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楼,哪怕门没有反锁,他也没有冒然进去。

  他敲了敲门,等着里面的人回应。

  “妈,我不饿。”

  “小晞,是我,裴琛。”

  里面的人顿了一会,接着便是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顾晞让开位置,径直坐到了床边,裴琛习以为常,顺势进了屋。

  还没等裴琛开口,顾晞头率先凑了过来。

  看着抵在自己胸前的脑袋,裴琛轻笑,手搭了上去,轻手捋着她的长发。

  “这么不开心吗?”他的话里带着些逗弄的意味。

  “嗯,很不开心。”顾晞没有任何隐瞒。

  因为隐瞒,在这个男人面前没有任何用。

  “你知道了?”

  “昨天就知道了,想着等结果出来再做决定。”

  “爸妈估计也知道了吧。”

  “嗯,很伤心呢,因为你没有告诉他们。”

  “没办法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一张嘴,直接说我快瞎掉了吧?这样就不是伤心的问题,是直接把他们吓死的问题了吧?”

  顾晞的声音闷闷的,却像是在撒娇。

  胸腔在震动,顾晞抬头,表情略有些不满。

  “笑什么?”

  “觉得你可爱。”裴琛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我很严肃!”

  “我知道,这和我觉得你可爱并没有冲突。”

  顾晞不说话了,耳尖红的仿佛能滴血。

  “温姨说,你不想,我们就再找找办法。”

  闻言,顾晞坐直了几分。

  “你说,我要是真的瞎掉了怎么办?”她看着裴琛,眼里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她也才18岁,她不想接下来的人生都在黑暗中度过。

  “是啊,这可怎么办啊?看来以后可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到处乱跑了。”

  “裴琛!”顾晞瞪了他一眼,眼神与其说是埋怨,倒不如说是在闹脾气。

  裴琛看她这样,脸上难掩笑容。

  “也是,瞎的是我,又不是你。万一瞎了,你也有理由换个其他人了。”

  “不会有其他人。”裴琛捧着顾晞的脸。

  “我们的路还有很长。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看各地风光。万一没好,我当你的拐杖,把风景讲给你看,带你全世界去找最好的医生。”

  “你想还是不想,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我相信顾叔他们也一样。我们都很爱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但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给你最大的支撑下去的勇气。”

  “说的倒是好听。”顾晞说着,肩膀微沉。

  “慢慢想,慢慢来。”裴琛一脸认真,眼神柔和。

  顾晞到底是没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这一想,就到了晚上。

  饭桌上,顾裴两家人吃着饭,有说有笑的,仿佛早上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那个治疗,我接受。”

  话一出,有说有笑的餐桌上,立马安静了下来。

  大家的目光看向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什么?刚才没听清。”顾曙问了一遍。

  “我说,那个治疗,我接受。”

  顾晞又说了一遍。

  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晰,吐字也极为标准。

  “小晞,你不用勉强自己......”可温婷却没有松一口气。

  “妈,我没有勉强自己,我想好了。我运气向来很好,20%的可能性而已,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反正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到了三十岁就看不见了,如果万一真的瞎了,就当提前......”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赶紧吐掉。”林昕急忙打断顾晞的话。

  顾晞轻笑,但也没再说下去。

  “决定好了?”顾柏宗放下筷子,看着顾晞的眼睛。

  明亮的眸没有一丝躲闪。

  “是的,我决定好了。”

  “好,明天爸就带你过去。我们顾家家大业大,大不了我再砸个十亿。我家宝贝的眼睛这么好看,可得好好用着,谁也夺不走。”

  事情很快定了下来。

  因为药水要避光,所以顾晞的眼睛缠上了绷带。

  刚开始的几天,顾晞还有些不习惯。

  明明是走了无数遍的路,在眼睛看不见后,却像是从未走过一般,让人觉得陌生。

  她伸手摩挲着前方,却迟迟找不到落点。

  突然,她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小公主,请注意不要踩到您的裙摆,我们要下楼梯了。”

  什么裙摆,她今天穿的再普通不过的睡衣。

  但她知道裴琛的意思。

  无论什么情况,她都不需要躬着腰。她只要挺直腰板堂堂正正的走,至于前方的障碍,自会有人扫平。

  “一大早你怎么过来了?”

  “来蹭饭。”他没问顾晞为什么不叫其他人扶她下楼,自然而然地和她交谈着些日常的趣事。

  比如两个小家伙又吵架了。比如穆思川买了小狗,裴一轩也想养,被林昕制止了。

  “为什么要制止?”

  “因为他想养的是国家禁止的藏獒。”

  顾晞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样,大小姐肯不肯赏面,陪小的吃个早餐?”

  “勉为其难?”顾晞挑眉,应得高傲。

  阴霾被一扫而空,翘起的嘴角暴露了她此刻的内心。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顾晞也慢慢习惯了这睁眼闭眼都没区别的日子。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性可真是强大。

  顾晞扯出一抹笑,看着却有些勉强。

  “走吧,车到了。”

  今天是拆开绷带的日子。

  “好。”顾晞自然地将手递给裴琛。

  两个月的时间,裴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小晞,不用紧张,之前复查医生都说很顺利。”

  温婷握住她的手,看起来比顾晞更紧张。

  “妈,我不紧张。”她笑着,看上去很是轻松。

  裴琛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车门,引导她上车。

  很快,到了研究所。

  一群人围着,紧张的反而变成了医生。

  他咽了下口水,“要不各位在外面等?”

  几人沉默,显然是不愿意。

  顾晞不用看也能感觉到。

  “都出去吧,本来不紧张都紧张了。”

  “这可不行!不要紧张小晞,我们一直都陪着你呢。”

  “没错没错,都出去,都出去。”

  “我订了餐厅,等好了我们去吃大餐!”

  一群人说着鼓励的话,一个个看起来比顾晞还要紧张。

  顾晞嘴角噙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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