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安婆婆家里温馨洋溢，在这个屋里很久也没有如此充满生气。
马志峰、大山兄弟俩难得聚在一起，连小清也来了，平时二人都是各有各忙，而安婆婆也嫌一个人闷，时不时地跟姊妹们回乡下暂住。屋里虽有人出出入入，但始终非同时出现，更没有过多的交谈，今晚一顿简单的家宴将平日忽略的亲情重拾，一家人的心似乎又贴近了些许。特别是马志峰和大山，由于彼此从事的职业的关系，二人的交流越发减少，摩擦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次，马志峰在执行逮捕任务时，为了维护自身身份，不与大山相认，无形之间二人的裂缝越来越大了。
今晚令安婆婆欣慰的是，他们兄弟俩竟举杯畅饮，共忆旧事，可能他们的回来都忘记了社会上各自的身份，做回兄弟的角色，又可能他们在外面都经历了值得高兴的事，回来找回至亲庆祝，又可能他们未免安婆婆担心而装出来，无论什么原因，安婆婆的心久违地高兴，但似乎笑容中隐隐隔有一层纱罩，安婆婆注视马志峰身边的空座，本来是留给鲁忆翘的，今晚鲁忆翘的缺席令安婆婆吃这顿饭吃得不够尽兴，想想只要鲁忆翘来了，马志峰、大山他们兄弟俩各有另一半，自己的心头真正放下了大半。
随着兄弟二人越喝越兴奋，安婆婆再也按捺不住了，问：“志峰啊，你跟忆翘到底什么事了？”
马志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脸色略沉，说：“奶奶，别担心，咱俩没事。”
“没事怎么今晚不跟你回来吃饭呢？以前你们都是一起回来，从没试过像今晚这样。”安婆婆很焦急地忍不住把压抑在心中数小时的想法问出来。
大山也放下酒杯，望向马志峰，其实他内心也存在同样的好奇，只是感情没安婆婆这般细腻和上心。
“诶，真没事，您别胡思乱想，难得咱兄弟俩都回来了，就别净说这些吧，奶奶，多吃点鱼啊。”马志峰试图引开大家注意力，帮奶奶夹鱼肉放进碗内。
“这不是我乱想，是我亲眼看，你回答我，为什么人家那边有外地老朋友过来，居然不叫你出席，那时忆翘爸爸朋友啊，人家如果当你是自己人应该叫上你才对啊。志峰，你是不是惹人地生气了？”
“啊？”马志峰错愕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因为实际上，自从那次在服务站门口，和鲁忆翘因为林復明再度争吵后，二人便无联络，马志峰自然不知道鲁忆翘那边今晚有饭局了。
安婆婆继续说：“忆翘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女孩，你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追回来，知道没？”
安婆婆自己说的话出来，并没注意马志峰的神情，应该说她不会体谅马志峰的处境，只见马志峰将刚才放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以沉默代替回应。
小清见势不妥，赶紧圆场：“奶奶，峰哥和大山都喝酒，味觉自然变得重，不如我将厨房里剩下的牛腩再煮一下，加点盐巴，好让他们喝酒更过瘾。”
“也不用，牛腩就只剩这点了，免得生火麻烦。”安婆婆反驳道。
“不会吧？今早我发现厨房有很大一坨牛腩的，怎么就只这些呢？大哥，焖牛腩的时候，牛腩会缩小的吗？”大山问道。
“我哪知道。有的让你吃就吃呗，来，喝酒。”马志峰说着，帮大山斟满酒杯。
“啊！”大山惊觉反应过来，似乎想到什么。
安婆婆瞅着大山，似乎亦猜到大山心中所想，给以大山眼神。
“奶奶，您该不会又送饭送菜给那个傻明吧？”大山生怕落后抢先问，他自觉猜中应该会得到肯定。
大山的自作聪明，令安婆婆十分不满，她还在编作理由，思维却没年轻人的快，马志峰随即埋怨：“奶奶，您可别怪我们年轻的说您的不是了。您几十岁了，还理那种人干嘛呢，那种人自生自灭，自会有报应的，哼。”
安婆婆不说就是不想变成如此局面，无奈地叹声连连，“其实他也是很惨的一个人很孤独，他也收到应得的惩罚了，我看邻居之间应当互相照应。”
“他受到惩罚有用吗？老爸会回来吗，我说，就算他再坐几十年牢也是值得的，这种人就不应该放出来，应该死在牢里。”马志峰想起多年失去父爱，激动起来，音量随之提高。
气氛仿佛又凝结起来，大家都静下来想事情，安婆婆想儿子在生时的情景，悲从中来，眼泪自然也掉下；马志峰凭着残存的记忆，努力回忆与父亲共处的画面；大山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小清组织着语言，设想用什么话才能打破此僵局。
马志峰回过神时，才发现在座各位神色不对，尤其是奶奶，说：“奶奶，对不起了，我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伤害了您，我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傻孩子，奶奶没事，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奶奶我几十岁人没什么是没经历过的。你也听奶奶一句，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抱怨，不要被过去的事将自己困死。”
“嗯，我听奶奶的。来，今晚咱们都不说这些扫兴的。”马志峰收拾心情，举起酒杯说。
“来，峰哥，这杯我敬你吧。”小清插话道。
马志峰微微一怔，幸好反应不大，安婆婆和大山亦没察觉马志峰神情有异，人家小清已举起酒杯在自己面前，再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与小清碰杯，草草地啐了一口。
“哟，峰哥，我已经把酒闷了，你的杯里怎么还有酒呢？”小清揶揄道，“是不是看不起小女子啊？”
“诶，哥，这就是你不对咯，这次我也不帮你了。弟媳敬你一杯，你不干了，按理你还要再罚一杯哦。奶奶您说是不是？”大山吆喝道，马志峰平时对于大山而言就像圣人一般，毫无错漏，难得这次逮住机会，还不借大哥哄奶奶开心？
马志峰见安婆婆笑容渐露，也配合地再闷下一杯酒。
几杯上下，酒意正酣，大家也愈加随意，仿佛时光倒流回十几年前，每当讲起一件事或者一个人都引得对方开怀大笑，每当笑完便一口闷干杯中的白酒，不知不觉已喝掉那瓶才刚开的酒。
二人正想举杯，安婆婆喝止二人：“好了好了，你们俩喝够了，休息一会吧。”
“哈哈，奶奶，你以为咱们还是十岁八岁小孩，我没事，哥哥肯定也没事。”大山脸上浮起红潮，头脑尚算清醒，行走江湖，学到的本事不多，喝酒的本事却是少不了。
马志峰笑而不答，安婆婆说：“拜托你们都别喝了，万一喝过了又出什么劳什子。小清，把他们的酒都拿走吧，别让他们再喝了。”
马志峰一边听奶奶说话，眼光随着奶奶的话往小清身上看去，酒精的作用下，他不但眼神变得迷离，神志也无法集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出画面。那些画面带回他到前几天，当晚也是在这里，也是喝醉酒，小清也是如现在这般走过来帮自己撤走桌面的啤酒……
突然，马志峰全身猛地打了个激灵，惹得胃底的酒气涌上喉咙，呛得他不断咳嗽，将原来绯红的双颊变得通红。
安婆婆看马志峰心里难受，说：“哎呀，都喝成这样了，我去泡一杯热茶好让你消酒。”
“奶奶，你也别乱动了，这些小事让小的去做不就行了吗。小清，赶快泡一壶好茶给我大哥。要上等的，听到没。”大山乘着酒意，将平时观察到的老大的架势全摆出来，得意忘形地吆喝着小清做事。
