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还记得,小的时候,帝父来了忘川小筑,总会与她在院子里坐上好久好久。

  在寂静的院子里,他一手抱着云落,一手提着茶壶,里面是泡好的浓茶,在石凳上坐下了,他执着茶壶缓缓地给自己倒茶,浅棕色的冒着滚滚热气的茶水不断流入瓷白的碗里,云落就睁着一双大眼,一动也不动地望着。

  那个时候,抬起头来就是很高很高碧绿的天,听得见青天下鸟雀飞过的声音,鼻尖是清香的茶味。

  帝父因着门当户对娶了她的娘亲,可他不爱她的娘亲,帝父的心里永远装着一个凡间的女子,云落都知道,但帝父爱她,这是真的,这就够了。

  幼时不知道爱,人人都说帝父不爱她的娘亲,而云落只知道帝父很疼自己就好,长大之后知道了爱,可自己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吃了那么多苦,也晓得帝父的不容易,云落理解他,也从未怪过他。

  但帝父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云落。

  他对她那样好,四荒里是再也找不出北阴大帝这么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了。

  云落呆呆地坐在北辰宫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慢慢缩起身来,抱着自己膝盖慢慢地掉眼泪,几日不曾清洗,自己身上的腐臭味也散发出来了,她与这里的黑暗融为一体,冷冰冰的空气里是她身上的臭味,云落甚至觉得其实自己也死了。

  酆都城里的都是死人,丧葬风俗自然也与别处不同,人在这里死了,那就是真正地死了,灰飞烟灭,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中。

  北阴大帝寂灭时躯体是立刻便消失了的,他的一切物品届时都会运送到酆都城的灵冢去,云落回来的时候,满面阴沉,戾气骤增,没有一个人敢拦住她,只得任由她自己在酆都城四处走,阎罗王等人不放心,派了人远远跟着。

  云落在酆都城里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最后进了北辰宫,在里面坐了三天。

  “五哥,你说这可怎么办?云落会不会疯了?”都市王面带愁容,担心得要命,“我们当时早点说,让她早点回来看一看帝父也好啊,现在这个局面,这个局面……这可怎么办。”

  “你以为我不愿意告诉她?”阎罗王摇摇头,也很无奈,“是帝父自己不许我们告诉她的,许是怕她太伤心,若为了强行留住帝父做出什么事,只怕,只怕要出大事,这样也好,让她自己冷静冷静,想明白就好,没有谁可以陪着谁一直走到底的,在酆都城,这个遍地死人的地方

  离别是最常见的事,也是必须得接受的事。”

  “那她,她要是做出什么傻事可怎么办?”都市王还是不放心。

  “不会,有人守着。”都市王指了指蹲在北辰宫门口的云斐,再指了指躺在屋顶打盹的楚子衡,说道:“有这两个人守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报,清微君来了,五殿下您看?”有个阴卒小步跑来,伏在地上低声说道。阎罗王望向都市王,“又来了一个。”

  都市王不耐烦道:“我觉得这两个够了,他过来做什么,我们这里正忙着呢,没时间招待他,去去去,你告诉他最近这段时间不方便见。再说了,这个臭小子不是正忙着成亲吗,来这里存心气死我……”

  阴卒还没起身,都市王身后就传来清冷的声音,月泽手持着清微剑,披了一身白袍,冠发高高束起,身边跟着的若尘道:“见过酆都五殿下,八殿下。我们清微君此次是代神京城来吊唁北阴大帝的。”

  “想不到太子爷不请自来啊。”都市王翻了个白眼,甩甩袍子要走,“五哥你好好招待人家,八弟忙得很,就不陪了。”

  看得出来,阎罗王也不是很待见月泽。

  “灵堂设在那边,要吊唁跟我过来就行。”阎罗王打量了一下,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自顾自走了。月泽礼貌点头示意,也跟着他朝着那边走去。

  若尘捧着东西,小心翼翼跟在月泽身后,他从小承月泽教导,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多说的也不要说,但是今天明明是清微君和瑶华神女的成亲喜宴,他一大清早就吩咐了自己带上东西跟过来,若尘不知道这是何意。

  清微君做事从不会出错的。

  清微君做事从不冲动的。

  清微君做事向来稳重。

  但是今天做的事,分明不对劲。

  “清微君,神京城那边……”若尘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一问。月泽偏过头,脸上毫无波澜,“怎么?”

