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这世界上有两种亲人,一种是天生的,一种是后天努力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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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蕾因为工作的事情,临时无法来参加B大的校庆典礼,夏雪只好一个人去。

  典礼在能容纳几千人的大礼堂举行。夏雪到得不算早,站在门口望着里面黑压压的人头找位子。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头一次,礼堂里面座无虚席。

  好不容易找到位子,刚坐定,庆典就开始了。

  仪式由一个副校长主持,过程很简单——各级领导讲话结束,由校长向全校师生和校友通报学校这些年培养出的优秀人才、研究出的先进科技成果、为社会做出的卓越贡献……

  夏雪静静地听着,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看她,一回头,正与何阳四目相对。而夏雪注意到,何阳身边坐着的就是刘莉莉。

  王蕾说得对,要甩开有些人,真没那么简单。

  全校范围的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各分院的活动即将开始。

  大家都很有秩序地离开礼堂。

  夏雪看到不远处的何阳正努力穿过人群朝她走来,她连忙快走几步,但还是在一出礼堂的地方就被何阳拦住了。

  “夏雪,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夏雪无奈:“刘莉莉还在等你呢。”

  “这事也不能怪我,主要她一直在纠缠我,从上学那会儿就开始了,你也知道的……”

  夏雪低着头悄悄拨通了一个号码,抬头发现何阳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夏雪明显不信他的话:“你说刘莉莉缠着你?她都结婚了,怎么会缠着你?”

  “被她缠了这么多年我也烦啊!看她结婚了我算松了一口气,可谁能想到她刚结就离了。所以又跑来缠我……”

  何阳还想继续说,就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咆哮般叫着他的名字。

  何阳愣了愣神,四处寻找声源。夏雪拿起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在何阳面前晃了晃,然后对着手机说:“刘莉莉,听到了吧?还是你俩先掰扯清楚吧,在礼堂东门外,你要不要来找他?”

  说完,夏雪挂上电话,对着还在怔愣中的何阳露出一副同情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礼堂前有个小花园,花园前面一条大路直通学校正门,路的两侧是图书馆和学校最早的一栋教学楼。

  夏雪沿着这条路往图书馆走,走到图书馆门前时,她发现路边的那些宣传栏全部焕然一新,上面有许多照片,照片下都附有人名和简单的介绍。她抬头一看宣传栏的最上面醒目标题是:杰出校友名录。

  这显然是为了这次校庆专门换上的。

  夏雪好奇,一张张地看过去,发现前面几排的“杰出校友”多数都已作古,还健在人世的至少也都是院长级别的人物。

  待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时,夏雪怔住了。照片上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留着微卷的短发,眉目清秀、气质极佳。夏雪确信自己没有选过这位老师的课,但是她觉得这女老师非常眼熟。

  她仔细去看下面的那行小字:葛毅(1961-2002),B市人,曾担任物理学院院长,著名物理学家。

  夏雪不可思议地皱起眉,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同样的名字,同样是1961年生人,同样是B市人……这个葛毅是她知道的那个葛毅吗?

  夏雪注意到,这位葛毅老师去世于2002年。不对,旭东前段时间还出现过,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夏雪的思绪越来越乱,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正推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那人的语气还有些不太确定:“是夏雪同学吧?”

  这人正是刚才主持典礼的副校长,夏雪记得他姓刘。

  可是刘校长怎么会记得她?

  “是我,刘校长。”她笑了笑跟刘校长打招呼。

  “呵,还真是你。”刘校长推着车子走到夏雪身边,“看来我这老眼还没昏花呢!”

  夏雪笑了:“学校里一届一届的那么多学生里您还能记得我,可见您一点都不老。”

  刘校长哈哈大笑:“怎么能不记得啊?我一般对两种学生印象特别深刻,一种是特别调皮不让人省心的,另一种就是特别优秀的。你是当年第一批保送美国A大的学生呀,也正是因为你的优秀,我们这个合作项目才一直持续下来。”

  “您过奖了,是我应该感谢学校的培养。”

  “对了,这都中午了,怎么你还不去吃饭?好像每个分院都有聚餐活动吧?”

  夏雪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

  她看了看展板上葛毅的照片问刘校长:“这个葛老师您熟悉吗?”

  “你说葛毅啊,我们是同一年来学校的,当然熟悉了。只可惜……”提到葛毅,刘校长露出了痛惜的神情。

  夏雪顿了顿问:“那葛老师她是因病去世的吗?”

  “不是,都怪咱们B市的那场灾难。葛老师和她先生都是我们学校非常优秀的老师,葛老师是物理系的,她先生是信息系的,十年前两人是去S市参加一个高校学术会议,结果遇上空难。那时候你还小吧?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

  听到这里,夏雪不由得怔住了。她又一次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隐约觉得,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逐渐将旭东的身份指向十年前的那场空难。

  刘校长朝着宣传栏扬了扬下巴说:“喏,她旁边那位就是她先生。”

  夏雪回头去看,这才注意到葛毅的旁边是个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而这么仔细一看,她又愣住了。她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突然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她连忙去找照片下面的小字:陈端(1959-2002),B市人,信息工程系教授。

  他姓陈……夏雪深吸一口气,这么多线索不可能都是巧合,仿佛有些东西呼之欲出了。

  刘校长注意到夏雪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夏雪同学,是不是不舒服啊?”

  夏雪摇摇头:“我没事。那他们夫妻俩有孩子吧?孩子呢?”

  “当然有孩子了,不幸中的万幸是,葛老师夫妻俩遇难时,他们的儿子已经上大学了,不至于生活上有什么大问题,但是突然失去了双亲肯定也不好过啊!”

  “您见过葛老师的儿子吗?”

  刘校长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夏雪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师的家事这么感兴趣?

  但是他也没多想,继续说:“见过啊,那孩子小的时候我经常见的。要说这葛老师和陈老师也不容易,为了学校真的是牺牲了不少。葛老师的儿子才两三岁时,两家老人就都不在了,没人帮他们照顾孩子,葛老师就从外面请了保姆,可据说连续换了几个保姆,都虐待孩子,后来就都辞了。等孩子大点了,葛老师把他送进了幼儿园,晚上幼儿园放学后,他们夫妻俩就轮着去把他接到学校来。那孩子也算是在我们学校长大的,不过长大后就没怎么见过他。学校后来为他们两口子举办了一个追悼会,那次那孩子来了,但我刚好在外出差没有参加上,所以就没见到。”

  夏雪怔怔地听着这些,眼眶逐渐湿润:“那您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时间太久了,大名想不起来了,小名好像叫铮铮吧?”