小清很快就从厨房拿出一杯飘散出热气的铁观音端给马志峰，端过去时特意凑近马志峰，才放下，马志峰同时地端正了坐姿，干咳一声，冷冷地说：“先让奶奶喝吧，我自己泡就行了。”
大山见状，以为马志峰不满意小清，便暴躁立身，对小清喝道：“你他妈怎么搞的，我叫你倒一杯你真的倒一杯，你脑子是不是装粪便的，做人能不能聪明一点，像你这样的人头猪脑，我要你干嘛了！”话间几乎想动手打小清，幸好马志峰及时制止，将小清推开，安婆婆也随即批评大山，一家人相处已久，马志峰和安婆婆都深知大山脾性，自小，该骂的骂了，该打的打了，大山的牛脾气硬是改不了，长大了，没好好找份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尽是让人操心，在家里，家人熟悉他底子能迁就的尽量迁就，在外面却未必幸运，这使婆婆终日记挂。
大山的所作所为，马志峰看在眼里，百感交集，不禁感慨，“弟啊，听哥的一句吧。”话音稍落，将心底的话掏出来，“别再跟那些人混了，那样没出息。”
大山瘫靠在椅上，抱胸在前，只见他面如红枣，外人看来以为他已喝高，实际上他思维依然清晰，因此马志峰的话令他心里不悦，想闭上眼睛装醉，却即使再不想听也听到了，似乎听觉比往日更清晰。
“不要让奶奶和我担心好吗。”马志峰再说简单的一句。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却就像紧箍咒一样，缠绕于大山的前庭后脑，久久音迹不绝，大山思绪万千，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出手教训自己女人，非但没得到家人的肯定，却得到家人的质疑和责骂，孩子不懂事不也是应该要打要骂的吗，怎么变成自己的不是了，还要牵扯到自己的事业，一时间既想起兄弟俩学习上的差异导致不同的遭遇，自己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底，又浮起今天下午与老大见面的场景。老大书生伟告诉大山，自己已经在外面搭好路，准备贩毒，由于书生伟的顶头老大于出了意外，而书生伟及其门生一直帮老大的贷款公司做事，老大突然出事，公司无人接手的情况便关闭，一众兄弟断了财路，怨声四起，别听书生伟这个名字斯斯文文，实际上书生伟早年亦凭本事闯出个名堂，后来被现在的老大相中，招揽麾下，成为一位人物后，为洗脱一身戾气，附庸风雅地一身短褂衬上纸扇，自诩为书生伟，实为末学肤受，十分可笑。马志峰越是循循善诱，大山脑海越是涌现更多老大书生伟的话，“你也想出人头地，不要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吧？”“这种事虽然风险高，但回报也高，只要拼几趟很容易就把一辈子的钱赚回来，总比一辈子收账催账强吧。”“我在南美洲相中了一个岛，咱们干过几趟后，就去那边享福，到时候大把的钞票，大把的妞，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山心想：“算了，不要和他们计较了，都是一家人，他们现在不理解我，待我赚到钱，有钱供养他们，他们自然欣赏我的。”为了停止哥哥和奶奶的絮絮不休，大山脑子一直想着如何转移他们注意力，眼神不仅避开与他们接触，更游离在外，寻找灵感趁早转移话题，忽然灵光一闪，说道：“对了，大哥，难得你今晚回来，我和奶奶好久没听过你弹的吉他，不如现在弹些曲子吧。”
“不不不，好久没弹，这手艺早就荒废了，还是喝酒算了。”引得马志峰直摆手。
大山知道不换个话题，他们的话题势必绕不开自己，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说其他事情引开他们注意力。马志峰似乎猜到大山心思，说：“算了，我让奶奶不教育你了，你也饶了我吧。”
假若此时大山不继续才确实显得大山的私心，所以劝道：“不要难为情，奶奶想听，我也想听。”
“唉，都放了那么久，弦线全松掉，很难再调。”马志峰心里其实不大情愿，弹曲需要心情配合，此时此刻，既带醉意，心上人又不在，反而小清令他不自在，种种原因，叫他如何静下心来慢慢调音再弹曲。
“也不会吧，小时候看你调音好像很简单。”大山说。
“那时因为你不懂。”
“弹一弹吧，我也想听听。”小清轻声说。
马志峰不露声色，并不作答，心中却想，就是因为你，我才更不弹呢。
“小清也想听，志峰，不如你就弹吧。”安婆婆慈祥的面容带着商量的口吻，叫人无法拒绝。她认为，既然小清作为客人想听，应该向客人展示一下，前提当然马志峰愿意才行。
安婆婆的发话令大山倍添动力，这也不再与马志峰口舌，径自走进马志峰房间翻找那把陈年吉他。
马志峰亦无阻扰，只得苦笑，他觉得今晚大山心情不错，应该是遇上令他值得高兴的事，纵使刚才的劝导也没消减他的热情，因此任由大山了。
众人围坐着饭桌等着大山回来，安婆婆和小清期待马志峰弹奏一曲，马志峰心里默念乐谱，希望待会的弹奏顺利。少顷，大山从马志峰房间冲出，大山不是拿着吉他回来，而是没睬旁人，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众人都呆坐原地，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料到大山有如此举动，既无奈又担心大山不知遭遇何事，倏然出走更不知会否生事。
安婆婆看见今晚的性质三番四次地打断，悒悒不乐，索性起身，呼道：“都散了吧。”话毕径自进房。
厅里只剩下马志峰和小清，这时的气氛十分尴尬，小清含情脉脉地望去马志峰，马志峰明瞭小清，尽力避开小清的目光，正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安婆婆的房间关上后旋即再打开，他们二人都以为安婆婆要出来，结果安婆婆站在门边并未踏出，补充道：“志峰，你送小清回家吧，那些碗碟明天我洗就行了，时间不早了，赶快回去吧。”二人还未来得及回话，安婆婆的房门被关上，那力度四周门窗亦随之震动。
安婆婆俨然下了逐客令，马志峰作为孙子，不敢逆奶奶的意思，希望大山能早点想通早点回家，不用奶奶操心。可令他难堪的是，奶奶居然吩咐他送小清，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送小清回家。
这可正中小清下怀，一路上在马志峰车里，小清趁马志峰双手紧握方向盘，双手抚摸在马志峰身上，令马志峰极不自在，但为了交通安全又不能腾出手阻挡小清的骚扰，他不想知道小清的目的，认为只要做好自己，不要给出机会对方，那么对方就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但他低估了小清，或者说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力，就目前来看，他不给机会对方，上天也好像如小清所愿地安排好机会让小清行动。小清的头枕靠在马志峰大腿上，情爱的温存令马志峰思想麻痹，放空了半会，见到红灯居然差点忘记刹车。
马志峰调整好思绪，暗骂自己狠不下心肠，于是决定暂不送小清回家，更改行车路线，小清根本没留意车去到哪里，马志峰不断警戒自己，信念保持坚定终于把车开到堤坝边上，事实上，从没有女人在马志峰开车的时候整个身子靠过来，而且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使马志峰一路上不知暗地里深呼吸了多少次才达到目的地。
马志峰熄火下车，倚在车门点烟，晚上的海风清劲有力，他不得不用左手作风挡试了很多次才点燃那根烟。小清从车的另一边绕了过来，欲靠在马志峰怀里，却被马志峰无情地挡开，小清没生气也没失望，平静地站在马志峰身边，自己亦点起一根细长的香烟，由于她用的是防风打火机，气体以高速度喷出，产生更强烈的火焰，她很轻易地点燃了。
