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满了空啤酒瓶和扔在一旁的竹签、烟头。

  启万里的那一句话还在回荡,暗元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大概能够理解你的想法。”暗元说道:“但是,你应该也知道,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

  “嗯。”

  启万里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刚刚说的一句话其实也有道理,就是我代表不了世人。但是,哪怕你是创造了人类的造物主,我也不认为你可以决定我们人类的未来。”

  “就不说那个什么不可知存在到底还要几亿万年,才有可能注意到我们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星球,就算它真的来了,难道按照你的方法去做,就一定能度过危机吗?”

  暗元微微皱眉,说道:“这是塔那人宁初曼提出的方案,我认为,她的思维或许比我们更……”

  “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启万里打断了暗元,说道:“我也好、你也罢,我们都推演不到那么遥远的事,其实你内心也知道,这样做下去,到底结果会怎样根本不可知。所以,不管我们怎么讨论,都不会有结果的。”

  暗元沉默片刻,问道:“那么,就只有成王败寇了吗?”

  启万里也沉默了。

  他与暗元现在仍然保持着那种玄之又玄的联系,互相能够探知到对方的一部分想法。因此,他能够感受到,暗元并不想与自己开战。

  而自己……也不想与暗元开战。

  哪怕他创造了当年的世界末日、终结了曾经的文明社会,但启万里……却勉强可以理解他。

  更不必说,这时候与暗元开战,不论输赢,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不可逆的伤害。

  当年四旧神抢夺权能,直接造成暗元的本体产生应激反应,让世界各地出现了大量的怪物。不久前,他们与四旧神的战斗,更是直接造成整个世界混乱不堪,更有无数人伤亡。

  “如果要战,我或许可以通过激烈的手段,用权能将自己完全引爆,这样一来你就再也无法完整,也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改造世界了。”

  启万里认真地说道。

  暗元回应道:“这确实是一种好的手段。但是,一来,我有59%左右的概率可以阻止你做成这件事,二来,哪怕你自爆、消解了部分权能,我也一样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敌的存在,甚至强过四旧神,掌控这个世界,并不会太难。”

  启万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可以说来听听。”暗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

  启万里认真地想了想后,说道:“不如,我们来听听世人的想法吧。”

  “不听。”

  暗元毫不犹豫地回绝了:“现在的人类,思维方式极其低劣,哪怕是你也高不到哪里去。世人的想法,对我而言不重要。”

  “你他妈……”启万里怒了,一锤桌子:“你这是非打不可了?”

  “你也可以主动认输。”暗元平静地说道:“我的承诺依然有效。而且,你现在知晓了我的目的,如果你可以帮助我一起改造这个世界的话,我可以考虑仍然留给你一部分权能。”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启万里皱着眉头道:“我就是单纯地不想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独裁者!”

  这场交流显然陷入了僵局,啤酒和烤串都变得不好吃了,烟倒是又抽了几根。

  “你为何如此在意我成为独裁者?”许久之后,暗元问道:“其实,即使我不存在,这个世界也已经被独裁了……被你独裁。大陆上、海洋上,只要你愿意发声,你的声音就能代表一切,相比于我,你才更像是如今人间的神。”

  正在抽烟的启万里微微一愣。

  确实,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或许只是打倒那些站在对立面的人,但最后,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个世界的顶端。现在的他跺一跺脚,从西大陆北方的灰雾森林、到太平洋南端的偏远海域,全都要震上一震。

  相比于无人知晓的暗元,他确实更像是人间的神。

  “你说的有道理。”启万里神色复杂地摁掉了香烟,说道:“那这样吧,我们都不要做决定,如何?”

  “不做决定,这个世界就只会原地打转。”暗元说道。

  “不会的。”

  启万里说道:“你所担心的不可知存在,或许还要跨越千万亿年才会到来在,而对于人类的发展来说,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曾经的人类文明,在封建社会原地打转了数千年,但最后还是从工业革命中突破,找到了自己的发展之道,如今,文明启程不过两百余年,我觉得你担心得太早了。”

  暗元似乎有些心动。

  他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顺其自然?”

