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凉再次悠悠转醒已是深夜子时,毫无疑问,入眼又是轩辕宸那张痛楚又焦灼的脸。她透过明亮的宫灯仔细一瞧,发现宸眼角眉梢多了好多的细纹,他额前竟意外多出了一小撮白发。

  她心知,自己着实让他忧心了!她心里顿感内疚,下意识伸出手去轻抚他眼角的细纹,“宸,又让你担心了。”

  “我愿意日日为你担心!”轩辕宸只怕有一天再不能为她担心……

  想到这里,轩辕宸眼眶蓦地湿润,弯腰将头伏在了婉凉胸前,哽咽道:“阿婉,求你无论如何都撑下去!我和铄儿需要你!不要丢下我们!阿婉,答应我!”此刻,彻亮的灯火也驱不散他心底深处的不安。

  “宸,我答应你!”婉凉鼻中酸涩,美目中闪烁着莹莹泪光,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撑多久,哪一日就是尽头。

  “阿婉……”轩辕宸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眸中的凄然之色,似冬日北风拂过,似能听到那一片落叶萧木的嗖嗖之声。

  这样忧伤的眸子,婉凉有些不忍直视,避开他的眼睛,坐起身,温柔地为他宽衣,“宸,时辰不早了,快上床歇息吧!”

  “阿婉,我绝不让老天带走你!绝不!”轩辕宸躺在床上,习惯性地环住她越来越纤细的腰身。

  “好,宸,闭上眼睛睡觉。”婉凉笑笑,伏在他胸膛,闭眼休息了。

  “阿婉……”轩辕宸的内心早已兵荒马乱,临近崩溃边缘!

  “嗯,睡觉。”婉凉伏在他胸前的脑袋动了动。

  “好,睡觉。”轩辕宸终也闭上了眼睛,却是一夜无眠。

  他回想起,初见她时,她从头到脚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即便这样也挡不住她的娇俏容颜,清水芙蓉,无需粉黛。

  从此,他开始日夜思念她,追逐她,从舟山追到元路,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成了他的娘子。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幸福甜蜜。

  一年后,他们又有了铄儿,一家子更是幸福美满!他夫妻二人,更是在相伴相守中默契渐生,不言不语方能心灵相通。

  然而,在铄儿三岁多时,他却奉命出征,他们夫妻一别,就是将近七载!

  上天垂怜,他又寻到了她,她却已经不记得了他,当她看陌生人一样看他时,他整个人,整颗心似掉进了冰窟窿,那种心情无法形容!

  后来,神医治好了她的失忆,她终于想起了他。他当时的激动比当帝王更兴奋三分!他再次醉倒在了她的温柔中,就像初恋那般着魔……

  重聚后的生活,他们也过有矛盾,也有过争吵,但最终都能化解,因为他们之间有爱,有包容

  而且,他们每每破镜重圆后,感情都更甚从前!

  他以为,他们几经波折,终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却不料,命运再次捉弄于他们,她遭人暗害,身中人血疳蛊,时日无多……

  尽管轩辕宸如何担心,该来的始终会来。

  一日,深夜丑时,艰难熬过了两载零一月,行将朽木、油尽灯枯的婉凉,终于再也撑不住了,她无力躺在轩辕宸怀里,拼尽全身力气,伸手碰触到他的脸,为他轻拭着眼角的泪,“宸……答应我……我走了……你好好陪着铄儿……”

  “不!我不答应!阿婉,我要你跟我一起陪着铄儿,我要你跟我一起!你听到没有!我们一起!阿婉,求你别丢下我们!阿婉……”轩辕宸泪流满面,他皱纹暗生的苍迈容颜上是那样沉重的悲恸。【~ @更好更新更快】

  “宸……答应我……不然……我走也走得不安心……宸……答应我……”婉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夫君和孩儿。

  “不!阿婉,我不会答应你的!我要你跟我一起陪着铄儿!我们一起!阿婉,为了铄儿,为了我,求你撑下去!牧太医或许很快就能找到解除蛊毒的方法了!阿婉,求你撑住!别丢下我和铄儿!阿婉……”轩辕宸满面急痛,血红的双眼怆然叫人不忍卒睹。

  “宸……照顾好自己……好好陪铄儿……答……应……”婉凉的手臂缓缓滑落;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眼中逐渐消失的神采,像一捧烧尽的余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终于,累极倦极的婉凉不堪重负地侧首,如羽双睫一低,眼角清泪滑落,渐渐,她沉沉地闭上了双眼……沉沉地……

  “不!不!……阿婉!阿婉!……啊!……”轩辕宸急痛攻心,骤然爆发出一声震天悲鸣,抱着婉凉渐渐冰凉的身子嚎啕大哭,那样悲痛的哭声,仿佛积蓄多年的沉痛,无数的悲与痛都迸发了出来。

  顷刻,轩辕宸心底似被缕了一个茫然的空洞,那样空,仿佛整颗心都被掏空。

  婉凉走了。她来世上走一遭,与轩辕宸相知相恋,她陶醉其中,当繁华落尽,时间破碎,所有海誓山盟终不及命运的一夕转变……她来不及满足,也来不及厌倦,又匆匆离去,把牵挂和遗憾都留在了世间……