  到了此时此刻,夏雪已经非常肯定,她跟旭东的缘分,跟陈文铮的缘分,都不是巧合。

  “夏雪同学,你怎么哭了?你认识葛老师?不应该啊,那时候你还没上大学呢。”

  夏雪笑了,她是激动,突然就有一种感触,就是当她找遍世界,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人早在她身后。有什么比这个更惊喜?

  告别了刘校长,夏雪一刻不停地赶回家。可敲门前她突然有些犹豫了——不知陈文铮是否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如果是,他却迟迟没有戳破这一切,那一定是有所顾虑。假如她这样贸然去打破这片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平和,他们的感情会受到影响吗?

  夏雪不敢冒险,犹豫再三,决定先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

  陈文铮见到她有点意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雪看他一眼,低头换鞋:“典礼没什么意思。”

  屋子里有些凌乱,随处都是书,他边收拾边说:“我猜也是,这种活动能有什么意思?”

  夏雪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去过B大吗?”

  陈文铮拿着书的手一顿,只一瞬间他就恢复如常,转身将那本书插回书柜:“以前去过,没什么印象了。”

  他以为他不动声色,但是他脸上一瞬即逝的错愕还是被她捕捉到了。B大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童年?母亲?还是家?

  夏雪的视线有些氤氲,她看着陈文铮宽厚的脊背,只觉得感慨万千。这么多年来,他又是怎么过的?她从未想过旭东会是这样的人,非但不富不贵,反而是跟她一样是被上天遗弃的孩子。而就是这样的他,虽然已一无所有,却替她还了债,供养她十年之久!

  她缓缓地从他身后抱住他,一点一点地将手臂收紧。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她小声呢喃着。

  陈文铮没听清她说什么:“怎么了?”

  夏雪不再回答,只是努力将脸贴向他的脊背,似乎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里。

  陈文铮静静地站在那儿,任由她抱着。

  是母校之行勾起了她什么不好的回忆吗?可还有什么回忆是他不知道的?

  他想起七年前,夏雪刚收到录取通知书就激动地给他报信。就算是隔着网络,只看那屏幕上的几行文字,他似乎都感受得到她是多么开心。他发现自己竟然被那种情绪感染了,也笑了起来。几年来,他这还是头一次那样高兴,却是为了她的事情。当时他就下了决心,要尽他所能让这个女孩子走得更远一些。

  这些仿佛都还在昨天,而时间却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她用这七年的时间变成如今的夏雪——在那些他了解和不了解的岁月里,她变成了如今这个让他痴迷又眷恋的夏雪。

  37

  陈文铮转过身将夏雪拥在怀中。这才发现她肩膀微微抖动,似乎在哭,像只小猫一样,哭得让人揪心。他不由得诧异,他印象中的夏雪像只打不死的小强,不管老天爷给她什么,她都会照单全收。原来那也不是全部的她,她也会无措,也会悲伤难过,甚至痛哭流涕。

  “今天这是怎么了啊?”

  夏雪却只是在他怀里摇摇头。

  陈文铮挑眉:“是遇见老情人了?”

  夏雪破涕为笑:“遇到了也不能让你知道。”

  陈文铮笑了:“这么嚣张?看来不管教不行了!”

  说着他弯腰将夏雪抱起。夏雪被他倒挂在肩膀上,惊得哇哇乱叫。

  这注定是缠绵的一天,整个下午,两人都依偎在一起,吃着零食,看着电影。

  看到《催眠大师》里,当王耀庆对莫文蔚说“亲人有两种,一种是天生的,一种是后天经过努力付出得到的”,夏雪看向陈文铮,发现他也正在看她。两人对视一笑,仿佛已是万语千言。

  校庆那天的事情让刘莉莉颜面扫地,所以她比以往变本加厉地针对夏雪。

  早上刚上班,她就气冲冲地将两张打印纸狠狠地拍在夏雪面前。

  “我不知道你脑子究竟怎么想的!”

  办公室难得见到这种不和谐的场面,刘莉莉的兴师问罪,惹得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投了过来。

  夏雪拿起那张纸看了看,是一封打印出来的邮件。因为网站上有一个漏洞,业务部门解决不了便求助夏雪所在的网络安全部。刘莉莉为了卖个人情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把烂摊子丢给了夏雪。业务部门的人发邮件来要求夏雪立刻解决这个问题,夏雪实话实说,最快也得两天以后。结果,这个邮件就被别人断章取义地抄送到了老米那里,埋怨他们推诿扯皮。

  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刘莉莉不先搞清楚,直接就来问责。夏雪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然而事到如今,她也不怕她,实在干不下去,大不了一拍两散,工作还不是遍地都是?

  夏雪依旧坐在位置上,仰头问刘莉莉:“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刘莉莉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是真的很差劲,还是故意跟我对着干?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们团队做的努力全都被抹杀了,什么叫‘推诿扯皮’?!这帽子也太大了!”

  “你不用在这儿危言耸听,我在邮件上说的全是大实话。分分钟补一个漏洞的能力我没有,你厉害你去做。还有,我要工作了,请你离开。”

  刘莉莉先是一愣,继而几乎气得跳脚:“这是你跟我说话该有的口气吗?”

  夏雪若无其事地喝着咖啡,刘莉莉更没面子了,环顾办公室的其他人,大家都连忙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句懒懒的抱怨:“一大早的烦不烦啊?”

  夏雪循声看过去,就见常义皱着个眉头,踱着步子走进来:“自己整天无所事事就算了,现在吵得别人也干不了活!”

  刘莉莉知道常义跟夏雪关系好,见是他,也没好气:“我说常义,这好像是我们组内部的事吧?”

  常义用手指挖了挖耳朵,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好,那就拜托你把你的东西都关在你们组内!那什么,难听的公鸭嗓啊还有……”常义抬手在鼻尖前夸张地扇了扇,佯装着压低声音,但声音没低多少,“你那香水味儿浓得都辣眼睛!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口味那么重好吗?所以我不干涉你们内部的事,也摆脱你以后尽量少从我们门前过。”

  格子间的深处,有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刘莉莉脸色发青:“你说谁公鸭嗓呢?”

  常义笑:“谁说谁知道!”

  说完他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地盘的同事,Li

  da他们正光明正大地围观着,此时受到老大感召更是纷纷应和替老大撑场面。

  办公室里一场闹剧已经上演,但所有人都觉得**还在后面,正翘首企盼,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办公室的大门前传了过来。

  一向和颜悦色的老米脸色铁青,对着格子间里的男男女女大声喝道:“没事干了是不是?都给我成熟点行吗?”

