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府

  苏定方正在府内研究着边境防务,自府外则有一将军阔步走来,待到门外时,这将军拱手禀告道:“启禀将军,边防探报传来军情。”

  “进来说。”苏定方说道。

  这人名叫薛万钧,是他的副将,也是原烈虎军统领的副将。三月前,原烈虎军统领柳前病故,本来柳前举荐的接任人选中,薛万钧的父亲薛世雄最为众人青睐,但最后天机处商定的结果却是由他接任。为此他还曾担心过薛万钧可能会心有芥蒂,但三个月接触下来,他发现自己还真有些小人之心了,薛万钧虽然确实更希望自己的父亲接任烈虎军统领,但是对他这个新统领也并未表示出任何不满。

  “将军,据前线探报得知,高句丽边境也已开始集结军马,时至今日,已不下三十万,看来是要倾全国之兵与朝廷一战。家父与丁老将军商议,请求立刻调集朝廷军马前往边境,以安边境百姓民心,特请将军转告侯爷。”

  “三十万?”苏定方像是在自语一般说道:“自魏晋时司马懿东征后,辽东再未遭逢大战,八王之乱后,中原更失去对辽东的掌控,致使高句丽有机会将其兼并,到如今三百多年的营蓄,又怎会只有三十万兵力?”

  “将军的意思是,这只是高句丽的先头兵力?后续还会有兵力补充?”薛万钧看着苏定方,听着薛世雄都没有和他讲过的东西,对这位略显年轻的新统领也不禁佩服起来。

  “非但有补充,恐怕还是不错的补充!昔日司马懿东征,杀的辽东几乎再无汉人,后有冉魏一纸杀胡令,胡人北撤时涌入此地的何其之多。他们本就与汉人有宿怨,若此时再被高句丽煽动,必成大患。所以先皇在位之时,就曾想收复辽东,可惜北有突厥未定,西有吐谷浑牵制,才不得不作罢。”苏定方细说着前事。等他说完,听得津津有味的薛万钧才又想起来意,遂开口道:“对了,将军!秦用将军回来了,我怕他打扰将军,让他在帐外候着呢!”

  “他回来了?那小侯爷想必也回来了,还真不是时候呢!”苏定方感叹道。

  “是!小侯爷与少夫人已经回了侯府,秦将军逾期而归,特来向将军请罪。”薛万钧说到这里,又试探问道:“将军,昨天登州飞马急报秦琼于瓦岗寨造反,小侯爷此时方才回转,会不会……”

  薛万钧说到这里,见苏定方一手半举在身前,连忙住口不谈。却是苏定方接口道:“昨天我让你多注意朝廷兵马动向,时至今日可有异动?若是没有,说明小侯爷未必参与了此事。否则,我们北平府此时已是狼烟之地了!”

  薛万钧这才恍然,暗自敬佩苏定方思虑周全,连忙回道:“没有,一切如旧。韩帅目前仍在大帐,只有屈突通将军刚刚去了侯府。”薛万钧说完,又向外叫了一声,秦用紧跟着进来,开场刚说两句话,便被苏定方问责道:“秦将军,原本只允你九日探亲之期,如今你十二日方归,若此时有敌军来犯,你可知该当何罪?”

  “临敌怯战,其罪当诛!”秦用回答道。

  “好!好在此时尚无战事,自己去刑法处领五十军棍!”

  “末将遵命。”秦用领命走出,薛万钧却是不懂苏定方为何如此重罚秦用,毕竟秦用的过错在他看来并没有那么大,说是目无军纪也可以,所以这五十军棍,确实有点重了!“将军,五十军棍是不是有点重了,这一顿下去,秦将军怕是至少半个月不能动了!”

  “我就是让他动不了!”苏定方说完,薛万钧还在琢磨其中端倪,苏定方又开口道:“这小子往年从济南府回来都兴高采烈的,这次却任打任罚绝无二话,真不好说没事!万钧,先随我去趟侯府。”

  去往侯府的路上,沉浸在思虑中的苏定方,只觉得眼中忽然映入一个人影,抬头仔细一看,只见那人影一身道袍,身后背着一个宽大的剑匣,剑匣中两柄各不相同的剑穿插其中,其中一把剑剑柄古朴无华,无甚抢眼之处,但苏定方知道,这把剑名为地汍,乃是好友萧灼的法剑。而另一把他更为熟悉,正是他送给萧灼的佩剑,被萧灼取名为千念。

  “吁!”苏定方拉住缰绳,高声问道:“前方道长,可是萧灼?”

  那道长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身回看一眼,可不就是萧灼。“定方兄,还真是巧啊!我刚到北平府就遇见你了。”

  苏定方跳下马背,笑问道:“萧兄弟不是在洛阳吗?怎会在此地,又来这药房做什么?”苏定方看了看旁边药房——涵丰堂,也算是此地有名的药堂了。

  “前些时日与人交手受了点伤,来这里时又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调养,所以一到北平府就来药堂抓药了。”萧灼不想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反正说了苏定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话锋一转问道:“定方兄,如今大战在即,你怎么还有心情在此闲逛?”

