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文旭说要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晴瑟不知道他说的了结,具体是用什么方式,怎么了结。或许会跟她谈判,或许会让她最后再帮他做一件事,然后他说不准就会彻底放过她了。

  所以不管覃文旭打算用什么方式来了结,晴瑟都会去赴约的,他们之间的事情迟早都要解决,一直逃避只会让他心中的怨气越来越重。

  下午五点从图书馆下了班,晴瑟给覃文旭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覃文旭让她去他家找他。

  今天是覃东的生日,覃文旭回家了这也情有可原。

  在去覃文旭家之前,思量再三,晴瑟还是给段和鸣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这个事儿。毕竟她跟段和鸣保证过不会再骗他,也不会再隐瞒他任何事,而且晚上还得去段家吃饭,她不能爽约,得提前说明下情况。

  然而段和鸣没有接电话,她打了两次都无人接听。

  估计他正在忙吧。

  晴瑟没有再继续打电话了,而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了来龙去脉。

  之后出发去覃文旭家,还买了一个蛋糕和一束白菊,想着万一会去扫墓呢。

  晴瑟知道覃文旭的家在哪儿,但从来没进过他家。

  上次来覃文旭的家还是在高三。高考的前一夜,晴瑟在家复习,覃文旭一通电话把她叫了出去。

  那晚下着瓢泼大雨,晴瑟冒着雨赶去了他家,手里还提着给他买的宵夜。

  他下了楼,并没有打伞,晴瑟将她自己的伞递给了他,可他只把伞接了过去,毫不留情的将宵夜扔到了地上,汤水油汁洒了一地,混着雨水沾到了她的腿上。

  晴瑟站在雨里,湍急的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落,霎时间打湿了她全身。

  覃文旭没有丝毫的动容,他撑着她的伞,站在她面前,眼神比雨水还要冷上几分。

  他说:“你的志愿准备报哪儿?”

  晴瑟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问她的志愿,她刚准备回答,覃文旭就又自顾自开口了:“是不是高考一完就觉得自己解脱了?报个远点儿的学校就能摆脱一切,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

  晴瑟坚定的摇头,“我没有这么想。”

  “就算你真有这种想法,我告诉你,不可能!”覃文旭面上流露出浓烈的恨意,怒目切齿,似乎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晴瑟没有说话。

  紧接着,他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报荣大。如果考不上那就复读继续考,直到考上为止。”

  覃文旭转身就走,撑着她的伞走到屋檐之下,停顿片刻,并没有回头,也并没有将伞还给她。

  “晴瑟,这辈子你都欠我的,别想摆脱我。”

  .....

  他家的小区是老居民楼,不过地段不错。

  覃文旭发了他家的门牌号,晴瑟上了楼,站在门口,按了按门铃。

  防盗门外面还有一道栅栏门,没一会儿,覃文旭拉开了防盗门,出现在晴瑟视野中,他走到栅栏门前,门廊里没有一丝光亮,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撩起眼皮朝她看过来时,晴瑟莫名背脊发凉。

  潜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覃文旭将栅栏门打开,便头也不回往屋里走。

  晴瑟稳住心神,轻轻拉开门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覃文旭说。

  晴瑟没吭声,但她也稍稍留了个心眼儿,并没有将门关严实,虚虚掩了一条小缝。

  屋子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进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酒味。

  浓到有些刺鼻。

  “你喝酒了吗?”

  晴瑟小心翼翼问。

  覃文旭沉默不语,并没有回答。

  而是走到墙边,开了客厅的灯。

  “啪”的一声,客厅瞬间亮堂了起来。她看清了屋子里的构造,装修很简单,家具也很老旧。沙发和家电都罩了一块防尘布。他应该许久没有回来过了,屋子里的每一处都落了灰,茶几上的水果篮里有几个腐烂的苹果。

  餐桌上摆着覃东的遗照,还有一瓶白酒,有两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放在遗照前,里面的酒是满的。另一个杯子是空的,但杯壁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晴瑟走过去,将蛋糕和鲜花放在遗照前,弯下腰鞠了一躬。

