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在这春耕大忙的季节,田壮病了,没有食欲,说是胃不舒服,人也消瘦了。

  张杰和李志强吓坏了,李志强牧羊也没有心思,早晨起来把羊赶到大草甸子,就回来围着她身边儿转,张杰更是寸步不离地在她的身边,嘴里还不停地说:“田壮是轻易不闹病的,崔半医在她小时候就说过,她病好了后结实着呢,这次是咋了”。

  李志强说:“是,崔叔的话灵着呢,这么多年了,田壮可是头一次闹毛病”。

  大家多次劝她去医院,去找崔志伟看病,到底是咋回事儿,可她说啥不肯,总是说过几天就会好了,只有她自己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心病,老人们说的对,常年劳动的人一下子待下来,没有病也会闲出病的,这话儿准着呢。

  田壮躺了一个来月,真的觉得四肢无力,脑袋迷迷糊糊的,身子冷了起来,天旋地转的。她觉得不能再这样闲下去,面对现实吧,这也许就是命运。她开始做家务,做饭,依然服一些健胃的药,她是有些胃不舒服,那是缺乏劳动了。但是她也看不下去李志强的辛苦的忙在牧场里,长期下去会把他累垮的,她开始和他一起牧羊。

  在牧场上,李志强抱着她哭了:“田壮,这些日子我怕极了,没有你在我身边,我都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什么羊,牛啊,啥都没有你在我身边最重要”。

  田壮也流泪了,他的话,他的真情打动了她。她总觉得对不起他了,发现眼前的他也瘦了许多,眼窝儿也凹下去了,头发也花白了。她想到她小时候,想到他们这么多年来走过的道路,也只有想到这些,她才觉得他的真诚,他的可爱。

  翟志远的心被田壮搅得无法平静下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这次相遇所做的一切,更让他无法忘掉她的影子。他真的在考虑她临走时和他说的那句话,我想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他想见到她,现在就想见到她。

  星期日下午,孙彩云和李昕又来到了《草原绿色农贸公司》来帮忙,翟志远的心里高兴极了,他这次下班儿前去送她们,他要见田壮,他要把他压抑多年的心里话说给她,否则他会疯的。

  周日的生意很好,李昕和孙彩云忙着售卖,招揽顾客,翟志远高兴地望着李昕的可爱的样子,她的美丽举止太像她妈妈了。

  身边的孙彩云有些嫉妒地:“别忘了,你的身边还有我呢”。

  “你想多了,彩云,看到她又使我想起了我一生中放不下的那个人”。

  孙彩云叹了口气:“哎,你一生放不下的那个女人,可把你折磨苦了,看来我也没戏了”。

  翟志远也笑了:“你说啥呢,我们怎么可能,我的女儿都有孩子了,我都是老一辈儿了”。

  他的话让孙彩云心里一阵难过,到了下班儿的时间,翟志远自己在小车的后备箱里装了四袋大米:“走,彩云,李昕,我送你们回家”。

  李昕:“翟叔,送我们回家可以,可这大米……。”

  孙彩云:“是呀,翟老板,总是这样,我们咋好意思?”

  翟志远:“这是员工的待遇,客气什么,上车了”。

  红色的奔驰轿车驶出了厂,翟志远的心情特别的好,他们有说有笑,他们的车速很快,因为他想见到心上的人的心情太强烈了,到了大树屯儿,翟志远给孙彩云家卸了两袋大米,在驶向大草原的路上,翟志看着身边的李昕,真的想叫她一声女儿,可他不能,更没有那种勇气,他心里说,田壮啊,田壮,你给我留下的是无尽的幸福,无言的幸福。

  李昕:“翟叔这次到我家一定要吃晚饭,我爷爷奶奶他们都很想你,好多年没有见到你,都想见你这个大老板现在的样子”。

  翟志远:“我算什么大老板?农民的儿子,永远都是农民的儿子,生活条件再好,农民的勤劳,朴实是不能忘记的”。

  到了李务农家:“于莲笑迎出来,这不是志远哥嘛,这么多年没见了,一点儿都没变样,快到屋里坐,妈,志远哥哥来了”。

  听到翟志远来了,张杰高兴地拄着拐棍儿:“是志远吗?,贵客,快到屋里喝杯茶,昕昕呢,快给你翟叔沏杯好茶”。

  她笑着对翟志远说:“大好人呢,志远,田壮那几年你没少操心,昕昕这几年你又没少帮助她”。

  翟志远:“大嫂,你的腿该到城里好好治一治了,费用方面不成问题”。

  张杰:“这腿呀,愁死我了,镇里的医院,城里大医院都没少去,就这样儿保守治疗”。

  翟志远看着眼前这位白花的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第一次来到这里打羊草见到她时,她是那样的年轻漂亮,勤劳善良,可如今……真是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