  有人竟能伤的了你?苏定方心下骇然,不说萧灼自身是有法力之人,单是一身武功连他都不敢说十招之内就能制服,世间若还有人能伤的了他,恐怕也并非寻常之物。想到此处,苏定方也知不便多问,正要问些别的,又看到萧灼的身后,一个女子从涵丰堂的门口走出,便对萧灼说道:“萧兄稍等。”

  “青柠姑娘!”苏定方朝女子喊道。

  那女子刚迈过涵丰堂的门槛,听到有人喊自己,忙抬头去看,一看见是苏定方,心中也是高兴的回答道:“是苏将军啊!青柠给您见礼!”

  这女子本是靖边侯夫人秦胜珠的侍女,此时却出现在药堂,使得苏定方以为侯爷夫人身体抱恙,这才喊住相问:“你怎会在药堂,莫非夫人身体有恙?”

  “不是夫人,是少夫人!”青柠回答道。

  “少夫人?”苏定方疑惑道:“少夫人侍女不是敏儿吗?怎么是你来拿药?”

  “这个青柠就不知道了。今日小侯爷与少夫人刚刚回转,少夫人说是在路上偶感风寒,就给了我一个药方,让我来这里抓药,青柠并没有见到敏儿跟少夫人回来。”

  “这样啊!”苏定方这才明白,原来是敏儿不在庄氏身边,难怪会让青柠来抓药。于是又问道:“少夫人即是风寒之症,理应请大夫过去诊治,医者用药,讲究望闻问切,怎能仅凭药方就可以抓药。你先等着,我去请孟大夫。”

  苏定方转身进了药房,再出来时,身旁已多了一名花甲老翁,“万钧,去雇辆马车,送孟大夫去候府。青柠,等到了侯府你带孟大夫去给少夫人看病。”说完又走向萧灼身前,问道:“萧兄,此番来北平府,打算逗留几日?”

  “我只是回师门取一样东西,若是找到了明日就回,找不到的话,三五日也不一定。”萧灼把刚才苏定方的举动看在眼里,也是搞不懂苏定方意欲何为。若不是苏定方又来问自己,他还以为自己被遗忘了呢!

  “好。萧兄见谅,今日候府还有事处理,定方无暇与萧兄多叙,你回去之时,请务必告知我一声,一来为你送行,二来我也有事相求。”苏定方说着看向街头,那边薛万钧已赶来了马车。

  “一定!”萧灼回道:“那定方兄先忙,萧灼告辞。”

  送别了萧灼,苏定方驱车来到靖边侯府,此时的靖边侯府,府外虽然是一派安宁,府内罗艺与屈突通却已是正襟危坐盘问着罗成。而苏定方一到,对守门之人交待两句,守门之人便不再阻拦,走进去通禀了。以至于苏定方在堂外,就能听见屈突通说话:“小侯爷,并非本将军不相信你,就在昨日,靠山王快马急报,说是秦琼等人已于瓦岗寨造反起事,秦琼是你表兄,此番你去济南府又是为他母亲祝寿,你若是早些回来,本将军自不会多问,可你今日方归,谁能说你不知此事。这些且不多说,你总该说清为何晚归吧!眼下东征在即,若是因此时伤及朝廷与北平府的和气,这后果,可就严重了!”

  屈突通心中十分无奈,昨日靠山王杨林急马快书,书中也是要他和韩世谔以东征大计为重,尽量将此事压下以后再说。只是这事同时也已传到东都洛阳,他日圣上必会问及,所以他这才不得不来问问缘由,同时也算是给北平府提个醒。可是罗成却偏偏不配合,只一口咬定路上雨水过重,道路泥泞才耽搁了回程,这让他怎么回去交待?行军打仗之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哪有因为下雨就止步不前的!

  “启禀侯爷,苏将军在外求见。”此时门卫士兵进来禀报。

  “让他先候着。”罗艺此时心中烦乱,加上不想这种事被苏定方看到,于是直接不见。

  “苏将军说有紧急军情回禀,请侯爷务必见他。”来人又道。

  “哎……让他进来吧!”罗艺叹息道。他什么脾气,算是被苏定方摸准了,同时也示意屈突通将罗成之事暂时搁置。

  “启禀侯爷。”苏定方进得厅内,行礼完毕禀告道:“东境丁老将军传回军情,高句丽已在边境聚兵近三十万,请求王爷与韩帅调朝廷兵马前往边境震慑。老将军说,此举一来可安抚边境百姓之心,二来辽东之地不比中原,也可令士兵多适应气候,以备来年开战。末将以为,高句丽既已聚兵,必是已察觉战事,既然迟早开战,难保敌方不会先下手为强,伤及百姓。所以特来请示侯爷。”

