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斋藤,你那边处理好了就赶紧过来协防啊,老年痴呆了么?还愣着做什么!”

  没等老人吐着烟圈,看着又一次随着枪声倒下的妖鬼,在心底追忆往昔岁月峥嵘多久。

  一道没好气的老太太吼声,就中气十足地从对街那儿响起。

  斋藤陆的脸顿时就深深皱了起来。

  他嘀嘀咕咕的说道:“唉,大伙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又不是十七十八岁,给点休息时间不行么。”

  说归说。

  但他还是强撑起了腰,一拐一拐的向那声音方向走去。

  这个小镇没有名字。

  本来E-026地区因为身处三个破碎地带的交界,过去也是常年受到侵袭骚扰的原因,居住民众就不多了。

  更何况在政府几年前将这里定性为高危地带后,更是几乎人去楼空。

  剩下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离开这块区域的老年人们,合计了一下干脆就搬到了一块。

  也算是彼此间有个照应。

  久而久之之下,这座无名的小镇子就成了定居地。

  “别愣着,下一波的浪潮很快就要聚集过来了。”

  同样白发苍苍,但是夹杂着些许灰金发的老太太说着,头也没回的就把一罐玻璃瓶装的药剂抛了过来。

  说道:“喏,把这玩意给喝下吧,以前因缘巧合学来的手艺。”

  “虽说比不上那些契灵大人们制造出来的有效果,而且多少有点后遗症......但在这种场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吧?”

  “你这口吻听的很让人担心啊,卡罗丽娜。”斋藤陆呵笑一声,但却毫无犹豫的就将药剂饮下。

  “呵,还能贫嘴,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卡罗丽娜转过身来。

  年近七十的老太太抬起头,眯着眼仰望天空。

  那是一副奇景。

  天空上,一座破旧的都市倒悬,无视了重力与合理性的存在着。

  从外观上来看,那是与曾经的“现代社会”非常相似的都市,街道上可以看见闪烁的霓虹灯,以及被废置在路口的车辆。

  整个世界就像是以天空为境界线般,被一分为二。

  可是唯一的不同是。

  那座倒悬的城市,完全是空无一人的鬼城。

  就像是被编织在天空的蛛网,四通八达的蜿蜒街道,全数通往了那座都市最中心的一处。

  在那里,伫立着一间『神社』。

  鲜红的鸟居,游移的鬼影,蠕动着不知本体为何物的肉块。

  ——就宛若那整座城市成了卵巢,只为了供养那处神社的养分。

  这就是所谓的“侵蚀崩陷”。

  当世界坠落,向着另一个时空交叠了上来,于是形成了大规模的歪斜。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你们这【妖冥鬼域】的怪物真他妈邪门。”

  老太太不顾形象的啐了一声。

  抱怨道:“又是肉瘤又是邪灵的,严重拉低人类下限的审美观,还不如当初毁了我家乡的那头巨鲸呢。”

  “那鲸鱼的背上是山脉和树木,直接把天空当大海游泳。”

  “尾鳍掀起的不是巨浪,而是铺天盖地的飓风与狂岚,什么钢筋水泥,那是一碰就碎。”

  老太太怀念的痛骂道。

  “虽然那玩意也是让人觉得可恨,但至少形象够好看不是么?”

  “说的那么好听。”处理枪管的老人冷冷的回道:“那你当年怎么从【魔临渊界】那儿跑过来的?”

  “我当初做梦都想过去一趟,你倒好!直接就奔着我们这阴森地方来。”

  他吐出一口烟气,“现在好啦,要一起死在这种鬼地方了,满意了吧?”

  和只有枪法好的斋藤陆不同,不愿透露过去的老太太,似乎曾经是一名随军药师。

  战役时代过去了一百多年。

  在漫长的时间里,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英魂,与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之间,连系也愈发的紧密。

  许多本来有技术壁垒的技能,虽说仍有许多的瑕疵。

  但也渐渐融入了民间生活。

  举例来说,能够附加以太术式的现代枪械,就是其中之一。

  而很显然这名叫做卡罗丽娜的老太太的草药技艺,同样也是如此。

  “哼.....”