  翟志远抹了把眼睛:“嫂子,大哥他们都好吧”。

  “都好的,他们下地也快回来了,农民苦啊,起早贪黑的,太阳不落山是不会回来的”。

  李昕:“奶奶,我去接爸爸妈妈他们回来”。

  她对翟志远说:“翟叔,你先喝茶,我去找妈妈爸爸,他们见到你一定会高兴的”。说着,她跑了出去。

  翟志远目送着李昕,透过窗外望去,牧羊人一群一群地回家了,咩咩的羊叫声不断地传来,蓦的,他看到远处,李志强和田壮在往回赶牛羊的身影,李昕高兴地在他们身边说着笑着,李志强那行走不便的右手举起放羊鞭那吃力的样子让他心痛,他似乎看到了他那不停流下来的口水,他痛苦,内疚,没有勇气面对他。是他们回来了夕阳躲进云层里,

  他打开了后备箱,卸下了两袋儿大米,他说,“大嫂,我有急事儿回去了”。

  他钻进小轿车,加速驶去,他视线模糊了,不觉中在一片绿色的土地处停了下来,他下了车,留恋不舍地回头望去,田壮似乎看到了他,有意地走到他们后面向他招手,他闭上眼睛,泪水涌了出来,晚风微吹,一阵扑鼻的清香袭来,他睁开眼睛,这里不是那年同田壮钻进玉米地的地方吗?今年种的不是玉米地,而是改种黄豆了,他似乎悟出了什么,种庄稼可以换茬,可人……他的心情静了许多,驾车回城了。

  曲志文改编完成李烁的短篇小说《大草原的雪》和季主任请假下乡,和作者征求修改意见,下了公交车,来到高俊杰家和李烁见面,高俊杰一家刚吃完午饭,准备下地干活。

  高俊杰对他很热情:“曲老师,曲作家,欢迎你到我家做客”。

  曲志文:“给您添麻烦了,高大哥,以后叫我小曲就行”。

  说着,他取出李烁的书稿:“李烁,你的短篇小说儿《大草原的雪》写的很好,我们都拜读了,就连季主任都赞不绝口,你写出了大雪覆盖的原野,大雪快融化的润,它们茁壮成长和农民同样渴望大地春耕育苗儿的心情,对了,还有,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要办,你妹妹让我到草原屯去一次,看看奶奶是不是同信上所说的一样,冬天在城里姑姑家过冬,她知道奶奶的性格,春天她一定会回来的,姑父说得坐便器真解决了吗?

  李烁笑着:“我妹妹真有孝心,正好儿,我也想看妈妈了,咱们一起回去,俊杰,下午你开车送我们行不行?

  “没问题,顺便带去点儿做根的小黄瓜刺儿,别看着她小,鲜嫩着呢”。高俊杰顺口答应着”。

  谢玉华她吸了口烟,不高兴的:“春天忙的团团转,可真是的,还拿啥做根黄瓜?贵着呢”。

  高俊杰:“妈,你别太小气了,做根黄瓜不摘完是耽误上面儿的大黄瓜长的,这你还不懂”。

  “懂,我懂,只要你媳妇儿有话,啥都是圣旨”。

  李烁笑的:“妈,你别生气,做根黄瓜不要了行不?”