马志峰脑里想着该说的话，同时心里不断调整状态，他看了看小清，小清也是在看他，彼此四目相对，小清的神情一直没有马志峰的起伏多变，相对比下，显得恬静。过一分钟就像过一年那样难熬，不同于上次和鲁忆翘在这里吵架的时候，即使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彼此的心也牵挂着对方，不然也不会吵架，就算静下来的时候，也不希望对方首先开话破开僵局，反观现在，面对小清，马志峰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如果说，又应当说什么，怎么说好呢？
马志峰再次深呼吸后鼓足气，说：“你以后再也别对我这样，请你自重。”
“呵，为什么？”小清冷笑，似乎早有预计马志峰会有此一句，反应很淡定。
“哼，为什么？你问得好，居然还问我为什么？”马志峰其实心里有些乱，他说一大段话，无非是令他有时间想出该说的话。“反正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我不想对不起大山。”马志峰想起大山临出门前的反应，心里着实有点虚，总觉得大山已经得知此事，但又想不出丝毫理由令大山得悉。
小清听到这里，心生怄气，啐道：“最好就让大山知道，你这个人是怎样当哥哥的。”
小清的话正好戳进马志峰的心，他最不想听的话，小清却偏要说出口，话到至此，双方情绪有些激动。
马志峰将手中抽到一半的烟斗甩开，面露凶光，厉声道：“你不要再说！我不想再听，我警告你，你识趣的话，马上消失，以后不要在我们家出现，不然我保证后果你负不起。”
小清确实是个烈女子，面对凶神恶煞的马志峰非但没表现出畏缩，更是逆向而上，呛道：“什么后果你跟我说个明白，我也告诉你，追我的是大山，但你和我的事彼此心里出清，我要你兄弟俩永远都离不开我，这是你们兄弟俩欠我。”
马志峰当警察以后，遇到过不少恶人，什么凶话狠话没听过，区区小清一个弱小女子的话，根本只当做笑话，讥笑道：“就凭你。”
“不，不是我一人，我们两个。”小清说话间目光往自己肚皮望去，她双手张开，示意马志峰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肚皮上。
事已至此，马志峰不再接话，也不敢猜测，今晚他想的事情已然够多了，身心俱疲，他需要的是肯定的答案即可，不想无止境地揣测下去，他的眼神凶狠之余透出一丝疑惑和焦虑地盯着小清。
马志峰越是心急，小清好像清楚马志峰的想法一样，不作回答，此时四目交投，只是一方柔情似水享受这个时刻，另一方却是横眉瞪目心里盼望尽早结束。犹如时间静止，彼此都一动不动，只有风声、海浪声的提醒才感觉到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怎么了，你说呀。”马志峰明显等不及，急促地说。
“你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
“说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我怀孕了。”小清一脸轻松地说着，好像在讲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马志峰心中虽乱，仍故作镇静，问：“这，这孩子是谁，你验过没有？”嘴上尚算流畅，并没口吃，但脑里已盘算各种结果。
“峰哥，你搞了我，现在就想不负责任？我想你没那么容易。”小清死咬马志峰不放，摆出一幅架势。
马志峰啐道：“天知道你肚里的是谁，像你这种热情好客的人一天到晚，有干系的男人还真不少。”
小清面对马志峰的指控，即便脾气再好的人再忍不住，何况小清的爆性子，她怒火随之点燃，骂：“马志峰，我告诉你，跟我有干系的人以前确实不少，你那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什么样的人就找什么样的对象，但认识大山以来，我就没有其他男人，而且从来在我身上能留下东西的男人就只有你们兄弟俩，你不肯相信的我是吧，最好咱们都叫上大山、你奶奶，大伙一起去做亲子鉴定，看看谁是爹！”
马志峰听到一半感觉像五雷轰顶，头顶被砸中似的，瞬间什么也听不进去，意识跌入无底黑洞，不断往下坠，找不到支撑点，整个人如同游魂般空空荡荡。其实不用做亲自鉴定，只要小清的话属实，这段时间在外面没有其他男人，那么这孩子的爹基本十之八九属于马志峰了。事关很多年前，大山还是一个孩子，马志峰专注于升学很少陪伴大山，大山经常在小区里东窜西走，找不同年纪的孩子玩耍。整群孩子，大山年纪最小，被欺负的次数最多，那次事出突然，一群孩子玩过火了，导致大山下体受伤，虽然及时送院保住性命，但医生说身体某功能受损不能恢复，说白了下体永久受损，以后无法生育。马志峰自问从警以来还遇到这等棘手事，可能平时那是帮别人解决问题，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方觉何等苦恼。
“其实我也不是想和你过不去，只要你好好对我，那我自己也会识趣，如果你对我不好，那大家只好一拍两散，你也别想得到你美好的家庭。”小清的意思是平时马志峰不要像刚才吃饭时那样拒绝她，小清也是自小辍学，与大山交往前流连在不同夜场，她没什么大志，只想找个信得过的男人渡过下半生就够了，可不知是玩心未脱还是好高骛远的原因，自从于马志峰发生关系后，便倾心于马志峰，即使明知自己与马志峰没有发展的可能亦或多或少做一些吸引他注意力的动作。将来孩子出生了，既有大山作为爸爸的角色，也有伯父马志峰的疼爱，因为以大山的本事，就算没作为很有可能犯事，这时候马志峰显得非常重要了，实际上小清并不知道大山不育的事，而且这样的想法也是极为幼稚。
马志峰听得心惊肉跳，他心里实在不确定大山是否经已得知自己不育的事，自己肯定从未漏口，搬出去以来不知奶奶有否说过，或者大山亲身就医检查，但从小清的话语似乎知道又好像不知道那样，搞得马志峰七上八下。
“你跟大山说过那晚的事了？”马志峰不转弯抹角了，直接问。
“没有啊，我才不想被你弟弟打死呢。”
马志峰心中稍定，追问：“那大山知道你怀孕了吗？”
“那次他陪我去医院检查，无意中得知怀孕的。”
听到这里，马志峰盘算，首先目前大山得知小清怀玉，但不知自己与小清发生过关系，关键大山未知是否得知自身不育问题。这令马志峰仍在忐忑之中，如兔跃的心跳未能平伏。“万一大山早知道自己不育，那他肯定知道这孩子不是他，如果他去做亲子鉴定，那整件事不就穿了吗？”马志峰一步步地深思，越往下想觉得越恐怖，“不要说大山跟我翻脸，奶奶肯定怨我一辈子，鲁忆翘一家人肯定看不起我，单位的领导同事必远离我，升职肯定没份，不将我调走降职已经算好了，就连旁边的邻居都以我为耻……”一直以来积累的亲情、爱情、友情、事业将统统毁于一旦，马志峰是个自尊心极重的人，而且圈子内甚有本事，得到的称赞自然不少，因此他对无论公事私事都容不得别人说半句非言，这次的升迁失败已经是他前所未有的碰灰，令他心烦意冗，动辄暴躁，加上鲁忆翘要与他分手，不但得不到安婆婆的谅解，只有安婆婆的怪责。所有想法一股脑聚集于心中，他感到连呼吸都不能自主，好像被一双手使劲掐住脖子。
“不过，可能今晚大山已经知道了……”小清想起了什么，不敢讲出，吞吞吐吐。
“知道什么？”马志峰焦急地说，现在小清每说一句，都足以令他改变人生，他不得不重视。
“那晚回家，我才发觉不见了那双耳环，后来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着，我怀疑，不知道会不会落在你房间里了。”小清说话间双唇微微颤抖，因为她也害怕大山知道此事的后果，只好如实说出心里想法。
