,对宋秩、桃桃和倩倩说道:“宋秩,桃桃……首长让你们带着倩倩进去,自立,你也来。”

  宋秩站起身。

  桃桃也牵住了倩倩的手。

  可是,桃桃觉察到,倩倩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手指有些僵硬。

  桃桃用力握住倩倩的手,给了她一个“别怕”的眼神,带着她走进了病房。

  方自立跟在他们身后。

  宋熙面色铁青,神情颓然,坐在一旁不说话。

  组织上派来的几位中老年同志,其中有几位看起来很眼熟,也是常常上新闻联播的。

  一个同志对宋秩说道:“宋秩,首长希望你们能收养倩倩,你们同意吗?”

  “我同意。”宋秩认真说道。

  关庆白含笑点头。

  倩倩很敏感,立刻问关庆白,“爷爷,你不要我了?”

  关庆白看着孙女儿,又红了眼圈。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桃桃立刻对倩倩说道:“爷爷才不会不要你,你爷爷最喜欢你了……倩倩,你已经有了爱你的父母和哥哥,我们不会取代他们,但我们会像你父母一样喜欢你,你还多了两个哥哥,他们也会很喜欢你的。”

  倩倩懵懵懂懂的。

  但她也听明白了桃桃的话。

  ——她除了拥有自己的父母和兄长,还即将拥有新的父母和兄长?

  小姑娘看向了美丽和善的桃桃。

  刚才,她已经跟这位温柔的婶子聊过天,她喜欢她。

  小倩倩点了点头。

  桃桃朝着小姑娘一笑。

  那位同志继续说了一下关庆白关于他的财产分配一事。

  他有十万块钱的工资积蓄,分给遗孀方玲一万块钱,关倩倩、关海珊、关海芙、宋秩每人两万块钱,剩下的一万块钱捐给希望工程。再就是,他别墅里的家具、存书、摆设等等,全都交给白桃桃处理。

  另外,关海龙在京都有一套房产,是他去西疆之前添置的,这套房产将由关倩倩继承。

  众人都没有异议。

  桃桃小小声问道:“海芙和方姨没来吗?”

  关庆白闭了闭眼,把头扭到了一旁。

  小汤也小小声回答桃桃,“一早就派人去请了……她们不肯来。”

  桃桃与宋秩、方自立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们……出去吧,我、我和老宋……再说说话。”关庆白拼尽了全身力气,虚弱地说道。

  众人只得鱼贯而出。

  倩倩依偎在关庆白床边,哀哀唤道:“爷爷,爷爷……”

  关庆白依恋地看着孙女儿,抬起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要乖啊……等爷爷好了,再带你去公园放风筝,好不好?”

  倩倩听了,立刻用她稚嫩的小手,勾住关庆白苍老无力的小指尾,“爷爷!我们拉勾!谁也不许反悔!”

  关庆白愧疚地看着孩子,终是点点头。

  桃桃都看不下去了,她牵着倩倩离开了病房。

  众人候在病房门口,很快,贺云奇就匆匆赶到。

  小汤赶紧迎上前,满怀希冀地问道:“……贺团长,海芙来了吗?”

  贺云奇摇头。

  小汤失望透顶,当场痛哭了起来,“她们怎么这样啊……”

  说话之间,有更多的人赶到,梨梨和霍华恩也来了。

  桃桃拉着倩倩,和梨梨说了一下倩倩的身世,姐妹俩正说话呢……

  方玲和关海芙终于姗姗来迟。

  这几年,关海芙辞去了公职,下海当起了驻唱歌手,并且去了洪港发展。不过,桃桃并不热衷于娱乐圈,也没听说关海芙出了什么成名作和专辑。

  但不得不说,关海芙的打扮确实很港风。

  就是——

  妆太浓了。

  不少人对关海芙指指点点的:

  “有没有搞错,她父亲病重,她画妆画成这样,还穿这样的露熊衣服?”

  “就是,一点礼仪都不懂!”

  “估计也是没什么感情,要不然啊她怎么来得比我们还晚?”