  高伟不耐烦地:“别听她的,咱们想干啥就干啥”。

  “还是我爸懂我们,高俊杰笑着去发动三轮车”。

  谢玉华用手指着高伟:“你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在孩子面前讨好,看晚上谁给你做饭吃”。

  高伟吸了口烟:“你能饿我,可你不能让你宝贝孙子们挨饿”。

  李烁笑着:“爸妈,你们都放心吧,平平安安都上学去了,珊珊我们带着,保证在做晚饭的时候我们就回来”。

  曲志文在给李倩写回信

  亲爱的李倩,真想和你面对面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姐姐的短篇小说《大草原的雪》很快在报刊发表了,我想在读者中一定会有不小的反响。你姐姐终于在创作的困境中走了出来,让我们为她高兴,更希望她的作品像雪片似的飞来。你交给我的任务不但完成了,而且完成的很好,我先到你姐姐家和她商榷修改作品的意见,并一同到草原屯去看奶奶。你姐姐的到来,全家人都高兴极了,只是停留的时间太短了。奶奶听说你那样的关心她感动得流下了热泪,奶奶现在使用的坐便是你姑父买来的最高档实用的靠背坐便,舒服极了。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安下心来学习,学得更好,学到更多的文化知识,回报家乡。

  时间过得真快,再有两年你就大学毕业了,我想你这个优秀的大学生更有作为,太晚了,妈妈在催我休息。

  吻你的志文

  6月5日

  田壮坐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咩咩叫吃草的羊群,她的心又飞到了城里,飞到了翟志远的身边,那天,他看到了翟志远的身影,这熟悉迷人的留恋的身影,他为什么不让她见到,他又开车走了呢?他的车,他那身影还是停留在那片让她想念的玉米地处,她相信他同她都不会忘记那次短暂而永生值得回味的记忆。

  她想他离不开她,她决定要进城去找他,她对身边的李志强说:“志强,我想甜甜了,我想去看她”。

  李志强刚一开口就流下了口水:“我也很想她,明天我开三轮儿车,咱们去看她,那怎么行?咱俩都去了,谁放羊,这样吧,我跟哥哥送牛奶车子去,他们把我送到大树屯就行,明天再去接我回来”。

  “你的想法很好,就这么定了,你去甜甜家,别着急回来,好好儿陪女儿几天,家里的事儿你就放心吧”。李志强看着她高兴地说。

  这个夜晚,田壮没有睡意,她的脸笑出了花儿,心里想,她很快就能见到翟志远,她看着身边熟睡的李志强,心里说,对不起,志强,原谅我没有跟你说实话。

  第二天早上,李兴家和于莲到城里去送牛奶,他们把车开到了大树屯,田壮下了车,对于莲说:“嫂子,别忘了,明天送牛奶回来,上午接我”。

  于莲:“放心吧,田壮,嫂子记着呢”。

  田壮见他们开车远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正巧开来了一辆进城的公交车,她上了公交车进城去了。

  李志强把牛羊赶进大草甸,无精打采地坐在草地上,他看得出来,田壮从城里回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的心已经不在大草原了。她的这种想法其实在他们分别四年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是没有现在这样的明显,他有些后悔当初把她托付给翟志远。他不怪她,她有她的难处,他想到了他们相遇,热恋,同床共枕那欢乐幸福的时光,他流泪了。汪汪汪……黑子狗狂叫着去追赶离群的散羊,那是受到了他家的牦牛和东院老尚家的牦牛为了争夺配种权受到惊吓而跑散的,他本该用羊鞭强行制止它们,可他没有那种心情,任它们去吧。

  田壮到了《草原绿色农贸公司》,直奔经理办公室,翟志远做梦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来找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田壮那火热的唇已经吻在他的唇上。

  翟志远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他推开:“田壮,放下吧,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你说什么?我这么着急来找你,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要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离不开你”。她坚定地说。

  翟志远急了:“你说什么傻话,这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知道你也离不开我的,昕昕说过,你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说她很像你一生放不下的那个人”。田壮含着眼泪说。

  翟志远也流泪了:“是的,你就是我那一生中放不下的那个女人,可你知道,那天我在你家时,我看到你和李志强牧羊回来,当我看到李志强走路,举起放羊鞭那吃力的样子,更让我想到了他流口水的样子,我的心里很内疚,我不该伤害他,这样做对他太不公平了”。

  田壮抽泣着:“我躺在他身边,也守了这么多年活寡,这对我公平吗?我是个女人,我要做个实实在在完整的女人”。

  翟志远无言面对他心爱的女人,他一生都放不下的女人,他还能说些什么呢?李志强走路扬鞭流下口水的样子,时刻都出现在他的眼前,面对这样一个坚强善良,热爱生活,钟爱妻子的男人,没有任何理由再伤害他了。