马志峰举手掩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忆起刚才家里，大山从马志峰房间冲出，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意外的奇怪，如果按照小清的说法，大山正是找到小清那双耳环，那么便解释得通大山的变化。马志峰感到回天乏术，绝望到极点，叹道：“唉，你为什么不是穿好衣服，收拾好才走呢。”
小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生怕大山得悉后不但发脾气殴打她，还抛弃她，到时一个女子不但养活孩子，连凯子也钓不了，一时间心急，不知所措之下，哭了起来，牵起马志峰的手，说：“峰哥，怎么办啊。”
马志峰本就暴躁，小清的哭声在耳边萦绕不绝，不足苍蝇的声音，他不胜其烦地甩开小清双手，破口骂：“你现在知道错有用吗，刚才在奶奶家，你三番四次对我做的小动作，你想干什么，就想让他们发现是吧，我什么也没有就是你陷害我的。”
“你不会什么也没有，你还有我，只要你愿意，我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小清含泪神情道。此时，小清觉得马志峰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既然通奸的事被揭发，这里必定留不住，她心想只要说服马志峰，马志峰也陪着她一起出走，那么她往后的生活便无忧了，而且她亦被马志峰的男子气概所吸引。
“我呸，什么有你，这是什么屁话。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咱们没有关系，从来也没有！你别乱扯关系。”马志峰赶紧撇清关系，离开这里意味着什么都失去，比死更难受，何况面前的小清是令他失去所有的元凶，他怎能和小清一同离开呢，想到这里，他对那晚的情景忆起一些新的环节，喊道：“对，是你，是你喂我药的，不是你我不会搞成那样。是你！”
“只要离开，我和孩子就安全了。”小清说，她想着自己处境，觉得只要离开大山，暂时保得安全，最好拉上马志峰那就保证了物质生活，对于小清来说，孩子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有人照顾好她和孩子，保证好衣食无忧，她便满意了。
孩子、前途、恋人、家庭，各种声音不断充斥着马志峰脑袋，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现时马志峰的头好像准备要炸开，需要一个突破口，人往往到了崩溃临界点想法亦随之极端，马志峰喃喃自语，“离开就安全，离开就安全。”电光火石间，五指犹如铁钩爪住小清幼细的脖子，运用全身的力气灌输到手指，五指收紧陷入小清脖子后的皮肤，清楚地感受到小清颈上大动脉的频率跳动和小清急促的呼气。小清未料到马志峰突然出手，猝不及防就被掐住要害，被马志峰掐得几乎窒息，大脑缺氧，只要马志峰再稍加力，小清便一命呜呼，出于本能求生反应，双手扒向马志峰脸上，无力地垂死挣扎，想呼喊求救，气管闭塞，只发出嘶哑的叫声。
马志峰被小清的反应惊觉，回过神来，手指的力度随之减弱不少，小清才有缓气的空间，马志峰呆定不动，脑袋里一片空白。小清被马志峰凶狠的样子吓倒，明白到原来马志峰比大山更可怕，大山最多只会打骂，马志峰外表斯文，内心更狠毒，既然马志峰松手，她看是机会马上甩开马志峰的手，不顾颈上的伤势和呼吸困难，转身而逃，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我要报警，杀人凶手！”
原本小清趁马志峰发呆还未醒觉的时候，大可以悄悄地溜去，但她心有不忿地大呼小叫，马志峰听到被小清骂作杀人凶手，脑内游走于四周的思维瞬间集中回来。
小清一边疾跑一边高喊着杀人凶手，可悲的是晚上的海边根本没人，得到的只是反效果——惹来马志峰的追逐。
马志峰训练有素，两三步就将小清追至并试图拦截，平伏小清情绪，更希望小清不要把事情弄大，只见他一双强壮的手臂怀抱小清，他认为要小清平伏，首先要控制小清，但小清毕竟是弱质女子，非犯事凶徒，马志峰手下留三分力，生怕伤着了小清。
小清眼见马志峰转眼追到，心里别提有多慌，以为他又来将自己灭口，双眼吓得几乎突出，泪水不禁流下。待马志峰双手把她控制时，她奋起全力的力气反抗，面对生死关头，她使出不知哪来的力气与马志峰抗衡，使马志峰怎么也控制不下她。双方僵持一段时间，小清即使憋得双颊通红也不肯放松一丝，可毕竟不比男子，耐力方面始终较逊，渐渐地便呈现被动的局面，小清脑筋急转，使出牙齿咬向马志峰的右手食指。
俗话说，十指痛归心，人的十指遍布感觉神经，对任何触感都十分敏感，马志峰的食指被小清狠狠地咬住，手指痛感传回大脑，使他自然地缩回双手，放手后手指的痛楚依然不减，可小清依然往外逃跑，他心想，如果制止不了小清，结果还是如自己所料一样，一无所有，于是捂住伤口继续追。不知是心急的原因，还是锥心的痛令马志峰失去分寸，原来他想用手拉住小清的肩膀叫小清停下，却手上的力使出来时候不知何解地多出了数倍，将拉住小清的肩膀变成把小清推下。
小清正跑步中，并没回头，不知马志峰动作，忽然外来的推力令小清失去重心，跌在地上翻滚，由于惯性使然，小清几个翻滚仍未停下，沿着路肩往堤坝下滚去。
小清失去重心时，马志峰自己也几乎跌倒，待重新站稳，同时听到几声撞击的声音。马志峰心中大感不妙，赶紧奔上前看，路上没有小清的身影，却见一些凌乱的鞋印，身体滚打摩擦的痕迹，再往上前，竟然发现小清昏躺在堤坝的阻浪石上！马志峰出于职业本能马上跳下石群中，阻浪石棱角分明没有落脚点，马志峰要很小心很慢地攀爬才去到小清身边。
马志峰走近看清，由于阻浪石呈一个个锥体往外伸出，小清的身体搁在石锥上，半边身子悬空飞出，左手左脚垂下，马志峰打开手机灯光，赫然发现小清满脸鲜血，加上昏迷的样子，实在惊悚，仔细查看，原来鲜血来自于额头伤口，估计是掉下来的时候头部受到猛烈撞击而受伤。马志峰伸手靠近小清鼻孔，背上冷汗不断涌出，他整个人迅速冷掉，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小清没有了气息！抖动的手指仍停留在小清鼻孔上方，可依然感受不到小清呼出的任何气量，再三确认，小清已没有生命迹象。这正如方才小清所说的“杀人凶手”，马志峰真的杀了小清，虽然无心之失，可也是马志峰经手。马志峰今晚遇到的事真不少，接二连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比一波严重，每一次都挑战他的底线，他也是今晚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忍受能力去到哪里，可就在现在，小清的死亡令他反而冷静了，他觉得整个世界比之前安静了许多，内心也回复了平静，遥望大海，仿佛海浪也在为他鼓掌，此起彼伏的浪声他听起来就像掌声，他坐下来闭上眼享受大自然赠予他的礼物。
良久，马志峰回头看看小清后，利索地爬上堤坝，从车上拿出未开封的饮用水，用水将小清的嘴内来回清洗干净数遍，翻找出小清身上所有物品后，确保其身上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线索，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刑侦队组长，处理案件众多，该如何抹掉证据，如何布置成劫杀案件，他心里非常清楚，将小清尸体推下大海，浪花翻腾，小清很快便淹没在海浪中，相信经过一晚的翻滚和漂流，小清的尸体不知漂到哪里。马志峰将那件与小清纠缠过的外套脱下，放在一个塑料袋中并打包好，至于小清的物件，他驾车远离堤坝后，特地绕回市区，将手机、钱包等分别扔往不同地方的垃圾箱，待做完这一切，才安然回家。
