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只觉得身子疼痛得很。

  她半闭着眼,意识混混沌沌的,耳边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偶能瞧见有模糊的人影走来走去,但她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阿七呢?”

  “你觉得,一个四荒神殿,一个鬼殿,她跑得了吗?”

  “她死了?走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她回不来的,你给她身上灌输了那么多的戾气不是为了保护她?”

  “你可真蠢啊,那么多的戾气,你现在看看都在哪?”

  “居然都,都在云落身上了。”

  “当然,这些戾气本来就是给她的。一只能力不足还不好控制的凶鬼,拿它来换阴姬,是件有利而无弊的事。”

  “你怎么能,能这么狠,她可是你操控了许久的凶鬼啊。”

  “那又怎么样,没用的东西不要也罢。”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毒阴险。”

  “狠毒?阴险?神女这么说不妥当吧,我没记错的话,你给云落的长命锁动了手脚,那上面的戾气长年累月地积累下来,也是吸引凶鬼的好物什呢。”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喜云落,断不至于杀了她,杀她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心里清楚得很,有紫薇大帝,他二人不会那么轻易在一起的,你不必费这么大力气去杀她。但是,白白可是紫薇大帝亲外孙,你觉得,他会舍得不认吗?”

  “你住口!”

  “神女心里真是清楚分明,知道白白才是你和月泽二人之间最大的阻碍,居然想出了这么一遭,你这长命锁,若叫他带上了,只怕不得长命早些送命才是。”

  “呵,他如今好好地呆在酆都城,你何必污蔑我。”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想到,云落自己带在身上,百密终有一疏啊,可惜了神女。”

  “就算没成功又如何,你不照样折了一只凶鬼。”

  “这只没了就没了,我用它换一只更好的理所应当。”

  “你的意思是……”

  “我要把云落,凶化!”

  再后来,云落脑袋一刺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扎进了脑子,眼缝里透进来的光一下子消失殆尽。

  刺痛感消失后,眼前是白茫茫的大雾,云落奋力向前走,想要走出浓雾,可走了许久也走不到头,她有些乏了,挨着地坐了下来。

  浓雾中忽然传来女子的笑声,云落一怔,朝声音来源望去,大雾渐渐地消散了,有一个小镇子逐渐展现在云落眼前。

  镇子虽小,热闹不减。

  路上人来人往,有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中年男子,身边携了一个光着脚的小娃娃,有挎着篮子沿街卖菜的老妪,也有年轻的夫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去河边洗衣服。

  端的一派祥和之景。

  云落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浓雾消退了,她现在立在街道中央,茫然地看着行人来往,似乎没有人注意得到她。

  她伸出手想要拦住一个人问问这是哪里,可伸出去的手径直穿过那人的身体,云落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走远,而自己的手仍旧是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如此三四次后,云落意识到,可能这里的人根本就看不见她。

  她有些懊恼,靠着一棵树坐下观察着四周的情形,她须得知道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才行。

  小镇子看起十分熟悉,云落总觉得自己似乎是来过这里的。

  “哎,大牛,干粮别忘记带上了!”有个农妇抓着一个布包小跑到一个男子身边,嘱咐道:“从这里到县城可不近,你要是赶不回就在那里住一晚,切勿走夜路知道吗?镇子附近的山路野狼多,一个人不妥当。”

  那男子应了一声,带着布包便打算离开,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过头问道:“娘,上回镇长女儿送了你一块布做衣裳,这次进城也给她带点东西吧。”

  那农妇想了想,道:“也好,不如带些针线吧,她手巧,平日里又喜欢绣花,想来线是很缺的。”

  男子沉思片刻,点头应下了,“也是,咱们这桃源镇,穷乡僻壤,买这些东西确实不方便,我这回给她带些来。娘,我这就走了。”

  “哎。”农妇站在村口,看着男子走远,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云落在树下还没坐上片刻,听到“桃源镇”二字时霍然站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眼前这个镇子真是当初自己和月泽一行人去的桃源镇,可桃源镇那时分明已是一片废墟,早无人烟。

  这繁华的景象……她冷汗连连,自己这是在从前的桃源镇,那么阿七……也该在这里。

  想起城墙上阿七和自己面对面时,那张狰狞的脸上显露出的悲凉,对她轻轻道歉道:“对不起,殿下。”

  她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才会毫不犹豫地穿透了云落的心,云落在那一瞬间明明看到阿七的挣扎了,她一直都保有自己的意识。可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吸引她。

  等阿七的手一出来,她顿时了然,阿七沾满血液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长命锁,那本是轩辕怜星送给白白的,幸好……她没给白白,自己带在身边了。

  那长命锁有古怪,可到底有什么古怪她也没时间再去了解了,被穿透心口,身子不受控制地坠落,本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惨死在四荒人面前了。

  却没想到,有人忽然出现带走了濒死的她。

  只不过这人,不是什么好人。

  “啊呀才说到你呢阿七。”农妇转回身,瞧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也朝着村口走来,着一身布裙,发髻整齐,别了小小一朵珠花,看起很是清秀。

  “大娘这是要出去吗?”阿七走过来,胳膊上挽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一把小小的镰刀。

  “哪能啊,我老了,出去都不知道往哪里走。是我家那个小子,要进城去采买些东西,刚还说给你带些好的针线回来呢。”农妇笑道:“你这又是去采药?”

