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努力模仿以前的生活细节,试图尽早让生活回到正轨。

  可他越努力,那种不适感越发明显了。

  先是衣服。

  穿衣服时,他习惯性地从衣柜里拿了套运动服,等穿完才想起来,他该穿西装的。

  以前,他喜欢西装带了的精致感,现在他只会担心,这玩意束手束脚,耽误我干活吧。

  然后是车。

  他在车库找到自己常开的跑车,自觉地钻进副驾驶。绑安全带时才意识到,现在他能开车了。

  接着是马路。

  上班早高峰,路太挤,鸣笛声太吵,车主骂人太脏。

  江寒忍不住想,在小村村,这个时间他应该才吃完早饭,牵着赵宝莉,送盛夏至去瓜棚上班。

  ‘盛夏至’三个字像个安全词,立即终止了江寒的胡思乱想。

  江九夏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江寒。

  大约是堵得太久,江寒心里一阵烦躁,不耐烦地拍了下喇叭。

  盛夏至干嘛呢,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江寒忍住想,她那么忙,有时间给赵宝莉铲马粪吗,不会把赵宝莉和钱多来饿瘦了吧。

  胡思乱想着,他到了公司。

  江寒原本以为,自己离开一个多月,积攒下来的工作肯定堆积如山。没想到,同事已经帮他解决完了。

  见他满脸疑惑,一位下属说:“老大你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我们有经验——”

  另一个下属使眼色,“是出差,出差。”

  前一位同事赶紧补救,“对对,瞧给咱们老大的,都晒了。”

  江寒花了一上午时间核对完工作进度,终于得出一个事实,即使他不在,他的同事也把工作做得很好。

  他把自己窝在老板椅里,“……我好像,有点多余。”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周副组长闪身进来,立即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江寒警惕起来:“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对我下手。我就知道你暗恋我。”

  周副组长:……

  “你怎么污人清白,我是怕你又跑了!”周副组长不满:“上次在停车场,你看见我了吧。”

  江寒立即想起来了,是偷狗那次。

  他尴尬得恨不得再失忆一次,赶紧岔开话题:“找我有事?”

  周副组长把辞职报告给他:“我要辞职。

  我的人生只有一次,我不想在房贷和无止境的加班中度过。我想试试不同的人生。”

  周副组长之前也和江寒提过这件事。

  见他去意已决,江寒接过辞职报告,边找笔边问:“辞职后,你想干嘛?”

  周副组长说:“找个小镇或者小村子,开小店,种地,不行养猪养鸡,干啥不能过日子。”

  这专业可对口了。江寒严肃地看着他:“兄弟你听我的,不要冲动。

  种地很辛苦的,天天顶着大太阳捉虫拔草,水也紧缺的,整个村子得轮着用。

  还有那个猪,它会咬人你知道吧。被咬了后要打狂犬病疫苗,疼死你。”

  周副组长疑惑,“你、你真去村里出差了?”

  “帅哥的事你少打听。”江寒依旧严肃脸,“总之,我就是知道。我劝你也知道一下。

  别给村里的生活加田园牧歌滤镜,那里烦心事也不少。”

  见江寒真心为自己打算,周副组长也和他说心里话:

  “这些我已经考虑过了。我知道村子里的生活没有大城市便利,外卖少,旱厕也是一个问题。

  但是怎么说呢,我活一回,也就活这么一回,反正怎么选都会后悔,不如随心所欲,起码过得痛快。

  我先去体验一下,不行我再回来嘛。”

  “真潇洒啊。该早点劝你买房的,能一直让你给我当牛做马。”

  江寒想了想,说:

  “你今年的年假是不是还没休?等忙完七夕,你先请年假,趁假期去找个村子体验一下。你要真喜欢,我给你停薪留职一段时间,怎么样?”

  周副组长很感动:“你再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会忍不住对你下手的。”

  江寒冷酷地说:“我只是懒得招人。”

  江寒做了一个月‘孤儿’,充分认识到家人的重要性。下班以后,他又回去江家别墅,打算陪爸妈吃饭。

  可他扑了个空,别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打电话给宋青章,宋青章没接。又打给江总,电话很快接通了。

  江寒问:“爸,我妈呢?”

  “在开车。”江总向江寒显摆,“你妈妈邀请我今天和她约会。”

  “吃饭就吃饭,还约会,搞那么文绉绉的干啥。”江寒查日历,“今天什么日子啊。不是你们生日。也不是你们的纪念日。”

  江总继续炫耀:“普通日子就不能约会啦,你这种单身狗懂什么。”

  “真肉麻。”江寒嫌弃,“你们去哪吃,我也要去。”

  他话音才落,江总立即挂了电话,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江寒生气,“搞什么,谁没对象似的。我可是——”

  他想说,他可是有盛夏至。

  但他立即意识到,拥有这个炙热夏天的人,是江九夏。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在胸口翻涌。

  “搞什么,有什么可难过的。”

  江寒说着,在朋友圈发了两排哭泣的emoji。

  他想,盛夏至可真像个鬼啊,恍惚间总能看见她。

  他正独自伤感,手机响了。

  是他的朋友打来的:

  “二少,出差这么久终于回来了,今晚老地方见呗,给你接风洗尘。”

  江寒正好不想一个人呆着,同意了。

  老地方是一家会所,就是江寒梦到过的,拿五位数香槟浇人玩的地方。

  江寒的朋友们都是一群二代们,有人在家做职业儿女,更多人在自家公司挂个闲职,上班摸鱼,混吃等死。

  和他们比起来,江寒绝对算得上年少有为。

  为欢迎他们的脸面江寒同学归队,众人还像模像样排练过。江寒才推开包厢的门,就见众人分列两排,粉丝接机似的,上蹿下跳,声嘶力竭,鼓掌尖叫。

  活动组织者热情地把麦克风塞江寒手里,“二少,说两句,这接风宴整得整不整。”

  江寒的叹气声通过麦克风扩散到包厢的每个角落:

  “我说真的,兄弟姐妹们,没事找个厂子拧螺丝吧,你们这精神状态,跑大街上我都怕动物园把你们逮回去。”

  众人‘切’一声,立即散开,各自玩去了。

  江寒乐得清闲,点了份炒面,窝角落里吃晚饭,顺便观察生物样本的多样性。

  有人唱歌,有人伴舞,有人边唱歌边伴舞。有人掷骰子,有人打扑克,有人用扑克掷骰子。

  我以前的日子,过得真邪乎。江寒有些无聊地想着,旁边一个姑娘递过来个果盘,

  “西瓜很甜,二少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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