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鸽传讯,使团出了边境,赵石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洪雁依然没同意撤下城墙上的人。

  细雨淅沥沥的下了一天,傍晚时分,下人送进来一张纸条: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和解?

  字体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下面没有落款。赵石略一思索,想起自己曾给青谈一套佛经来的,顿时想起那个文艺女青年,心中火热起来,拿来一把伞,溜出府。

  “送信的是什么样人?”

  “是个丫鬟”门房老老实实的回道。

  “这都找上门来了”官庭婉蹦起来,喊了台轿子去找王珂,周若兰和她住一起,被她拉着一起上了轿子。

  她知道那使馆边上挖了密室,埋了管子,能听见屋里说话,而这事是王珂负责的。

  官庭婉自知比不过洪雁,就以赵家二奶自居,这赵石又宠着她,便无法无天起来,早失了以前的精明,简直随心所欲。

  王珂身份尴尬,自觉矮她一头自然对她处处忍让。

  一进院,官庭婉拉着王珂便走,

  “我和你说,就这个小浪蹄子竟然……”

  王珂听完事情原委,却迟疑起来。

  “这不好吧,这要是他发起火来怎么办?我可不敢”

  “怕什么,有我能,你说,这一屋子莺莺燕燕他还不够?人家妹子他要,人家女儿他也要,这回干脆了,连人家老婆也要了……”

  王珂听着这尴尬,不过想到这官庭婉没心没肺的,应该不是暗中嘲讽自己。

  不过这女人到时候一闹,自己可难做了,听闻上次她自己都挨揍了,被打的鼻青脸肿,她是水修,一两日就好,自己可是屁本事没有,这要是如她那般自己还见不见人了?

  想到这,给身边的丫鬟暗中比划两下,她这搞用间的,自然有自己的暗号。

  三人挤一台轿子里到了使馆边上一个院子,从厢房爬进地道口。

  零时挖的自然窄小,官庭婉爱干净,这浑身蹭的都是土,便一边骂着一边跟着王珂往里爬,爬了几十丈,到了一个略微宽大一点的洞里,地上摆着蒲团,土壁上探出六根竹筒,里面是铜管。

  王珂拔掉其中一个的塞子,里面传出赵石的声音。

  “因一切有为事相,皆是缘聚则生,缘散则灭。变化靡常,执捉不住。如梦、幻、泡、影、露、电然,似有似无,你若不懂,看不清,那便远离,慢慢的看,大概就是这意思,我也不能解的全对,半猜半解”

  “这不是你写的吗?”

  官庭婉听见可可的声音刚要说话,立刻被王珂比划一个禁声的手势。

  ……

  赵石笑了一下:“自然不是”

  “那从何而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书”

  “这是天书,自然来自天上,天上西边的神,叫做佛,这是记录佛祖的言语的书”

  可可美目一转,似笑非笑:“你莫不是蒙骗于我?”

  “差不多,我就是个骗子,以前落魄的时候,骗人钱财,现在不缺银钱了,技痒难耐,骗骗人心吧”

  赵石本意说的是立教的事,可可却以为说的是她,叹了口气:“我已经没有心了”

  “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什么意思?”

  “很多想法是虚幻的东西,是你自己所想,放下这执念,便会非常快活”

  “我能放下吗?”可可自言自语,忽又笑了一下,“算了,不说这些,你能在给我写首词吗?你那三首词之后,我便在也未寻到让我心动的词了”

  “好”赵石想了下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可可念了两遍,抽出一张纸写在上面,自己低声哼了几句。

  “这是七律,但是唱就不是这么唱了”

  赵石做在桌边,用手指扣桌,慢慢打着拍子,唱了一遍。

  可可听完,走到琴边,弹唱起:“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曲罢,叹息一声:“不知道天下怎么能有你这样的男子”

  “相见恨晚吗?”赵石起身走过去,站在可可身后,慢慢伸出手摸着可可细嫩的脸:“欠几次了?还吗?”

  ……

  屋子里弥漫着香腻的气息,已经到了凌晨时分,散落的衣服从窗口的琴台边上一直到床边,凌乱不堪。

  “不欠你的了”可可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赵石掐了一把,套上亵裤,起身来的窗户边上,支开窗子。

  雨还未停,淅淅沥沥的下着,外面一片漆黑。

  “还是欠些好,以后总能想着我”赵石拨了一下琴线。

  “昨夜雨疏风骤,无眠且无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赵石念完,一边低声吟唱一边穿好衣服,随后熄灭烛火,在可可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睡吧,莫出去,外面有雨天凉,海棠花落了一地”

  说完走出屋子,轻轻带上门。雨丝纷落,却在他头顶散开,他轻轻一拱手:“青谈兄何事又归?”

