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鲁达和绮红藏身的地方。

  鲁达和绮红已经将他们的行囊打开了,鲁达换上了南宫锦的衣裳,绮红则换上了君红杏的衣裳。

  不仅如此,绮红还抽空为鲁达和她自己简单的易容装扮了一番。

  夜色下,他们活脱脱就是南宫锦和君红杏的翻版。

  君红杏马上就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

  她喉头一哽,低喃道:“不值得!你们不值得!”

  她与他们非亲非故,他们何苦要用性命来为她做掩护呀?

  霍将军要抓的人是她君红杏,只要她站出来束手就擒,南宫锦,鲁达,绮红姐姐就都能活命了!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呼一下就要站起来。

  然而,还不等她直起腰,鲁达和绮红那边先就弄出了动静。

  鲁达唤道:“红杏,快,快走,他们追过来了!”

  紧接着,鲁达和君红杏一起站起身,慌里慌张就往左手方向跑去。

  夜色下,一切都显得朦胧而模糊。

  霍将军等人远远一看,立马认定那就是南宫锦和南宫王爷下令诛杀的逃犯君红杏。

  他振臂一呼,大声道:“追,!追上他们!给我杀了君红杏!”

  众侍卫一下子都来了精神,叫嚷着,齐齐往鲁达和绮红两人的方向走去。

  芦苇荡里面遍地淤泥,绮红的脚本来就崴伤了,此时走来更是浅一脚深一脚,好几次都差点歪倒在地。

  幸亏鲁达身体强健,眼见着霍将军带人追来,立马将绮红姑娘一把抱起,几个箭步走到马匹旁边,翻身上马,带着绮红姑娘往远处奔去。

  远远地,他还大声丢下一句:“红杏,抱紧我!”

  很快,霍将军便带着侍卫,追着鲁达和绮红不见了踪影。

  南宫锦松开君红杏,站起身,往鲁达和绮红的方向看了良久,低叹道:“他们走了!”

  君红杏只觉得眼眶又烫又热,哽声说道:“刚才为什么要拉着我?”

  他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别担心,鲁达身手不凡,一定能护着绮红姑娘平安脱险!”

  君红杏没有说话,只是神色狐疑的望着他。

  平安脱险?

  那可是霍将军亲自带领的金甲侍卫呀,他要脱险谈何容易?

  南宫锦也知道鲁达他们脱险的几率很小,可是,终归还有一丝希望不是吗?

  他不想看君红杏自责愧疚,便又故作轻松的继续说道:“鲁达跟了我很多年,无数次护着我化险为夷!这一次我也相信他,一定能够平安脱险的!”

  君红杏神色有些凄然,还是没有说话。

  她仰头望着天际那轮明晃晃的月亮,怔怔然过了好久,才惨然一笑道:“我身中日光蚀,本来就命不久矣,他们这样救我,护我,真是不值!”

  南宫锦搂过她的肩,柔声道:“值得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认为值得,便是值得!”

  他握着她的香肩紧了紧,锁着她的眸光道:“红杏,他们舍弃性命也要让你活下去,你别让他们失望,好吗?”

  君红杏眸色湿润的回望着他,点头道:“好!”

  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往西,想着云无踪的方向昼夜不停的狂奔而去。

  三个月后,万物萧瑟,已经是深秋时节。

  干旱依旧在持续,中原大地上江河断流,草木枯萎,一片衰败萎顿的情形之下,云无踪下面的那片竹海却依旧苍翠欲滴,似乎丝毫也没有受到久旱不雨的影响。

  完颜稷带着君映月在这片竹海周围徘徊了快半个月了,却始终走不进这片广袤的竹海。

  君映月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有些嗔怨的说道:“稷公子,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完颜稷斜睨了她的肚皮一眼,神情有些冷淡的说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说完,走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小竹屋前面,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前面的竹海发呆。

  四周秋风瑟瑟,那竹海却静止得如同一片死物,就连竹梢上面的叶片也不曾轻微的动一动。

  有时候四周明明没有风,那片竹海却摇曳起伏,波浪一般荡来漾去。

  总之,这片竹海,实在太过诡异了。

  君映月走到他的身边,有些讨好的说道:“稷公子,咱们一起回去吧?你看我这都快六个月了,再过些时日,我们的孩子就该出生了!”

  完颜稷冷冷撇向她:“我们的孩子?君映月你别跟我揣着糊涂装明白,这孩子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如果不是为了掩盖他体内藏着双儿的秘密,他才不会将这个讨厌的女人带在身边。

  他满是嫌恶的看了君映月一眼,冷声又道:“你若想走,我给你马匹和银子,你若想留下,那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不准过问我的任何事情!”

