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质与王溥虽说是想马上去阻止柴宗训,但事实上,两人花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见到他。

  因为当柴宗训说完那些要为死去的英灵们建立英烈祠的话过后,他就被重重的人群给包围了。

  前来围住他的,全都是那些战死的士兵的亲属,或是那些与战死的士兵关系要好的朋友。

  他们听说自己的亲人或是战友能被送进英烈祠,享受世世代代的香火和皇家供奉,一个个激动地不得了,很多士兵甚至恨不得当时战死在沙场上的就是自己!

  道谢的人群一直围在柴宗训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柴宗训为了展示自己的平易近人,也一直微笑着和他们聊天,同时回答着他们提出来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根本就没想到在人群的外围,他的两位正副宰相正急得焦头烂额,望着他在人群中谈笑晏晏的身影坐立难安。

  更令范、王二人感到心惊肉跳的是,就在柴宗训被大量的人群给包围时,他们还看到李重进和李筠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了一起,两人望着柴宗训所在的方向,一直在嘀嘀咕咕,不知道商量些什么。

  见到这一幕,范质的头发都差点儿炸毛了,好不容易等到柴宗训遣散了那些热情的人群,回到自己的营帐,两人前后脚就跟了进去。

  “两位爱卿……”

  柴宗训没想到二人这么着急,连通报都没有就直接闯进了自己的营帐,他原本就劳累了一天,又没好好地睡个觉,刚想伸个懒腰坐在地上好好休息一下,结果被二人看到了自己慵懒的模样,脸色有些微红,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站起身来。

  “你们有什么事吗?”他问范王二人。

  “陛下,您太心急了!”没想到范质当头就是一句责备,忧心忡忡地对他说到:“您这是在打草惊蛇啊!”

  “什么意思?”柴宗训不明白了,范、王二人一脸的焦急,看上去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可是二人为何要指责自己“太心急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二人如此胆战心惊?

  范质见他还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由得恨铁不成钢地说到:“陛下,微臣知道您是想尽快收服民心,收拢军权,但如今我们连大戈壁都还没进,外界的威胁还没有完全解除,您就迫不及待的对军队下手,只怕李筠……二位李将军,会心有不满啊!”

  柴宗训眨了眨眼,恍然间似乎明白了范质到底在说什么。

  原来他是以为自己建立英烈祠,是想从李筠、李重进二人手中争夺军心,顺便把军权给争过来!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

  说实话,柴宗训虽然年纪小,但他也很清楚军权的意义重大,他当初身为皇帝,名正言顺,可不就是因为被赵匡胤骗走了军权,所以才丧权辱国,成为被夺位的“昏君”吗?

  柴宗训跟范质、王溥他们也一样,同样不希望陈桥兵变的事请再来一次。

  不过他建英烈祠,确实是跟争夺军权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他早已经想好了,到了西域之后,势必会对军队进行改革,同时将李筠、李重进二人带来的两千兵马牢牢地握在手中,不允许再出现一次黄袍加身的惨状。

  但他所想到的改革军队的方法,和范质、王溥二人想到的争夺军权的方法没有任何联系!

  他是要对军队从上到下、从制度到构架,进行一次彻底的、完全的颠覆,以改变自后唐 以来各大军阀尾大不掉、利用手中的军权频繁乱政,甚至改朝换代的乱象!

  而这些,可不是靠建立一两座英烈祠,夺走军权民心就能办到的。

  于是柴宗训只得苦笑,对范王二人解释到:“二位爱卿想太多了,朕要建英烈祠,和夺取军权没有任何关系……”

  “陛下!”

  谁知范质却打断了他,一脸严肃地躬身行了个大礼道:“我二人对陛下之心,可昭日月,在我们面前,还请陛下有话直说,勿要隐瞒!”

  柴宗训面容一整,从范质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满。

  大概范质是觉得自己为了他这个幼帝,抛弃高官厚禄,抛弃在汴梁城打下的家族根基,率领族中的亲人远赴西域苦寒之地,背井离乡,披星戴月,换来的却是柴宗训的言不由衷,遮遮掩掩,令他感到十分失望,同时也十分难受。

  这股悲愤的情绪令柴宗训动容,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用很认真的语气对范质说到:

  “范先生的意思,朕明白了。但是朕还是要说,范先生真的相差了,朕之所以要建英烈祠,纯粹只是为了令那些为国捐躯的士兵们得到安息,绝对没有争权夺利的意思,要是朕此话有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他连赌咒发誓的话都说出来了,范质、王溥二人这才总算是略微有些相信了,各自拿着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他。

  “陛下当真没想过要夺回军权?”范质不确定地问。

  柴宗训沉默了片刻,回答到:“军权乃一国统治之根基,要说不想得到军权,这肯定不是朕的本意……不过建英烈祠这件事,确实和抢夺军权没有任何干系!”

  范质、王溥二人也沉默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听范质幽幽地说到:“可是却不知李筠、李重进二位将军会怎么想……”

  也不知道是因为巧合,还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这句话刚刚说完,营帐外突然就传来了李筠、李重进二人的声音:

  “陛下,末将二人前来求见!”