马志峰、大山兄弟俩难得聚在一起，连小清也来了，平时二人都是各有各忙，而安婆婆也嫌一个人闷，时不时地跟姊妹们回乡下暂住。屋里虽有人出出入入，但始终非同时出现，更没有过多的交谈，今晚一顿简单的家宴将平日忽略的亲情重拾，一家人的心似乎又贴近了些许。特别是马志峰和大山，由于彼此从事的职业的关系，二人的交流越发减少，摩擦也是越来越多，甚至有次，马志峰在执行逮捕任务时，为了维护自身身份，不与大山相认，无形之间二人的裂缝越来越大了。
今晚令安婆婆欣慰的是，他们兄弟俩竟举杯畅饮，共忆旧事，可能他们的回来都忘记了社会上各自的身份，做回兄弟的角色，又可能他们在外面都经历了值得高兴的事，回来找回至亲庆祝，又可能他们未免安婆婆担心而装出来，无论什么原因，安婆婆的心久违地高兴，但似乎笑容中隐隐隔有一层纱罩，安婆婆注视马志峰身边的空座，本来是留给鲁忆翘的，今晚鲁忆翘的缺席令安婆婆吃这顿饭吃得不够尽兴，想想只要鲁忆翘来了，马志峰、大山他们兄弟俩各有另一半，自己的心头真正放下了大半。
随着兄弟二人越喝越兴奋，安婆婆再也按捺不住了，问：“志峰啊，你跟忆翘到底什么事了？”
马志峰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脸色略沉，说：“奶奶，别担心，咱俩没事。”
“没事怎么今晚不跟你回来吃饭呢？以前你们都是一起回来，从没试过像今晚这样。”安婆婆很焦急地忍不住把压抑在心中数小时的想法问出来。
大山也放下酒杯，望向马志峰，其实他内心也存在同样的好奇，只是感情没安婆婆这般细腻和上心。
“诶，真没事，您别胡思乱想，难得咱兄弟俩都回来了，就别净说这些吧，奶奶，多吃点鱼啊。”马志峰试图引开大家注意力，帮奶奶夹鱼肉放进碗内。
“这不是我乱想，是我亲眼看，你回答我，为什么人家那边有外地老朋友过来，居然不叫你出席，那时忆翘爸爸朋友啊，人家如果当你是自己人应该叫上你才对啊。志峰，你是不是惹人地生气了？”
“啊？”马志峰错愕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因为实际上，自从那次在服务站门口，和鲁忆翘因为林復明再度争吵后，二人便无联络，马志峰自然不知道鲁忆翘那边今晚有饭局了。
安婆婆继续说：“忆翘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女孩，你无论如何都要把她追回来，知道没？”
安婆婆自己说的话出来，并没注意马志峰的神情，应该说她不会体谅马志峰的处境，只见马志峰将刚才放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以沉默代替回应。
小清见势不妥，赶紧圆场：“奶奶，峰哥和大山都喝酒，味觉自然变得重，不如我将厨房里剩下的牛腩再煮一下，加点盐巴，好让他们喝酒更过瘾。”
“也不用，牛腩就只剩这点了，免得生火麻烦。”安婆婆反驳道。
“不会吧？今早我发现厨房有很大一坨牛腩的，怎么就只这些呢？大哥，焖牛腩的时候，牛腩会缩小的吗？”大山问道。
“我哪知道。有的让你吃就吃呗，来，喝酒。”马志峰说着，帮大山斟满酒杯。
“啊！”大山惊觉反应过来，似乎想到什么。
安婆婆瞅着大山，似乎亦猜到大山心中所想，给以大山眼神。
“奶奶，您该不会又送饭送菜给那个傻明吧？”大山生怕落后抢先问，他自觉猜中应该会得到肯定。
大山的自作聪明，令安婆婆十分不满，她还在编作理由，思维却没年轻人的快，马志峰随即埋怨：“奶奶，您可别怪我们年轻的说您的不是了。您几十岁了，还理那种人干嘛呢，那种人自生自灭，自会有报应的，哼。”
安婆婆不说就是不想变成如此局面，无奈地叹声连连，“其实他也是很惨的一个人很孤独，他也收到应得的惩罚了，我看邻居之间应当互相照应。”
“他受到惩罚有用吗？老爸会回来吗，我说，就算他再坐几十年牢也是值得的，这种人就不应该放出来，应该死在牢里。”马志峰想起多年失去父爱，激动起来，音量随之提高。
气氛仿佛又凝结起来，大家都静下来想事情，安婆婆想儿子在生时的情景，悲从中来，眼泪自然也掉下；马志峰凭着残存的记忆，努力回忆与父亲共处的画面；大山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小清组织着语言，设想用什么话才能打破此僵局。
马志峰回过神时，才发现在座各位神色不对，尤其是奶奶，说：“奶奶，对不起了，我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伤害了您，我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傻孩子，奶奶没事，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奶奶我几十岁人没什么是没经历过的。你也听奶奶一句，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抱怨，不要被过去的事将自己困死。”
“嗯，我听奶奶的。来，今晚咱们都不说这些扫兴的。”马志峰收拾心情，举起酒杯说。
“来，峰哥，这杯我敬你吧。”小清插话道。
马志峰微微一怔，幸好反应不大，安婆婆和大山亦没察觉马志峰神情有异，人家小清已举起酒杯在自己面前，再不情愿也只好硬着头皮与小清碰杯，草草地啐了一口。
“哟，峰哥，我已经把酒闷了，你的杯里怎么还有酒呢？”小清揶揄道，“是不是看不起小女子啊？”
“诶，哥，这就是你不对咯，这次我也不帮你了。弟媳敬你一杯，你不干了，按理你还要再罚一杯哦。奶奶您说是不是？”大山吆喝道，马志峰平时对于大山而言就像圣人一般，毫无错漏，难得这次逮住机会，还不借大哥哄奶奶开心？
马志峰见安婆婆笑容渐露，也配合地再闷下一杯酒。
几杯上下，酒意正酣，大家也愈加随意，仿佛时光倒流回十几年前，每当讲起一件事或者一个人都引得对方开怀大笑，每当笑完便一口闷干杯中的白酒，不知不觉已喝掉那瓶才刚开的酒。
二人正想举杯，安婆婆喝止二人：“好了好了，你们俩喝够了，休息一会吧。”
“哈哈，奶奶，你以为咱们还是十岁八岁小孩，我没事，哥哥肯定也没事。”大山脸上浮起红潮，头脑尚算清醒，行走江湖，学到的本事不多，喝酒的本事却是少不了。
马志峰笑而不答，安婆婆说：“拜托你们都别喝了，万一喝过了又出什么劳什子。小清，把他们的酒都拿走吧，别让他们再喝了。”
马志峰一边听奶奶说话，眼光随着奶奶的话往小清身上看去，酒精的作用下，他不但眼神变得迷离，神志也无法集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出画面。那些画面带回他到前几天，当晚也是在这里，也是喝醉酒，小清也是如现在这般走过来帮自己撤走桌面的啤酒……
突然，马志峰全身猛地打了个激灵，惹得胃底的酒气涌上喉咙，呛得他不断咳嗽，将原来绯红的双颊变得通红。
安婆婆看马志峰心里难受，说：“哎呀，都喝成这样了，我去泡一杯热茶好让你消酒。”
“奶奶，你也别乱动了，这些小事让小的去做不就行了吗。小清，赶快泡一壶好茶给我大哥。要上等的，听到没。”大山乘着酒意，将平时观察到的老大的架势全摆出来，得意忘形地吆喝着小清做事。
小清很快就从厨房拿出一杯飘散出热气的铁观音端给马志峰，端过去时特意凑近马志峰，才放下，马志峰同时地端正了坐姿，干咳一声，冷冷地说：“先让奶奶喝吧，我自己泡就行了。”
