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无鸾此刻很想弄明白此人等在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并且,她隐隐感觉仿佛和男人有关!

  脚步急急踉跄了一阵,这才好容易站稳,可当视线落在榻间之人那里,面上一下褪尽了血色。

  但见男人正安静的躺在那张玉床上,双眸紧阖,面露祥和,像是安然的睡着,可那张惨白如雪的脸颊却预示着生命气息的凝滞,更可以说,他现在完全是一个没有任何知觉的冰人!

  对,就是冰人!因为,她发现自他周身正弥漫着一层寒气,虽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也完全遮不住那股寒气,悠悠荡开,一点一点扑散至她面前,冷寒彻骨,瞬间能冻结她的心!

  若不是那微乎其微的呼吸正自他那结着霜色的唇瓣缓慢溢出,给她的感觉真让她以为他已经……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而究竟是怎么找到声音的她不知道,只晓得颤抖的厉害,“他、他怎么了?”

  皮兰痛声吼道:“怎么了?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道怒吼却早已传不到她耳中分毫,只因她的心魂已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骇住了。

  想要抬步向他走近一些,却发现,双腿如灌扦一般,几乎沉重的难以抬起,是那样的举步维艰!

  见状,皮兰咬牙将她拽向了榻边,然后,狠狠把她的身子甩在了地上,愤恨出声,“你可知道,他为了保你护你,独自承受了多少?!没错,他是受了主上之命,企图去接近你,拉拢你,可那也仅是一开始的听从,不知从何时起,他却渐渐事事以你为中心,以你为重,你活,他便活,你安好,他才能安好……身为师父且一手将他带大的我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子这般的在乎,更没有见过他竟为了一个女子一再的悖逆爱重他的主上!他受尽了病痛的折磨,还要背负着对你隐瞒身份的内疚与对主上的愧对,夹缝苦苦煎熬,默默承受你的怨恨,一心只求你能平安,可换来的却是什么?你的不理解,你的恼恨至深!他对你的真情那样的浓烈,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的一清二楚,难道,你就一点也感受不到,分辨不出吗?那只能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眼瞎心盲的贱人!只顾得揪着那些该死的自以为是死死不放,而故意去忽视他对你的真心真意!难道一句原谅就那么难说出口,会令你艰难致死?还是,你根本不在意这个傻男人,有心惩罚他,让他久久深陷痛苦,直至苦熬到死?!”

  皮兰似是再也压抑不住郁积在心口许久的恼愤,几乎一口气全部发泄了出来,而话尽后却没有得到丝毫的轻松感,反而涌起了另一种纠结的痛,死死缠绕在心中,且越缠越紧,令她难以呼吸。(

  原来她是他的师父,原来他是她一手带大的,看样子她刚刚的猜测果然没错。原来……

  也是在这一瞬,才彻底顿悟,一早他们便已身陷在了棋局里,早已分不清谁和谁的局,谁又是谁的棋!

  伏在榻边的哥舒无鸾,静静的听着她愤慨的诘问,脑中渐渐呈现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去想,只一错不错眼神的望着眼前几乎感应不到丝毫生命气息的男人,目光紧紧锁定,生怕一眨眼,就会失去他一般,抬了抬手,却不敢轻易去碰触他的身体,生怕刚一触及他便会化成一团寒气消散不见。

  话落许久,她才低喃道:“其实,我早就想原谅他了……”

  声音虽低却是那样的真挚郑重,发自肺腑。

  然而,却只换来了皮兰的一声恼斥,“虚伪!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才想起来说,晚了!”

  声落,只有一片沉默,扫过她那正在颤颤发抖的双肩,皮兰缓了下情绪,道:“我知道,你现在该是觉得我在替他说好话,有些事,你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愿告诉你,那么就由我这个局外人把他私藏的苦楚与深情一一倾吐出来吧,好让他真正得到安慰,哪怕眼下的他根本听不到,也许永远也……”

  说到这里,她略顿了一下,缓缓阖上浑浊的双眼,不愿去接触她那在她眼里满是虚伪的表现,也为奋力埋起眼眶的水光,接着继续说起,声音悠远带痛,“一开始,他接近你的确是为了尽忠,这一点我不会去曲解否认的。他知道你是个高傲自负的女人,所以,才明地暗地变着法的招惹你,逗弄你,采取各种方式强攻,为的就是引起你的注意,然后,将你一点一点拉拢至主上身边,为主上所用!可明明他才是主控之人,渐渐却沦落了被动,以致被你牵引着走,直至彻底陷了进去对你动了情,是从何时开始的,他从没提起过,但我猜测该是从铁犁尸变之前便已有所转变了吧,不然,他也不会不畏一死替你挡行尸的攻击……”