  他强忍住泪水:“田壮,回去好好儿的和志强生活吧,我们之间的恋情只能永远的在心里”。他轻轻地把她推出门外,关上办公室的大门。

  “志远,志远”。

  田壮用力地敲着办公室的大门,大门没有向她敞开。

  贾树林最近情绪很不好,烦躁不安,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不是掉在坑里爬不上来,就是上高下不来,更有时有恶狗追,吓出一身冷汗,大叫着,弄得卢花晚上也睡不好觉,昨天他又失眠了,天亮前到外面撒了泡尿,躺下后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阵急促地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他睁开眼睛说:“妈的,老子好不容易刚睡着,是谁这么早打来电话”。

  卢花从厨房跑出来:“都太阳晒屁股了,还早”。

  “喂,是哪位?是老王啊,在家在家,死鬼,接电话,是王喜才找你,大清早的就找你,八成没有什么好事儿”。

  贾树林看了一下表,都八点了,不是大清早的:“喂,老王啊,啥事儿,电话打到家里来了”。贾树林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说。

  “贾老弟,运来开车去接你,估摸着也快到你家了,公司出事儿了,等着你回来处理,不过你可千万别着急,一定要冷静,注意身体”。

  他心里一惊,心里想公司一定出什么大事儿了,这么些年,公司一般的业务都是他们处理,从来不用他操心,他放下电话刚坐下,外边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看来公司真的出什么大事儿了,运来都不进屋儿了,他穿好衣服。

  戚运来迎了上去:“嫂子,公司有急事儿,我就不进屋了”。

  他打开车门,贾树林坐在副驾驶座上,开车急忙进城了。

  贾树林:“公司出啥大事儿这么急三火四的”。

  戚运来:“董事长,你千万别上火,自己身体重要,是资金问题”。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资金周转不开,这我知道,我正想办法呢,财政局已经疏通好了,拨款很快就会批下来的”。

  戚运来说:“贾董事长,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要挺住,不能着急上火”。

  贾树林笑了:“我就纳闷儿了,你和老王都是这么说,这么劝我,就好像我有啥事儿顶不住犯病似的,有什么难关呀,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他满不在乎地说。

  进了公司,戚运来把他直接带到财务科儿,财务科长王喜才迎了过去:“贾董事长,你先坐下”。

  见到自己的大儿子贾权也在说:“你们这是……兰花儿呢,她怎么不在?

  王喜才说:“兰花儿……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用手指指着打开门的保险柜:“这是怎么回事儿”。

  贾树林的身子晃了一下,贾权上前扶住他,王喜才:“这个有心机的兰花儿呀,她感到咱们公司不景气,早有准备,百万流动资金都卷走了,她在外面追回的款带走多少,还不清楚”。

  贾树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戚运来:“贾董事长,你没事儿吧?我们商量过了,准备报案,可你家贾权硬是不同意,你是董事长,等你这次决定,不过你说过她是一位领导的亲戚,还真得慎重”。

  “什么他妈的亲戚,骗子,都是TMD骗子,贾树林拍桌子:”报案,立刻报案。

  贾权急了:“不许报案,我相信兰花,她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我相信她过几天就会回来,会把所有的钱带回来的,她是借用,对,是借用”。

  戚运来:“贾权,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很深,可你要面对现实,不要对她抱有幻想,她这是携款潜逃,是犯罪的行为”。

  “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许你们报案”。贾权坚持着。

  贾树林:“我看这样儿吧,先到她家乡去找找看,我听她说过,她家住在农村三沟屯儿,离城市不太远,几十里的路”。

  “三沟屯儿,没听说过呀,到哪儿去找呢”。戚运来摇头。

  贾树林不耐烦地:“她说过了嫩江大桥一直往西走就到了,就到那边去找吧”。

  “好,我去,现在就去”。戚运来说。

  “我也跟你去”。贾权说。

  贾树林觉得头痛的很厉害,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眼前兰花那可爱的笑脸,温柔的话语和那咯咯甜美铃铛般的笑声,是在OK厅里,这个画面过去了。眼前又出现她令他难忘的画面,也是在OK厅里,当他听说她爸爸治病没钱住院时,他毫不犹豫的送给了她1万元人民币。那还是苟旺送给他的,他在怀里还没焐热呢。当他看到她偎在他怀里流着眼泪啜泣时,他既心疼又幸福,对了,还有车,他记得送给她车时,她把车开到了农场玉米地里,当时他冲动了,被她说的那些话打动了,他心软了,没对她下手,现在想起来后悔死了。