  “哼,她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烂泥扶不上墙!”

  “你们说,她跟贺云奇有没有可能复合啊?”

  “别想了根本不可能!”

  关海芙咬住了嘴唇,她转头看向了母亲,问道:“妈,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方玲已经六十多岁了,她在温泉疗养中心呆了十几年,因为保养得当,看着还挺年轻的。

  她瞪了女儿一眼,然后转头,满场子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警卫员小头的身上,扬声说道:“小汤!这是怎么回事?”

  小汤愤恨不平地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方玲愣住。

  ——小汤是关庆白的警卫员,十八|九岁就跟在关庆白身边,迄今已经快二十年了。以前的小汤,对方玲非常尊敬,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用这么恶劣的语气和态度和方玲说话?

  再加上现场还有那么多的人眼睁睁地看着……

  方玲的脸涨得通红,质问小汤,“你这是什么态度?”

  小汤,“我的态度怎么样,您说了不算!首长说了算,在场的那么多人说了算!”

  方玲,“你……”

  关海芙问道:“小汤,我爸爸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们来晚了!”小汤哽咽着说道,“……家产都已经分完了!”

  关海芙一愣。

  方玲也愣住,喃喃说道:“分家产?这么说,老关他……是真的不行了?”

  小汤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我通知你们多少次,让你们来看看首长!上个星期在疗养院我都给你跪下了……你还以为我是在说谎?这种事我有什么好说谎的!”

  在场的众人素质很好,虽然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也没人议论,就是看向方玲的眼神透出了无声的指控。

  方玲终于慌了,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我……我以为他是想要我替关海龙养孩子,我才……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已经……”

  ——关庆白确实动过心思,想让方玲帮着收养倩倩。毕竟方玲的身体还可以,再照顾倩倩十来年也不成问题。

  他去疗养院跟方玲说过,希望倩倩能跟着方玲住在疗养院里。

  方玲的条件是:她可以收养倩倩,但她必须离开疗养院。

  两人谈不拢,不欢而散。

  后来,关庆白的身体撑不住,住进了医院。小汤看到首长一个人孤零零的……关海芙过来看过父亲几次,就再也没出现过。方自立倒是隔一天来看一次爷爷,但问题是,他母亲的病情比首长还严重,每次过来也只能匆匆和首长说几句话就离开。

  小汤就去求方玲,希望她能去看看首长。

  方玲认为关庆白是在欲擒故纵,坚决不肯来医院看他。

  现在……

  方玲的脸色瞬间惨白。

  “老关!”

  她高呼了一声,转身就想往icu病房里冲。

  正好遇上宋熙从icu病房里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也不为何,宋熙看向方玲的眼神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

  宋熙战功赫赫,虽已年老,余威犹在。

  此刻他毫不掩饰浑身的杀意,朝着方玲的方向走了一步。

  方玲莫名其妙就觉得腿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宋熙又逼近了一步。

  方玲被吓得浑身发抖,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熙高扬起手,狠狠扇去——

  现场的众人齐齐静默。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闷声响起。

  宋熙手下没有留情。

  方玲被巨力掀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背脊撞在墙上,才停了下来。

  她捂着脸,惊恐地看着宋熙。

  关海芙冲了过来,“你有病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我妈?亏你还是我爸的好朋友……”

  宋熙理都没理关海芙,只是盯着方玲,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该庆幸,现在方盛皓不在。”

  方玲惊呆了。

  宋熙又赤着眼,狠狠地瞪视着宋秩,低声骂道:“废物!”

  这回轮到桃桃吃惊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熙早年间亏待了儿子,父子俩和好以后,宋熙的姿态一直放得比较低,今天怎么会这么生气?还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毫不留情面地骂宋秩?

  她看向了宋秩。

  宋秩也看向了桃桃。

  他将桃桃紧紧拥入怀中,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万分愧疚地说道:“……对不起。”

  桃桃一头雾水。

  宋秩也低声向父亲解释,“爸,她毕竟是他想保的人,我不能……”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方玲……她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面色大变!