  “今日是您和瑶华神女的成亲喜宴,您此刻不回去只怕不妥。”若尘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阎罗王听见了二人的交谈,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今日竟是清微……太子爷的成亲之日,您大可不必来了,来吊唁的人那么多,多一个无妨,少一个也无妨。”

  月泽的脚步一顿,走得慢了一些,过了好一会,他喊住了阎罗王。

  “五殿下。”

  “别,我不过是管着酆都城一方地狱的小王,哪里担得起你们神京城太子这一声。”阎罗王素来脾气好得很,人也很温柔,只不过看见月泽便想起千百年的事,想起自己在鞠陵于天外的无奈和酸楚,想起云落的落魄惨景,无名火这么些年仍旧消不下去。

  “多谢。”

  “你谢我什么,我不记得有什么事帮得到太子殿下。”

  “酆都城的禁地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我知道。”月泽从怀里拿出一块木牌,上面用红线细细绕了奇怪的符号,“这么些年,也该物归原主了,多谢当年五殿下的理解。”

  “你……”阎罗王望着那块木牌,良久,脸上的神色软了下来,叹气道:“何必呢,这里没有一个人喜欢你,你走吧,别来了,就当放过你自己,也放过云落罢。”

  “月泽此生,当娶一人,也只娶一人。”月泽将木牌塞进阎罗王的手里,“我和她,有些误会,有些事,我不过前段时间才知晓,是我对不住云落。现如今她回来,我是万万不会再放手。”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不放手,那也要看云落愿不愿意和你回去,我知道你总归不是那样的人,这其间总有误会,我信云落,我看着她长大,她决计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可这么久了,我得不到一个解释,这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们连个手指都舍不得动,为了你在鞠陵于天关了五百年,你看她哪里像是尊贵的阴姬殿下,你们神京城的人到现在见着她还是辱骂声连连,她从不动怒从不抱怨,你们不觉得自己良心难安吗?你现在风光无限迎娶四荒第一美人,月泽,云落回来后你纠缠不休,你到底在想什么?”阎罗王捏紧拳头,骨节泛白。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我只想她回到我身边来。”月泽腕上的银色护腕泛着红色的寒光,“那个时候的事,我昏迷了几日,一概不知,再醒来,所有人告诉我云落已经死了,我为她设了衣冠冢,在苍梧渊,你可以去看看。”

  阎罗王一愣,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是知道这其中肯定存在误会,只不过不知道紫薇大帝做事如此彻底,月泽被瞒得好好的,若不是再见云落,只怕月泽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难怪,那个时候,月泽这般失态地闯进酆都城,在忘川小筑的曼珠沙华旁站了一夜。

  他也很难过。

  “我知道云落现在很难过,我想见一见她。”月泽随后轻轻说道,“我给她带了东西。”

  阎罗王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摇头拒绝道:“你还是不要见她了,清微君,大帝死了,四荒的局势你应该最清楚,必起大乱,你是神京城的太子,未来继承紫薇大帝大统,是神京城的掌权者,云落是我们酆都城云氏一族这一脉七窍玲珑心的拥有者,大帝寂灭,她便是掌权者,酆都城和神京城,自神京城之乱后,便再无情分了,你二人,只能兵戈相见。”

  “若我不回神京城呢。”月泽转回身往后走,银色护腕被他解下扔在地上,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发着寒光,“我若要做那太子,今日便不回来了,既来了,便是决定留在这里了。”

  “清微君!”若尘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他捧着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了一地,若尘从不失态,中规中矩,但眼看着教导自己的清微君今日这般“离经叛道”的行为,他心里,好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小弟子,要回去现在还来得及,你们清微君看样子是不要你了哦。”都市王不知从哪里闪出来,看着地上的护腕啧啧叹道:“五哥,我看他这回还真是铁了心要和云落在一起了。”

  “听人墙角不是你该做的。”阎罗王对自己这个八弟实在是无奈,方才情绪有些过激,竟是没有察觉到他一直跟着。

  “看来都是误会啊误会,是咱们误会这个臭小子了。”都市王摸着心装作痛苦,“啧啧,这小子对云落也是情真意切,咱们还骂了人家几百年,人家也不生气,良心真痛。”

  “你给我闭嘴,多说便接下来便去守灵。”阎罗王说完,转回头去和呆愣着的若尘说道:“小弟子,你先回去吧。”

  岂料,若尘蹲下身捡起东西整理好递给阎罗王,恭恭敬敬行了礼,道:“这是清微君带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五殿下您清点一下。”

  随后,他解开腕上的护腕,朝前走了几步,捡起月泽扔掉的护腕,拍了拍上面的灰,四处看了看,蹲下了身。

  “五哥,这小弟子该不会觉得带不回月泽无颜回神京城疯了吧?”

  “你怎么觉得谁都会疯?”阎罗王翻了个白眼,“我看他像是在挖坑。”

  “挖坑?”

  这边若尘挖完坑,将护腕放了几去埋好,起身,对着阎罗王都市王行礼,道:“若尘自幼跟随清微君,清微君去哪,若尘便在哪。”

  “得,一来来俩。”都市王摸了摸脑袋,觉得事情真麻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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