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弦月。

  夏雨渐歇,弦月收起了油纸伞,走进商铺之中。

  “月掌柜。”

  面对着打招呼的伙计们,弦月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到了楼上。

  靠着之前手中积累的银钱和从小姐那里学到的经验,她这些年里已经开了近十家商铺。

  这里,是她接手的第一家铺子,也是最喜欢的一家,所以哪怕现在生意繁忙,有不少要处理的事情,可只要一得空,她还是会来此处,亲自核对账目,查看一下日常经营状况。

  这家铺子对她来说,意味着身份的转变。

  月掌柜……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从前的她说,却是想都不敢想的梦。

  许是因着很早之前就被卖进了侯府,跟在小姐身边,从小她也见过不少富贵人家。

  看着那些人和她年纪相反的人,满身绫罗,金尊玉贵,那个时候她便明白,出身几乎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

  有些出身贫穷的男子,或许还能挣一番事业,可对于她们这些出身穷苦,吃不起饭,被卖去为奴为婢的女子们来说,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踩到了泥地里。

  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也不要心生不平,规规矩矩的伺候小姐,只要能够吃饱饭,不挨饿受冻就已经是好日子了。

  好在小姐对她很好,侯爷和夫人也十分的善良和蔼,在侯府的日子并不难过。

  直到侯爷和夫人双双出事,她陪着小姐,看她一点一点撑起侯府,看她顶着那些流言蜚语做生意,看她因为世子还有三小姐惹的麻烦而焦头烂额。那个时候她十分心疼小姐,心底也暗暗替小姐打抱不平,不过她只是一个奴婢,她又能够说什么呢。只能尽力将小姐照顾的好一些,再好一些。

  直到有一天,小姐突然变了。

  她不再像往日那般替世子收拾烂摊子,也不再继续纵着三小姐,反而看向他们的目光里面满满的都是冷意。

  她虽不知道原因,但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

  后来,一切发展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小姐结识了太子殿下,世子被关进大牢,三小姐在婆家受尽磋磨。直到世子和三小姐都死了。她记得,那一日的小姐好像很奇怪,又好像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她看不懂,也不想多问。

  她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个伶俐的,所以她只想跟在小姐身边,无论小姐要做什么,她听从小姐的安排就是了。

  可没想到的是,小姐竟然鼓励她好好想一想,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能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无非就是吃饱穿暖,有地方容身罢了。哪怕因着小姐的赏赐,她已经积攒了一笔不少的银钱,但她却也始终没有想过要拿那些银子去做些什么。

  在小姐的一再追问下,终于她想明白了,她想做生意,她想像小姐那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商铺。

  其实,直到第一家铺子开起来时,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只是被爹娘卖进侯府的一个奴婢,如今,她竟然也有了自己的铺子,她竟然也会被人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句月掌柜。

  她好像真的改变了一些东西,那时起她才觉得,虽然她被踩进了泥地里,但是她不必一生一世永远呆在泥地里。

  她真的很感激小姐,不管是当着小姐的面,还是私下里,她说了许多感激小姐的话。

  可每一次,小姐却都只是告诉她,她更应该感谢的人是她自己。是她做出了选择,走出了那一步。并且小姐还说,希望日后有越来越多的女子能够像她这般,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也这般希望,所以她的铺子也如同小姐的商铺那般,招收女子,让她们能够养活自己,让她们能吃饱穿暖,有处容身。

  第一家铺子开起来之后,后面便是第二家,第三家……

  她想,一定有很多人都觉得她很幸运,遇到了一个好主子,不仅给了她自由,而且给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钱和本事。

  她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那么幸运的遇到了小姐的话,她现在可能依旧在为奴为婢的伺候别人,然后被主家随便指派给府上的小厮,马夫。若是运气再差些的话,遇到个脾气坏些的,也有可能早就被主子给打死了。

  不过,自从经营第一家铺子到现在,其中的辛劳苦楚别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有一些她始终都没有同小姐说,既然要独当一面,那没道理总是去麻烦小姐。

  她不够聪慧,不够机灵,这些她都知道,但是她愿意努力,愿意付出比别人更多的精力与时间,去学习,去摸索,去处理一个又一个问题。

  好在她走过来了,而且一路走到了现在。

  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成亲,倒也遇见过合适的男子,可终究没能走到一起。

  甚至还有人撮合过她和秦离,大概是时间太久,经历的事情太多,她已经不记得在一开始见到秦离时,自己有没有对他心动过。

  或许是有过那么一两个时刻的吧。不过后来,于她而言秦离只是朋友,她想,秦离应该也是这般想的。

  她曾问过小姐,如果自己一辈子不嫁人的话可不可以,小姐只是笑着让她回来数一数自己库房里的银子,说那些都是她的底气,若是遇不到喜欢的,又为何要嫁。

  是啊,她不靠别人过活,若是遇不到喜欢的,又为何要嫁!

  那一刻,云散日出,豁然开朗。

  如今,她早已经不再因为还没有成亲嫁人这件事情而烦恼,遇到铺子里那些年轻的,稚嫩的姑娘小心翼翼的到她面前,问她难道不遗憾时,她也只是笑笑,然后继续盘算着在何时何地,开下一家商铺。

  遗憾大抵还是有一些的,毕竟看到小姐和皇上携手与共,实在很难让人不心生羡慕。

  可没遇见就是没遇见,无需强求,更无需因此生出什么执念来。

  虽然她不再年轻,可她的日子已经真真切切的握在自己的手里面。

  都说芳华流逝,可比起那个青春稚嫩的奴婢弦月,此刻的月掌柜,又何尝不是她最好的年华。

  一路走到现在,而未来,她也会接着走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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