  君映月眼眶红了红,低声嗫嚅道:“这云无踪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要说人,就连飞鸟飞到这竹海上空也会无缘无故失踪的!”

  完颜稷狠狠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君映月被他目光中的杀意摄得瑟缩了一下:“我,我想说,锦公子多半不在这云无踪……”

  话未说完,一记十二分响亮的耳光就狠狠掴在了她的脸上:“闭嘴!”

  完颜稷暴怒的站起身,不解气的又是一脚狠狠踹在君映月的身上:“贱女人!滚!”

  君映月被他直接踹翻在地上,呜咽着再不敢说别的,只用手护着肚子里面的孩子,充满恐惧的望着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完颜稷也是一肚子的邪火找不到地方发泄。

  当初霍将军带着金甲侍卫出城追杀君红杏的时候,他就住在皇宫以北的别宫里。

  汉室皇宫出了这么多乱子,皇上死了一个又一个,他原本是想站在旁边看看笑话,想看看这个以文弱为美的汉室皇朝是怎样一步步走向衰落的。

  那日他心情甚好,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穿上华美的女子服饰,正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幻想着南宫锦看到她这般美丽容貌,会是怎样惊艳与倾慕的神色。

  屋外突然就传来侍卫的禀报:“稷公子,暗中监视锦公子的人回来了!”

  他的眉心没来由的一跳,放下手中唇脂问道:“他怎么了?”

  侍卫道:“他去了城西驿馆,与君红杏会合后,被霍将军的金甲侍卫一路追杀,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

  “什么?”

  他大惊失色,提了剑就想要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女装,忙又折转回身,匆匆忙忙卸妆换衣后,这才带着人一路追了出去。

  他比霍将军的人足足慢了一个时辰。

  等他追到芦苇荡的时候,那里除了杂乱的脚印,根本就不见了锦公子等人的踪影。

  他不甘心,下令兵分两路,沿着马蹄印继续寻找锦公子的下落。

  两日后,他追到了云无踪下面的这片竹海附近,他的侍卫则追到了一处断崖旁边。

  他想,南宫锦带着君红杏,定是藏身在了这片竹海之中。

  所以,他当时就带人想要冲进去寻找。

  然而这竹海看上去毫无古怪,进去之后却是风声呼啸,隐有风雷之势,随风飘落而下的竹叶更是带着利剑一般的锋利!

  更加令人费解的是,他自己感觉在里面转了很久,可是据守在外面的君映月却说,看见他一直在竹林外面打转转,根本就没真正走进这片竹海。qiuyelou

  他心中骇然,意识到这竹海中一定蕴藏着某种极为玄奥的阵法,寻常人根本就进不去。

  他身为胡族王室之子,原本不应该在这里白白虚耗光阴,他应该立即翻身上马去与其余几位王子争夺父王的青睐,去争夺储王的位置,可是……他舍不得锦公子!

  一想到锦公子就在这云无踪里面,他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管他天下大乱,管他战事四起,管他王位旁落,他都只想守在这里,等锦公子出来。

  锦公子见到他,一定会被他的痴心感动,说不定,也就不会在乎性别,真心的与他相爱了!

  这样想着,他更是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一心只想留在这里。

  又是三个月过去,气温已然转寒,是隆冬时节了。

  君映月肚子里面的孩子瓜熟蒂落,只可惜身边一个助产的人都没有。

  她一个人躺在竹屋里面痛苦万状的嘶喊嚎叫,从黄昏一直嘶嚎到第二日清晨,肚子里面的孩子都还是未能生下来。

  完颜稷坐在屋外的石头上,双目微合,努力去捕捉随风而来的洞箫声。

  他敢肯定,那是南宫锦在云无踪的吹奏洞箫。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能走进那竹海半步。

  不过,他今夜倒是希望君映月生孩子的痛苦嘶喊声能够大些,再大些,说不定南宫锦在云无踪能听见这边痛苦的叫声,下山来看看也是有可能的……

  正想着,竹林深处果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他神色一动,急忙站了起来:“锦公子!”

  晨光的晕照下,来人身穿黑衣黑裳,头上还戴着层层黑纱笼罩的密笠,整个人从头到脚,严不透风的浸没在一团浓郁的黑色当中。

  看身形,不是南宫锦!

  完颜稷心生防备,连忙握剑喝问道:“你是谁?你想干嘛?”

  来人的穿衣装扮虽然怪异,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十分清越动听:“我来帮你的孩子出生!”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完颜稷呆望着来人,见她径直走进了竹屋,这才后知后觉的嚷道:“你是君红杏?你是君红杏对不对?”