  办公室里围观的群众一见大老板来了,忙作鸟兽散。

  老米对常义和刘莉莉说:“你俩来一下!”

  然后,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刘莉莉委屈地跟了过去。

  常义临走前看了眼夏雪,见夏雪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朝她无所谓地笑笑,算是安抚。

  常义和刘莉莉在老米办公室里待了许久。

  夏雪不免担心,烦躁地拿起杯子喝水,这才发现杯子里已经空了。

  她起身想去茶水间里泡杯咖啡,正要推门进去,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我怎么觉得头儿有点反常啊?”

  夏雪听得出,说这话的人是Li

  da。

  紧接着夏雪又听到眼镜男问:“你指什么?”

  Li

  da说:“今天早上啊!哎,你说头儿对雪儿是不是日久生情了?”

  “你这么说倒让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你知道吗?我有一次加班到挺晚的,下班时看到头儿还没走,我以为他在忙工作,过去跟他打个招呼,没想到他在那儿扫雷呢!我当时也没多想,但后来我发现我把钱包落公司了,就回来拿,你猜怎么着?我看到他和雪儿一起从公司楼里走出来。”

  “可是,我听说雪儿不是跟那个帅帅的陈医生在一起了吗?这事咱们部门的人都知道吧?”

  “是啊,而且那陈医生还是我们头儿最好的兄弟,正所谓兄弟妻不可欺啊!”

  “得了,得了,你们男人最爱见色起意了,美色当前谁还记得兄弟之情啊!”

  “你别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成吗?”

  夏雪靠在旁边的墙上听了一会儿,又端着空茶杯折回了办公室。

  她想到常义的好,心里竟然也不安了起来。但转念又想,常义明明说过他有喜欢的人,而且她觉得他对那姑娘感情挺深的。这么想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或许只是因为陈文铮的缘故。

  中午的时候Li

  da他们要出去聚餐,叫夏雪一起去,夏雪下午还有会就拒绝了。

  食堂依旧人满为患,她在排队最短的铁板窗口打了份铁板牛排。当她端着冒着热气的铁板在寻找位子时,没留意到前面的人突然一个转身,一下子撞翻了她手上的铁板,汤汁溅到手上,立刻红了一片。那人连连道歉,夏雪忍着痛说没关系。

  常义这时候刚找到一个位子,看到夏雪他们便放下盘子走过来。

  他打发走了“肇事者”,掏出纸巾轻轻替夏雪擦掉手上的汤汁:“没事吧?”

  夏雪摇摇头:“没事,那温度不太高,也就红了一块。”

  常义不满地“啧”了一声:“你也是的,这么不小心。算了,先吃饭吧。正好哥今天也打了牛排,就在那儿。”

  常义指向旁边的一个位子,桌上正放着一份热腾腾的铁板牛排:“你先过去坐着吃,我再去打一份。”

  夏雪本想说不用了,常义已然扎到了人群中。

  没一会儿,他又端了热腾腾的铁板牛排回来了,坐到夏雪对面。

  见夏雪坐着不动,他皱眉道:“不是让你先吃吗?这都凉了。唉,算了算了,那你吃新打的这份吧。”

  夏雪连忙摆手,常义却已经把两人面前的盘子换了一下。

  夏雪低头扒拉两下牛肉,抬头看着常义:“常义,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

  常义吃着饭含混地“嗯”了一声。

  夏雪说:“你之前喜欢的那个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连你这么好的男人她都不要?”

  听到夏雪这话,常义被饭粒呛到,狂咳了几声,连忙喝汤压惊。

  他白了夏雪一眼:“谁说她不要我了?”

  夏雪诧异:“你不是失恋了吗?难道是你不要她了?”

  常义看着夏雪好奇的神情哭笑不得,末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是谁不要谁,只能说有缘无分吧!”

  夏雪琢磨着“有缘无分”这四个字,常义又说:“年会礼服准备了吗?”

  如不是常义提醒,夏雪还真把这茬忘了。这么一算,年会距离眼下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不过夏雪对这类活动一向兴致缺缺:“穿什么还不是都一样……”

  常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只是说:“快吃饭吧,怎么觉得你比刚来的时候更瘦了。”

  直到年会前夜,夏雪还是没有准备好礼服。她翻箱倒柜企图找到一件可以代替礼服的连衣裙,无奈她平时穿着实在太低调,竟然没有一件合适的。

  陈文铮轻轻咳了一声。

  夏雪回头看他,哭丧着脸求救:“现在商场关门没有?”

  “十一点了,你说呢?”

  “怎么办啊?”

  陈文铮本想再逗逗她,但见她几乎快把衣柜掀翻过去,也只能看戏看到这里了:“玄关处那个柜子你没找吧?”

  “那儿哪会有我的衣服啊。”说到这儿,原本垂头丧气的夏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陈文铮不会莫名其妙地这么问,难道……有惊喜?

  她兴冲冲地冲到玄关处,拉开柜门。果然,里面立着一个漂亮的大纸袋,纸袋上面印有大大的某国际知名女装的logo,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夏雪拿出纸袋里的盒子打开一看,一件漂亮的香槟色抹胸裙就躺在那里。

  “喜欢吗?”陈文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夏雪连忙点头,但又觉得奇怪,便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公司明天有活动?”

  陈文铮不会撒谎,哪怕是哄女友开心的善意的谎言也不会,只好实话实说:“常义特意提醒我的。”

  “常义真是个好人!脾气好,心细,对同事又特别关心!我要请他吃饭!”

  陈文铮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对劲。凭什么我出钱出力,他只是一个电话,功劳就都成他的了?”

  难得见到陈文铮吃醋,夏雪笑了:“这不是没把你当外人吗?”

  陈文铮无奈地笑了:“走吧,试试去!”

  夏雪从小不喜欢被人注视,不喜欢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不适应。

  而今天自打她穿着陈文铮为她挑选的这件礼服出现在宴会大厅时,就没少接受注目礼,哪怕就在此刻,领导在台上侃侃而谈,也时不时有男同事的目光往她这里飘。

  夏雪不得不承认陈文铮的眼光的确不错,这件礼服非常适合她,颜色合适,剪裁别致,不规则的裙摆一侧拖地两寸显得端庄飘逸,一侧还可以露出她纤细漂亮的脚踝,也不失活泼。

  可是衣服好,价钱也好啊。想到只穿一次就要压箱底了,夏雪只觉得心都在滴血。她本来想偷偷不拆标签,等年会过后,再找个理由让陈文铮去退了,谁知道昨晚一时“情急”,标签也被他扯坏了。

  这时音乐响起,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下了台。

  有人走到夏雪面前,缓缓伸出手:“能请你跳个舞吗?”