大山见状，以为马志峰不满意小清，便暴躁立身，对小清喝道：“你他妈怎么搞的，我叫你倒一杯你真的倒一杯，你脑子是不是装粪便的，做人能不能聪明一点，像你这样的人头猪脑，我要你干嘛了！”话间几乎想动手打小清，幸好马志峰及时制止，将小清推开，安婆婆也随即批评大山，一家人相处已久，马志峰和安婆婆都深知大山脾性，自小，该骂的骂了，该打的打了，大山的牛脾气硬是改不了，长大了，没好好找份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尽是让人操心，在家里，家人熟悉他底子能迁就的尽量迁就，在外面却未必幸运，这使婆婆终日记挂。
大山的所作所为，马志峰看在眼里，百感交集，不禁感慨，“弟啊，听哥的一句吧。”话音稍落，将心底的话掏出来，“别再跟那些人混了，那样没出息。”
大山瘫靠在椅上，抱胸在前，只见他面如红枣，外人看来以为他已喝高，实际上他思维依然清晰，因此马志峰的话令他心里不悦，想闭上眼睛装醉，却即使再不想听也听到了，似乎听觉比往日更清晰。
“不要让奶奶和我担心好吗。”马志峰再说简单的一句。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却就像紧箍咒一样，缠绕于大山的前庭后脑，久久音迹不绝，大山思绪万千，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出手教训自己女人，非但没得到家人的肯定，却得到家人的质疑和责骂，孩子不懂事不也是应该要打要骂的吗，怎么变成自己的不是了，还要牵扯到自己的事业，一时间既想起兄弟俩学习上的差异导致不同的遭遇，自己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底，又浮起今天下午与老大见面的场景。老大书生伟告诉大山，自己已经在外面搭好路，准备贩毒，由于书生伟的顶头老大于出了意外，而书生伟及其门生一直帮老大的贷款公司做事，老大突然出事，公司无人接手的情况便关闭，一众兄弟断了财路，怨声四起，别听书生伟这个名字斯斯文文，实际上书生伟早年亦凭本事闯出个名堂，后来被现在的老大相中，招揽麾下，成为一位人物后，为洗脱一身戾气，附庸风雅地一身短褂衬上纸扇，自诩为书生伟，实为末学肤受，十分可笑。马志峰越是循循善诱，大山脑海越是涌现更多老大书生伟的话，“你也想出人头地，不要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吧？”“这种事虽然风险高，但回报也高，只要拼几趟很容易就把一辈子的钱赚回来，总比一辈子收账催账强吧。”“我在南美洲相中了一个岛，咱们干过几趟后，就去那边享福，到时候大把的钞票，大把的妞，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山心想：“算了，不要和他们计较了，都是一家人，他们现在不理解我，待我赚到钱，有钱供养他们，他们自然欣赏我的。”为了停止哥哥和奶奶的絮絮不休，大山脑子一直想着如何转移他们注意力，眼神不仅避开与他们接触，更游离在外，寻找灵感趁早转移话题，忽然灵光一闪，说道：“对了，大哥，难得你今晚回来，我和奶奶好久没听过你弹的吉他，不如现在弹些曲子吧。”
“不不不，好久没弹，这手艺早就荒废了，还是喝酒算了。”引得马志峰直摆手。
大山知道不换个话题，他们的话题势必绕不开自己，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说其他事情引开他们注意力。马志峰似乎猜到大山心思，说：“算了，我让奶奶不教育你了，你也饶了我吧。”
假若此时大山不继续才确实显得大山的私心，所以劝道：“不要难为情，奶奶想听，我也想听。”
“唉，都放了那么久，弦线全松掉，很难再调。”马志峰心里其实不大情愿，弹曲需要心情配合，此时此刻，既带醉意，心上人又不在，反而小清令他不自在，种种原因，叫他如何静下心来慢慢调音再弹曲。
“也不会吧，小时候看你调音好像很简单。”大山说。
“那时因为你不懂。”
“弹一弹吧，我也想听听。”小清轻声说。
马志峰不露声色，并不作答，心中却想，就是因为你，我才更不弹呢。
“小清也想听，志峰，不如你就弹吧。”安婆婆慈祥的面容带着商量的口吻，叫人无法拒绝。她认为，既然小清作为客人想听，应该向客人展示一下，前提当然马志峰愿意才行。
安婆婆的发话令大山倍添动力，这也不再与马志峰口舌，径自走进马志峰房间翻找那把陈年吉他。
马志峰亦无阻扰，只得苦笑，他觉得今晚大山心情不错，应该是遇上令他值得高兴的事，纵使刚才的劝导也没消减他的热情，因此任由大山了。
众人围坐着饭桌等着大山回来，安婆婆和小清期待马志峰弹奏一曲，马志峰心里默念乐谱，希望待会的弹奏顺利。少顷，大山从马志峰房间冲出，大山不是拿着吉他回来，而是没睬旁人，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众人都呆坐原地，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料到大山有如此举动，既无奈又担心大山不知遭遇何事，倏然出走更不知会否生事。
安婆婆看见今晚的性质三番四次地打断，悒悒不乐，索性起身，呼道：“都散了吧。”话毕径自进房。
厅里只剩下马志峰和小清，这时的气氛十分尴尬，小清含情脉脉地望去马志峰，马志峰明瞭小清，尽力避开小清的目光，正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安婆婆的房间关上后旋即再打开，他们二人都以为安婆婆要出来，结果安婆婆站在门边并未踏出，补充道：“志峰，你送小清回家吧，那些碗碟明天我洗就行了，时间不早了，赶快回去吧。”二人还未来得及回话，安婆婆的房门被关上，那力度四周门窗亦随之震动。
安婆婆俨然下了逐客令，马志峰作为孙子，不敢逆奶奶的意思，希望大山能早点想通早点回家，不用奶奶操心。可令他难堪的是，奶奶居然吩咐他送小清，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送小清回家。
这可正中小清下怀，一路上在马志峰车里，小清趁马志峰双手紧握方向盘，双手抚摸在马志峰身上，令马志峰极不自在，但为了交通安全又不能腾出手阻挡小清的骚扰，他不想知道小清的目的，认为只要做好自己，不要给出机会对方，那么对方就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但他低估了小清，或者说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力，就目前来看，他不给机会对方，上天也好像如小清所愿地安排好机会让小清行动。小清的头枕靠在马志峰大腿上，情爱的温存令马志峰思想麻痹，放空了半会，见到红灯居然差点忘记刹车。
马志峰调整好思绪，暗骂自己狠不下心肠，于是决定暂不送小清回家，更改行车路线，小清根本没留意车去到哪里，马志峰不断警戒自己，信念保持坚定终于把车开到堤坝边上，事实上，从没有女人在马志峰开车的时候整个身子靠过来，而且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使马志峰一路上不知暗地里深呼吸了多少次才达到目的地。
马志峰熄火下车，倚在车门点烟，晚上的海风清劲有力，他不得不用左手作风挡试了很多次才点燃那根烟。小清从车的另一边绕了过来，欲靠在马志峰怀里，却被马志峰无情地挡开，小清没生气也没失望，平静地站在马志峰身边，自己亦点起一根细长的香烟，由于她用的是防风打火机，气体以高速度喷出，产生更强烈的火焰，她很轻易地点燃了。