  “是啊,这不是挺好的吗?”启万里的思路渐渐开阔:“你已经把元能这种高级能量播洒到世间了,人间也已经存在秘法,只不过是现在的人们对于这种能量的使用方式还很原始,所以要达到你希望的‘下一个阶段’还有很久……但那又怎么样?”

  “我的逍遥书院问世两年以来,已经有多少人研究出全新的秘籍了?大家已经开始思考更加高级的修炼模式了。当初的李乘空如果不是被我们弄死了,他甚至可以依靠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个、和你很像的核心,给全世界输送能源,制造全新的工业革命……嗯,当然,他的想法太偏激了,不可取。”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也好、我也罢,就不要老想着去改变这个世界了,不如就让人类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如何?”

  暗元思索了一会儿,却依然没有答应,摇头道:“如果仅仅是几十年、上百年,这没有什么;但若要我长久地不管,我的执念却不允许。”

  “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启万里摇头道:“我来问你,当初没有元能的时候,那些修仙者,是不是也以那种灵气,修炼到了金丹巅峰?”

  “确实是有那样的存在。”暗元点头道:“但那对于他们来说已是极限。哪怕我开放了进化的上限,凭借他们的修炼方式,也绝对不可能到达元婴。”

  “你怎么就知道呢?”

  启万里敲着桌子问道:“你把世界上的灵气变成了元能,他们经过身体改造、再琢磨几年,立马学会了,再次达到了巅峰状态,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没办法掌握更加高级的修炼方法?”

  “所以我说,你想得太多了,不如把这个世界的选择权还给人类自己。”

  “毕竟,当初的塔那人,恐怕也并非是因为有一个神明,才能成为神级文明吧?”

  最后这一句话,令暗元微微一震。

  他低下头,说道:“是的。塔那文明并没有神,甚至一直没有像样的敌人。他们只是从一开始最初就生活在资源匮乏、内战不休的环境中,所以反而迅速进步、并摸索出了走向广阔宇宙的方法,从而实现了从碳基生命到神级生命的飞跃。”

  启万里一喜:“那不就是了?所以,我们也可以试一试。”

  暗元稍稍思索:“你想怎么试?”

  “把我们的权能,解放掉。”启万里认真地说道:“当然,如果你担心未来,那就定一个期限。一百年、一千年,都可以,到期的时候,把权能收回来,在此期间,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让人类自己发展、自己决定未来的道路。”

  暗元听了,微微蹙眉,却暂时没有说什么话。

  启万里知道,暗元恐怕不太愿意接受这个决定,因为从逻辑的角度来看,这样做不仅没有好处,而且还浪费了时间。但是……

  “对人类有点信心吧。”他说道:“同时,不要对自己太有信心。就像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一样,你也不要认为自己就一定可以做到最好。哪怕我们可以推演到未来五百年、一千年,那又如何?一场游戏开了挂,就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结局吗?”

  暗元再次犹豫。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按刚才说的,自爆了。”启万里嘴一撇,耍起了无赖。

  暗元微微皱眉:“我说了,这招没用。”

  “理论上说,确实没用。”启万里笑道:“不过,你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吧?”

  暗元微微眯眼,一言不发。

  启万里点起一根烟,悠然吐出云雾,继续笑道:“虽然古话说得好,看破不说破……不过嘛,你在占尽一切优势的情况下,仍然没有直接出手解决我,还听我叨叨了半天,和我一起抽烟喝酒撸串,说到底,你还是不舍得我死啊。”

  暗元听到这话,竟然忍不住失笑摇头。

  “你看,你还是会笑的嘛。”

  启万里笑道:“怎么样,就先这样试一试?”

  又是十来秒地沉默后,暗元点头道:“一百年。”

  “行,一百年。”

  启万里挥了挥手,一个长长的契约凭空而出,上面标注着各种各样的条款明细。

  暗元一怔:“你早就准备好了?”

  “在我的推算中,这是概率最大的一种结果。”启万里笑呵呵地说道:“我相信并肩作战了这么久,你早已经不是三百年前那个掀起世界末日的暗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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