  下午,戚运来和贾权赶了回来,让他们失望的是,三沟屯儿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兰花儿的人。

  贾树林对兰花儿彻底失望了,想起苟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小姐的话都是谎话,小姐流下的眼泪都是骗人的。他发狠地在心里说,兰花啊,兰花,你怎么这么对我,你不该这样对我。他又想到了自己小儿子贾超,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但他不甘心,他要做强者,他吃力地站了起来,忽然觉得头晕眼花,一头晕倒在地上。

  “贾董事长”。

  “爸爸”。

  “快去医院”。王喜才大叫着。

  大家慌乱中把他送到了医院。

  李志强总觉得田壮有心事,平时只知道干活,笑声更谈不上了,这天下午,他们把牛羊赶到了大草甸,李志强对田壮说:“来,田壮,咱们坐下歇一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田壮:“你有啥话对我说?整天地在一起,还一本正经的,年轻时那快乐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嗯,余下的时光只能混日子了”。

  她咳了一声:“你说人活着有啥意思?

  “你可不能有这种厌世的心理,你看如今生活条件有多好啊,不为别的着想,也得为孩子着想,你看我都这样子了,我还好好活着,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是强打着精神,我流口水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走路更吃力了,我是不想拖累别人,更不能忘记我以前下的决心,不让你受一点儿苦,可我没有做到做好”。他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田壮被他说的话感动了:“志强,你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她的心情是因为她去找翟志远被拒绝门外造成的,也许翟志远说得对,该放手了,可她却怎么也放不下他,男女之情,难得放下的男女之情啊。

  李志强见她发呆的样子:“田壮有啥心里话,说给我,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去都是相互知心,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志强,没有,真的没有”。田壮摇头。

  “哎,我明白了,你是在想远方的爸爸和妈妈了,大树屯儿那几个日本女人已经回国一年多了,你爸爸妈妈也该知道你的信来接你了”。

  她看着李志强憨厚实诚的样子,不免心里有些愧疚,看来还是志远说得对,只能把她们之间的情永远地记在心里。

  她叹了口气:“我的心里很乱,想了很久,爸爸妈妈他们离开我的时候的情景,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想到我们小时候儿,更想我们的孩子们,甜甜、盼盼、昕昕。我们的甜甜不容易呀,带着三个孩子,白天劳累,晚上熬夜,不是写作就是看书,她说这是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精神支柱。这几年来,在最痛苦的时候,是写作让她坚强了起来。

  李兴家开着车把张杰送了回来,她下了汽车,拄着双拐:“田壮,志强妈妈来看你们来了”。

  他们迎了上去,田壮:“妈,你咋来了,多不方便呢?

  张杰笑着:“在家实在待不住,也想看看咱们这里大草原,这里多美呀,多么富有的大草原,养育着那么多牛羊,听郝书记说,明年就准备在咱们这里开办乳制品分厂,总厂的科技人员已经下来查过了,咱们屯儿养殖的奶牛已经够规模了”。

  李志强高兴地:“咱们草原屯儿又有大发展了,养鱼塘、乳制品厂那一定达到了小康的生活水平”。

  田壮的心里明白,妈妈的到来不是欣赏大草原的,是对自己不放心,她早已经看出来了,自己心已经不在大草原了,她不能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李家人,她要稳定下来已经烦躁不安的心,过平静的生活。

