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李斯年道：“圣上，往事如烟，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你于国于民，都有大恩，且又是武林盟主，朕封你个侯爵都显得小气。可你却不肯接受，待伤愈后便不辞而别。朕派人访遍天下，也未寻得你的踪迹。今日朕终于找见了，不知你是否回心转意。”圣上道。
“两年来，草民心意从未变过，还望殿下不要再旧事重提。”
圣上忽然大笑，道：“这才是我所认识的李斯年，若不是这样的人，又怎能让盼兮倾心于你。”
当李斯年准备向圣上告辞时，圣上却道:“既然这次来了帝都，何不也一道祭拜下盼兮，她已下葬在皇陵之中，朕可以准许你进入皇陵。”
李斯年却微微摇头，道：“草民谢过圣上的好意。可既然她已入土为安，只要有心，即使是天涯海角都可以祭拜她。如今盼兮毕竟是皇后，圣上又何必为我一人而违背祖制呢。”
“既然你这样想，那朕便不再说什么了，可不知你这一去，朕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失掉像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天下的损失。”
“如今天下太平，需要的是像宣大人这样的治世能臣。而草民百无一用，实难能帮上什么忙。圣上雄才大略，四海归心，将来一定会成为千古明君。”
宣无为一直将李斯年送上马车，临走前还握紧李斯年的手，不忍与他作别。
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最终他还是目送李斯年他们的马车远去。
马车在官道上行进不久，就听前方有嘈杂声。只听外面有人叫喊道：“快抓住前面那个小偷，竟敢在咱们的地盘撒野，今天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李斯年叫车夫停下马车，他撩开车帘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一伙乞丐正在围殴一个人，李斯年与静子跳下马车，厉声喝止住他们。
其中为首的乞丐，对李斯年叫骂道：“你谁啊？竟敢管爷们的闲事！”
说着，便露胳膊挽袖子地走了过来，可他还没到切近，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全身颤抖，道：“是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盟主驾临，是小的该死。”他一边咒骂自己，一边狠劲地扇自己耳刮子。
李斯年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这是为何？”
那乞丐道：“盟主，小的有幸参加过当年葛家堡的英雄大会，当时您大显神威的样子，我现在还历历在目，今日没想到会在这巧遇您，刚才小的出言冒犯，还请盟主恕罪。”
他又向后一摆手，嚷道：“你们还愣着什么！赶紧跪下给盟主行礼！”
那些乞丐虽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老大发话了，他们也不敢不跪，于是又跪倒一大片。
李斯年废了半天力气，才让他们站起来。
李斯年又问道：“你们为何要打那个人？”
那为首的乞丐答道：“盟主，小的一伙是丐帮分舵的人，常在京郊一代乞讨为生，也时常受这附近村户的农人照顾，可哪知最近许多农家遭窃，虽丢的不是贵重之物，可一来二去，便有人认为是我等所为。小人气不过，便和兄弟一起查找真相。我兄弟几人蹲了两天两夜，终于逮住了这人，故而愤之，要教训他一顿。”
李斯年又看向那人，见他身上罩衫虽不是平常家之物，可却早已破得不成样子，蓬头垢面，似乎还跛了一条腿，不似乞丐，却胜似乞丐。
静子走到那人近前，将他搀扶起来。可当他们四目相对之时，静子竟差点惊叫出声来。李斯年也赶紧走过来，仔细打量这人。便不住有些愣神，然后惊道：“怎么会是你，程……”
他话还未说完，那人便打岔道：“我不是，我只逃难的百姓，实在饿的受不了，故而才偷了东西，你们打就打吧，可千万别报官啊！”他眼神恍惚，尽力遮掩面门。
李斯年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此人分明就是程世杰，他跛掉的那条腿，正是当日在徐州，被山崎五郎断掉脚筋所致。程华造反兵败，按律程家应株连九族，可没想到程世杰居然逃了出来，流落到此处。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帝都大少，竟落魄到被乞丐毒打的地步，就是叫人唏嘘不已。