  这声音熟悉,可这腔调很陌生。她抬头看着常义,发现他也西装笔挺,英气了不少。

  夏雪正想调侃常义几句,却被他拉住手带入舞池。

  让夏雪没想到的是,常义的舞跳得很不错,半支曲子下来,竟然没有踩到夏雪的衣服。

  “常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跳舞?”夏雪小声问。

  常义并没有立刻回话,搂着她转了个圈才在她耳边说:“你不知道的多了。”

  说不上为什么,夏雪总觉得今天的常义有些奇怪,只是因为他换了身行头让她觉得不习惯吗?

  一曲结束,常义和夏雪回到场边休息。

  Li

  da连忙奉上香槟和马屁:“头儿跳得真棒!下一首我可要跟头儿跳!”

  常义可能也是渴了,一口干了香槟爽快地抹嘴:“没问题!还有谁等着哥翻牌子呢?排队啊!”

  这话一出,夏雪笑了,看来刚才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没一会儿,下一首舞曲响起,Li

  da拉走了常义,夏雪一个人在一旁吃点心。

  不远处一个“贵妇”正袅袅向她走来。刘莉莉穿着一件黑褐色欧根纱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同色装饰性的帽子。浑身上下没什么色彩,唯独脖子间戴着条白色的丝巾。这让夏雪想到了一种捕鱼的鸟类,鸬鹚。

  眨眼间“鸬鹚”已经走到了夏雪面前,她上下打量了夏雪一眼:“有了男人就是不一样,终于懂得打扮自己了。”夏雪没心情听她阴阳怪气,转身想走,“鸬鹚”上前一步,“上次的事情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希望你理解。”

  夏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刘莉莉又说:“其实我还得谢谢你。”

  这倒是让夏雪有些意外:“谢我什么?”

  “揭发何阳的真面目。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所以要谢谢你。”

  “你们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关心,只要别把我扯进去就行。”

  刘莉莉看着夏雪突然笑了,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夏雪,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我就是讨厌你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总是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来看别人,把自己伪装得那么清高,对谁都不屑一顾!你凭什么?你家那么穷,你长得又算不上多出众,你凭什么那么跩,凭什么跟我一样能保送美国,又凭什么不把我喜欢的男人当回事?”

  夏雪怔怔地看着她激动的神情,有那么一刻,她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夏雪想了想,说:“没人说穷人家孩子就注定没有出息,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用功读书,但是最后保送名额被你用那种手段抢了,当时我又能去怨谁?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选择的也不会是一条路,其实你没必要一直和我过不去。至于你喜欢的男人,你大可放心,其实他也没把我当回事。希望你想开点。”

  说着夏雪转身要走,却感到裙子被什么勾住,她这么一转身险些走光。还好她反应够快连忙护住抹胸裙上部,但是裙腰处应声撕裂,露出了里面的皮肤。

  她回过头,正见刘莉莉漫不经心地移开脚,故作惊讶地说:“抱歉哦,不过这裙子质量也太差了。”

  有不少人的目光投了过来。夏雪不喜欢成为别人的话题,即便明知她是故意的,也只能先忍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候她感到肩上一沉,一件西装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常义没有看夏雪,而是死死地盯着刘莉莉。刚才那一幕他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这刘莉莉平时就仗着夏雪脾气好喜欢欺负人,他不喜欢介入女人的是非,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今天,当他看到刘莉莉故意踩住夏雪的裙子时,火气就直逼脑门。

  刘莉莉难得见到常义绷着脸,有些心虚:“常义,这事你也要管?我真是不小心。”

  常义勾了勾嘴角,手里的香槟便泼向了刘莉莉的脸。

  “你疯了?!”落汤鸡一样的刘莉莉难以置信地看着常义。

  常义只是把空杯子放在旁边的餐台上:“抱歉,手滑。”

  刘莉莉继续抓狂地骂着,常义就像没听见,轻轻揽住夏雪:“走吧,送你回去。”

  夏雪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她没想到常义会为了她做出这么过激的举动。

  上了常义的车,夏雪担忧地看着他:“常义,你刚才……”

  “这事跟你无关,我就是看不惯她跋扈的样子。”常义无所谓地耸耸肩,“是我送你回去,还是让文铮来接你?”

  夏雪看了眼时间:“说好的他来接我,这会儿差不多到了。”

  常义的神色突然暗淡了不少:“那我们等他一会儿。”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仿佛空气都紧绷了起来。夏雪想去打开广播,伸出去的手突然被常义握住。然而就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的手又像被她烫了一下,缩了回去。

  他轻轻咳了一声:“别听了,咱们说会儿话。”

  “嗯。”

  “你……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文铮的?”

  夏雪愣了一下,没想到常义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大约就是你第一次请大家喝酒的时候吧,我弄了他一身的酒。”

  听到这里,常义嘲讽地笑了笑:“这么说,我还算是你俩的媒人了。”

  想起那天,夏雪也笑了:“是啊,这得多谢你。”

  常义冷笑一声掏出一盒烟,对夏雪扬了扬手:“不介意吧?”

  “哦,你随意。”

  常义抽出一支含在嘴里,边点烟边口齿不清地问:“那他……对你好吗?”

  想到陈文铮,夏雪只觉得心里甜甜的,她笑了笑:“好,不能更好了。其实……他为我做了太多。”

  常义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回头看着夏雪的笑颜,也笑了:“那就好。”

  夏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总觉得常义这话里除了欣慰还有些许失望。

  难道真如Li

  da他们说的那样,常义对她不一般吗?可是他没理由在刚刚结束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之后瞬间看上他兄弟的女朋友。更何况——夏雪想到刘莉莉说的那些话,她长得不出众,家境也不好,凭什么能让常义为了她付出跟兄弟反目的代价呢?

  想到这里,夏雪彻底放了心,一定是她多心了。

  没一会儿,就见陈文铮的车子停到了前面。

  夏雪连忙跳下车,她一手紧着身上的西装外套,一手提着快要变成两截的裙子朝着陈文铮小跑过去。

  陈文铮见到她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怎么搞成这样?”

  夏雪有点委屈:“别提了,多亏了常义。”

  陈文铮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男士西装,还有她身后穿着单薄的常义。

  他笑着对常义说:“谢了!”

  常义也笑:“跟我还客气什么!”

