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着盛夏来玉溪镇,刚进村子我就看到你了,那时我在赵家婆婆门前的树上。”晏之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帕子递给长歌,帕子上绣着一枝连理枝,“擦擦。”

  长歌接过来帕子左右翻覆看了看:“这帕子是你的?”

  “不是。”他答道。

  “那是谁送的?”

  “嗯。”

  “谁?”

  他察觉到什么,侧过脸看着帕子,问:“这帕子不对吗?”

  长歌狡黠一笑,将帕子摊开在膝上,指着帕子上的图样道:“是不是女子送的?”

  “你怎么知道。”

  “这帕子上绣的是连理枝,这是定情信物。”长歌笑起来,“看来晏之有心仪之人了。”

  晏之俊眉一蹙,将帕子从她膝上一把夺回来:“走吧。”

  长歌愣住了:“哎,你——!”

  因长歌身子不爽利,两人骑在马上,也是走得极慢,倒不是长歌要走这样慢。是晏之把她的马的缰绳也攥在手里了,晏之与她说“你若是要骑快马,除非我二人共乘一匹”。那该多暧昧多尴尬啊,所以长歌没与他犟,再加上她也害怕自己再摔下马来。

  来到婆娑山脚下时已是暮色掩映,有乌鸦扑棱棱惊飞起来,纵身飞向远树,发出声声低沉沙哑的“哇哇”叫声。

  长歌仰头看着那几只扑腾的乌鸦,忽觉心情压抑非常。

  晏之察觉了她情绪变幻,侧头问:“怎么了?”

  “在我们那里,有些人会认为乌鸦是‘厄运’的征兆。因为它们能‘闻’出动物或人将死前的征兆,大病和严重伤口会有特殊气味,发现有动物或人快死去了,它们就在周围等着享受大餐,因此人们常在死人和将死之人附近看见乌鸦,也就给人带来了看见乌鸦不吉利的传说。”长歌娓娓道来。

  他瞅了瞅长歌:“你没事,你不会的。”

  长歌扭过头来,笑嘻嘻的对他说:“你怎么认为我在说我自己呢,没准我是在说你,你不怕吗?”

  “不怕。”他答道。

  “哇,真厉害。”长歌确实觉得他可厉害了,刚穿越到暻瑄来的时候,她也是消极度日,后来有了皇太后和娘亲的关爱,她又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继而变得求生欲满满。以至于现在听到谁不畏惧生死,长歌都打心底佩服,认为那人是个狠人。

  两人照例在山脚下住了一夜。一大早长歌与晏之告别,结果晏之一直紧随其后。

  长歌拦住他说:“你要做什么?”

  他道:“我要跟你上去。”

  “他们不会让你进观里的。”

  他定定的看着她说:“那我送你到观外,看着你进去就离开。”

  长歌问他:“为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一回两回来这里,他们从不会担心我出事。”

  他回答:“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长歌无奈妥协,但心里又暖暖的。

  这一回,还没有爬到半山腰,长歌就气喘吁吁地,只觉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又些微的疼痛。由此可见,熬夜真的伤身体啊。失恋真的会伤心啊。

  晏之蹲在她身前,拍拍肩膀道:“你上来。”

  长歌看他气息如常,面不红心不跳,果然是干惯了体力活的糙汉子。但碍于男女有别,还是绕开他继续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他挡到长歌身前问:“为什么?”

  长歌把手一伸,凑到他面前道:“给我。”

  “什么?”

  “帕子,给我擦擦汗。”

  晏之却拒绝了她:“不行。”

  长歌翻了翻眼珠子,她算是看明白,想必是心上人的东西,怕她的臭汗弄脏了去。可惜她又忘记带帕子了,只能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又伸手衣襟子解开两粒扣子,露出洁白晶莹的锁骨来。他一回头,正好瞥见了长歌欲露还羞的模样。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他慌的将脸别过去:“你在做什么?扣上!”

  长歌低头瞄了一眼,喘着气道:“不是吧,大哥,我穿襦裙的时候,我领口开到这诶。”长歌比了比胸部上方,“我现在穿件上衣遮得严严实实,就解了两粒扣子,比穿裙子的时候露的还要少,你脸红什么劲。”

  他愣了愣,一想,好像也是。便不再说什么,但也不敢抬头看长歌,只怕轻薄了她。转过身就走,却攥紧了拳头。

  长歌突然发现这个木头一样的男子,居然会害羞,还挺可爱的。

  出于好奇,她询问道:“嗨,晏之,我问你个事。”

  “你说。”他头也不回,慢慢的走在前头,将山路上伸出来的荆条树枝折了去。

  “你今年二十四了?”长歌问。

  “谢先生告诉你的。”

  “嗯。”

  “你十七。”他缓缓道。

  “这你都知道。”长歌没想到他还打听了她的年纪。

  “谢先生说的”

  没想到谢九幽这么八婆,长歌腹诽道。

  “我问的。”

  “哦哦。”看来错怪谢九幽了,长歌不由吐吐舌,“晏之,你可有娶妻?”

  “并未。”

  “你这样大的年纪,还不娶妻吗?”长歌道。

  “谢先生与三娘成亲时比我年纪还大。”

  长歌登时哑口无言,未等长歌再说出什么反驳之词。

  晏之说道:“暻瑄女子及笄便成婚的大有人在,你怎么十七了还不成婚?”

  干的漂亮!

  长歌干笑两声:“我祖母过世要守孝三年的,所以不能成婚。”

  “胡说。”他丝毫情面不留。

  “怎么胡说了?”

  “太后殡天,并非国丧,天子过身才是国丧。”他答。

  “你……”长歌愕然,这晏之居然知道她身份,“你怎么知道的?”

  晏之不答,继续说道:“按礼制来说,君父一体,臣民们皆有为君王守孝的义务,皇帝遗诏或大臣代拟的遗诏里多半会有‘持服二十七日释服’这也是对储君的,以日易月,三年守孝期实则为二十七天。嗣君尚且如是,何况乎臣民。然而为人臣者须自重,别在国丧期间宴请、饮酒、作乐,更别在此期间纳妾,否则一旦被人揭发弹劾,无论如何都要吃个挂落。而民间则‘婚嫁不禁,勿惊扰百姓’。”

  晏之两个月说的字,都没有今日这通话多。有理有据,简直把长歌说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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