  柴宗训微微一愣,目光不自然的扫过范、王二人,范、王二人竟也觉得有些尴尬,似乎有一种做坏事被人给撞个正着的心虚,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挺胸,做出一副正气盎然的模样。

  柴宗训苦笑一声,对帐外的二李应道:“进来吧。”

  李筠、李重进二人联袂入帐。

  二人今天都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事后又忙着收编战俘,清点伤亡,一直到现在竟然都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身衣裳,所以二人进来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布满了血渍跟烟火气息的铠甲,脸上还残留着不少烟熏火燎的痕迹。

  见到范质、王溥二人也在,二李稍稍楞了一下,随即侧过身来先朝范、王二人行了个礼。

  范、王二人颇有些尴尬,目不斜视地朝他们回了个礼,随即就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泥塑菩萨的模样。

  二李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范、王二人是在跟柴宗训商量什么事情,所以小声地问到:“我们没有打扰到陛下和二位大人吧?”

  “没有!”柴宗训知道范、王二人此时不好意思讲话,替他们应了一声,随即反问二李到:“不知两位将军来见朕有何事?”

  二李对视一眼,突然单膝跪下,双双从怀中掏出两本类似于书册一样的东西。

  “陛下,这是我二人军中的花名册!”两人低着头字字铿锵地对柴宗训说到:“听闻陛下要建英烈祠,我二人特地将这本花名册献上,以方便陛下记录战死将士的姓名和境况!”

  听到二人说手中的书册竟然是军队的花名册,柴宗训心里微微一动,范质、王溥二人却是脸色大变。

  试探,这绝对是李筠、李重进二人的试探!

  要知道,花名册虽然代表不了什么东西,但一般情况下,献上军中的士兵花名册,事实上就意味着献上军权的意思,因为这本花名册,记录了全军每一个将士的姓名和基本情况,拥有它,就代表着对这只军队有了最基本的认识。

  这种方法,就和战败者投降的时候献上城池军民的户籍表册一样,代表了彻底臣服的意思!

  范、王二人根本没想到,他们这边刚刚以为柴宗训做得太心急了,恐怕会引起李筠、李重进二人的警惕,可一眨眼二李的反应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二人是想真心实意的把军队交给柴宗训吗?

  范、王二人可不这么想。

  须知在五代十国的战乱时期,那些武将凭什么能频频推翻皇帝,改朝换代,建立一个又一个短命的政权?

  还不是因为他们手中有兵!

  在这个立法崩坏、群雄并起的时代,谁手中有兵,谁就能称王称霸,往小了说足以坐镇一方,往大了说,就像周太祖郭威与周世宗柴荣那样,自立为王,征战四方,一统天下,也未为不可!

  而李筠、李重进二人虽然暂时还没有露出那样的野心,更没有那样能配合野心的能力,但二人手中掌握军权,这才是武人的自保之道,也是二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谁会把自己的命轻易地就交到别人手上,还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孩童?

  别说是范质、王溥二人不信,恐怕换做任何一个思维稍微正常一点儿的成年人,都不会相信!

  所以范、王二人理所应当的认为二李这是在试探,他们就是想知道,柴宗训是不是对他们手中的军权动了念头!

  二人赶紧焦急的看向柴宗训,生怕他一个思虑不周,把二李手中的花名册给接过去了,那到时二李若是作乱,只怕这支大周仅余的队伍就彻底完蛋了!

  但令二人稍稍松了口气的是,柴宗训见到那两本花名册之后,虽然微微愣了一下,但却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毫无波澜,挥挥手对二李说到:

  “二位将军多虑了,朕要这花名册有何用?建立英烈祠的事,还得等到了西域、我们有了自己的地盘再说,而阵亡将士的名单,到时候二位将军拟一份给朕就行了,朕相信二位将军绝不会徇私枉法,让我大周的英烈受到任何委屈,二位将军说是吧?”

  李筠、李重进二人对视一眼,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说到:“可陛下乃是一军之主,这两本花名册,原本就应该交给陛下……”

  “朕不仅是一军之主,还是一国之主!”柴宗训打断了二人,不耐烦地说到:“朕每日要管那么多事,整队人马的吃喝拉撒、大周未来的构想,还有进入大戈壁之后的安全跟保障,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种事宜,二位将军是嫌朕还不够累,想给朕增加更多的担子吗?”

  李筠、李重进二人赶紧缩了缩脖子,胆战心惊地回答:“末将不敢!”

  “那就好!”柴宗训叹了口气,收回脸上的不耐,对二人说到:

  “正所谓术有专攻、各尽其职,朕虽然是大周的皇帝,但也做不到事无巨细,全都一把抓,事事都亲自过问,若是如此,朕只怕活不了几年,就得活活被累死了。所以以后凡是民生政事,朕会交给范先生、王中书等文臣去处理,而军中要事,则要拜托舅父、还有李太尉你们了,不知道范先生、王中书、李太尉、舅父,你们可愿替朕分忧?”

  范质、王溥等人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连忙纷纷走到柴宗训对面躬身道:“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柴宗训点了点头,冲四人挥挥手道:“朕今日忙碌了一整日,有些累了,四位爱卿若是没什么别的其他事,就先退下吧,朕想早点儿休息了。”

  范质、王溥二人相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窃喜跟敬佩,连忙躬了躬身,跟李筠、李重进二人一起退出了帐外。

  等到他四人全都消失在门帘后面,柴宗训才缓缓地坐了下来,望着桌上的烛火,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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