马志峰脑里想着该说的话，同时心里不断调整状态，他看了看小清，小清也是在看他，彼此四目相对，小清的神情一直没有马志峰的起伏多变，相对比下，显得恬静。过一分钟就像过一年那样难熬，不同于上次和鲁忆翘在这里吵架的时候，即使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彼此的心也牵挂着对方，不然也不会吵架，就算静下来的时候，也不希望对方首先开话破开僵局，反观现在，面对小清，马志峰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如果说，又应当说什么，怎么说好呢？
马志峰再次深呼吸后鼓足气，说：“你以后再也别对我这样，请你自重。”
“呵，为什么？”小清冷笑，似乎早有预计马志峰会有此一句，反应很淡定。
“哼，为什么？你问得好，居然还问我为什么？”马志峰其实心里有些乱，他说一大段话，无非是令他有时间想出该说的话。“反正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我不想对不起大山。”马志峰想起大山临出门前的反应，心里着实有点虚，总觉得大山已经得知此事，但又想不出丝毫理由令大山得悉。
小清听到这里，心生怄气，啐道：“最好就让大山知道，你这个人是怎样当哥哥的。”
小清的话正好戳进马志峰的心，他最不想听的话，小清却偏要说出口，话到至此，双方情绪有些激动。
马志峰将手中抽到一半的烟斗甩开，面露凶光，厉声道：“你不要再说！我不想再听，我警告你，你识趣的话，马上消失，以后不要在我们家出现，不然我保证后果你负不起。”
小清确实是个烈女子，面对凶神恶煞的马志峰非但没表现出畏缩，更是逆向而上，呛道：“什么后果你跟我说个明白，我也告诉你，追我的是大山，但你和我的事彼此心里出清，我要你兄弟俩永远都离不开我，这是你们兄弟俩欠我。”
马志峰当警察以后，遇到过不少恶人，什么凶话狠话没听过，区区小清一个弱小女子的话，根本只当做笑话，讥笑道：“就凭你。”
“不，不是我一人，我们两个。”小清说话间目光往自己肚皮望去，她双手张开，示意马志峰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肚皮上。
事已至此，马志峰不再接话，也不敢猜测，今晚他想的事情已然够多了，身心俱疲，他需要的是肯定的答案即可，不想无止境地揣测下去，他的眼神凶狠之余透出一丝疑惑和焦虑地盯着小清。
马志峰越是心急，小清好像清楚马志峰的想法一样，不作回答，此时四目交投，只是一方柔情似水享受这个时刻，另一方却是横眉瞪目心里盼望尽早结束。犹如时间静止，彼此都一动不动，只有风声、海浪声的提醒才感觉到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怎么了，你说呀。”马志峰明显等不及，急促地说。
“你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
“说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我怀孕了。”小清一脸轻松地说着，好像在讲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马志峰心中虽乱，仍故作镇静，问：“这，这孩子是谁，你验过没有？”嘴上尚算流畅，并没口吃，但脑里已盘算各种结果。
“峰哥，你搞了我，现在就想不负责任？我想你没那么容易。”小清死咬马志峰不放，摆出一幅架势。
马志峰啐道：“天知道你肚里的是谁，像你这种热情好客的人一天到晚，有干系的男人还真不少。”
小清面对马志峰的指控，即便脾气再好的人再忍不住，何况小清的爆性子，她怒火随之点燃，骂：“马志峰，我告诉你，跟我有干系的人以前确实不少，你那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人，是什么样的人就找什么样的对象，但认识大山以来，我就没有其他男人，而且从来在我身上能留下东西的男人就只有你们兄弟俩，你不肯相信的我是吧，最好咱们都叫上大山、你奶奶，大伙一起去做亲子鉴定，看看谁是爹！”
马志峰听到一半感觉像五雷轰顶，头顶被砸中似的，瞬间什么也听不进去，意识跌入无底黑洞，不断往下坠，找不到支撑点，整个人如同游魂般空空荡荡。其实不用做亲自鉴定，只要小清的话属实，这段时间在外面没有其他男人，那么这孩子的爹基本十之八九属于马志峰了。事关很多年前，大山还是一个孩子，马志峰专注于升学很少陪伴大山，大山经常在小区里东窜西走，找不同年纪的孩子玩耍。整群孩子，大山年纪最小，被欺负的次数最多，那次事出突然，一群孩子玩过火了，导致大山下体受伤，虽然及时送院保住性命，但医生说身体某功能受损不能恢复，说白了下体永久受损，以后无法生育。马志峰自问从警以来还遇到这等棘手事，可能平时那是帮别人解决问题，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方觉何等苦恼。
“其实我也不是想和你过不去，只要你好好对我，那我自己也会识趣，如果你对我不好，那大家只好一拍两散，你也别想得到你美好的家庭。”小清的意思是平时马志峰不要像刚才吃饭时那样拒绝她，小清也是自小辍学，与大山交往前流连在不同夜场，她没什么大志，只想找个信得过的男人渡过下半生就够了，可不知是玩心未脱还是好高骛远的原因，自从于马志峰发生关系后，便倾心于马志峰，即使明知自己与马志峰没有发展的可能亦或多或少做一些吸引他注意力的动作。将来孩子出生了，既有大山作为爸爸的角色，也有伯父马志峰的疼爱，因为以大山的本事，就算没作为很有可能犯事，这时候马志峰显得非常重要了，实际上小清并不知道大山不育的事，而且这样的想法也是极为幼稚。
马志峰听得心惊肉跳，他心里实在不确定大山是否经已得知自己不育的事，自己肯定从未漏口，搬出去以来不知奶奶有否说过，或者大山亲身就医检查，但从小清的话语似乎知道又好像不知道那样，搞得马志峰七上八下。
“你跟大山说过那晚的事了？”马志峰不转弯抹角了，直接问。
“没有啊，我才不想被你弟弟打死呢。”
马志峰心中稍定，追问：“那大山知道你怀孕了吗？”
“那次他陪我去医院检查，无意中得知怀孕的。”
听到这里，马志峰盘算，首先目前大山得知小清怀玉，但不知自己与小清发生过关系，关键大山未知是否得知自身不育问题。这令马志峰仍在忐忑之中，如兔跃的心跳未能平伏。“万一大山早知道自己不育，那他肯定知道这孩子不是他，如果他去做亲子鉴定，那整件事不就穿了吗？”马志峰一步步地深思，越往下想觉得越恐怖，“不要说大山跟我翻脸，奶奶肯定怨我一辈子，鲁忆翘一家人肯定看不起我，单位的领导同事必远离我，升职肯定没份，不将我调走降职已经算好了，就连旁边的邻居都以我为耻……”一直以来积累的亲情、爱情、友情、事业将统统毁于一旦，马志峰是个自尊心极重的人，而且圈子内甚有本事，得到的称赞自然不少，因此他对无论公事私事都容不得别人说半句非言，这次的升迁失败已经是他前所未有的碰灰，令他心烦意冗，动辄暴躁，加上鲁忆翘要与他分手，不但得不到安婆婆的谅解，只有安婆婆的怪责。所有想法一股脑聚集于心中，他感到连呼吸都不能自主，好像被一双手使劲掐住脖子。
“不过，可能今晚大山已经知道了……”小清想起了什么，不敢讲出，吞吞吐吐。
“知道什么？”马志峰焦急地说，现在小清每说一句，都足以令他改变人生，他不得不重视。
“那晚回家，我才发觉不见了那双耳环，后来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着，我怀疑，不知道会不会落在你房间里了。”小清说话间双唇微微颤抖，因为她也害怕大山知道此事的后果，只好如实说出心里想法。
马志峰举手掩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忆起刚才家里，大山从马志峰房间冲出，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意外的奇怪，如果按照小清的说法，大山正是找到小清那双耳环，那么便解释得通大山的变化。马志峰感到回天乏术，绝望到极点，叹道：“唉，你为什么不是穿好衣服，收拾好才走呢。”