李斯年与静子相顾一视，自然心领神会，静子从怀着摸出一锭元宝，给到了程世杰的手中，并对他道：“这点钱你先收下，用它买点吃的，不要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
程世杰赶忙跪倒，以头抢地，道：“多谢女菩萨！多谢女菩萨！”
静子看着程世杰现在的样子，感慨世道变化无常，不免有些心酸，于是便转过头，不再看他去。
李斯年对为首那乞丐说道：“此人甚为可怜，我想他若不是到了绝路，断然不会行苟且之事，各位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一回。”
“既然盟主开口，我等岂敢不从。若他实在没饭吃，何不加入我们丐帮，至少一日三餐还是能保障的。”
程世杰似乎听到了李斯年他们的谈话，于是连忙道：“我愿意加入丐帮！”
当程世杰和乞丐们一同走后，只剩李斯年和静子站在官道旁，静子对李斯年说道：“没想到程世杰竟然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现在的这个样子，就是他最好的归宿，虽然失掉了体面和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毕竟算是保住了一条命。”李斯年答道。
“这人世真是变化无常，无常到让人感到可怕，没有人会知道自己下一刻会是什么样子，曾经不论拥有过多少，都似乎像是过往烟云。”
“至少还有一样是不会变的。”李斯年坚定地说道。
“是什么？”静子用疑虑的眼神看向李斯年。
“那就是人的心。”
“人心？人们都说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善变的东西吗？”静子问道。
“人心既是最善变之物，也是最不变之物，其实这并不矛盾。人心最善变的就是那些虚伪的情感，如贪欲、野心、虚荣。在这些情感作祟下，人不论一时多风光，也逃不过最终走向灭亡的命运。而最不便的是那些真挚的情感，就像你对你父母的爱，山崎大哥对妻儿的爱，还有怜月小姐对我义兄的爱，这些情感就算历经多年，也绝不会有丝毫减弱。”
静子嘴角忽现一抹温馨的微笑，道：“我心中还有一样东西也是永远不会变的哟？”
“到底是什么啊？”李斯年问道。
“你猜一下？”
“你心里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知道？”
“真无趣，不理你了。”静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转身向马车走去。
只留李斯你愣子原地，心想道：“这世上最不变的，就是女孩那变幻莫测的心情。”
一个月后，
黄昏时分，秋山国港口外，千百艘渔船鱼贯驶入港口，昏黄的日光照着海，海映着天。不论是海、是天，亦或是渔民的脸庞，都映衬着夕阳的颜色，仿佛他们眼前就聚拢着一团篝火。渔民们将船系岸边木杆上，收叠好渔网，提着竹框与酒壶，回家享受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他们肩头的竹篓越沉，越说明一天的努力越没有白费。
仅仅是几个月前，这种简单而又充实的生活对秋山国的子民来说，还是一种奢望。直到动乱结束之日，他们所敬爱的大名，才被敌国释放，回到了这片故土，从此秋山国又重新拥有了希望。人们终于回到了往日那种安宁祥和的生活。
这时，有人发现海平面上似乎出现了船影。船从西方驶来，那里既寂静又昏暗，若不是海鸥在上空徘徊，人们真会只当那是幻觉。当船缓缓驶近港口时，人们才看清那是一艘天朝来的商船，整个东瀛也只有秋山的渔民能从船体认出船是从哪里来的。而许多年前，正是无数艘这样的船停靠在秋山港时，秋山子民的生活才最富庶。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人们再次看见来自西方的商船，心中不禁感到好奇与欢喜，纷纷伫立在码头边观望。
当船舶靠在码头之时，一对男女正兴高采烈地站在夹板上，向岸边的渔民
招手。忽然有一个眼尖的年轻人呼喊道：“是公主殿下！”
众人一听，才发现那年轻人所言不假，于是人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时隔多年，静子再次回到故乡。内心难掩激动，她一边向人们挥手，一边向李斯年年介绍自己家乡。虽然李斯年从未去过秋山国，可一路上，静子如数家珍般地对他讲述这里的一切，现在李斯年竟然也有了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秋山的黄昏，宁静而又美丽。李斯年此时心却要比在别处更加平静，忽然一阵海风吹过，平静的港湾内，激起陈陈涟漪，而风又不知从哪里吹来了梅瓣，瓣似雪般从天空中飘落，静子随手握住了一片，递给了李斯年。对他说了一句：“我愿化作你手中的一片梅……”
完
