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浮生录 第二百九十八回:阴阳之蝶

小说:白夜浮生录 作者:夜厌白 更新时间:2025-01-10 22:50:13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梧惠不是没想过主动去找莫惟明。

  并没什么新的消息需要分享,她仅仅只是觉得,他们好像太久没有说话了。在过去两人容易相遇的上下班节点上,他们都像是有意避开对方似的。

  倒也不是真的讨厌碰面。而是……无数次微妙的闪躲与迟疑,构筑了这种诡异的“默契”。梧惠的工作相对规律,也可能真的是莫惟明的时间发生了变动,也说不定。她没有想着去刻意求证。

  可他们未免太久没有见过了。

  对于太久的定义,梧惠不好说。已经十二月了。相较之前碰到的频率,一个月音讯全无,难免让人担忧。她甚至疑心莫惟明是不是已经搬走了。

  而且那天之后……莫恩也不见踪影。

  也许,六道无常总是很忙的。但她还是会怕,是因为自己“暴露”了他的存在,他才不再频繁现身。虽然此前也不算有多频繁,不过是每次出现,都会给梧惠带来乱七八糟的麻烦罢了。嗯……也不能这么说,他也是会帮忙解决问题的。

  梧惠还是会做义工。偶尔是到教堂直接帮忙。虽对铅华巷与洋人街有一定程度的抵触,但若见不到那些“大人物”,她会好受很多。实际上,她的确连阿德勒也没再见过。

  也许谁也碰不到面,才是她本该有的生活。

  去贫民区支教的时候,她偶尔会望向北边。那里有虞府的废墟、霏云轩的古楼,和大隐隐于市的蚀光典当铺。但她都不再去过,也没有人主动找她。

  那些孩子中,没有人记得莫惟明。作为一个医生,他太沉默了,在孩子之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有一个老人问起他,问那个“头发有点长的、戴眼镜的男的”。老太太还憋着口气,因为去年检查身体时,他让她“想吃什么就吃点”。

  但老人很健康。现在想来,大概,意思是劝她不必忌口,保持一个好心情。

  不过有一个孩子记得启闻,那个“可爱的大哥哥”。年轻真好。如果是莫惟明,不少孩子都当面叫叔叔。不过他也没怎么计较——即使厚重镜片后的眼神比以往锐利些许,也无人在意。

  说到启闻……梧惠知道他也会参与义工,只是没什么机会与自己搭伙。看孩子们的反应,也能判断他来过不少次,每次都会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按原计划,他过完年大概就会回来。只是乘船的话,一个月的航程还是令人有些吃不消。

  梧惠没坐过那种大船。她印象最深刻的那次,反而是在梦里。她在曜州找了一整天的线索,入夜后乘船与“莫医生”回到南城区。她毫不怀疑,若自己在梦里吐出来,现实中的自己一定要被呛醒,或者干脆呛死。

  看完了孩子们,梧惠随大部队去往教堂。神职人员在讲解一个即将到来的特殊的节日,与他们的信仰有关。梧惠不了解这些,只知道整个洋人区的气氛还挺热闹,每家商铺的门口都挂上了绿色的植物编制的花环。人们的脸上比以往更热情洋溢,就像快要过年似的——但过年还早。跨这个阳历的年倒是快了。

  她看不懂,她只知道最快到的节日是冬至。在梧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北方的一个城市,人们是要吃饺子的。但曜州似乎没这个讲究,她去年就发现了。

  但,爸妈过年总是会包饺子的。她今年一定要回去。今天回家她就写信,点名要吃玉米猪肉馅的,还有萝卜牛肉馅——要白萝卜不要胡萝卜。小时候老妈总是把萝卜蒸软,小心地掰一半。有时候里面的黄芯会延展一截,她骗梧惠说是可以吃的蜡烛。小孩对这种小噱头最没抵抗力。结果吃了太多,开始讨厌了。