  “麻烦大娘了。”阿七轻轻地笑,“是啊,出去采些药,阿爹这些天又开始头疼了。”

  “唉,镇子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你爹在做,身子肯定熬不住,你快些去吧,千万别晚了,天黑前可千万赶回来啊。”

  阿七乖巧地点头,挎着篮子出去了。

  云落直直地站在原地,眼里似有泪要滚落,这是阿七啊,自从阿七离开酆都城之后,她们再没见过面了。

  明明说好等阿七过完人世短短一生后,二人于酆都城忘川河上奈何桥畔再见,可她不知为何失去踪影,自己去了神京城,二人错失了见面的机会。

  阿七在镇子附近的一处竹林里采药,那里草木茂盛,草药长得也多,阿七平日里都是在这里采药的,今日做了个费劲的针线活,耽误了些时间,出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她须得赶紧采完药回去,否则天黑了野狼出没,只怕自己要葬身狼腹。

  行至一处长满齐腰高杂草的地方,阿七是不想进去的,且有一股异样的血腥味,她觉得有点惊悚,想要离开,但又担心是有被捕兽器误伤的人在里面,犹犹豫豫许久,还是拨开了草丛。

  里面赫然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云落看着她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知道这

  便是她千辛万苦要回到阳间的缘由了。

  阿七救了这人,这人称自己是个书生,路过此地惨遭野狼袭击这才受了伤,此后也不肯住在阿七的家里,只是搬了出去去了破庙里居住。

  但阿七紧追不舍,她知道他便是从前自己的爱人,好不容易遇到了怎能放弃?

  那人也不知阿七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是个人总有七情六欲,二人顺理成章在一起了。云落心中满是苦楚,她知道,这样的姻缘得来是很辛苦的,结果也不会顺人心意。

  书生要走了,二人交换了玉佩作为信物,临走前他还替阿七为桃源镇题了字,挂在镇子出口,书生的字很好看,遒劲有力,大气磅礴,阿七无事的时候回去村口站着,看一看那字,伸出手去摸一摸。

  可直到她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了,那人也没再回来。桃源镇虽然破落,但民风淳朴,极其讲究规矩,阿七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镇长颜面扫地,自然只能将她驱逐出门。

  可阿七还不放弃,她住到了书生从前住着的破庙,日日等着他回来,仍凭镇子里的风言风语,终于有一天,那人回来了,风光无比,八抬大轿将她抬去了皇宫。

  原来书生是个皇子。

  阿七眉开眼笑,摸着肚子高兴的不得了,她的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

  可八抬大轿抬来的,也未必是娶亲。

  阿七躺在皇宫柔软的榻上,摸着干瘪的肚子,凄凄惨惨地笑了,人还是那个人,可转了世,再没了从前的记忆,也没了从前的情分,阿七如今不过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

  原来是正妃也怀了孕,不过却得了奇怪的病,庸医说要出生婴儿的血做药引才能相救,这婴儿,须得是皇子的血脉。

  阿七的孩子就这样送了西。

  她什么也没说,也不恼,也不怨,只是请了命回桃源镇,想要好好认个错,服侍养育自己长大的父亲。

  可回去的时候,没人要她,父亲也不认她,她挺着大肚子出去,却独自一人回来,大家都说她被人骗了,就是给人家生了个孩子被赶了回来。

  颜面尽失。

  阿七有苦难诉,终日游荡在镇里讨些吃食。有一日被一群好色之徒遇上,几人将她拖进了草丛,阿七尖叫了几声之后,再无声响。

  云落站在那草丛外,血液一寸寸凉下去。

  “恨吗?”待那群人离开,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缓

  慢地走到草丛边,带着浅淡的笑容问道。

  草丛里幽幽地传来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恨,我当然恨!”

  “想要报仇吗?”他接着问道。

  “想!”

  “我会帮你。”男子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慢悠悠地摆着手里的折扇,道:“不过你需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关于酆都城的秘术,我想,孟婆你应该知道一些。”

  云落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他对酆都城这么感兴趣,秘术,操控凶鬼的人就是他!

  她急忙往前绕到那人面前,瞧清楚了那人的脸。

  她一下子瘫软在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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