(本章完)
李斯年道：“圣上，往事如烟，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你于国于民，都有大恩，且又是武林盟主，朕封你个侯爵都显得小气。可你却不肯接受，待伤愈后便不辞而别。朕派人访遍天下，也未寻得你的踪迹。今日朕终于找见了，不知你是否回心转意。”圣上道。
“两年来，草民心意从未变过，还望殿下不要再旧事重提。”
圣上忽然大笑，道：“这才是我所认识的李斯年，若不是这样的人，又怎能让盼兮倾心于你。”
当李斯年准备向圣上告辞时，圣上却道:“既然这次来了帝都，何不也一道祭拜下盼兮，她已下葬在皇陵之中，朕可以准许你进入皇陵。”
李斯年却微微摇头，道：“草民谢过圣上的好意。可既然她已入土为安，只要有心，即使是天涯海角都可以祭拜她。如今盼兮毕竟是皇后，圣上又何必为我一人而违背祖制呢。”
“既然你这样想，那朕便不再说什么了，可不知你这一去，朕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失掉像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天下的损失。”
“如今天下太平，需要的是像宣大人这样的治世能臣。而草民百无一用，实难能帮上什么忙。圣上雄才大略，四海归心，将来一定会成为千古明君。”
宣无为一直将李斯年送上马车，临走前还握紧李斯年的手，不忍与他作别。
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最终他还是目送李斯年他们的马车远去。
马车在官道上行进不久，就听前方有嘈杂声。只听外面有人叫喊道：“快抓住前面那个小偷，竟敢在咱们的地盘撒野，今天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李斯年叫车夫停下马车，他撩开车帘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一伙乞丐正在围殴一个人，李斯年与静子跳下马车，厉声喝止住他们。
其中为首的乞丐，对李斯年叫骂道：“你谁啊？竟敢管爷们的闲事！”
说着，便露胳膊挽袖子地走了过来，可他还没到切近，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全身颤抖，道：“是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盟主驾临，是小的该死。”他一边咒骂自己，一边狠劲地扇自己耳刮子。
李斯年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这是为何？”
那乞丐道：“盟主，小的有幸参加过当年葛家堡的英雄大会，当时您大显神威的样子，我现在还历历在目，今日没想到会在这巧遇您，刚才小的出言冒犯，还请盟主恕罪。”
他又向后一摆手，嚷道：“你们还愣着什么！赶紧跪下给盟主行礼！”
那些乞丐虽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老大发话了，他们也不敢不跪，于是又跪倒一大片。
李斯年废了半天力气，才让他们站起来。
李斯年又问道：“你们为何要打那个人？”
那为首的乞丐答道：“盟主，小的一伙是丐帮分舵的人，常在京郊一代乞讨为生，也时常受这附近村户的农人照顾，可哪知最近许多农家遭窃，虽丢的不是贵重之物，可一来二去，便有人认为是我等所为。小人气不过，便和兄弟一起查找真相。我兄弟几人蹲了两天两夜，终于逮住了这人，故而愤之，要教训他一顿。”
李斯年又看向那人，见他身上罩衫虽不是平常家之物，可却早已破得不成样子，蓬头垢面，似乎还跛了一条腿，不似乞丐，却胜似乞丐。
静子走到那人近前，将他搀扶起来。可当他们四目相对之时，静子竟差点惊叫出声来。李斯年也赶紧走过来，仔细打量这人。便不住有些愣神，然后惊道：“怎么会是你，程……”
他话还未说完，那人便打岔道：“我不是，我只逃难的百姓，实在饿的受不了，故而才偷了东西，你们打就打吧，可千万别报官啊！”他眼神恍惚，尽力遮掩面门。
李斯年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此人分明就是程世杰，他跛掉的那条腿，正是当日在徐州，被山崎五郎断掉脚筋所致。程华造反兵败，按律程家应株连九族，可没想到程世杰居然逃了出来，流落到此处。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帝都大少，竟落魄到被乞丐毒打的地步，就是叫人唏嘘不已。
李斯年与静子相顾一视，自然心领神会，静子从怀着摸出一锭元宝，给到了程世杰的手中，并对他道：“这点钱你先收下，用它买点吃的，不要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