  老太太低哼一声的没有回应。

  “放心吧,我可没有打算死在这里。”她转而说道:

  “我还准备看小弥子她未来去找的男朋友,替她好好把把关呢!”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两人的神情都早已是赴死的从容。

  E-026地区。

  这是一个复杂的地区。

  因为位置关系,这里曾经聚集过各种各样的过客。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是身处不必要前线的危险地区.......

  但在曾经的时代里,这里又何尝不是抗争破碎时空,可以快速下达指令的重要指挥部呢?

  拥有最原始召唤仓雏形的研究所、曾经连绵成一片的居民城镇、曾在联盟誓言下永不后退的前线。

  据说。

  ——就连曾经的那名最初的契灵使,都是在这片地区诞生的。

  斋藤陆抬起头来,看着围绕着小镇最外围,如今已经破烂不堪的城墙。

  谁能想的到。

  在近百年前的过去,这附近不远处就是联盟总部的位置呢?

  “是啊,我也还有珍藏的枪术,等着传授给小弥子知道,可不能简单的就在这里倒下。”

  唉,如果是年轻的时候......

  正当斋藤陆唏嘘的重新站起。

  硬撑着脸,将脱臼的肩膀接起,准备再次回归驻守的镇外时。

  一阵引擎呼啸的声音响起。

  “嗯?”

  斋藤陆和卡罗丽娜,同时都露出诧异的表情,听出了这噪音正快速靠近。

  他们脑中闪过了小镇里其他居民的名字。

  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擅离自己的岗位。

  而这时。

  隐约的有对话声,伴随着逐渐减弱的引擎响起。

  “我说啊,你确定住在这小镇子里的,都是些七八十岁,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吗......?”

  “从这满地的尸体,以及那直到现在都没停下声响,只有专业知识才有可能启动的城防炮来看。”

  林玄将摩托停下,无奈的视线看向坐在自己后排。

  披着兜帽斗篷的白发少女。

  发自真心的道:“我觉得,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对于信赖度与认知相关方面的问题了。”

  正当他准备再强调,情报的精准究竟有多重要的时候。

  忽地感受到背后有两道冰冷的视线,仿佛审视般,不断在他与白发少女的背影来回打量。

  不知为何,林玄莫名奇妙的打了寒颤。

  等等,他应该是来救人的吧......?

  为什么感觉当地居民的态度,好像不是很友好的样子?

  =====

  从结论上来说。

  状况比林玄预料的要好不少。

  先前,从夏诗弥的口中,他总算知道对方明明自称契灵使,但却不在游戏里最重要的“驻守基地”里的原因。

  在手游里,驻守基地就相当于契灵使的快乐老家。

  里头能有完善的防御设施,充足的能源系统,以及源源不绝的回复奶量。

  可以说,哪怕夏诗弥自称是一名没有天赋的契灵使。

  但只要靠着泉水打。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打成先前那副弹尽粮绝的模样。

  “作为一名契灵使......必须要保护治下的民众,不愿意只有自己一个人苟且偷生么......”

  林玄淡淡低语着。

  回想起,先前少女先前说出这些话时的神情。

  即便担心会被他拒绝,甚至因为违抗指令而导致先前短暂的信任破裂。

  但她依然坚决的,表达出哪怕只有自己也会独自前往的意志。

  实际上。

  先前夏诗弥之所以会受到重创,不得不躲到废墟里头避难。

  就是因为她在前往小镇路上,被大群同样因为大量活人的气息,而冲往小镇的异鬼给阻拦。

  为了将对方引开而导致的结果。

  “如果是游戏里的话,我大概同样会这么做吧。”

  林玄站在小镇某一侧,据说是过往防卫城墙的高楼上,面对着呼啸的风淡淡道。

  这里是能俯瞰大半小镇的位置。

  他是以需要了解地形,才好进行后续部署的理由,找到了独自离开的机会。

  但实际上。

  哪怕不观察地形,仅仅从那两位老人家口里了解的现况。

  林玄就已经能笃定的断言。

  想要保护下这座小镇,并且将全镇三十二名居民,全部都带往驻守基地——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诚然,夏诗弥那出乎意料的战力。

  乃至于这小镇里竟然全是退伍老兵,而且或多或少都身怀点绝技,这是林玄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但是......