  覃文旭坐在餐椅上,握着酒瓶,将空酒杯里倒满了酒。火辣辣的白酒他一饮而尽。

  明显是第一次喝酒。

  刺得他剧烈咳嗽了几声。脸涨得通红,就连眼睛里都冒出了红血丝。

  在这种沉重的日子,晴瑟是万万不敢去惹覃文旭的,她小心拘谨,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扮演空气,等他主动开口。

  火辣感缓解过去后,覃文旭又接着倒酒。

  晴瑟总算忍不住,轻声开口:“你别喝了。”

  白酒度数不低,他又喝得这么急,等会儿喝醉了怎么办。

  覃文旭慢吞吞抬起头看向她。她很美,这一点他承认,美得让他有时候会短暂的恍神,美得在她露出柔软的那一面时让他会情不自禁的心软动摇。

  在图书馆时,他就看出来了。今天的她精心打扮过,还化了妆。

  妆容很清淡,唇涂了粉色调的口红,水润光泽,像一颗还未熟透的樱桃。

  她的美,像是突然刺痛了他的眼。

  “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跟段和鸣幽会去了?”

  覃文旭开门见山问。

  一语道破,晴瑟颇有几分底气不足,她略低了下头,抿着唇。无话可说。

  其实她原本觉得没什么,跟自己男朋友约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这会儿站在覃东面前,她却又觉得特别无地自容。

  就好像有一种....今天是覃东叔叔的生日,她非但没有悼念他,居然还想着约会的愧疚感。

  覃文旭像是看穿了她此刻所有的心思,正好借着这个口子,彻底发作。

  “托你的福,我爸的生日,我只能对着一张遗照陪他喝酒,祝他生日快乐。”

  覃文旭眼睛里的血丝越发狰狞,身体里的酒精也作起祟来,占据了他的所有理智,愤怒冲上头颅,他猛的站起身,按住她的后颈,将她摁到桌子上。

  “砰---”的一声,晴瑟整个上半身撞到桌子上,她吓得惊叫了一声。酒瓶和酒杯因为撞击力被推翻,碎裂在地,浓烈的酒精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看看,我爸就在这儿,你好好看看。”覃文旭死死按着晴瑟,让她的脸正视着遗照,咬牙切齿,“你的生活倒是圆满了,我呢!那我呢!”

  覃文旭突如其来的暴躁,让晴瑟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她趴在桌子上,惊恐又呆滞。

  从这个角度,视线直直的望过去,无意间注意到了挂在墙角的一把雨伞。

  一把粉色的直柄伞,上面有着若隐若现的图案。

  晴瑟认识这把伞。这是她的伞,伞上的图案是一只小企鹅,这是妈妈买给她的伞。

  高考前的那一个雨夜,伞被覃文旭拿走了。

  那么厌恶她的覃文旭,居然还留着她的东西。

  就在她失神之际,后颈传来一阵阵疼痛感,他的手越握越紧。

  “你就这么喜欢段和鸣?喜欢他的钱是吧?就因为他比我有钱是吗?!”覃文旭内心的怨气彻底被激发了起来,他呼吸很急,在她耳边吼。

  所有的不甘、嫉妒,一开始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可经历了这么多琐碎的事情,过了这么长时间,渐渐长成了一株恶之花,在他的心底盛开,嗜血残忍,撕破了他的所有伪装。

  “不公平,不公平!这世上到底什么是公平?”

  段和鸣凭什么能轻而易举得到一切?

  动手打了人,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记过处分和取消奖学金的处罚。

  不痛不痒,敷衍了事,到头来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果然是资本家,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同学们还说段和鸣今年的奖学金没有了,那么就肯定落到他头上了。

  难不成他覃文旭就只配捡段和鸣剩下的?所有人就那么确定,今年的奖学金一定是段和鸣的?

  他的努力和付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他永远都在段和鸣的光环之下暗淡无光。

  而在他一无是处的人生里,晴瑟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棋子,她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为他鞍前马后。他感受到了满足,体验到了被人重视的感觉。

  可突然有一天,她也弃他而去,就连对他的亏欠她都可以抛之脑后。

  他再一次变得一无所有。

  “你口口声声说的弥补就是背叛我?”覃文旭因为愤怒,声线在颤抖,“来,当着我爸的面,你有种再发一次誓吗?!”