  放暑假了,李倩的心早已飞到曲志文的身边,飞到了大草原,曲志文到火车站去接她,他们在饭店吃了午饭:“先到我家,曲志文看着她说。

  “当然先到我姑家了”。李倩笑着说。

  曲志文:“那好吧,听你的”。

  李春花见到李倩他们来了:“倩倩放暑假了吧,快带曲志文老师到屋里坐”。

  她看着李倩:“还是省城水土养人,脸白嫩,更比以前漂亮了,曲老师,你可艳福不浅的”。

  杜玉芝:“省城的大学生都有出息呀,再有几年就毕业了吧”。

  李倩:“大奶奶,是的,时间过得真快,你老可还好吧”。

  杜玉芝:“能好到哪里去?快入土的人了,你们快歇着吧,坐火车也够累的,春花呀,快做些好吃的”。

  曲志文:“不用了,姑,我们中午已经吃过了”。

  李倩:“是啊,姑,我和曲老师到饭店吃完了,姑父呢,还那么忙吗”。

  李春花叹了口气:“不那么忙了,他们的公司倒闭了,你姑父他们现在在农场忙着呢”。

  李倩:“公司不是很盈利的吗?怎么会倒闭呢?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就是他贾树林用人不当,不知道哪儿弄出个小美女到财务科管钱,这不,流动资金全部卷跑了,为这事儿,贾树林废了,坐轮椅了,他这一倒下,谁还能把公司撑起来呀?没办法,你姑父他们只能在农场以种地为主了,忙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

  她叹了口气:“我们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她说的话让李倩感到很不安起来,姑父他们的公司全靠贾树林撑着,他这一病,公司就倒闭了,不过姑父他们,靠自己实际能力创造财富更是一件好事儿。

  李倩和曲志文告别了姑姑,去看姐姐,她太想姐姐了,她姐是个坚强有理想的女人,遇到那么大的不幸,能够生活得如此幸福丰富多彩,她高兴见到了姐姐,李倩抱着姐姐流下了眼泪。

  “姐姐你好吗?妹妹想你,听曲老师说你又发表了作品《大草原的雪》,真为你高兴,作品在哪儿,我马上就看”。

  李烁给她擦去眼泪:“我更想你,你不在我身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心里缺点儿什么,缺什么呢,亲情和对我创作的帮助,你知道你在姐姐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每当我创作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想起了你,你对我的鼓励”。

  她看着曲志文:“对我帮助更多的还是曲老师,他给我上语文课讲作文儿的时候,那深刻的话语和那感人的字里行间,永远地在我心里”。

  她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曲志文:“李烁你发表的作品很受读者的喜欢认可,都盼望着你的下一部作品问世”。

  李倩看着她姐姐:“你一定在构思下一部作品了”。

  李烁点头:“我是不是有些发狂了,敢说大话了?我在构思写我们大草原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写奶奶,写妈妈,写我们一家人的故事,我觉得这部长篇小说题材可取,你想啊,妈妈是日本战败,从小遗弃的孩子,爸爸把她带回来,被收养长大,爱情、亲情,感人的故事,书名就叫……书名就叫《被异国遗忘的女人》”。

  “姐,真有你的,这个题材太好了,是个真实的生活故事,是啊,我们一家人吃了多少苦,爸爸妈妈他们从小在一起经受了那么多磨难,他们的爱情故事,有传奇色彩,这又是你的一部大手笔”。李倩喜欢极了。

  曲志文深情地看着这一对亲姐妹,看着李烁不幸但坚强,对生活充满阳光的女人,她虽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但仍是那么年轻漂亮。

  他对李烁说:“祝贺你,大草原的女人,你一定会成为出色的草原高产作家,是啊,美丽多情的大草原,它不仅给人们带来生活的渴望,更孕育着作家写不完的感人传奇故事”。

  李倩在送曲志文回家的路上,看到卢花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贾树林,她虽然很恨他,但是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又软了下来。贾树林见他们,口齿不清地哼哼地叫着,只有卢花的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看到他们。

  卢花叹了口气:“你个死老鬼,嘴里说不清啥玩意儿,脑袋还够清醒的。你是说咱家小二的心也真是的,明明自己喜欢的女人却成人之美”。

  “哼哼”。

  贾树林气急败坏得摇头跺脚。

  卢花:“好好,咱们走,咱们回家”。

  李倩:“真没想到,不可一世,一肚子坏水儿的小鬼子贾树林村长如今坐上轮椅了,这也许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吧。想到他对我,对我姐,还有不懂事儿的小妹,心里还是很恨他”。

  曲志文:“他也够可怜的,虽然用不正当的手段捞了不少钱,可结局是可悲的,公司倒闭,最相信的人把钱卷走,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欺骗他,贾超为了你们,把他爸气得大病了一场,听说他都不认贾超了,贾超的心里也是很难过,知道他爸爸这个样子,也不敢来看他,每看他一次,贾树林气得病更加重”。

