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注了,下注了啊——”

  “大!大!大!”

  “甲方大胜,筹码清零!”

  “倒桌!”

  踩着土梯走上去,门口守着两个穿着汗衫褂子的壮汉,将手中木牌递过去让两人检查后,郝齐才被放行。

  出了通道后,眼前是一片开阔,灯火通明的大堂里,满满当当的摆放着数十张大长桌。

  每张桌子四周都围着一圈又一圈前来下注或是观赌的人群,脸上带着或沮丧或期待或狂热的表情,将整个大堂化作疯狂的欲望漩涡。

  铜钱和银子碰撞的声音极为悦耳,让人们的欲望无限膨胀,涨红了眼睛,倾家荡产也想抓住那一丝提心吊胆的机会。

  万一能翻盘呢?

  郝齐走到一张桌子附近,此时这张窄长的长桌两方,十二个人相对而立,中间站着三个穿着红色马褂的中年男子。

  其中两个荷官刚刚结束一局,用长勾将败方身前的所有银钱推进桌子中间的圆洞里。

  接着旁边两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扭着腰,将属于胜利者的筹码分发到下注的人手中。

  赌输了的两人,一人面色灰败的离开桌子,一人涨红了脸,颈冒青筋,嘴里叫着再来再来。

  他的对手则一手搂着妖艳女子的腰,一边面带得色的嘲笑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另一个荷官主持的赌局正在摇骰,两人你来我往,骰子在椭圆的骰盅中不停翻滚,碰撞出剧烈的响声。

  围观人群的情绪随着高低起伏的赌具逐渐高涨起来,叫骂声、鼓劲声、唏嘘声以及嬉笑声掺杂在一起,将赌局的气氛推向另一个高潮。

  仔细听了一阵,在摇骰结束的瞬间,郝齐从袖子里摸出一角银子,放到了年轻男子那侧的小称上。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戊桌二号下注结束,甲方赌注五两三钱整,加注二十三两一钱,乙方赌注五两整,加注二十八两二钱。”

  随着荷官一声令下,赌桌停止下注,锁桌开盅。

  胜负已成定局。

  郝齐抢在一只浑水摸鱼的手之前,拿走自己的筹码,又不动声色的躲开另一只摸向自己屁股的手,挤出了人群。

  随意赢了几个筹码之后,郝齐摇着扇子,朝大堂更深处走去。

  又是一道暗门,亮出自己的木牌,由一个仆人领着往里走,是和外面大堂截然不同的景象。

  烛光暧昧昏暗,中央是数张样式和花样各异的赌桌,四周挨着墙壁处,层层叠叠的红纱笼罩,分割出一间间影影绰绰的隔间。

  不少人围在各张桌子旁玩乐,手边红袖添香,更有甚者,随手拉着一个看得上眼的女子便躲进隔间,淫靡之声不绝于耳。

  “哟,戚七来了,快过来。”

  “傻愣着干嘛,快让个位置。”

  方才进入内堂,就有眼尖的人瞧见了郝齐,连忙招呼他过去。

  郝齐听了也不奇怪,风骚的摇着扇子,脸上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容走了过去。

  “戚七你来啦,正好,我这局牌不错,必能赢他们。”

  四人赌桌上,一个半大少年招呼着。

  顺势看向男子面前的牌组和桌上已经打出去了的散牌,郝齐用扇子遮住脸,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

  这焦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人菜瘾大。

  这些人玩的牌局虽然叫法和玩法略有不同,但和前世的麻将相似度极高,故而郝齐很容易就能理解其中精髓。

  眼前这幅牌组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典型的双缺,但焦安这人玩牌一向顾头不顾尾,只知道自己要赢了,却从来不注意桌上的散牌和别人的明牌。

  一眼将赌桌上的牌面尽收眼底,郝齐没出声,免得一会儿输牌自己背锅。

  此时的焦安感觉自己胜利在望,心情难免躁动起来,不想这时候,随手放出一张牌,却让下家吃了红利。

  “胡了!哈哈,给钱给钱。”

  狠狠地摔下手中的牌,焦安心情暴躁,觉得很是没面子,都说了自己要赢,结果还是输了。

  “草你娘的破手气,今天出门踩狗屎了不成。”