  他的力度越来越大,几乎是掐着她的后颈,疼得她满头大汗,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晴瑟心慌意乱,前所未有的恐惧。

  覃文旭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歇斯底里,他这样的态度,显然没打算好好解决他们之间的事,他口中的了结,或许就只是发泄。

  晴瑟浑身都在发抖,他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保不齐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晴瑟终于回过神来,她一脚踹上他的腿,这一脚用尽了力气,覃文旭疼得闷哼一声。

  晴瑟趁他毫无防备之际,她挣扎起来,推开了覃文旭,跌跌撞撞往门口跑。

  可还没等跑到门口,头皮就传来一阵剧痛。他的手揪住了她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

  疼得晴瑟倒抽了一口冷气。

  覃文旭扯着她头发,将她拽回来,“去哪儿?去找段和鸣?”

  晴瑟被迫昂起头,对上了他阴鸷的目光,含糊着声,害怕到气若游丝:“你疯了.....覃文旭,你已经疯了.....”

  “是,我疯了!”这句话似乎触到了他的雷点,他的面目越发狰狞,“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彻头彻尾的疯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得晴瑟连挣扎都忘记了。

  她甚至都在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覃文旭喜欢她?

  这无疑是,最荒唐的事情。

  “不相信是吗?我也不相信。”覃文旭将她的震惊错愕尽收眼底,自嘲的笑笑,“我明明那么恨你,是你害我没了父亲....我怎么会.....怎么能.....”

  喜欢上晴瑟,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是荒谬绝伦。可偏偏,这种不存在概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心理学教授说得没错。

  除了家人之外,晴瑟是对他最好的人。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给了他温暖和关怀。

  从他记事起,他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父亲常年不在家。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他们也对他很好,可他们年纪大了,除了让他吃饱穿暖以外,给不了他任何心灵上的慰藉和依靠。小时候放学回到家,写作业时碰到不会做的数学题,连给他讲题的人都没有。

  后来爷爷奶奶也去世了,连最基本的陪伴都没了。覃东给他请了一个保姆专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他明明有家人,可却活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儿。

  他沉默寡言,孤僻自闭,也不合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同学们口中的怪胎,没人愿意和他玩,也没人愿意和他说话。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初二那年换座位,自愿选座。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做同桌。

  自此以后,他就遭受到了孤立,白眼,冷嘲热讽。

  覃东在陪伴这方面亏欠他,但在生活费这上面倒一点都不含糊,每个月会给他寄一大笔钱。有的同学结识了校外的小混混,经常堵着他问他要钱,不然就打他。

  他不敢反抗,只能给钱。也不敢告诉覃东,怕他担心。

  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好不容易熬到了覃东退役。他在家心心念念等了一整天,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覃东救人牺牲的消息。

  他原以为他的生活见着了天光,有了希望。可不料掉入了无尽的深渊。

  最开始他的确恨晴瑟入骨,恨不得她为他父亲偿命。所以他变着法儿的折磨她,让她痛苦,让她生不如死。

  可她并没有一丝怨言。她以她自己的方式强行闯入他糜烂的生活。

  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渐渐的,他习惯了她的付出,更加习惯了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渐渐的,他的恨变了质。依旧恨,也夹杂着依赖和喜欢。

  如果他曾经承受的那些跟喜欢晴瑟来比,那么之前的一切都不值一提。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喜欢上自己最恨的人让他更加痛苦。

  心里教授说,既然分不出输赢,不如试着接受,接受喜欢她的事实。

  他原本不以为然,可晴瑟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她不再以他为中心,他一回头,看不见她了。

  所以他慌了。

  慌到六神无主,只想留住她。留住他人生中最后一丝温暖的光。

  “晴瑟,我可以原谅你,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覃文旭松开她的头发,揽住了她的肩膀,他的眼眶红了一圈,嘴角在微微抽搐,“你跟段和鸣分手,跟我在一起。”