  提到贾超,李倩说:“我们还是很感谢他的,没有他,我的姐姐,我们姐妹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我更不会有今天,公交车来了”。

  她上前吻着他说着:“星期日放假来看我,我在家陪我姐”。

  曲志文说:“我会的,再见”。

  他上了进城里去的公交车。

  谢玉华吃了晚饭,闲着没事儿吸着烟,喝着茶水儿,她最近到贾树林家不那么勤了,他是个势力的人,本想撮合盼盼嫁给到贾家去沾点光,可如今落空了,贾树林落魄了,按他的岁数,村长的美差还能坐一年半年的,可如今坐轮椅了,只好由别人担任了。

  高伟说:“老婆子,好像你挺长时间没到小鬼子贾树林家去了,别让人家太寒心了,别用人扶梯子,不用人撤梯子”。他边说吸着烟边说。

  “你就直说我势利眼得了,人不都是这样吗,你说小鬼子如今这样儿的,我咋好意思去,去又说个啥,大眼瞪小眼子,心里都怪不好受的”。

  她看了看儿子俊杰一眼:“她们姐妹干啥呢?

  “还能干啥?除了哄孩子就是说话,说些让你们听不懂的话,什么构思啊,人物什么的,反正都是为了写书什么的”。高俊杰不耐烦地说。

  谢玉华叹了口气:“这姐俩到一块儿没别的,不是写呀,就是翻弄那些破书什么的。你说这小鬼子家那二小子缺心眼儿,放着心上人不娶拱手让,白瞎盼盼那美人儿。你看从省城念书回来,模样越来越让人耐看了,我想贾超那小子会后悔的。为这事儿把他爸气出毛病来,没有那次大病,这次也不会这样。哎,整天坐在轮椅上,怪可怜的,想不到啊,过去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小鬼子贾树林变成这个样子。这下子卢花可遭罪了,伺候他还受他的气”。

  高俊杰:“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他的心眼儿太不好了,捞钱太多了,根本眼里就没有咱老百姓。算了,不说这些无聊的事儿,该睡觉睡觉,明天早起干活儿呢”。

  说着就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李烁把三个孩子哄睡了,对李倩说:“妹妹,你说下一部书,我写咱们家的故事,女主人就是妈妈,你说这个选材可取不?”

  “当然可取,这个故事一定会感人的,你想啊,这是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不幸,侵略者、被侵略者的人们都是受害者,没有罪恶的战争,妈妈也不会落到这里”。李倩托着腮。

  “妈妈和爸爸的故事更感人,是爸爸把她带来,他们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相亲相爱”。

  李烁高兴地:“谢谢你,好妹妹,你又提示了我,我说过有你在身边,我一定能写出作品来,现在我就动笔”。说着,她取出笔,在稿纸上激情地写了起来。

  望着姐姐那兴奋俊美的笑脸,她开心地笑了。

  李志强见到田壮的心情比过去好多了,放羊、做饭、下地干农活儿,总也不闲着。他想不通她那阵子的心情不好的原因,总觉得她心里有事瞒着自己,她的心没有那么坦诚了,不管咋说,只要她高兴,咋做都行。

  他见田壮满脸是汗地把离群的羊赶了回来,说:“田壮,快过来歇会儿吧,这黑子狗也学着偷懒儿了,明明看着羊离群了,瞪着眼儿看着不动”。

  田壮笑着:“不是偷懒儿,是它也老了,跑不动了”。

  李志强笑了:“可不是嘛,它也真的老了,该弄条小狗儿了”。

  田壮笑了笑:“你说盼盼也真是的,放暑假都这么长时间了,咋还不回来?