  陈文铮还想说点什么,常义连忙打断他:“快回去吧,别把雪儿冻着。”

  陈文铮看看夏雪,对常义说:“好,回见。”

  夏雪也的确被冻得够呛,告别了常义,她连忙跳上陈文铮的车,好在车里暖风很足,她渐渐地缓了过来。

  车子缓缓发动,夏雪瞥到后视镜中常义还站在原处,起风了,可他似乎浑然不觉。

  38

  公司年会过去不久,圣诞节又快到了。夏雪一直惦记着要好好感谢常义在年会上出手相救,但普通的谢恐怕不够。

  她问陈文铮:“你说常义和王蕾般配吗?”

  陈文铮的眼睛依旧没有从书上挪开:“你什么时候对牵线搭桥的事感兴趣了?”

  “要是别人我才不管呢!我一直希望王蕾能遇到个好男人,我们认识的人中常义最合适了。而且你不觉得他也急需要一段新的恋情来敲开新生活的大门吗?”

  夏雪信誓旦旦,陈文铮笑了:“感情的事外人管不来,你要是真有这份心至多也就帮他们多创造机会,能不能成顺其自然,其他的你就不要多管了。”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圣诞节的时候把他们请到咱家来聚聚怎么样?”

  陈文铮想了想说:“提议不错,正好我们哥儿几个好久没一起坐坐了。”

  约好了顾梦东、常义,还有王蕾,夏雪开始忙着准备节日用品。

  这么多年来,夏雪和陈文铮都是一个人生活,很少像别人那样逢年过节跟家人在一起。这一次,圣诞节虽然不是什么传统节日,但是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节,这对两个人来说意义非比寻常。所以夏雪特别重视,要准备的东西也多。只是她发现陈文铮似乎也在忙着什么,他电话比以前多了不少,而且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候手机响起来,他还特意避开她走远一点去接。这样的次数多了,夏雪的心里开始有些不安。难道,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吗?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圣诞前夜。

  客人们一一来了,陈文铮陪着他们在客厅里聊天,夏雪心不在焉地在厨房准备晚餐。

  她不经意间一回头,看到常义正端着手臂倚在厨房门上发呆。

  “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常义回过神来:“哦,刚来。过来看看你。”

  夏雪笑了:“我这没事,你出去等吧,这里油烟大。”

  常义应着,却没有挪动脚步,过了一会儿,他问:“雪儿,你觉得幸福吗?”

  听到这话,夏雪不由得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思考着常义的问题。什么是幸福呢?

  许多年前,家里虽然很穷,但是有爸妈陪在身边,她觉得那是幸福。许多年后,她没有了双亲,但是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她觉得这也够了。

  她笑了笑:“算是吧。至少,我现在别无所求。”

  常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那就好,我出去了。”

  “哦,对了,王蕾在外面吧?她和大家都不太熟,你帮我照顾她一下吧。”

  常义微微挑眉,当看到夏雪脸上热切的笑容时,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常义走后,夏雪有些纳闷,他刚才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不喜欢王蕾这种类型吗?还是旧情难忘?想到这里,夏雪悻悻地叹了口气,看他八成还没有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吧。

  晚上正吃着饭,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夏雪暗叫不好,以为是电用光了。她正想摸出手机来给点亮光,却见黑暗处突然亮起几簇烛光。渐渐地,烛光越来越多,光线越来越强,先是照亮了烛台下那一捧还看不清有多大束的红玫瑰,紧接着她又看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她认得那是陈文铮的手。

  音乐声缓缓响起,是一首舒缓的小提琴独奏,柔和的乐曲伴随着摇曳的烛火充斥在整个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温暖。

  渐渐地,烛光终于照亮了五个人所在的方寸之地。

  夏雪看到王蕾手上拿着DV机和音响遥控器,顾梦东和常义手上各有两个打火机。而她面前的陈文铮已衣冠楚楚准备就绪。

  就当夏雪看向他时,他朝她走过来轻柔地拉起她的手,毫无预兆地单膝跪了下去,手里是个红色丝绒的小盒,轻轻打开,一枚如眼泪般晶莹剔透的钻戒在丝绒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之前所有的情绪都一扫而空。而她也终于明白陈文铮这些天的忙碌是为了什么。她刚才还对常义说她别无所求,而事实上她还有个愿望那便是想要一个家。

  而此时,不得不说这幸福来得太突然。

  陈文铮清俊的面容就在眼前,他的神情还算是一贯的从容,只是此刻要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温柔。

  他声音轻缓,却掷地有声:“‘这世界上有两种亲人,一种是天生的,一种是后天努力得到的。’你上次说你想成为我的亲人,其实我也一样,我陈文铮想成为你的亲人,给你爱护和依靠,与你相依为命、共度浮生!你,愿意嫁给我吗?”

  每一个女孩都有一个成为公主的梦,即便命运坎坷如夏雪,她也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幻想过自己被当作公主求婚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一直不是什么幸运的人,所以也从未奢求过太多。她怎么也想不到,老天爷为她安排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人,为她倾其所有十年,始终视她如宝爱她如命的男人。

  夏雪怔怔地点头,眼眶早已湿润。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竟然那么感激命运,感激相遇。

  陈文铮将戒指套在夏雪的无名指上,戒圈不大不小刚刚好。

  她正看着戒指傻乐,猝不及防地两瓣微凉的嘴唇吻上了她的唇。她听到王蕾在一旁欢呼叫好,而那声音却越来越遥远。

  顾梦东始终笑着,安抚似的拍了拍常义的肩膀。

  常义起初垂着头,过了一会儿,他也抬起头来嚷着“再来一个”。

  ……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夏雪躺在床上始终无法入睡,她看着旁边睡熟的男人,还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幸福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间漆黑得只剩下月光的房间里,常义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抽着烟。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夏雪惊讶又激动的神情,他明白那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期盼已久的,是她认为最好的归宿。

  他又想到文铮,他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在遇到了夏雪之后也变得有了生气。他多少年没有像今晚这么开心过了?

  至于他自己……或许这就是命吧。常义将最后一支烟掐熄在烟灰缸里,深深叹了口气。

  但只要她幸福,他们幸福,也就够了!

  夏雪的婚期定在了第二年的春分。

  周末的时候,王蕾陪着夏雪在几家口碑不错的婚纱店咨询。

  夏雪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来电号码有些奇怪。

  她接通电话,顾梦东的声音在电话中显得很低沉:“弟妹在忙吗?”

  “哦,顾大哥,在看婚纱。”

  电话一端的顾梦东笑了起来:“跟文铮在一起吗?”

  “不是。”

  “那……方不方便陪我喝杯咖啡?”