  左手搂过细腰将一旁伺候的美艳女子拉进怀里,右手伸进薄薄的布料里狠掐,直到女子疼得求饶,焦安这才火气稍平。

  “抱歉啊焦兄,看来今日还是我的手气更胜一筹。”

  旁边的男子笑呵呵的致歉,毕竟是自己放的炮,焦安也不好发作,只得将火气憋回去,嘴上故作轻松。

  “没事,不过是输了一局,等我换换手气,必然能赢回来。”

  嘴上是这么说,但郝齐一看周围人的表情和女子腰上的青紫,就知道这人今日指不定输了多少局。

  焦安输得够多了,看来今天再让他爽几次,就可以收网了。

  心中如此想法,郝齐面上却作遗憾状。

  心情不好,焦安暂时没有心情再开牌局,搂着女人站起身来。

  周围的小弟知道他要干嘛,纷纷挤眉弄眼的找了借口散开,郝齐也不例外,没想到焦安却叫住了他。

  “戚七啊,过来过来,找你说件事。”

  郝齐心里明白他想干什么,于是欣然顺从,跟着他走进一间红纱隔起来的小包间。

  焦安装模做样的让女人一边儿去,然后干咳一声,对着郝齐道:

  “我今天运气不太好,你先去帮我打几圈,换换手气,我一会儿再来。”

  “焦兄放心,你运气一向不错,一会儿定能否极泰来。”

  “就知道你懂事,放心,今天小爷要是玩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就先在此谢过焦兄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焦安摆了摆手,郝齐见状拱拱手,随即离开,没走几步,红帐里很快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红帐外守着两个焦安的小厮,见到郝齐从里面走出来,纷纷朝他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今天事情还算顺利,郝齐心情不错,也有兴趣玩儿上两把,就当是练练手了。

  等到郝齐在外面连赢三把,焦安才脸色餍足的从红帐里大阔步走了出来。

  “诶,焦兄出来了,快快快,戚兄这位置手气好,快让给焦兄换换手气。”

  同桌的赌友见了,连忙招呼焦安过来,想把郝齐赶到别的地方去。

  郝齐也十分懂事,马上站到了一旁。

  “瞧好了吧你小子,老子的霉气刚刚才撒出去,一会儿绝对杀的你们哭爹喊娘。”

  焦安得意的笑着,不经意看向郝齐,郝齐轻轻点头,周围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来,戚七,身后站着,看看小爷我一会儿怎么大展身手。”

  “我看焦兄这会儿鸿运当头,各位可得小心了。”郝齐笑道。

  “说这么多干嘛,牌桌上见真章嘛,开局开局!”

  ……

  牌局进行到中途,眼看着焦安的手摸向那张关键的牌,郝齐适时用扇子在他左腰上连敲四下。

  焦安感受到后,立马将已经摸到的那张牌塞回队列,随后摸起左边第四张牌打出去。

  一炷香过去。

  “哈哈哈,我就说小爷我这把手气好,服不服气,服不服气?”

  “这才一把而已,再来再来。”

  同桌另一个大脑袋的龅牙男不耐烦的开口催促,连焦安这个臭手子都胡了一把,他今天却一把都没有赢过,光送钱了。

  “来就来,你焦爷还怕你们不成,今儿我还非得让你把亵裤都给小爷输出来!”

  轰轰隆隆的理牌声响起,直到将对面三人纷纷赢得气愤离开,焦安这才觉得过足了牌瘾。

  “行了,今天就玩到这儿吧,小爷我也累了。”

  “焦爷厉害!今天赢了不少吧。”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见势,混在人堆里顺水推舟的口头捧着焦安,心里却另有想法。

  邪了门了,这焦安在赌坊里是出了名的手臭瘾大,怎么输得好好的,最近几次却跟赌神附体似的。

  而且他每次大赢特赢的时候,这戚七都在旁边。

  这两人绝对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法,联手出千了,他要是能把这事儿坐实报到赌坊里去,绝对能大赚一把。

  赌坊巴不得大家都来举报,不会泄露他的身份;焦安背后有人,赌坊最多警告一番,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郝齐就惨了,要是被坐实了帮别人出千,按照杜家赌坊以往的做派,至少是要断只手的。

  但男子根本不在乎,他都打听好了,这戚七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带着个拖油瓶妹妹,据说是来寻亲的。

  看着到是出身不俗,但天高皇帝远的,到时候被赌坊打残了扔出门去,自己再雇人去添把柴,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废人一个小孩,难道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到了那时候,连这小白脸的财产都全是自己的!