小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生怕大山得悉后不但发脾气殴打她，还抛弃她，到时一个女子不但养活孩子，连凯子也钓不了，一时间心急，不知所措之下，哭了起来，牵起马志峰的手，说：“峰哥，怎么办啊。”
马志峰本就暴躁，小清的哭声在耳边萦绕不绝，不足苍蝇的声音，他不胜其烦地甩开小清双手，破口骂：“你现在知道错有用吗，刚才在奶奶家，你三番四次对我做的小动作，你想干什么，就想让他们发现是吧，我什么也没有就是你陷害我的。”
“你不会什么也没有，你还有我，只要你愿意，我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小清含泪神情道。此时，小清觉得马志峰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既然通奸的事被揭发，这里必定留不住，她心想只要说服马志峰，马志峰也陪着她一起出走，那么她往后的生活便无忧了，而且她亦被马志峰的男子气概所吸引。
“我呸，什么有你，这是什么屁话。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咱们没有关系，从来也没有！你别乱扯关系。”马志峰赶紧撇清关系，离开这里意味着什么都失去，比死更难受，何况面前的小清是令他失去所有的元凶，他怎能和小清一同离开呢，想到这里，他对那晚的情景忆起一些新的环节，喊道：“对，是你，是你喂我药的，不是你我不会搞成那样。是你！”
“只要离开，我和孩子就安全了。”小清说，她想着自己处境，觉得只要离开大山，暂时保得安全，最好拉上马志峰那就保证了物质生活，对于小清来说，孩子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有人照顾好她和孩子，保证好衣食无忧，她便满意了。
孩子、前途、恋人、家庭，各种声音不断充斥着马志峰脑袋，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现时马志峰的头好像准备要炸开，需要一个突破口，人往往到了崩溃临界点想法亦随之极端，马志峰喃喃自语，“离开就安全，离开就安全。”电光火石间，五指犹如铁钩爪住小清幼细的脖子，运用全身的力气灌输到手指，五指收紧陷入小清脖子后的皮肤，清楚地感受到小清颈上大动脉的频率跳动和小清急促的呼气。小清未料到马志峰突然出手，猝不及防就被掐住要害，被马志峰掐得几乎窒息，大脑缺氧，只要马志峰再稍加力，小清便一命呜呼，出于本能求生反应，双手扒向马志峰脸上，无力地垂死挣扎，想呼喊求救，气管闭塞，只发出嘶哑的叫声。
马志峰被小清的反应惊觉，回过神来，手指的力度随之减弱不少，小清才有缓气的空间，马志峰呆定不动，脑袋里一片空白。小清被马志峰凶狠的样子吓倒，明白到原来马志峰比大山更可怕，大山最多只会打骂，马志峰外表斯文，内心更狠毒，既然马志峰松手，她看是机会马上甩开马志峰的手，不顾颈上的伤势和呼吸困难，转身而逃，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我要报警，杀人凶手！”
原本小清趁马志峰发呆还未醒觉的时候，大可以悄悄地溜去，但她心有不忿地大呼小叫，马志峰听到被小清骂作杀人凶手，脑内游走于四周的思维瞬间集中回来。
小清一边疾跑一边高喊着杀人凶手，可悲的是晚上的海边根本没人，得到的只是反效果——惹来马志峰的追逐。
马志峰训练有素，两三步就将小清追至并试图拦截，平伏小清情绪，更希望小清不要把事情弄大，只见他一双强壮的手臂怀抱小清，他认为要小清平伏，首先要控制小清，但小清毕竟是弱质女子，非犯事凶徒，马志峰手下留三分力，生怕伤着了小清。
小清眼见马志峰转眼追到，心里别提有多慌，以为他又来将自己灭口，双眼吓得几乎突出，泪水不禁流下。待马志峰双手把她控制时，她奋起全力的力气反抗，面对生死关头，她使出不知哪来的力气与马志峰抗衡，使马志峰怎么也控制不下她。双方僵持一段时间，小清即使憋得双颊通红也不肯放松一丝，可毕竟不比男子，耐力方面始终较逊，渐渐地便呈现被动的局面，小清脑筋急转，使出牙齿咬向马志峰的右手食指。
俗话说，十指痛归心，人的十指遍布感觉神经，对任何触感都十分敏感，马志峰的食指被小清狠狠地咬住，手指痛感传回大脑，使他自然地缩回双手，放手后手指的痛楚依然不减，可小清依然往外逃跑，他心想，如果制止不了小清，结果还是如自己所料一样，一无所有，于是捂住伤口继续追。不知是心急的原因，还是锥心的痛令马志峰失去分寸，原来他想用手拉住小清的肩膀叫小清停下，却手上的力使出来时候不知何解地多出了数倍，将拉住小清的肩膀变成把小清推下。
小清正跑步中，并没回头，不知马志峰动作，忽然外来的推力令小清失去重心，跌在地上翻滚，由于惯性使然，小清几个翻滚仍未停下，沿着路肩往堤坝下滚去。
小清失去重心时，马志峰自己也几乎跌倒，待重新站稳，同时听到几声撞击的声音。马志峰心中大感不妙，赶紧奔上前看，路上没有小清的身影，却见一些凌乱的鞋印，身体滚打摩擦的痕迹，再往上前，竟然发现小清昏躺在堤坝的阻浪石上！马志峰出于职业本能马上跳下石群中，阻浪石棱角分明没有落脚点，马志峰要很小心很慢地攀爬才去到小清身边。
马志峰走近看清，由于阻浪石呈一个个锥体往外伸出，小清的身体搁在石锥上，半边身子悬空飞出，左手左脚垂下，马志峰打开手机灯光，赫然发现小清满脸鲜血，加上昏迷的样子，实在惊悚，仔细查看，原来鲜血来自于额头伤口，估计是掉下来的时候头部受到猛烈撞击而受伤。马志峰伸手靠近小清鼻孔，背上冷汗不断涌出，他整个人迅速冷掉，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小清没有了气息！抖动的手指仍停留在小清鼻孔上方，可依然感受不到小清呼出的任何气量，再三确认，小清已没有生命迹象。这正如方才小清所说的“杀人凶手”，马志峰真的杀了小清，虽然无心之失，可也是马志峰经手。马志峰今晚遇到的事真不少，接二连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比一波严重，每一次都挑战他的底线，他也是今晚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忍受能力去到哪里，可就在现在，小清的死亡令他反而冷静了，他觉得整个世界比之前安静了许多，内心也回复了平静，遥望大海，仿佛海浪也在为他鼓掌，此起彼伏的浪声他听起来就像掌声，他坐下来闭上眼享受大自然赠予他的礼物。
良久，马志峰回头看看小清后，利索地爬上堤坝，从车上拿出未开封的饮用水，用水将小清的嘴内来回清洗干净数遍，翻找出小清身上所有物品后，确保其身上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线索，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刑侦队组长，处理案件众多，该如何抹掉证据，如何布置成劫杀案件，他心里非常清楚，将小清尸体推下大海，浪花翻腾，小清很快便淹没在海浪中，相信经过一晚的翻滚和漂流，小清的尸体不知漂到哪里。马志峰将那件与小清纠缠过的外套脱下，放在一个塑料袋中并打包好，至于小清的物件，他驾车远离堤坝后，特地绕回市区，将手机、钱包等分别扔往不同地方的垃圾箱，待做完这一切，才安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