  晴瑟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呆滞又僵硬。但听到他这话却本能的摇头,将他往后推。

  这无疑是拒绝的态度了。

  覃文旭紧紧扣着她肩膀,表情复杂万分,挫败又不甘,还夹杂着失落。

  刚才他们的一番争执拉扯,晴瑟的衣服领口被拽下来了一点,她锁骨上的几枚红痕显露无余,赫然闯入了覃文旭的视线中。

  这样暧昧的痕迹,瞬间将覃文旭的情绪搅了个天翻地覆,只剩下愤怒。

  他直接将晴瑟扑倒在沙发上,晴瑟猝不及防,尖叫一声。

  他发了疯似的撕扯她的衣服,“跟段和鸣睡过了是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跟他可以睡,跟我为什么不能睡?”

  他低下头去,试图吻她,晴瑟扯着嗓子尖叫,不停的闪躲,“你别这样!覃文旭,我求你别这样!”

  “为他守身呢?”覃文旭阴森森的笑,冷得让人毛骨悚然,“晴瑟,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你跟我睡了,你看看段和鸣还要不要你!”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趴在她身上,他的气息更是无孔不入的将她席卷。

  衣料被他撕扯,发出了撕裂的声音。

  绝望蔓延,那根紧绷的弦彻底崩裂。

  晴瑟心如死灰,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她猛的推开了覃文旭,翻身摔下沙发,看到了茶几上的果篮,腐烂的苹果旁有一把水果刀。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抓起那把水果刀,抵上了她的大动脉。

  “我还给你,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她没有开玩笑,刀刃真的触上了肌肤,她说话的同时,她的手腕已经在动,准备一刀划下去,一了百了。

  可覃文旭反应飞速,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拧,她手中的刀掉落。

  金属坠地的声音,格外清脆刺耳。

  “你杀了我吧!覃文旭,你杀了我吧!”晴瑟的眼泪,崩溃的决堤,她忍无可忍的大喊,“你杀了我!我把这条命还给你!”

  她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此时此刻,她真的管不了那么多,只想解脱。

  覃文旭的身体猛然僵住。

  看着面前哭得肝肠寸断的晴瑟。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向我妥协?”覃文旭的声音缓缓低下来。

  晴瑟的宁死不屈,算是让覃文旭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他心灰意冷,同样也将他掩藏许久的另一个极端的自己激发了出来。

  他捡起了地上的水果刀,站起身,握住她手腕,粗暴的将她拽起来,拖着她往外走。

  晴瑟已经没有了力气挣扎,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覃文旭把她拽到楼下,打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啊?”

  司机下意识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结果这一眼直接把司机吓得爆了粗。

  因为他们两人非常狼狈,尤其是晴瑟,头发凌乱,满脸泪痕,衣衫不整。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支离破碎的布偶。

  同时也看到了覃文旭手中的刀。

  司机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绑架案。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覃文旭就率先做出了举动,那就是将刀伸到了司机脖子前,冷漠的命令:“别多管闲事。开车,去跨江桥。”

  刀都架脖子上了,司机自然是不敢抵抗的。

  老老实实开了车,去了跨江桥。

  一路无言,司机也没机会报警,只能硬着头皮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往目的地开。

  到达跨江桥之后,覃文旭就扯着晴瑟下了车。还付了车钱,即便司机目睹了他挟持晴瑟的全程,也并没有对司机做出任何偏激的行为,似乎一点都不怕司机会报警。

  覃文旭拽着晴瑟来到了跨江桥。

  桥上的风很大,除了风声便是喧嚣的车流声。

  此刻正是傍晚,晚霞连绵。

  江里的水被风吹得漾起了一片涟漪。江面映出日落的影子,红色的霞光随着波浪跳跃动荡。

  明明是这么美的景色。

  晴瑟却紧紧的闭上了双眼,不敢直视。

  “就是这儿对吗?你自杀的地方。”覃文旭拉着她走到了栏杆边,声音里居然出现了一抹释然的笑,“不是想死吗?那好,我们一起死吧。从这里开始,那就从这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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