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前一段时间失足被夏辰轩摔了一身泥浆的萧然,看着店门前一群在玩闹的小朋友,嘴里低低的跟着他们一起轻声哼唱着这首歌。

  距离夏辰轩离开的那天,已经过去快一个礼拜了。那天晚上回家以后,萧然的烧最终还是发了起来,病好以后,她并没有再去刻意打听夏辰轩的事情,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不再去打扰他的生活而已了。其实,仔细想一想,只要能过得幸福就好,至于和谁在一起,好像真的也没那么重要。

  天色越来越黑,萧然看着门前玩游戏的小朋友们一个个地相继离开。等到学校的教室里,晚自习的灯光越亮越多以后,萧然收拾了一下,就关上店门离开了。路过夏辰轩曾经居住过的那幢楼时,照旧还是站在楼下发了一会儿呆,才又往回走去。

  萧然看着路灯下,自己那被拉得细细长长的影子,踽踽独行,略显孤寂,忍不住自嘲般地笑出了声。这么多年都好好地过来了,怎么现在反而却越活越回去,越活越矫情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萧然走到街道拐角处的时候,一眼便瞧见路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果然是那个她本以为早已经回去了的方俊。

  昏黄的路灯有些明明暗暗,萧然并没有发现方俊不同于平日的脸色,她走到他的面前站定,注视着他良久,才无声地一叹:“方俊,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方俊微微眯了眯眼睛,抬起头,仿佛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一般,略怔了一瞬间,便笑了笑:“明天就回去了,走之前想来再见你一次,就在这里等着了。”

  萧然往前走了两步,在他旁边坐下:“这么晚了,怎么没有去我家里等着?”

  方俊苍白着脸色,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怕我上去以后,叔叔阿姨又要陪我一起等着,就没上去。其实,我也刚到没多久,本来觉得有点累,打算在这里一边休息,一边等你回来的,没想到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你今天没开车过来?”

  “嗯,突然觉得一个人走走也挺好,就当是散步了。”方俊说着抬手拢了拢不小心露出一角的病号服,微笑道:“我听说,夏辰轩回H市了?”

  萧然闻言,神色有些黯然:“……嗯,他一周前就回去了。”

  “他……还是回去订婚了吗?”

  萧然故作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毕竟他跟我也不熟,做出这样的选择本来就该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方俊猛地转过身刚想说些什么,却像是牵扯到了什么一般,眉头一皱,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低着头,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萧然,自然是没看见。半晌,方俊才缓缓地舒了口气,伸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笑了笑道:“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今天才刚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看你前段时间的那副神态,本来还挺担心的,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然然果然还是我心中的那个离了谁都一样的然然。”

  萧然没有回答,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稀稀疏疏的几颗不甚明显的星星,开口道:“一份情感始终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才行,若其中一人失了信心,另一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把双方越推越远而已,又何必还要强求。就像两个根本就不该相遇的平行线,即使忽然有一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相交而过,无论在相交的那一刻有多悸动、多难忘,过后,也还是要沿着之前预定好的轨迹前行,这才是这个世界既定的规则。”

  方俊无奈一笑,声音略显无力:“这么多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你有没有道理,你总是能找出一大堆让我无法反驳的长篇大论来说服我。我向来说不过你,又特别爱听你信口扯出地这些正理、歪理,所以每次都是起个头以后就闭口不言,等到你什么时候说烦了,再故意装作勉为其难地顺从你,然后看着你一时高兴,一时又内疚着的纠结表情,在心里偷着乐。”

  萧然闻言也笑了:“这算是你的恶趣味吗?”

  方俊跟着她扯了扯嘴角,声音极轻地应道:“嗯……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了吧。”

  萧然听他语气不对,这才转过头,看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方俊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的缘故。”

  见他不想多说,萧然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

  “嗯?什么?”

  萧然想了想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反问道:“你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方俊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接触了不少社会上和学校里的大混混小混混们。走入社会以后,方俊父母的经济条件算是比较优越的,再加上因为工作原因自小就很少陪在他身边,所以一直都对他比较溺爱,几乎算是百依百顺。这种情况,一直保持到现在都没有变化,严格意义上来说,方俊虽然有时候在某些事情上的手段比较狠辣一些,但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危险人物,只是他一直和那些比较难缠的团伙头目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他的周围虽然不算危险,却也绝对算不上安全。

  无论是萧然还是方俊的父母,其实一直都特别希望他能够远离这些人。只是之前的方俊年少气盛,我行我素惯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今他们虽然已经分开了,萧然还是希望他能够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家人多考虑一些。

  方俊自然明白萧然问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已经分开了,但我还是答应你,之前你不喜欢的那些,我全都改掉,你以后不必再为我担心了。”

  “嗯,好。”

  “你……你先回家吧,我出来这么久,也要回去了。”

  萧然低头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点了点头,站起身:“好,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方俊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出声,目送萧然走远以后,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朝反方向走去。

  萧然走出去以后,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可能……可能是她太久没有和方俊一起像这样心平气和的聊过这些了吧,所以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太踏实的感觉来。想到这里,萧然忍不住停下脚步,朝着已经起身走出几步的方俊看去。

  这一回头,萧然才发现方俊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太对,而且,向来讨厌走路的方俊,在这样别扭的姿势下,竟然宁愿让车远远地在他身后跟着,也不上车?等等,不对!方俊,他……他刚刚明明说过他今天并没有开车过来的?!!!

  萧然还没来得及理清楚心中的这份震惊和不安,就见原本远远地、缓缓地跟着方俊的那辆车,突然亮起了车灯,猛地一加速朝着方俊冲了过去!

  “快躲开!”萧然只觉得心口一紧,身体的条件反射神经已经快于大脑,抢先一步冲了上去,一把推开了正一脸疑惑回头看过来的方俊。

  “萧然——!!!”一声近乎于撕心裂肺的呐喊,打破了夜空里短暂的宁静。

  一击失手,那辆车的反应很快,连停都没停,就迅速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被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幕,惊地几乎全身颤栗的方俊,早就无暇顾及那辆车子去了哪里。他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几乎不敢去触碰萧然满是鲜血的身体,一双腿像是已经支撑不住他全身的重量一般,双腿一弯,便跪了下去。

  方俊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个前一刻他还在心里真心实意祝福过的女孩,这一刻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躺在他的怀里。他哆哆嗦嗦的开口,已经分不清让自己视线模糊的究竟是泪谁还是萧然温热的血迹。

  “萧,萧然,你会没事的!”

  “萧然,你等着,我,我,我来打电话……”

  “萧然,萧然,萧然!!!”

  萧然除了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似乎变得轻巧了许多以外,并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她甚至还打算开口安慰一下已经有些失控的方俊,告诉他自己一点都没觉得疼。只可惜嘴里一阵一阵喷涌而出的血液,堵住了她的喉咙,被血液染红全身的萧然,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定格在她脑海中的最后画面,除了耳边这一声声地呐喊,还有方俊带着血迹,惊慌失措的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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