  “嗯!大将军,你觉得呢?”罗艺转向问屈突通。

  “此事我会上报韩帅,若韩帅准许,本将军会亲自率兵前去震慑,请侯爷放心!”屈突通的回答令罗艺深深满意,正要让苏定方回去,苏定方却又开口道:“还有一事,末将在来侯府的路上,碰到夫人的侍女青柠在涵丰堂为少夫人抓药。但末将从孟大夫口中得知,青柠所抓之药,并非是治疗风寒之用,而是安胎养气之方。所以,为确定少夫人病症,末将已将孟大夫请至候府,此时应该正在为少夫人诊看。”

  原来苏定方在涵丰堂见到孟大夫以后,本是想请孟大夫去侯府为庄氏诊治风寒之症,却被孟大夫告知庄氏之病并非感染风寒,那药方上的用药都是安胎补气之用,而且孟大夫坦言,若非安胎药,他也不敢让青柠仅凭药方就拿药,肯定会亲自到侯府来一趟,以尽医者本分。

  “什么?安胎之方!”乍听这一句,非但罗艺当即站了起来,罗成也有些意外的看向了苏定方。

  而苏定方此时也看向罗成,问道:“小侯爷,少夫人身怀有孕,你还没告诉侯爷吗?还是说你这一路回来的急,让少夫人受颠簸动了胎气,不敢说?”

  罗成一听,心中顿时明白苏定方话里意思,立刻跪下请罪道:“爹,孩儿该死,此次回来只顾着赶路,没照顾定儿周全,请爹爹恕罪!”

  “恕什么罪!你赶紧随为父去后府看看,我那儿媳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罗艺此时哪有心情管这个,离开座位后连屈突通都顾不上寒暄,拉着罗成就去了后府的庭院,只剩下厅内苏定方和屈突通面面相觑。

  “大将军,我们是不是也去看看?”最终还是苏定方先打破了宁静。

  “也好,苏将军请!”屈突通心中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苏定方的做事缜密,当初北平府响马一事虽然不了了之,但韩世谔和他都对苏定方有很高的评价,如今之事他也难说是巧合。虽然庄氏有身孕可能确有其事,但能在他前脚踏进北平府不久,后脚就来禀报此事,可见苏定方早已对朝廷兵马有所防范了,只是苏定方的防范,更侧重于对朝廷官员,毕竟毒蛇无头,难成气候。喜的则是苏定方给了他一个罗成晚归的理由——庄氏有孕。有了这理由,莫说罗成十二日才回来,就是再过两天回来,他也不能指责什么。

  等两人到了后府,但见厅内靖边侯罗艺与夫人秦胜珠已坐落在桌子的一旁,秦胜珠的身边,坐的则是庄氏,婆媳二人轻声丝语说着一些事,其中几句隐约是:“定儿啊!以后再有事千万和娘说啊!成儿他一个大男人能懂什么,和他爹一个样儿!”只听得旁边罗艺不停的嗯嗯两声。而桌子的另一边,孟大夫正在缓书慢写,为庄氏开具药方。

  “定方啊!”秦胜珠见苏定方进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苏定方还没明白咋回事,秦胜珠已经将他拉住,一直拉到罗艺面前,才激动的说着:“定方啊!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定儿有身孕呢!刚才孟大夫说定儿风寒侵体,好在没有耽搁太久,才没殃及腹中胎儿,要不是你及时找来孟大夫,我就做不成奶奶了!定儿快来,快谢谢定方。”

  “谢过苏将军!”庄氏刚要站起来行礼,苏定方及时制止道:“少夫人言重了,末将受职于侯爷治下,怎当得起少夫人大礼。”

  “当得起!当得起!”那边孟大夫写完药方,站起来道:“苏将军,此事是老朽疏忽,只凭药方就断定少夫人只是有了身孕,却没想到少夫人还感染了风寒湿气。有道是母子连依,若是少夫人本身有恙,其病症更容易传给胎儿,而少夫人有喜才一月有余,极易使胎儿不保,是以将军当得起少夫人一礼。而老夫行医数十载,今日名声得以保全,也托将军之幸!请将军也受老夫一礼。”

  ————后续剧透

  “客师,如何?我与火儿有缘分吗?”苏湛看到袁客师停止了占算,连忙开口问道。

  “不对啊!苏将军,你的生辰是不是有误?”袁客师满脸疑惑的说了这一句后,又开始占算起来。

  “怎么可能,我与兄长同一天降生,怎么可能有错?”苏湛觉得袁客师应该是弄错了。

  “可是……”袁客师疑惑不解的说道:“我以你的名字又算了一遍,你的生辰是在你兄长之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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