  是啊,那一挡,她深知他伤的有多重,究竟是怎么保住了命,她不晓得,只知道,哪怕为了完成任务,他也不可能不惧生死的来救她,他为了她连生命都不惜,又怎会存心欺骗?也就是说,他真的有苦衷,而那些苦衷也全是为了她而生……为什么她早一点没有想通?而是一再的去怨恨他!

  后悔到难以招架,却也是无济于事。

  然而,他对她有情是那次之前吗?之前多久?一幕幕闪过哥舒无鸾的脑海,记得栢桦之死令她身染嫌疑,又逢失窃之案让她雪上加霜,可他却故意为她压下,案破后,他还愤怒的斥责她蠢,那不就是有所在意的表现吗?兴许该是从那时开始的吧!也可能更早,只不过,她根本没发现而已……

  再之后,他关心她,为她送梨解酒,他细心叮嘱仵作整理铁犁的遗容只怕她被惊吓到,这些事虽小到毫不起眼,却也透着难以忽略的温情与在意!

  后来,他莫名邀请她去吃饭那次,那时她想不通他的意图,只认为他在借机靠拢她,可现在想想,才惊觉的发现他是在借机向她暗示陛下将察贪污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大司寇,也在隐隐向她透露他与陛下之间存在的暗下衔隙!

  原来,那时他就已有心向她坦诚相待了。

  还有,他曾说过,‘无论将来怎样,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我各自的身份如何朝改夕变,你都是……’

  这些无不表明,他在一点一点向她暗暗坦白,可她却……

  呵,御医骂的当真没错,她真是眼瞎心盲!

  这时,只听皮兰再次出声,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你知道么?我的乖乖,从打出娘胎后就身染剧毒,这种冰蚕毒,不比普通寒毒,是会要人命的!可他那惊人的、顽强的生命力却支撑着他活了下来!他从襁褓开始就承受着每月一次的毒发折磨,可他却鲜少哭……你可知,这种毒在大人身上发作是何等感觉?那是难以承受啊!”

  到最后,嗓音已带着哭腔。

  乖乖?该是他的乳名吧,听上去与他的人很不相符,却让她不禁联想到,他小的时候该是多么的贴心乖巧,从不令大人忧心。

  当听到她提到寒毒的致命性,哥舒无鸾只觉喉间哽痛的难以呼吸,再到她揪心的念出那最后的四个字,让她的身子为之一颤,他从小就开始承受寒毒的折磨吗?那到底该有多痛,多难熬?忆起上次他在她面前毒发的画面,哪怕已为成人,还是那样的难捱,那么他幼时都是怎么撑过来的?!她难以想象,更不能体会,一颗心已痛到滴血。

  耳边还在响着那道苍老的声音,“我想你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中毒的吧?呵,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你的好舅舅!是他为了仕途权位,向主上的母亲献计,毒杀已有孕的静夫人,铲除隐患,以巩固当时二王子的低位,亦为他自己将来亨通的官路打好基础。后来,被主上得知,便令我伪装身份倾力去救他们母子,只不过,我学艺不精,有负主上所托,终败给了那个人!”

  她不知道她所谓的那个人是谁,也无心再去想,眼下完全被真相所震惊住了。

  “可你,却为了可悲的亲情,放纵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皮兰倏地睁开眼,怒目望向她,情绪一度失控。

  可哥舒无鸾却久久沉浸在真相的漩涡中难以自拔,越陷越深,竟是舅舅……害的他!

  而现实却也是如此的残酷,令她几乎不能招架!

  “不过,那个心毒手狠的裴安沦落至此,活着未必比死了好受,也算是罪有应得的惩罚了!”说罢,皮兰恼然收回视线,似不愿在为不值得的人动怒一般,瞬间平复了情绪,将话题又饶了回来,“他体内有毒他一直都知道,直至清楚自己没有多长时间的生命后,初尝情滋味的他却选择了疏远你,刻意让你恼他,误会他,就因为感觉到你也对他动了心,才不忍让残忍的现实去折磨你,为免去你的痛苦,他就独自死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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