  韭菜馅也不行。也是小时候,她爹喝多了,连着韭菜炒鸡蛋吐了一地。混着酒精和胃酸的气息,她此生不想再闻第二次。奇怪的是,父亲几乎从不喝酒,她时至今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是让成年人压力很大的事。

  好想回家。

  浑浑噩噩听完了一场激荡的演讲,梧惠的情绪并没有像同行者一样受到感染。她的视线和思绪一样游离。环顾四周,挺久之前那些破碎的玻璃已经换了。好像和之前的模样不太一样,但她也不记得之前是什么样子。

  今天,在场的神职人员表示,到了节日那天,大家可以相聚于此,正如每一个寻常的团圆节一样。就在今天,教堂也为各位准备了简餐。由于梧惠实在没听进几句布道,她也没好意思留下来吃饭。反正也没什么胃口。

  她忽然很想去莫恩租住的那个房子看看。

  他大概率不在,人去楼空也有可能。连他人还在不在曜州,对梧惠而言也是个未知数。去那儿的路她还记得,她请教堂附近的黄包车夫送她过去。天很暗,但她并不在意。大不了找个农家旅舍凑合一晚,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北城区比南城区冷,尤其走到空旷的地带,梧惠觉得自己还是穿得太少。从黄包车上下来时,她的脸都被风吹硬了。她走到那个熟悉的后院。一楼的租户没有开灯,不知是不是不在。相较之下,这里是万家灯火中最没有生气的一个。

  梧惠推了推篱笆,发现没有锁。她干脆就走进院子,却发现角落里蹲着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你、你在……”

  那背影很像莫恩——那就是莫恩。晦暗的光线下,他回过头看梧惠一眼,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他扭回头,继续蹲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说着,梧惠蹲在他的旁边。她的眼睛略微适应了黑暗。莫恩在盯着荒废的草地。这里比先前更凌乱了。不过现在生长的,应该都是些耐寒的植物了。

  “看蝴蝶。”

  “蝴蝶?这个季节?”

  梧惠的视线顺着他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是卵。”他指过去,“很多蝴蝶会以卵的形式过冬。”

  梧惠盯破了视网膜也看不出个好歹来。可能它们太小了,天又这么黑。

  “所有的蝴蝶在冬天都还没有孵化吧?”

  “不。在更暖的地方,也有以成虫的形态度过冬天的蝴蝶。”莫恩一动不动地说,“也有的是蛹。这种形式很危险,容易被天敌发现。所以,蛹的模样大多像枯叶。在寒冷的地方,以卵的形式越冬,是大多数蝴蝶的策略。”

  “曜州虽然不像很多北方城市那样,但又湿又冷。这些脆弱的卵……”

  “有些蝴蝶的卵,反而需要低温促进孵化。”说着,莫恩指了指脚下,“但也有一些会钻进地里。土壤是很好的保护层。”

  说罢,梧惠猛地跳了起来。那一刻她感觉就好像有虫子在脚下蠕动。

  莫恩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的父亲,曾经给我送过一个生日礼物。他给我送过很多东西,但唯独那一件我记忆犹新——应该是我一岁那年。”

  “一岁那年。”你记性真好。梧惠忍住没说下去。

  “其他时候的礼物都有很强的功能性。只有那个,是纯粹的摆件。是一只蝴蝶的标本。应该是那个岛上特有的品种我,我从来没在曜州见过。”

  “标本?那确实没什么实际作用,但很好看。”梧惠说,“能给婴儿留下深刻印象的……肯定有很闪耀很绚烂的花色吧?”

  “是黑白的。”他说,“只有黑白。”

  “那听起来很普通啊……”

  “不普通的。”莫恩站起身,与身后的她面对面,“那是一只阴阳蝶。”

  “阴阳蝶?”