  婉凉这一生太苦!太苦!她这一生走得崎岖不平、坑坑洼洼,更有的时候险象环生、如履薄冰。或许,她一生最轻松,最心无旁骛的日子,唯有天真烂漫的童年和失忆那三、四载。

  童年时,她活得轻松,因为无知,无知则无恼;失忆后,她活得轻松,因为遗忘,遗忘了欢乐也一并遗忘了烦恼。

  婉凉

  的葬礼是按照轩辕皇朝最高规格办理的,安葬她的地方不是皇陵,而是她自己选的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站在那里朝东望去,是慕王府后院。

  慕王府,她儿时生活的家。

  走的人,一走了之,活着的人,却煎熬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婉凉走后,轩辕宸的世界失去了颜色,喜悦的颜色,悲伤的颜色,统统不见了,剩下的,就只黑白二色。他整个人也变得沉默了许多,似失了一缕魂魄一般,整个人没有了生气,委顿得如深秋里的垂柳一般,佝偻着身子,仿佛老了几十岁。

  如今,轩辕宸即便是笑,看上去也是空洞而寂寥。

  今夜的月光依旧明亮,只是再怎样明朗的月光,都不能照亮轩辕宸黯然悲凉的心境了。

  忘记一个人比喜欢一个人更难,就像现在的轩辕宸,他对婉凉的思念无处不在。他思念她,或是看见膳桌上的一盘菜、一碗汤;或是后院里一株快掉光叶子的茉莉花;或是安静折叠在床上的被褥;或是窗外那轮高挂的圆月;又或者无数个闭上眼睛的瞬间……

  之后,接连下了好多天雨,轩辕宸兀自矗立在凤鸾宫,抬头看看雨点芭蕉,凉意萧萧;垂首看看宫墙底下的青苔带着潮气蔓延而入,连带着他心底也是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凉。

  一日深夜,轩辕宸躺在凤鸾宫卧寝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似乎嗅到枕头上、被褥上、床帐上还遗留着阿婉的体香……

  夜那么静,静的让他有点想哭……

  突然,他坐起身,就这么兀自静静呆坐着,他的瞳仁似荒漠上无月的夜空,一片空漠。

  半晌,他起身走下床,找来了笔、墨、纸、砚,缓缓写下对婉凉的思念:

  “阿婉,今夜是你离开朕的第一百个夜晚。你可知,你走以后,朕的世界就只剩下空虚和寂寥。

  朕很后悔,把我俩曾在一起那么多美好时光都用来谈对错;论是非;生闷气;闹情绪……如果……时光倒流,朕只想好好爱你!

  朕感激上苍,今日活着的是朕;痛着的也是朕;艰难思念着的也是朕,如果叫你来承受这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朕是万万不舍得的!

  朕也想忘掉你,忘掉我俩曾经历过的一切,可朕做不到!睡梦中醒来,脑子里马上浮现你的音容相貌。朕思念的心情,已无法用言语表达,只有揪心的痛和悲凉。

  阿婉,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到朕的梦里来,让朕再看看你的样子……

  如今,无论做什么,朕都会想起你,不知何时才能把你忘记!朕想,等到朕去陪你那天,就不会再想你,到时,朕就彻底解脱了……”

  次

  日,也就是宣武一七九年五月二十八,婉凉刚走一百零一天,轩辕宸亲自带领八十万大军攻打苗疆国。

  轩辕大军一路攻城略池、势如破竹,短短半年时间,轩辕大军便一举攻破苗疆国皇城,大获全胜。苗疆国所有领土就此归属轩辕国所有,从此,世间再无苗疆国。

  随即,轩辕宸留下了官员和军队常年驻扎苗疆一带,以此,实地管制苗疆一带。

  轩辕宸明确禁令:从此苗疆一代,再不得出现巫蛊祸害世人,一经发现,施蛊之人,一律满门抄斩!

  战争胜利了,然而,轩辕宸却因战场中背部了一箭,导致旧伤复发,回宫后,更是病情恶化,就连石青千里迢迢请来的肖神医,也颇感棘手。

  肖神医说,皇上的箭伤,其实并未伤及要害,皮肉伤本是很好医治,只是,皇上自己毫无求生意志,就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

  两月后,轩辕宸药石无灵,右手紧攥着一个旧旧的荷包驾崩。

  他的临终遗言有三:

  一、传位于东宫太子轩辕景铄。

  二、从此,苗疆子女永世不得进入轩辕皇宫。

  三、将他同皇后合葬一起。

  轩辕宸走了,等待后宫所有女人的结局就是老死宫中。

  这一刻,紫莹终是幡然醒悟,她处心积虑除去婉凉,除掉他最爱的女人,原来她还是没有赢!谁也没有赢!婉凉输了,她输掉了一条命!她自己也输了,她输掉了青春年华和一颗心!

  轩辕宸走了,临终遗言,只言片语也未曾提及到她!她输得多彻底!

  其实,在她爱上轩辕宸那一刻就已经输了不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完全不爱自己的人!

  她爱他爱得诚惶诚恐!爱得满身伤痛!她一心一意追逐他一个人,不曾停下脚步,却换得他一次又一次的冷漠面孔!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他却从不来都看不到!他看不到她的存在、她的付出、她的伤痕,更听不到她的心声!

  宣武一八零年三月,年仅十七岁的轩辕景铄登基为帝,改年号,景,史称景帝。

  后来,景帝为轩辕国开创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盛世王朝,繁荣时代。

  多年后,杜鸿宇来到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他站在一座双人墓前,看见坟前竟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树上一公一母两只黄鹂鸟正在不停地默契歌唱,声音清脆悦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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