  “现在吗?”夏雪有些迟疑。

  “嗯。”

  “好的。”

  挂上电话,夏雪立刻往顾梦东给的地址去。她隐约觉得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不然不会这么急。

  半个小时后,夏雪赶到了顾梦东说的那家咖啡厅。顾梦东替她要了一杯蓝山。

  咖啡端上来,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大周末跑一趟。”

  “没关系,顾大哥,你找我有事吗?”

  顾梦东比夏雪大整整八岁,叫他一声大哥,他的的确确受得起。

  顾梦东喝了口咖啡不慌不忙地说:“没什么大事,就问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登记?”

  “下个月吧?随便挑了一个日子。”陈文铮说只要两人感情好,选什么日子登记都会是好日子。

  顾梦东欣慰地点点头:“这些年文铮过得并不容易,现在能看到他幸福我也就放心了。”

  夏雪听出了顾梦东大概是话中有话,她想到刘校长的那些话,而顾梦东跟文铮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或许他比较了解内情。

  夏雪迟疑地问他:“文铮的性格一直是这样吗?他童年时也像别的孩子那么……开朗吗?”

  顾梦东看着夏雪,半晌他掏出一盒烟:“介意吗?”

  夏雪连忙摆手:“您随意。”

  顾梦东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团烟雾,他的脸顿时模糊了。

  39

  良久,夏雪听到顾梦东说:“文铮算是我们大院里最出息的孩子了,好学、上进、孝顺父母。其实他小的时候性格比现在开朗不少,但也比普通男孩子更文静些。那时候大院里的坏小子瞧不上他这种,觉得他忒会装,三天两头找碴欺负他。呵,当然也包括我在内。不过后来我发现他特别倔,怎么欺负他他都不会害怕,更不会讨饶,慢慢地我们几个坏孩子也觉得欺负他挺没劲的,我反而开始有点佩服他了,小小年纪就很有骨气。孩子嘛,后来我主动示好,大家很快冰释前嫌,我们就成了最铁的哥们儿。他一直是个很骄傲的人,直到那件事情发生后,对他的打击很大。”

  提到那件事,夏雪猛然抬起头来。

  对面沙发椅上的顾梦东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那洞穿一切的眼里竟然隐隐带着笑意。

  夏雪轻咳了一声,尽量掩饰着情绪:“是……什么事情?”

  顾梦东探身将烟蒂按熄在桌上的烟灰缸里,似乎极不经意地说:“十年前一架飞往S市的飞机坠毁在了北海公园,文铮的父母就在那架飞机上。他跟你一样因此成了孤儿。你可能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他当时那个情况为什么会去资助你吧?”

  夏雪看着顾梦东:“您怎么知道的?”

  “无意中知道的。”

  “文铮也知道吗?”

  “他知道,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过你没有戳破是对的,不然依他的个性怕是会有别的想法。”

  夏雪低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他为什么要资助我?”

  “这个啊,说来话长。”顾梦东审视着夏雪,笑了笑说,“当年文铮毕竟年轻气盛,他什么都比别人优秀,一直顺风顺水……当然,他也确实遇到一些挫折,好在他很坚强。但是飞机失事之后,他的信念完全崩塌了,他觉得上天对他不公平,颓废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们谁劝他都没用,他不吃不喝不睡觉,不懂得爱惜自己。后来,他无意中看到B市电台采访你……呵,可能是你让他自惭形秽了吧。你当时才那么小,除了一身债务什么都没有,但你还会笑。他呢?自那以后,他就没有理由不好好活着了。所以,他对你从来不是怜悯,而是钦佩。”

  夏雪想到那个拿着话筒咄咄逼人的女记者,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在镜头前的那番话,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陈文铮的命运。

  “或许不是我坚强,只是从我出生那天起,过的正常生活就是别人眼中的磨难,我原本以为那都是人生的必经阶段……”

  听她这么说,顾梦东抬起头来,探究地看着她。末了他只是无奈地笑笑:“或许命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哦,对了,您说他遇到过一些挫折,指的是什么?”

  顾梦东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没什么,等他自己想告诉你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那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看你查得辛苦,免得你胡思乱想,干脆直接告诉你得了。对了,能不能问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文铮的,是你俩还没见面前,还是见了面以后?”

  夏雪突然想到,常义似乎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她讪讪地笑道:“你们怎么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顾梦东不露声色地微微挑眉,看来常义终究是不甘心,他笑了笑说:“我就是好奇,不知道你是喜欢当年的那个旭东,还是如今实实在在的陈文铮?”

  “可能当时年纪小吧,所以我对旭东只有感激和依赖,那种感情更像亲情。对文铮就不一样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顾梦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从顾梦东那里得到的消息让夏雪消化了很久,毕竟陈文铮跟她不同,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突然失去了父母时,他是何等的绝望。然而他在那样的时候选择了帮助她。

  命运真是弄人,一个看似疯狂的决定,却给了两个人生存的希望。

  连续几天,夏雪发现在公司都没有看到常义。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她看到Li

  da在茶水间里倒水,于是状似无意地走过去问她:“这两天怎么没看到常义?”

  Li

  da诧异地看她一眼:“头儿休年假了你不知道?”

  夏雪愣了一下,忙垂下头掩饰自己的诧异:“哦,好像听他提过。”

  Li

  da坏坏一笑:“不会是你伤了头儿的心,他躲出去疗伤了吧?”

  “别胡说,我和常义就是朋友。”

  “朋友又是同事还不知道人家休假了?”Li

  da小声嘟囔了一句,继而又兴致勃勃地问夏雪,“听说你要结婚了?”

  夏雪点点头,心想这消息传得可够快的。

  “哎,雪儿,我们是好姐们儿吧?”

  “是啊……”夏雪不明白Li

  da怎么突然这么问,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那你可得教教我怎么能让男生对我一往情深。你看你多受欢迎啊!那陈医生,就不用说了吧,简直是天人之姿态,那气度,那学识,最要命的还是一脸‘生人勿进’‘不近女色’的样子,你都能搞定!再说我们头儿吧。人品好,风趣幽默,又懂得疼人,样貌不错,也算个中产阶级了,他对你也是一往情深!雪儿,你必须教教我,你是怎么让他们对你臣服的!”

  夏雪怔住了:“Li

  da,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常义真的只是朋友,他对我好完全是因为文铮是他的铁哥们儿,不像你想的那样。”

  Li

  da也愣了一下:“是这样吗?难道是我们部门所有人的第六感都出错了?”

  “有可能吧。”夏雪耸耸肩,“至于陈文铮……那真的是缘分。不然我这种相貌平平、身材平平的人怎么可能搞定他那样的人?”