  ——想来,应该是关庆白将当初国宾馆的事儿告诉了宋熙!

  方玲面无血色。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有了某种心灵感应,一转头……

  方玲看到了穿着风衣、拎着公文包、手持长柄雨伞,风尘仆仆的方盛皓?!

  他站在楼梯口处,公文包上还贴着机场的行李标贴,正冷冷地看着她。

  方玲只觉得面上烧得慌。

  关海芙不依不饶地怼宋熙,“……要是我哥在,你还敢这样欺负我妈?”

  宋熙看到这个浓妆艳抹又咋咋呼呼的小妖精就烦,他理都没理关海芙,只是对小汤说道:“准备后事吧!”

  小汤呆了一呆,带着哭腔问道:“宋老总,我们首长他……”

  宋熙也红了眼圈,沉声说道:“老关他……已经去了。”

  所有在场的人皆尽沉默。

  人人都垂下了头,为这位老英雄默哀。

  关海芙惊呆了。

  她冲进icu病房,却看到医护们正在拆除病床上老人身边的各种医疗仪器的管子?

  “爸爸!”关海芙大哭了起来。

  可惜,静静躺在病床上苍老瘦弱的老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病房外头,方自立看到了父亲,连忙迎了过去,接过父亲手里的公文包,又低声说了一下情况。

  方盛皓红着眼圈点点头。

  他径自越过方玲,走向icu病房。

  方玲喊他,“盛皓……”

  方盛皓理都没理她,推门而入。

  方玲只得捂着已经开始发热肿胀的面庞,也跟着进去了。

  关海芙半跪在病床旁,哭得半死。

  方盛皓行至病床前,怔怔地看着继父。良久,他除下帽子,朝着已逝的继父久久鞠躬。

  方玲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看得出来,海芙和盛皓对关庆白的感情不是假的。

  以前,方玲还有理由——是因为关海龙从中作梗,才让这个家乌烟瘴气。

  可关海龙离开都快二十年了,在儿女们都喜欢关庆白、孝顺关庆白的前提下,她方玲也没能把这个家给经营好。

  是,她也可以怨关庆白不关心她、不关心家里人……但当初组织撮合她和关庆白的时候,也曾清楚明白地说过:关首长因为工作的原因,无法面面俱到地照顾家庭,所以需要一位性格独立的女同志照顾他、照顾好孩子们。

  而她,又何尝不是贪图军区司|令夫人的头衔呢?

  凭心而论,关庆白是个很好的伴侣。

  他给予她最大的信任与尊重……虽然他爱着的,仍然是前妻杜敏。但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她动了白桃桃,他也只是将她软禁到温泉疗养院……

  在过去,方玲恨过关庆白。觉得白桃桃最终也没有什么损失,凭什么她要付出十几年的自由,被拘在那个温泉疗养里?

  直到今天,她见识到宋熙的怒火,才一下子明白了关庆白的苦心。

  到此,方玲悔不当初!

  “盛皓……”

  方玲再次低唤着儿子的名字。

  方盛皓轻声问她,“妈,你不想跟我爸说些什么吗?”

  方玲咬住下唇。

  方盛皓久久得不到方玲的答复,不由得满心的失望,走出了病房。

  方玲浑浑噩噩地被关海芙扶了出去。

  不过,当她听说关庆白对于他的遗产分配时,不由得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激动地说道:“什么?老关他……这么多年来,一共只有十万块钱的存款?这怎么可能呢?”

  方盛皓冷冷地说道:“这证明我爸清清白白的!怎么,你还希望他有过亿身家吗?”

  方玲语塞。

  顿了顿,她不甘心地说道:“那按说,他的遗产我得占一半儿,剩下的才是几个子女分……关海龙早就已经死了,关倩倩才六七岁大,她凭什么也分到一份儿?”

  方盛皓脑门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们兄弟姐妹……对父亲的遗嘱并没有意见。如果你觉得不公,那就来打场官司怎么样?”