  青谈吓了一跳,自己已经极力隐匿气息,连雨都没避,现在四周漆黑一片,他是如何发现的?

  “你怎么发现的?”青谈从花丛后走出来。

  “我只是猜测,只希望自己猜错了,可惜……”赵石叹了口气。

  “小女子让公子失望了”可可穿着亵衣走了出来。

  赵石走到门口拿起自己来的时候撑的那把伞,打开,遮在可可头上:“与你何干?这本是男人的游戏,你只是一条可怜虫”

  可可凄然一笑:“这是我们设计好的,我便是舍身骗你前来的”

  “我知道,只是可恨这厮龌蹉至极,来了竟然藏匿起来,让他白白听了墙根”

  可可本来一脸悲凉,可一听这话差点笑出来。

  “你的事已经做完了,不再欠刘赐什么了,可以放下了,拿着伞,回屋去吧”

  “我哪有脸再活于世?负于公子,今日便与公子同去”

  青谈脸都绿了,自己是杀手、刺客。这赵石拿自己当什么了?全然不理自己,倒是对那出卖他的女子体贴入微,甚至编排自己听墙根。

  “没人能杀死我,拿着伞,让开”赵石把伞塞到她手里,转过身来。

  “你想杀我?”

  “不能吗?我练的功法只为杀人,除非金丹,或许能保命”青谈说完两臂一伸,淡蓝如蜂巢状的丹华如同个球把他全身包裹,晶莹剔透。

  赵石刚要动,却发现已经动弹不得,全身也如他一般被包裹,什么法术也使不出来了,然后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

  “我们一起去死吧”青谈惨笑一下,毅然决然的说。

  “你不能杀我,你从来只往上看,没往下看过,所以你还不了解天正教。

  天正教不是通天教,我若死了,十几万教徒便会发疯,东汉所有的城池都会被攻破,汉京城会被屠城,郑平绝不会出手,只会坐壁旁观,你们剩的那个金丹只有一条路,带着刘赐从此浪迹天涯,隐姓埋名。

  我死了,东汉便亡国了,我死了,刘赐就得逃跑,我死了,天下将大乱,数十万百姓将流离失所。而我死了,天正教依然是天正教,你,现在给我一个能杀我的理由?”

  “一派胡言,你死了便树倒猢狲散”

  “那是梅萍,不是我,通天山三颗金丹都未敢杀我,你当他们是白痴吗?因为当时若是杀了我,那通天山便没了,金丹也得跑路。

  这件事难道你不知道?就你竟然自称学的治世之术,连这也看不明白?

  我看你不是不懂,却只为一己之私心,嫉世愤俗,想要杀我而青史留名。

  不过我告诉你,后世之会记载,祸乱始作俑者青谈”

  “不是的,不会的,我不信”

  青谈被人说破,气势一下垮了,声音小了许多,他早已经觉得这赵石或许才是真的救世主,这北燕治理的远超他想象,便是他崇尚的前朝也是远不如也。

  只因心中执念,才按原来计划回来刺杀赵石。

  “那是你不肯信,甚至不敢想,想了,你所学,所信仰的东西就垮了。

  左端说过,得一万民心者,不杀则帝。意思说,如果有人得到一万人的追随,那得赶紧杀了,不然就会称帝。

  我得几十万人心,教众十几万,你知道左端为什么要改换门庭拜我为师了吧,你的学识比左端强?

  若是想祸乱天下,那么你便杀我”

  赵石面带微笑,收了强撑的丹气,裸露在外的手和脸上渐渐出现蓝色的六边形。

  青谈木然片刻,一点点收了丹华,身上的蓝色晶体一点点消失不见,赵石那边也是一样。直到最后,青谈脸色越来越白,耳朵里慢慢流出血来。

  “他这功法于内极是霸道,于外却是如咱家的玻璃一样,一击便碎”

  洪雁从漆黑的门洞里走了出来。

  青谈见状一声惨笑:“我还道赵教主一身是胆,原来早有防备,来吧,痛快一点,让我死的体面些”

  “你出来干嘛,没看我装B装的正爽,一点没眼力劲”赵石冲着洪雁抱怨一句,转头对青谈道:“是你想杀我,我可没想杀你”

  说完转身走到可可身边:“先进屋,天这么凉你也不披件衣服”

  伸手拥着可可往屋里走,回头看见青谈还呆在原地:“你干啥不走?难不成还要继续听?”

  青谈苦笑一下,抱了抱拳,飞身跃出院外。

  “还有你”赵石一瞪洪雁。

  “先生还是先借一步说话”

  “说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天亮说,我这一宿没睡呢”

  “是那铜管的事”

  “什么铜……”赵石突然明白了。

  “你先回去,多睡会,我教内有点事,先不陪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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