  君红杏没有回答他,一反手便将房门给关了起来。

  君映月生了一晚上的孩子,中途晕厥过好几次,却又会被腹中的阵痛给痛醒。

  此时正是体力耗尽快要不行的时候,突然听见完颜稷在外面吆喝了两声君红杏的名字,她心中一紧,慢慢合上的眼睫倏然又睁开了。

  她望着身边的黑衣女人,惊恐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君红杏将一颗丹药塞进她的口中,冷喝道:“不想死的话,你就听我的!”

  君映月怔怔然吞下丹药,讷讷道:“你是君红杏!你没死?”

  君红杏没有再搭理她,而是将她的裙子脱下来,仔细看了看才说道:“你这孩子脚朝下,只怕是生不出来了!”

  君映月吞下丹药后,体力已经稍稍恢复了一些。

  她不相信君红杏会这么好心来帮她生孩子,她抬起脚往君红杏的身上踹去:“君红杏,你这个贱人,我就知道你见不得我好,我就知道你想尽千方百计就是想要害死我……”

  她明明是攒足了气力,瞅得准准的才踹出这一脚。

  没想到一踹之下,竟踹了个空。

  一身黑衣的君红杏好像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她的身边,宛如叹息的说道:“君映月,这一次,你只怕真的活不成了!”

  说话间,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亮闪闪的刀子。

  君映月吓得不轻:“你,你果然想杀了我?来人,来人呀!”

  君红杏的声音从黑色的密笠后面传来,带出了丝丝寒意:“别叫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稷公子!稷公子救我!这个女人她想要杀了我!”

  君映月不相信这么大声的呼救,完颜稷会听不见。

  可是说来也奇怪,她与完颜稷之间就只隔着一道并不扎实的竹门,完颜稷对她的呼救声竟是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不仅如此,她也完全听不到屋外的声音了。

  她整个人就好像被笼罩在一个沉闷的罐子里,明明与外面的世界隔得很近,却又被完全的隔离开来了!

  她心下惶恐,战战兢兢问道:“君红杏,你,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你……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便感觉到肚子上面一凉,紧接着,一道尖锐的刺痛从腹部横切而过!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你,你,你……”

  她接连‘你’了好几次,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大惊大痛之下,脑袋一歪便昏死了过去。

  完颜稷在屋外等了很长时间。

  他也觉得很奇怪,这君红杏进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甚至,连君映月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也听不见了!

  他正想要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竹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紧接着,浑身黑衣的君红杏抱着一个湿漉漉的孩子走了出来。

  那孩子只有猫咪大小,因为难产浑身被憋得青紫,不过看他呼吸均匀,应该是活下来了。

  君红杏将孩子递给他道:“恭喜!是个儿子!”

  完颜稷有些惧怕的看了那孩子一眼,后退两步道:“不是我的!”

  “我知道不是你的!”君红杏又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你的,现在君映月已经死了,这孩子只能由你来养大了!”

  她声音很平静,带着些不容人回拒的冷意。

  她又将孩子往完颜稷的面前递了递:“给!抱抱他吧,你会喜欢上他的!”

  那孩子在她掌中动了动,睁开眼睛就哇哇啼哭起来。

  完颜稷脸色更是惶恐:“不不!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

  说完,转身就往远处跑去。

  此时已然入冬,地上还结着一层薄冰没有来得及融化,他没跑几步就脚下趔趄,摔倒在地。

  君红杏抱着孩子正要追上去,他已经又如脱兔一般,跳起来跑得不见了踪影。

  站在远处观望的那几个侍卫,也生怕君红杏将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塞给他们,见稷公子都已经跑了,当下也都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很快就都跑得没影儿了!

  君红杏看看空无一人的四下,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南宫锦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将一袭银鼠滚边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哑然失笑道:“完颜稷在这里住了快半年,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孩子给吓跑了!”

  君红杏隔着密笠看了他一眼:“现在怎么办?”

  他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孩子,神色倏然柔软起来:“这孩子还挺可爱的……,你瞧他这眼睛,多有神呀!”

  君红杏好像猜出了他的意思,急忙转身将孩子放在竹屋门槛旁,拉着他的手道:“我们回去吧!怪冷的!”

  南宫锦被她拉着走了两步,停下脚步道:“红杏,要不我们养他吧?反正我们也快有自己的孩子了,先养一个也可以攒些经验……”

  君红杏松开他,自顾自的埋头往前方竹海走去。

  她能下山来救君映月肚子里面的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想要她帮君映月把孩子养大,呵呵,她真的没那么大的肚量,也没有那么慈悲的心怀!

  她心中有些恼恨南宫锦心慈手软,脚下的步伐不由得更加快了三分。

  南宫锦看着她的背影,大声又道:“红杏,这么冷的天,他会死的!”