  “嵌合体。”

  嵌合体……梧惠好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能想起的,是霏云轩附近的那只猫,一半黄一半白。

  “它的身体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大小不太一样。这个品种的蝴蝶像蛾子一样,在夜间活动。雄性主白色,雌性主黑色。雄性略大,翅膀边缘有网状的花纹,用于在黑暗中吸引雌性的目光。我父亲说,它们的眼睛结构,有可能从朴素的鳞上看出别样的结构色。”

  “结构色又是……”

  “它们的翅膀存在特殊的微观结构,光可以在那非常微小的变化中,呈现不一样的色彩。只是它们情况特殊,只有蝴蝶的复眼才能看出来。而黑色的雌性为了躲避天敌,则是灰暗的黑色。但它们的翅膀末端有两个白点。就像夜空的满月一样,很可爱。性别不同的蝴蝶翻过来,黑白的颜色也会发生置换。”

  “被你这么一说,确实很有意思。”梧惠点了点头,“不过你居然能记得这么久以前的事?你的记性也太好了吧?”

  莫恩略微低下了头。再抬头时,他并不看向梧惠,而是她身后的远方。

  “也并不是一直记得。”他说,“随着经历的事越来越多,儿时的画面,就被压下去了。但我记事确实很早,只要愿意回想,总能想起。只是大多数时候不去想罢了,就像我没办法随口报出我两岁、三岁、五岁……随便其他什么时候的生日礼物。”

  “好神奇啊,真想看看。”

  “在研究所,不知道掉到哪处缝隙了。”他淡淡地说,“也可能已经碎了。毕竟保护它的,只是个很小、很脆弱的木制相框。”

  “……”

  梧惠没有伤感太久,莫恩突然问:

  “你来做什么?”

  “……你现在才想到要问这个吗?”

  “你又没有表明来意。是你先提出问题,我回答你,由此发散话题。”

  “行吧!”梧惠无奈道,“我来、来,来看看你。我以为你离开曜州了。”

  “没那么快。”

  “是、是吧。不过你之前……好像把虞府——”

  “啊。是。”

  “你帮九方泽找到了天权卿?你为什么帮他?”梧惠追问,“你又与谁有什么协议吗?还是说,你和九方泽交换了什么?”

  莫恩有些不快。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梧惠竟然感知到了。

  “我没有。”他说,“只是我自己想帮他。”

  “为什么?世上不该有无来由的好意。”

  “你也觉得,世间万物都是利益的伴生,是吗?”莫恩突然质问,“世上从来没有无条件的爱,不求回报的帮助,对不对?你也是这么想,你们都是。”

  “不、不是这样……”梧惠短暂沉默道,“的确给予总是伴随着对回馈的渴望,但并非任何人都有所求。夫妻、母子、兄弟、朋友——这些爱,可以不求回报。或者说,回报的形式不一定是物质,或具体的事。若把类似于陪伴这样的感情视为利益的一种,也可以。我想,它和所谓的‘条件’并不矛盾。”

  “所有情感都是激素使然。爱、恨、同情、悲伤,都是。”

  “这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是莫惟明。”莫恩说,“父亲不这么想。你的观念和他很像。”

  “别听你哥瞎说。”

  这次,莫恩没再说什么“不许说我哥坏话”这样的话了。反而让梧惠有些不安。她跟着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道:

  “你应该知道,他……”

  “他要离开曜州。”

  “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还没走,但是快了。”

  “你……”梧惠试探着说,“你、你不会打断他的腿吧?”

  “……”

  莫恩的视线穿过碎发,与她直直相对。

  “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梧惠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她大概听出来,即使莫惟明踏上去往九天国的、天璇卿的游轮,莫恩也不会阻止。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关于虞家,”莫恩又说,“我的确不是无缘无故地帮他。”

  梧惠凝望着他,等待他说下去。夜深了,月色十分朦胧。

  “之前因为极月君的关系,我将天权卿带离了她的住所。之后,她才变成这样。虽不是我有意造成的局面,但,至少我有义务帮九方泽找到他。”

  梧惠浅浅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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