程世杰赶忙跪倒，以头抢地，道：“多谢女菩萨！多谢女菩萨！”
静子看着程世杰现在的样子，感慨世道变化无常，不免有些心酸，于是便转过头，不再看他去。
李斯年对为首那乞丐说道：“此人甚为可怜，我想他若不是到了绝路，断然不会行苟且之事，各位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一回。”
“既然盟主开口，我等岂敢不从。若他实在没饭吃，何不加入我们丐帮，至少一日三餐还是能保障的。”
程世杰似乎听到了李斯年他们的谈话，于是连忙道：“我愿意加入丐帮！”
当程世杰和乞丐们一同走后，只剩李斯年和静子站在官道旁，静子对李斯年说道：“没想到程世杰竟然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现在的这个样子，就是他最好的归宿，虽然失掉了体面和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毕竟算是保住了一条命。”李斯年答道。
“这人世真是变化无常，无常到让人感到可怕，没有人会知道自己下一刻会是什么样子，曾经不论拥有过多少，都似乎像是过往烟云。”
“至少还有一样是不会变的。”李斯年坚定地说道。
“是什么？”静子用疑虑的眼神看向李斯年。
“那就是人的心。”
“人心？人们都说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善变的东西吗？”静子问道。
“人心既是最善变之物，也是最不变之物，其实这并不矛盾。人心最善变的就是那些虚伪的情感，如贪欲、野心、虚荣。在这些情感作祟下，人不论一时多风光，也逃不过最终走向灭亡的命运。而最不便的是那些真挚的情感，就像你对你父母的爱，山崎大哥对妻儿的爱，还有怜月小姐对我义兄的爱，这些情感就算历经多年，也绝不会有丝毫减弱。”
静子嘴角忽现一抹温馨的微笑，道：“我心中还有一样东西也是永远不会变的哟？”
“到底是什么啊？”李斯年问道。
“你猜一下？”
“你心里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知道？”
“真无趣，不理你了。”静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转身向马车走去。
只留李斯你愣子原地，心想道：“这世上最不变的，就是女孩那变幻莫测的心情。”
一个月后，
黄昏时分，秋山国港口外，千百艘渔船鱼贯驶入港口，昏黄的日光照着海，海映着天。不论是海、是天，亦或是渔民的脸庞，都映衬着夕阳的颜色，仿佛他们眼前就聚拢着一团篝火。渔民们将船系岸边木杆上，收叠好渔网，提着竹框与酒壶，回家享受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他们肩头的竹篓越沉，越说明一天的努力越没有白费。
仅仅是几个月前，这种简单而又充实的生活对秋山国的子民来说，还是一种奢望。直到动乱结束之日，他们所敬爱的大名，才被敌国释放，回到了这片故土，从此秋山国又重新拥有了希望。人们终于回到了往日那种安宁祥和的生活。
这时，有人发现海平面上似乎出现了船影。船从西方驶来，那里既寂静又昏暗，若不是海鸥在上空徘徊，人们真会只当那是幻觉。当船缓缓驶近港口时，人们才看清那是一艘天朝来的商船，整个东瀛也只有秋山的渔民能从船体认出船是从哪里来的。而许多年前，正是无数艘这样的船停靠在秋山港时，秋山子民的生活才最富庶。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人们再次看见来自西方的商船，心中不禁感到好奇与欢喜，纷纷伫立在码头边观望。
当船舶靠在码头之时，一对男女正兴高采烈地站在夹板上，向岸边的渔民
招手。忽然有一个眼尖的年轻人呼喊道：“是公主殿下！”
众人一听，才发现那年轻人所言不假，于是人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时隔多年，静子再次回到故乡。内心难掩激动，她一边向人们挥手，一边向李斯年年介绍自己家乡。虽然李斯年从未去过秋山国，可一路上，静子如数家珍般地对他讲述这里的一切，现在李斯年竟然也有了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秋山的黄昏，宁静而又美丽。李斯年此时心却要比在别处更加平静，忽然一阵海风吹过，平静的港湾内，激起陈陈涟漪，而风又不知从哪里吹来了梅瓣，瓣似雪般从天空中飘落，静子随手握住了一片，递给了李斯年。对他说了一句：“我愿化作你手中的一片梅……”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