  这话仿佛说到了Li

  da的心坎里,她非常认同地点点头。

  送走了Li

  da,夏雪拿出手机试探着给常义打了个电话,电话关机。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想到Li

  da刚才的话,不免有些心虚。希望那真是所有人的错觉,不然她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文铮?

  常义消失了整整一周,夏雪再见到他,是在公司的餐厅。他整个人瘦了不少,也白了不少,看样子是没怎么出门。

  她打好了饭,正看到他和部门的两个人在餐厅角落的那张桌上吃饭,于是落落大方地走过去,在空出的那个位子上坐下。

  她问常义:“这几天去哪儿玩了?”

  常义头也不抬:“这么冷的天玩什么?”

  说着他虚掩着嘴咳嗽了两声。

  Li

  da说:“雪儿你不知道,我们头儿可惨了,好不容易休个假吧,还生病了,一病一周,早知道请病假多好,年假留着以后有事的时候再用嘛!”

  夏雪抽了抽嘴角,这不是重点好吗?

  她小声问常义:“你没事吧?怎么生病了还来上班?”

  常义这才抬起头来抹抹嘴:“就是个小感冒。那个,我吃好了,你们继续。”

  说着还不等几人反应,他就端着餐盘起身离开了。

  夏雪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落寞,他究竟是怎么了?

  晚上的时候陈文铮在值夜班,夏雪在家里看电视,窗外风声鹤唳,B市又迎来了一次大幅度降温,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

  小区的供暖一向不太好,夏雪缩手缩脚地躲在被子里,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一看,常义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活跃地跳动着。

  她接通电话,电话里传出呼呼的风声,他显然是在外面。

  “你在家吗?”常义问。

  “嗯,我在。怎么了?”

  “你方不方便出来一下?”

  夏雪愣了一下,常义又说:“我在你家楼下。”

  说不上为什么,夏雪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顿了一下说:“好。”

  挂电话前,常义又提醒她:“记得带钥匙。”

  莫非他知道陈文铮不在家?什么事非要等陈文铮不在家的时候来找她呢?

  她怀揣着满肚子的疑虑下了楼。

  或许是太冷了,夏雪下到楼下时就看到常义双手插在口袋里,在路灯下来回踱着步,脚上的皮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花圃旁边的小石子。

  见到夏雪,他示意她上车。

  原来车上一直开着暖气。可是,他怎么不在车上等?

  常义搓搓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丢给夏雪。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就着白色的月光,夏雪看到那是一枚精致的弥勒佛玉坠。

  “听说你和文铮婚期将近,做哥哥的也没什么特别的礼物。我休假这几天也不是哪儿都没去——我跑了一趟市郊,人家说那里的普缘寺非常灵验,我替你……你们去求了这个。希望你戴上这个,以后逢凶化吉,那些倒霉事儿离你远远的!”

  怎么会有人送这样的新婚礼物?

  夏雪怔怔地看着那枚玉坠,静静地说:“你也听说我以前的事了吗?文铮告诉你的?”

  “嗯?哦!”常义微微低着头,还在劝慰她,“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人不会倒霉一辈子,你俩都是了不起的人,能走到这一步,能迎来今天这个局面,做哥哥的……很欣慰。”

  不知道是不是夏雪的错觉,常义这话说到最后,竟然有微微的哽咽。

  夏雪看着他,很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是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很欣慰,只有欣慰?

  但是光线太暗了,阴影中的常义只让人觉得落寞、寂寥。

  40

  月光惨淡,车里的两个人相对无言。

  夏雪突然很想弄个明白,不为任何人,只想弄个明白。

  她问常义:“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常义愣了一下,笑了:“当然。”

  “是你上次说的和你‘有缘无分’的那个女孩吗?”

  “嗯。”

  “可是为什么有缘无分?”

  常义看着夏雪,表情淡淡的:“她要嫁人了。”

  夏雪沉默了片刻,又问:“那她喜欢你吗?”

  “别人都说她不喜欢我,可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喜不喜欢我。”

  夏雪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

  过了许久,常义说:“行了,你快上去吧,别感冒了。”

  说完他咳嗽了两声:“我就是从普缘寺回来以后生病了,不会是佛祖不欢迎我吧,呵……”

  而常义这笑容却没有感染到夏雪,夏雪有点心疼,她觉得,她或许看懂了常义的心,但是看懂了又如何?她的善解人意终究是无济于事,反而徒增烦恼,还不如继续做个不解风情的傻子。

  她轻轻叹气:“谢谢你,常义,你也早点回去吧。”

  “嗯,等你上去我就走。”

  夏雪回头看他。

  他笑了笑说:“我看着你上去,这样我放心。”

  夏雪离开后,常义坐在车里默默地点上一支烟。

  三年前,他本以为她是个随意应付一下就可以搞定的毛丫头,谁知道这一应付就应付了三年。她那么明媚、那么开朗,她有他不曾有的坚强,也有他羡慕的率真……不知道从何时起,她渐渐走进了他的心里。起初发现了自己的感情时,他还不敢相信,好歹他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会对一个网络背后的人产生感情?而且她那么小,小他足足七岁!

  可是爱情就像杂草一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一旦发了芽,就会在心中疯长。

  直到她告诉他她要回来了,她要见见他。到了那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到问题的所在——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她?资助她十年的旭东?不,那是陈文铮。而他只是在陈文铮生病时陪她聊天,排解她在异国思乡之苦的人罢了。

  他本以为,他和她之间还有很多种可能性,没想到最终却是这样的局面——最初见面,他并不知道她是谁,而当他明了她的身份时,她已然成了他兄弟的女人。

  夜风骤起,吹得他嘴边烟蒂上那抹猩红忽明忽暗。他这才注意到车窗一直没有关,车里已经冷透了。

  他抬头看了看亮起灯的那扇窗子,仿佛能看到她在里面走动的身影。

  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发动车子。

  夏雪站在窗前,看着常义的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虽然不知道常义的感情从何而起,但看得出,他的隐忍无非是为了成全她和陈文铮。他不愿他们为难,只能委屈自己。

  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无比虔诚地企盼着——但愿他也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那也将是她最愿意看到的事情。

  第二天是周末,夏雪没出门,等着陈文铮下夜班。

  陈文铮差不多上午十点多钟才回到家。

  “今天怎么这么晚?”夏雪边问边走进厨房替他倒水。

  陈文铮疲惫地揉揉眉心:“早上又接了个病人。”

  陈文铮看她一眼:“你怎么精神这么差,也值夜班去了?”

  夏雪苦涩地笑着,然后把常义送的那个小盒子推到陈文铮面前。

  陈文铮微微挑眉:“这是什么?”

