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星星的漆黑夜空高居在顶上,所看见的景物和人物都像电影中的叠影一样晃动,白晶晶用手背擦干眼泪,终于能够再次看清楚前方的路。

  只是几秒过后,她的视野就再次变得模糊不清,冷冽的风不仅刮得她两眼发疼,也让她听不清楚周遭的声音了。

  此时此刻的白晶晶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入口后面是一个塞满了不同声音的世界。

  “女儿啊!你还是把孩子打了吧,你还年轻,没有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你还敢犟嘴,你是不是存心想让别人看咱家的笑话?你挺着一个大肚子回来给谁看呢?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不去把这个孽种打掉,就不要说是我白永祥的女儿,这个家你也不要呆了。”

  “姐,父亲说的是气话,你何必跟他较真呢,去认个错得了,你怀起娃儿能走到哪儿去?”

  “晶晶,我看你真的应该把孩子打了,陈俊生昨天看到你这肚子心都碎了,况且即使你把他生下来,也没能力养啊!就是以后你给他找一个后爸,人家肯定对他也不上心,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

  “丫头,顺产虽然能够节约几千块钱,但是风险也大,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小妹儿,你怎么一个人坐月子啊?都没有人来照顾你,唉!”

  “白姑娘,光靠出生证明是上不了户口的,还要你跟你女儿爸爸的户口簿和离婚协议书,证明这孩子是归你抚养。”

  “白小姐,你这种情况我们公司一般是不会聘请的,不过也不是不能考虑,具体要看你怎么做了。”

  “小白,你一个人带孩子多不方便,有困难就跟钱叔我说,我一定尽力帮忙。”

  “小白,你有没有考虑再找一个男人啊?钱哥我绝对会把这丫头当亲生闺女对待。”

  “白晶晶,不要给你脸不要脸,我今天把话放到这里,老子迟早要上了你。”

  “你这个情况我们无法立案,关键是对方什么都没有做,你也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他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了。”

  “月租1000左右的房子确实不好找,要不你再加点?我这里有一个装修不错的一室一厅,只需要2200元,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帮你去跟房东谈,肯定能便宜一点。”

  这些回忆一股脑涌进了白晶晶的脑袋,让她大脑的几乎要崩裂开来,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耳朵能够听到轻微的呼喊声。

  “妈妈。”

  “妈妈。”

  ......

  这是女儿的声音。

  来自女儿的声音逐渐变大,也让白晶晶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让她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女儿正哭着摇晃她的手。

  这时,一位正在发传单的中年妇女朝着白晶晶走了过来,担心的问道:“你不要紧吧?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白晶晶用拳头半用力锤了几下额头后,才摇头回答道:“不要紧,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中年妇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向一对迎面走来的年轻情侣发无痛人流的广告单。

  白晶晶又用力甩了甩脑袋,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长椅子,便拉着女儿的手走了过去。

  坐到椅子上后,她的大脑果然不像刚刚那样疼得厉害,看到女儿还在哭,她又一面用手指轻轻擦拭她的眼角,一面挤出笑容说道:“小婵乖,别哭了,妈妈没事。”

  说罢,就弓着身子用力把女儿抱入怀中,一动也不动。

  ......

  孙吴朝着白晶晶消失的方向一路狂奔,直到他看见路边长椅上那熟悉的身影才停下脚步,脸上情不自禁地有了笑容。

  “还好,这一次追上了。”

  大口喘了几口气,孙吴准备向她们母女走去。

  只是他的鞋子好像突然被黏上了万能胶,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前迈出一步,就像四年前那样。

  不对。

  这一次的情况更为严重。

  他不仅是一位不合格的丈夫,还是一位不称职的父亲,这让他更不知道等下该如何面对她们。

  依旧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离开?

  反正白晶晶那个女人是不会原谅自己的,没有必要自取其辱。

  或者是放弃可怜的自尊心,跪在她们的面前哭着求原谅?

  也许能够靠卖惨博得她的同情心,说不定心一软就接受了自己的道歉,从此他们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最开始孙吴认为自己需要花费五秒钟来确定这种可能能不能实现,渐渐地变成了十秒,三十秒。

  然后是一分钟后他还站在原地。

  最后孙吴又花了一分钟来回忆他那痛苦远大于快乐的童年,他绝对不想自己的女儿也重复一遍他的经历。

  于是刚刚诞生父爱战胜了他固有的偏执,孙吴走到了白晶晶身边坐下,听着她的抽泣声,回忆着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

  有甜蜜的时光,也有莫名其妙的争吵,到最后互不相让只好各奔东西。

  本以为一辈子不会再相见,没想到命运又让他们重逢。

  抬头仰望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天空,孙吴明白他们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根本原因,是他只是一个只关心自己的人。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十分悲伤,也终于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对不起。”

  白晶晶的脑袋动了一下,用十分微弱的声音问道:“你是想消除你内心的愧疚感?然后甩下包袱跟她幸福生活一辈子?”

  面对白晶晶的阴阳怪气,孙吴没有和过去那样怼回去,而是凝视着她的眼眸,十分认真地解释道:“她只是我同事,先前是她请我......虽然这件事你可能已经不在意了,但是我和你离婚后并没有再找过其他女人,你让我发现我其实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也就不想再祸害人家了。”

  “看来你是立定成佛了哦!”白晶晶抬起脑袋,满脸嘲讽的看向自己这个大圣人前夫。

  因为白晶晶抬头的动作,孙吴得以看清楚她通红的眼睛,还有她怀中的小女孩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自己。

  她的睫毛挂着泪珠,鼻子流着透明的鼻涕。

  尽管这一副场景把孙吴的心冻僵了,但是他还是对着小家伙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看到她立马把头偏到另一边,孙吴脸上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正准备开口向白晶晶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后者却未卜先知把答案告诉给了他。

  “她叫孙小婵,我也只跟你上过床。”

  如果是四年前的白晶晶,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孙吴确定结果,至少会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现在的她成熟理智了不少,知道这个男人此刻能够如此心平气和跟自己说话的原因是什么,便就主动解答了他的疑问。

  直到现在,白晶晶内心对孙吴还是有感情,也就不想让他亲自问口,那样会让她感到难过。

  “哦!”

  “知道了!”

  “谢谢!”

  孙吴把这三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出来,他没有去做多余的解释,因为这两个问题就是现在的他最关心的问题。

  既然得到想要的答案,孙吴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边用手拂去前妻头发上的雪粒,一边用发颤的声音地说道:“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一个好父亲和好丈夫。”

  白晶晶抬头看着孙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脆弱又卑微的他,在这一瞬间,她很想立马答应下来。

  但是过去的教训和这四年里她遭受的苦难同时抑制住了这股冲动,于是便轻微摇了摇头。

  “我现在只能给你当一个好父亲的机会。”

  孙吴本来就没有指望千里沟壑一日填平,现在这个结果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便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孙小婵听着妈妈跟这个陌生叔叔的对话,又悄悄把头转过来看了孙吴一眼,心想:“妈妈是准备给我找爸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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