  男子心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那一双小眼睛却止不住的往郝齐身上瞟。

  郝齐看似眼神无聊得乱飘,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仔细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情。

  男子自以为隐蔽的眼神,几乎在同一时间就被他尽收眼底。

  右手一错,纸扇收起打在左手手心,郝齐眼睛一眯,冲着男子友好的笑了笑。

  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小心思都快溢出屏幕了,呵呵。

  男子究竟什么想法暂且压下不谈,当前的重中之重,还是趁着焦安对自己态度还算热切,趁热打铁,把事儿给办成了。

  跟着焦安出了赌坊,顺手将赢来的筹码塞给开门小哥,少年呲着两瓣灿烂的大牙把郝齐送出大门。

  焦安今日在赌坊玩的尽兴,心情也是十分的好,于是大手一挥,领着郝齐和一众喽啰又要去喝酒听曲儿。

  一群人胡吃海喝的厮混一阵,饱暖思淫欲,几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便顺理成章的聊起了男人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几个公子哥以自己的实战经验为例,这个说自家房里某个小妾花样多,那个炫耀自己睡过温香阁的头牌,焦安又面红耳赤的争论说赌坊的小芳花才是胸大活好的极品。

  郝齐前世忙着赚钱养活自己,哪有什么实战经验可说,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

  随便编了几段风流韵事,又贡献两首荤诗,便成功稳住了自己风流俏公子的人设。

  酒过三巡。

  “李兄慢走。”

  酒足饭饱过后,送别最后一个晕晕乎乎的狐朋狗友,房间里只剩下焦安和郝齐两人。

  “焦兄再喝两杯?”

  “不喝……不喝了。”焦安醉醺醺的说,接着又大声喊道,“阿保,进来。”

  声音落下,守在门外的小厮推门进来,冲着焦安恭敬问道:

  “少爷有什么吩咐?”

  “把…把东西给我。”

  小厮立马领会了少爷的意思,从胸前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玫红色荷包递给焦安,便又退了出去。

  “你这几日帮我在赌坊大杀四方,这是一点…小心意。”

  焦安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把东西推到郝齐面前。

  荷包看起来轻飘飘的,但郝齐知道这回礼必定不轻,他没有动,而是略一拱手,回道:

  “焦兄……这是何意?”

  “我戚七虽没有什么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品性,但和焦兄交好却绝不是为了谋财。”

  “实话说,我帮焦兄一是因为与兄长一见如故,不忍看那几人联起手来诓骗你,这二……则是小弟属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焦安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没事没事,你说说什么请求,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你。”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郝齐搓了搓手指道,“焦兄知道,我并不是本地人,此次背井离乡来到全州,实则……是为了寻亲而来。”

  “我兄长失去音信已有数月,前些日子,我偶然从一位故友口中得知,他可能进了姚家在山柳县新开的矿场。”

  “兄长对我恩重如山,我虽心急如焚,却苦于没有门路。”

  “令尊是知州大人的心腹,我想也许能让我进入姚家矿场,寻得兄长的踪迹。”

  “这……”焦安有些为难。

  姚家的事他也听说过,前段时间和赵家为了新矿的开矿权一事,两家老爷子差点在知州府里打起来。

  虽然最后姚家拿到了第一座新矿的开采权,但因为人手不足,还停了手下的几座铁矿,又在各个县里招了几百人,这才让新矿顺利开张。

  他爹虽然是知州府上的账房,但和姚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这事儿找他有什么用啊。

  “不是我不想帮你,但我爹跟姚家可没什么关系,我可以问问我爹,但事情能不能成可不敢保证。”

  说了半天,焦安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郝齐。

  反正他只要牵个线就行了,事儿办不成郝齐也只能怪自己找错了人。

  “那就多谢焦兄了!”郝齐面露喜色,端起酒杯敬向焦安。

  “行了,都是小事,这荷包你拿着吧,我也该走了,明天下午我去水德楼看戏,到时候再给你回信儿。”

  焦安喝尽最后一杯酒,向郝齐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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