  方玲愣住,“盛皓,妈妈是在为你和海芙争取利益!你爸爸的遗产,关宋秩什么事?凭什么他也能分一份?还有关海珊!她都离开了二十年了,没给过你爸爸一分钱,她没有赡养过你爸爸凭什么分遗产?”

  “照你这么说,我也不是爸爸的孩子!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姓关!他为啥还给我一份?”

  方玲寸步不让,“我和他是合法夫妻!你是他的继子女,你当然也享有继承权!”

  方盛皓气得满面煞白,“爸爸他尸骨未寒,你就在这儿为了那点儿针头线脑争得头破血流?你以为宋秩和桃桃在乎这点儿钱?你以为海珊在乎这点儿钱?”

  “他们在不在乎我无所谓!”方玲说道,“可这是我应得的!”

  宋秩说道:“盛皓,要不就听你母亲的……”

  “不!”

  方盛皓吼道:“那是爸爸的遗愿。”

  宋秩平静地说道:“你母亲的意见也很重要。一切公事公办,这很公平!”

  方盛皓猛然抬头看向宋秩,“宋秩……就按照爸爸的意思来,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方玲只觉得莫名其妙,并且觉得儿子的脑袋有问题,“盛皓!你有点骨气好不好?把你的腰杆儿挺起来,干嘛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他只是你爸爸的养子……还是连收养手续都没有的那种!”

  宋秩冷笑。

  方盛皓快要崩溃了,冲着方玲怒吼,“闭嘴你这个蠢货!”

  方玲惊呆了,“盛皓,你就是这样跟妈妈说话的吗?”

  关海芙也觉得怪怪的。

  ——首先,她并不反对爸爸对遗产的分配,她自己能挣钱、虽然挣得不多。她也隐约感觉到,父亲对于遗产的分配,对儿女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对母亲方玲有些不公。但这也说得过去,毕竟父母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了冰点。

  ——其次,她无条件信任哥哥方盛皓。既然哥哥全力赞成父亲对遗产的分配,就证明着,这么做对她、对母亲是最有利的。

  于是关海芙也劝方玲,“妈,算了……我们听哥哥的,那一万两万的也没啥好争。你不还有工资呢?退一万步讲,我能挣钱,我养你!”

  方玲坚持道:“那是我该得的。”

  ——她在乎的也不是那几万块钱,而是体面。她不能忍住,丈夫留给她的东西,比任何一个子女的还要少。

  宋秩对方盛皓说道:“关叔的遗嘱在那儿,可能咱们还是按程序,走一趟法院……不过,这几天要给关叔办理后事儿,咱们暂且不提这事儿。等关叔的后事儿办完以后,再来了结这些恩恩怨怨。”

  方盛皓心里突突狂跳。

  方玲毫不示弱地说道:“你们等着!总之……不是我的,我不要。是我的,就该是我的!”

  方盛皓闭了闭眼,只觉得满嘴铁锈味。

  几天后,关庆白的后事办完了。

  他的骨灰被迎入纪念园。

  方玲果然向法院提起了遗产诉讼。因为事关关庆白的个人情况与家庭情况,法院安排了合议庭,低调处理此事。

  在这期间,宋秩和桃桃已经为小倩倩办妥了收养手续,同时把关海龙的房产也过户到小倩倩名下,由宋秩和桃桃代为监管。

  最终,法院做出了调解:方玲享有关庆白的一半遗产,即五万元。剩下的两个亲生儿女、继子、养子以及孙女儿每人各占一份,即每人拿到一万元。

  宋秩当庭表示放弃遗产,并将自己分到的一万元赠予关倩倩。同时他又拿出一万块钱,交给法院,请法庭以关庆白的名义捐给希望工程。

  关海珊不在,所以法院保留了她的追讼权力,按照调解内容,最后宣判调解成功。

  在法庭上,当方玲看到宋秩不要关庆白留给他的一万,而是把钱赠予小倩倩,另外还拿出一万出来,以关庆白的名义捐出去?

