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倾盆大雨又开始往下落。

  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冲进泥泞不堪的庄稼地里。

  刚盖好地基的屋子经过雨水冲刷,又化为一滩泥水,和雨水一起流进河水,化为乌有。

  赵荷花一家人挤在破了半边的老宅,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身上。

  “陆青草这个贱蹄子真够狠心,自己住大瓦房,让我们在这里受罪!没良心的白眼狼,当初就应该让她在山林里被冻死饿死!”赵荷花狠狠攥紧被角,咒骂声混着雨声一起,在黑夜中回响。

  房子本来就破,又少了半边,几个人挤在仅存的屋檐下,别提多窘迫。

  “哎哟,田小娥,你冻死鬼托生啊?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让我们都冻死?!”赵荷花一边骂着,一边又收紧了被子。

  一家人顶着被子蜷缩在土炕上,就像一朵大蘑菇。

  田小娥也不甘示弱,又往另一边扯了扯被子。

  破旧的被褥很快被扯得歪七扭八,隐隐发出棉丝断裂的声音。

  苏大壮he苏二有在被子中心,苏大壮不耐烦道:“你们悠着点,万一把被子扯坏了,大家都得冻死!”

  两边才稍微安静几分。

  呼——

  啪嗒!

  一阵大风吹过,房子跟着晃荡几下,从屋顶掉下几片碎瓦来。

  田小娥吓得瑟瑟发抖:“娘,这房子不会要塌了吧?”

  “闭上你的臭嘴!这屋子住了几代人,也没说过塌!”赵荷花厉声咒骂着。

  吱呀吱呀——

  风雨中,房子仿佛跳起了舞,一会儿往东扭,一会儿向西边倒。

  咔嚓!

  一道惊雷炸响在夜空,亮光好巧不巧正好落在房顶上!

  房子狠狠抖了两下,突然猛地落了下来!

  “啊——”田小娥的喊声还没飘出去,就已经被埋在了转头和碎瓦里。

  雨下的更大了。

  黑夜中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秦婆婆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吓得坐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唉,年成不好,要出大事啊!”

  旁边的陆一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着小脑袋看着她:“奶奶,快睡吧。”

  秦婆婆摸索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睡吧,睡吧。”

  陆一花躺下睡着了。

  “青草!青草!你快去看看吧,苏家屋子塌了,要出人命了!”大雨中传来两声叫喊声,混着雨水落到窗户上。

  陆青草听出是曹三嫂的声音。

  “怎么了三嫂?”陆青草披着衣服走到门口。

  曹三嫂浑身都是泥水,脸被雨水泡的惨白,她冻得直打哆嗦:“你,你快去看看吧,苏家屋子塌了,听说老苏家一家都在里头呢!”

  “村长也下不了床,现在没人发话,大家都麻了爪,这可怎么办啊!”曹三嫂补了一句,“大家说你最有主意,想让你帮着指挥。”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就算平日和苏家有仇,现在也不会计较,都想着救人。

  “我这就过去。”陆青草拿了两把油纸伞,曹三嫂一把,她一把。

  曹三嫂也顾不上打伞,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自顾自走在前头。

  再回到苏家老宅,陆青草心中除了厌恶,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情感。

  脑海中不属于她的记忆飞快闪烁,不断冒出来。

  咔嚓嚓——

  出神间,隔壁的屋子突然猛地塌陷,直接落在废墟上。

  一层又一层,大罗神仙也难救。

  “救不了,这雨太大,你们都回去,把家里人都叫起来,往山上走!快!”陆青草看着隐隐松动的山林,还有低沉的水声,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现在没了村长,陆青草就是最有威信的人,众人也不敢耽搁,立刻回家喊人。

  曹三嫂响起陆青草一家还在家里,立刻道:“青草,我去把一花二丽她们带出来,一起到山上去。”

  陆青草微微点头,她拿起一旁的铜锣,狠狠敲了起来。

  咚咚咚!

  锣鼓声响起,整个山村亮了起来。

  “快上山,要泥石流了!”陆青草扯着嗓子大喊。

  不明所以的村民依靠在门前,不愿意离开自家屋子:“啥叫泥石流啊?我这屋子盖得可扎实了,全是黄泥砖,这点雨不会有事!”

  “就是,不就是下雨吗,先前下了小半个月,我家屋子不也好好的吗,我不去什么山上,谁爱去谁去!”

  当然,也有人听劝。

  隔壁老太太飞快收拾了包袱,拎着小孙子,战战兢兢地跟在陆青草身后:“青草丫头,俺听你的,你是有本事的,你说上哪就上哪。”

  陆青草忙着通知,也没空安置,正好到了曹三嫂家门口,便让她们一道上山去。

  眼看村里人大部分都出来了,陆青草也松了一口气。

  差不多了。

  原本漆黑的山上冒起星星点点火光,是人们打着的灯笼。

  咔嚓!

  又是一道惊雷响起,右边的屋子突然陷了下去,毫无征兆的倒了。

  刚才还夸耀自己屋子结实的男人一家,瞬间被埋在废墟下,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

  陆青草转身朝山上走去。

  “娘,我要娘亲……呜呜呜,娘亲。”

  耳边传来孩子哭声,雨声太大,隐隐约约听的并不真切。

  陆青草顺着雨声找了一圈,总算在屋子后角找到了孩子。

  孩子坐在木盆里,一两岁大的模样,只会张大嘴哭。

  陆青草狠狠抬起压着的木椽,对着她伸出手:“过来。”

  倒塌的屋顶搭在炕上,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娥空洞,孩子正好坐在里面。

  满身泥水的孩子停止哭声,疑惑看了看陆青草。

  咔嚓嚓——

  耳边传来轰隆的声响,山上的泥土混着雨水滚滚而来。

  不好!

  山崖上的陆一花看见泥石流,急的大哭:“山塌了,娘还在下面!”

  “放开我,我要去救娘!”陆二丽急的又咬又踢,恨不能立刻冲下去。

  曹三嫂紧紧抱着两个孩子:“你们不能下去,我答应青草要好好照顾你们,你们的娘有本事,不会就这么死的!”

  不管两个孩子怎么哭闹,曹三嫂都没放开手。

  泥石流滚滚而来,眼看就到了半山腰。

  “出来!快出来,”她弯腰伸手去扯,孩子却因为害怕更加后退,再也够不着了。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照亮陆青草半边脸。

  也许是认出了陆青草,女娃娃竟然一点点往外爬!

  等到她从废墟中爬出,泥石流已经到眼前了!

  完了!

  陆青草想过无数次死法,没想到竟然被水淹死!

  最后一丝理智迫使她抱起孩子,放到一旁的木盆里。

  汹涌的泥石流滚滚而来,仿佛一头猛兽,一口吞食了陆青草。

  山村瞬间一片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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