  “常义送的,昨天晚上。”

  夏雪把昨晚常义来找她送新婚礼物的事情简单说给陈文铮听,但是常义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没有提。

  陈文铮笑了:“这家伙,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想不到还挺细心的。”

  他饶有兴致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微微一愣。

  这玉坠显然不便宜,但是新婚礼物不都该成双成对吗?陈文铮不明所以。但转念又想,像常义这种神经大条的人,能想到送礼物已经不错了。

  他把玉坠又放到盒子里塞到夏雪面前:“不错,收着吧。”

  夏雪不接,她说:“常义说了,收着这个可以逢凶化吉,再也不会遇上什么倒霉事。你哥们儿送你的,还是你好好收着吧。”

  陈文铮不以为然:“我虽然不太懂这些,但也听说过‘男戴观音女戴佛’,这么想来常义算是歪打正着,正合我意。”

  陈文铮无意的一句调侃,又让夏雪心里一惊。如果文铮知道了常义的感情,他又会怎么想呢?

  见夏雪拧着眉,陈文铮有些诧异:“这东西咱俩谁收着有差别吗?你怎么这么纠结这个?好了,改天我见了常义得跟他说,让他下次送礼物送双份,免得引发我们家庭矛盾。”

  夏雪不觉莞尔:“人家冤不冤,送你东西你还挑三拣四的,也就是常义脾气好。”

  陈文铮看着那小盒子,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比常义脾气还好的人。从小到大他在大院里人缘都特别好。而我因为性格越来越不合群,好在有他和梦东。但我年轻时候太不懂事了,脾气一上来也不分人,现在想来常义没少受我的委屈。”

  “你也知道自己脾气臭啊?”

  陈文铮笑了,算是默认了。他看着夏雪,伸手握住她的手:“这么说来我也没什么不满足的,我的父母虽然离开得早,好在兄弟还在,你还在。”

  夏雪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情触动了,眼眶微微湿润,她反握住他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可是没一会儿,陈文铮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小雪,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夏雪松懈的思绪立刻紧张起来。他是要告诉她他就是旭东吗?如果一切都挑明了,那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轻松地相处吗?他会不会以为她对他的感情其实只是感激?

  夏雪的心里很矛盾。

  陈文铮说:“这件事我想了好久,或许是我太自私了,所以直到这一刻才想好要告诉你。”

  听到这里,夏雪连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

  陈文铮一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知道,但是只要你不想说的我都不想知道。”

  陈文铮深深地看着夏雪:“你确定?”

  “嗯!”夏雪坚定地点点头。

  陈文铮把夏雪拉到身边坐下,轻轻替她理着刘海,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脸。

  “小雪,我很感激你能这么信任我。即便一直在失去,但是我还是没有习惯失去。甚至有时候,更害怕失去……”

  或许是因为心还不够强大,也或许只是因为可能失去的是你。

  夏雪摇了摇头:“无论你失去什么,你都不会失去我,除非……除非你不再爱我了。”

  1月12日,夏雪和陈文铮特意请了半天假,起个大早,驾车赶往民政局。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陈文铮专注开着车,夏雪看着窗外灰蒙蒙的街道,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回国之前甚至没想过自己会恋爱,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旭东,但回国短短数月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幸福来得太突然,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甚至不敢面对。

  而一旁的陈文铮也在感慨着,以前梦东和常义都说他是疯了,才会对一个陌生人倾其所有,帮人家还债不说还资助她读书,读到大学毕业还不够,还要送去美国深造,用常义的话说,这是比亲爹还亲的情分。

  可是峰回路转,谁能想得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养了自己的老婆十年,真正的一分冤枉钱都没花。相比起别人一直在养着别人的老婆,他恐怕要算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陈文铮笑了。

  夏雪回过头看着他,问:“笑什么呢?”

  “白捡个便宜,不值得笑吗?”

  夏雪一愣:“说谁便宜呢?”

  夏雪和陈文铮本以为他们来得算早的,但到了民政局,才发现早在他们之前都有二十几对了。

  好在手续办得也快,没多久就要轮到他们了。

  陈文铮问:“身份证带了吧?”

  “嗯,夏雪从钱包里拿出来。”

  “户口簿呢?”

  夏雪连忙去包里翻,翻了好半天她一拍脑门说:“好像落在家里了……”

  陈文铮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从家里来民政局倒是顺畅,但是反方向堵得厉害。再回去拿肯定赶不上上午登记了。可是下午陈文铮还有个手术。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一边拨号码,一边问夏雪:“你把户口簿放在哪儿了?”

  “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

  说话间陈文铮的电话已经拨通了。

  “常义,你在公司吗?方便帮我跑一趟吗?”

  常义那儿有陈文铮家里的备用钥匙,而GO恰巧离陈文铮家不远,如果常义从公司到陈文铮家拿了户口,再赶到民政局应该还来得及上午登记。

  陈文铮把户口簿的位置告诉常义,然后挂上电话。

  他无奈地看着夏雪:“等着吧,要是没有常义,以后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就得改日子了,所以一会儿你可得好好谢他。”

  陈文铮和夏雪坐在民政局里的长椅上等着常义来送户口簿,可是等到中午,常义还是没有来。

  陈文铮连拨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的心里开始有隐隐的不安。

  “你给公司打电话试试,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陈文铮对夏雪说。

  “刚才打过了,Li

  da说他一接到你的电话就出去了。”

  夏雪和陈文铮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文铮站起身来:“走吧,改天再来,先去吃饭。”

  两人刚上了车,陈文铮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顾梦东。他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他迟疑了一下接通电话。

  而与此同时,夏雪收到一条短信,来自Li

  da。

  难道是联系到常义了?夏雪打开短信,只看了一眼,手竟然忍不住颤抖,她想给Li

  da拨回去,去问个清楚,却怎么也拨不出去。

  身旁的陈文铮已经挂上了电话,一向沉稳的他此时竟然手忙脚乱起来,好不容易点着了火挂好挡,陈文铮几乎是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车子迅速窜了出去。

  陈文铮不再说话,他的表情严肃得吓人,而那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

  夏雪心底里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在收到Li

  da的短信时,她很希望那是一个误会,甚至是个玩笑。但是刚才那通电话和陈文铮的表现已经让她意识到,或许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她的心里非常烦乱,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的疏漏,或许常义此时还在办公室里悠然地喝着咖啡编着程序,而不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冰冷的床上,命悬一线。

  常义出了车祸,在从陈文铮家赶来民政局的路上。事故非常严重,据Li

  da说,现场惨烈不堪。与他相撞的那位货车车主,当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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