  她也不傻,知道这是宋秩在替关庆白的完成遗愿。

  ——毕竟关海芙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方盛皓因为妻子长年卧病,开销也大,兄妹俩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块钱。

  方玲心里不爽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说得自己多高尚似的!还把一万块钱赠予给关倩倩,关倩倩还不是你收养的?不过是左手转右手罢了!”

  宋秩和桃桃不理她。

  方盛皓冷若冰霜地说道:“妈你能少说几句吗?”

  方玲又想发火。

  她实在是受够了儿子总用这种态度对她……

  可方盛皓已经带着关海芙匆匆离开,宋秩和桃桃又一向把方玲当成死人,何况宋熙也在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方玲也只好匆匆离开。

  从法院出来以后,方玲觉得心情舒畅极了!关庆白死了,也不会再有人软禁她。

  她拿到了关庆白遗孀该有的遗产,她还是体体面面的。

  殊不知,第二天就有国安找上了门,调查当年国宾馆里的事。

  方玲惊呆了。

  她还以为……

  结果,宋秩当年是报过警的,有报警记录在。以前的国宾馆,为防万一,所有房间里的电话都会全录音。宋秩还挎贝了一段方玲和那个临时工的服务员通电话的内容。以及,宋秩还有当初那个临时工的联系方式,且已经把人叫到了京都。

  这一切,都让方玲无法否认。

  最终,方玲因为违法违纪,被除dang除名,退休级别抹消,工资待遇全都没有了!

  方玲崩溃了,她想冲去找宋秩讲道理,却被方盛皓拦住。

  “白桃桃明明就没有受到伤害,凭什么追究我的责任?”方玲尖叫。

  方盛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白桃桃受到了伤害呢?妈,在那个时代……可不像现在啊!如果当时不是我清醒,第一时间告诉了宋秩……一旦我走错一步,你儿子就被枪|毙了!”

  方玲呆住。

  “这、这……都是一家人……”

  方盛皓冷笑,“你现在想起来都是一家人了?”

  方玲怒道:“宋秩也没太良心了!”

  “是你没有心!你没有资格说别人!”

  方盛皓怒道,“……你已经够本了!你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可爸爸还是保下了你!让你在温泉疗养中心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场事发了,我爸爸也保不住你!所以爸爸对宋秩一直很愧疚……在他小的时候,你和他都没有好好照顾过宋秩。等到宋秩结婚了你还去算计他的妻子!”

  方玲:……

  方盛皓怒吼道:“爸爸在分配遗产的时候,你以为他是在偏心宋秩吗?其实他是在偏心你呀!只要宋秩接受了他的遗产,宋秩就得看在他的养恩上,对你网开一面……是你自己堵死了你的退路!你还有脸说什么体面不体面!”

  方玲呆住。

  方盛皓说道:“也就你那点儿眼光,才非要去争那点儿针头线脑的!你知道宋秩是什么人吗?他一个月的工资就好几千,人家在国内、在国外一直有专业书再版,版权费有多少你知道吗?”

  “再说他兄弟宋穗……现在已经有过亿身家!人家现在是国内首富了!你觉得宋秩看得上这两万块钱?亏你还有脸说什么体面!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些点儿钱……你的体面已经荡然无存!”

  方玲,“你为什么不早点儿跟我说?”

  方盛皓冷笑,“我说少了?当初你要去伤害白桃桃的时候,我有没有劝过你?你听了吗?我让你好好修复一下和爸爸的感情,你听了吗?我让你不要为了那些遗产去跟宋秩争,你听了吗?”

  方玲,“可我都是……”

  “你都是为了我,是吧?”方盛皓冷冷地说道,“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从来也没有生过我……算了,说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反正目前已成定局,你就继续呆在温泉疗养中心吧,我会出钱供养你的。”

  方玲,“不要,我不想呆在那儿了!盛皓,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你想都别想!”

  方盛皓恨声说道:“李蕊的身体不好,如果让我知道,你还要去闹事,或者是她因为你的原因而健康情况恶化的话……方玲,我跟你的母子关系就走到头了!”

  方盛皓匆匆留下一句话,离开了。

  方玲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似的瘫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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