  也仅仅只是这样了。

  林玄的视线仰望天空,那座倒悬的都市里,血红色的神社似乎正在逐渐从朦胧转化为清晰。

  他淡淡道:“天空正在坠落。”

  “当那虚幻的城市贴合地面的时候,这里会暂时沦为破碎时空的环境。”

  “如果在三个月内,没有将出现的实体全数清扫的话,那这片地区就会彻底沦陷成为【妖冥鬼域】的一部分。”

  到时候。

  别说是没有契灵天赋的夏诗弥,搭配没有实战能力的他,这么个天残地缺般的组合了。

  哪怕是正式的联盟部队来,恐怕都难以进行反攻。

  林玄先前的一切决策。

  都是以撤退,防守,优先确保生命安全为目标。

  帮忙驻守这个无名镇子......并不在他原先的计划之内。

  因为这是纯粹的送死。

  “可是,我也并不能直接拒绝。”

  站在高楼上,深邃的夜色,倒映出少年瞳眸里隐藏的清冷。

  他轻声道:“姑且先不论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去送死。”

  “我现在穿越的身份,是需要召唤契约为联系,才能维持独立显现的『契灵』。”

  “光是这点。”

  “——『夏诗弥』这名少女,对我而言就是必要的。”

  召唤的仪式貌似出了些问题。

  譬如说他没有正确获得应有的知识,以及身体素质依然没变。

  可是,他是因为“契灵召唤”才出现在这个世界这点,却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

  所以林玄不敢去赌。

  对其他被召唤出的契灵而言,解除召唤不过就是回归残影。

  可以继续飘在卡池里,等待着下一位有缘人召唤,甚至还可以任凭喜好的去选择宿主。

  ——但是他不行。

  林玄无法肯定,如果失去了夏诗弥这名契灵使。

  那么自己究竟会和普通契灵一样,可以有下次被召唤出来的机会,还是直接身死道消,烟消云散。

  就像是先前曾经多次提及的一样.......

  这是现实,不是游戏。

  所以,林玄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这个未知概率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

  夜幕下,黑发少年驻足在高楼上,视线复杂的俯瞰着这座城镇。

  从菜园里被踩踏的农作物,老人们自己认真装饰的街道。

  以及这处古老的防卫牆。

  现在却被修缮的如此之好,哪怕在破碎实体袭来的浪潮里,也能够如近百年前一样,发挥其防卫的功能。

  从这些细节。

  林玄能清晰的感受到,活生生的烟火气息。

  “如果想要既不破坏好感度,又可以安全的把夏诗弥带离这里......”少年语气低沉的喃喃道。

  能够选择的,只有装作指挥失误,放任一部分的防线崩溃。

  最后只带着部分活下来的老人,再合理提出战术撤退了么?

  林玄漆黑的瞳眸深邃而幽暗。

  浓郁的夜幕,化作阴影遮掩他的侧颜,将眸底的情绪给覆盖住,复杂的令人看不清切。

  就在这时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林玄转过头,有些意外的看向走上塔楼的白发少女。

  “我已经和斋藤爷爷他们解释过,林玄你是契灵的事情了.......他们先前的态度并没有敌意。”

  夏诗弥回想起先前那两位老人,用一种『自己养大的花,什么时候被人给摘走了?』的态度,不断追问林玄的身份。

  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深感歉意。

  明明都已经是这种时候了......为什么会在乎这种问题啊?

  而且自己明确否认的时候,为什么他们反而露出可惜的眼神?

  这令年轻的少女有些无法理解。

  在说完后。

  夏诗弥低下了头:“以及......我想说,谢谢。”

  大部分的契灵,其实都有很强的自主选择权。哪怕他们愿意去战斗,但同意参与必死战斗的并不多。

  被作为契灵召唤出来。

  某种程度来说,可以说是重生的第二次生命。

  将这宝贵的第二次生命,平白无故的去浪费掉,这谁能接受?

  所以林玄能够毫不犹豫的就同意她的请求,一起来到这处无名镇,救下那些对她照顾有加的长辈。

  这令夏诗弥很感激。

  “.......”

  听见少女的话,林玄不由得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

  “我......”他刚准备说什么。

  只听得一阵警报声,忽地从夏诗弥的斗篷口袋里响起!

  这是来自联盟分部的通知信息。

  白发少女微微一怔,随即赶忙从口袋中掏出,确认那信息上的情报。

  半响之后。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林玄。

  稚嫩的嗓音,讷讷的说道:“临夜市分部说......要派遣传说级的契灵,来对我进行救援行动。”

  “并且,对方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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