  “她不说了吗,陪她姐,让她好好儿陪她姐吧”。

  李志强望着不远处的芦苇塘,田壮:“甜甜这孩子苦啊”。

  李志强说的话触动了她的心扉:“是啊,甜甜是个多么不幸的女孩儿,若是那年不出那种事儿,她会像盼盼一样上大学,会有更好的前途。可恨的恶人,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受到应有的报应”。

  李务农也许是过度劳累,躺在炕上老是咳嗽,不时地还吸着烟。

  张杰生气地:“你也真是的,咳嗽还总抽烟,你少抽一口行不行”。

  “那可不行,我这辈子没啥爱好,就是好抽口烟,喝口小酒儿,这崔半医也真是的,娶了媳妇儿忘了老哥,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来看我,我怪想他的”。

  张杰:“人家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过来看你,等上了冻,啥时候咱去看他”。

  田壮躺在李志强的身边又失眠了,她想到了翟志远这扯不断的恋情,她曾经多少次的下定决心去忘掉他,可她做不到,无论什么时候也做不到,李志强打着深沉的鼾声,他太累了。

  她叹了口气背过身去,眼泪又流了下来。

  孙彩云和李昕在假期基本都去《草原绿色农贸公司》帮忙,她们欢喜这里的工作,更喜欢翟志远这个人。孙彩云对翟志远的追求更强烈了,时刻都不肯离开他的身边,翟志远每次对她的回答都很令她失望:“孙彩云,你还小,不懂爱情。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如今是高科技时代,文化知识太重要了。如今大学生都找工作难,你想要有出路有发展,那就是学习”。

  他的心情原本就不好,那是和田壮分别之后,他的心里很难过,田壮在门外用力敲门,如今还回响在他的耳边,他的心里和她一样难过,也许那一刻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每当看到李昕那熟悉的面孔,他都会想起他这一生忘不下的女人。

  贾树林的心情坏极了,他不甘心就这样坐在轮椅上,可他没有能力站起来,更不能像过去那样呼风唤雨了,他动不动就拿卢花撒气,摔杯摔碗的。

  无奈,卢花只好打电话让大儿子贾权回来,可他说脱不开身,他只好给二儿子贾超打电话,贾超的心里很高兴,以为爸爸原谅他了。

  回到家,他笑着对贾树林说:“爸爸,我们放假,我一定好好儿陪你,贾树林见贾超气得瞪着两眼,哼哼的叫个不停”。

  他瞪着卢花直摇脑袋,卢花流着眼泪,我说:“他爹呀,你就原谅小二吧,他想你呀,就让他陪你几天吧”。

  “哼哼”。

  贾树林手挠脚蹬的闹着,没有办法,卢花只能让儿子离开了,贾超觉得这个家没有必要待下去了,他含着眼泪开车离开了他出生长大的家乡,大树屯儿,卢花像丢了魂儿似的,整天除了给贾树林喂饭喝水,就是推他到屯儿里转悠。

  这天下午,她又推着他来屯儿里转,见村委会门前围着一伙儿一伙儿地下棋打扑克儿的,那些都是上年纪的老人,男的女的都是下地干不了农活的人,他们在享受老年之乐。

  她对贾树林说:“走,咱们到哪里去开心”。见贾树林被推了过来。

  一位老头儿看着他笑了笑:“这不贾大村长嘛,因为啥坐轮椅了,是不是比坐小轿车还舒服?”

  大家都笑了,一位白发老太太撇了撇嘴:“舒服的日子过去了,余下的日子遭罪吧”。

  不远处走过来一位白发银须的老人,他捋着胸前的胡须:“圣经上说人生的空虚,空虚的空虚,人生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贾树林急了,大声地哼哼起来,摇头示意她离开这里,卢花急忙转过轮椅向家走去:“看把你气得那熊样,那老东西说的是啥意思,什么虚空的虚空?”

  贾树林是心里明白,嘴里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不停地哼着,卢花流着眼泪:“好了,咱不生气,乖,往后咱们再也不来这里了”。

  “妈呀,她把轮椅推到坑里了”。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轮椅推出来,贾树林看着坑,不停地哼哼,卢花明白他意思,他的意思是修路,他不住地点头,卢花长叹了一口气:“你这辈子竟干缺德事了,现在想积点德了,晚了”。

  “哼哼哼”。

  贾树林气得直跺脚,卢花笑了:“死老鬼,不晚不晚”。

  她叹了口气说:“我真舍不得咱家那点儿钱了,那可是过河钱,就你现在这熊样,不知道哪天就用钱,这修路得需要钞票,十万八万的打不住”。

  “哼哼哼”。贾树林气得又跺脚,又哼哼地。

  卢花:“行了,死鬼,别生气了,回家就给咱大儿子打电话,让他带领他的施工队来修路,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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