  君红杏闻言,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确实很冷,如此隆冬苦寒的天气,成人尚且感觉到寒气入骨,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又能忍多久?

  可是……

  那孩子的生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那不过是君映月与数个戏子苟合一夜才酿下的产物……

  而君映月更是从头到尾与她为敌,她也是因为君映月的告密,而只能常年躲在这云无踪之中。

  这般一想,她心肠一硬,几个大步,走进了竹海之中。

  南宫锦看着她的背影大声说道:“红杏别这样,你会后悔的!我知道你也不忍心……”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君红杏已经走进了那片竹海。

  他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那小竹屋的门槛旁边,将地上的婴孩儿抱了起来:“别怕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娘亲……”

  他将婴孩儿拢入温暖的怀中,大步往竹林中走去。

  他们进入竹林没多久,远处的山道上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踏雪青骓载着风尘仆仆的男子疾驰而来。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骏马上的女子身穿一袭紫衣,模样娇俏可爱,一双黑亮的眼睛宛如最明亮的黑色玉石:“完颜烈,你慢点儿!我都快追不上啦!”

  完颜烈策马在竹屋旁边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云无踪!”

  他翻身下马,大步往竹屋走去:“红杏!”

  竹屋里面除了已经死去的君映月,便再也没有别人。

  他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着急道:“红杏,红杏怎么不在这里?紫焰,你不是说她在这里吗?”

  叫紫焰的少女也从马背上下来,一面掐腰喘气,一面抱怨说道:“喂!完颜烈,我真是受够你了!你将我从西域带出来,这一路上你每天都念着君红杏君红杏……”

  完颜烈英朗的脸色蓦然一沉,这一路上,他也听够了她的埋怨!

  若不是为了解除君红杏身体里面的日光蚀,他才不会带这么一个姑娘在身边呢!

  见她还在抱怨,他的脸色更是阴沉了三分。

  他走过去,大手一把握住紫焰的肩膀,用力道:“你不是说她在这里吗?人呢?她去了哪里?”

  紫焰身形一晃避开他的拿捏,俏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些怒气:“完颜烈你还真是好笑呀!你现在有求于我,你居然还敢质问我?哼,我是那君红杏身边的奴婢吗?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她去了哪里?再说了,她是长脚的,也许她刚才就在这里,现在自己走了也说不定……”

  她声音娇脆,伶牙俐齿的一番话,说得完颜烈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完颜烈耗时半年之久,才在西域找到了一位绝顶的养蛊高人。

  只可惜那位养蛊高人年过古稀,说什么也不愿意踏足中原。

  在完颜烈的再三恳求之下,那位养蛊高人才答应让身边唯一的孙女紫焰随他一同前往,为君红杏解蛊!

  不曾想他一回到中原,便惊闻中原已经改朝换代,现如今的汉皇,是帝连澈!

  让他更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君红杏居然成了皇榜上悬赏最高的人犯。

  他无暇去打听这半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即便带着紫焰姑娘四下寻找君红杏的下落,幸亏紫焰姑娘养了一种名叫蛛丝马迹的蛊虫,这才打探到君红杏就住在这云无踪内。

  可是,他跟着蛛丝马迹蛊来到云无踪,却到处都找不到君红杏的身影。

  他有些自责,自责当君红杏最艰难最难熬的时候,他没有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紫焰姑娘见他紧抿嘴唇不说话,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软。

  她叹息一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我的蛛丝马迹蛊从来不会出错,她还活着,就在这附近!”

  她四下看了看,目光被不远处的竹林吸引:“这竹林看上去好生奇怪,难不成里面暗含阵法?”

  说着话,她抬步就往那竹林走去。

  完颜烈没有跟过去。

  他坐在门槛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想起前不久每夜都会做的那些噩梦,他的神思慢慢又变得恍惚起来。

  前段时间,他一踏入中原,便每夜每夜的做噩梦。

  梦里面,全是他与君红杏,从初见到心动,从心动到经历战乱,从经历战乱到大婚,从大婚到他亲手将君红杏送给汉皇……

  最后,他还梦见了君红杏以金簪刺入喉咙,惨死的场面!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可是他依稀有些明白,为什么君红杏最开始的时候,每次见到他都会想要杀了他……

  他心中惶恐,却夜夜都不能摆脱这样的噩梦,再加上担心君红杏,一日日的便有了些形神枯槁之态。

  那日恰好经过万福寺,随行的紫焰说道:“完颜烈,你最近失魂落魄的,可是有什么心结解不开?不如去寺里问问虚云方丈?请他替你排解一二?”

  他自少年时期便开始征战沙场,浑身浴血,双手更是沾满了血腥,对于佛门之地,他向来是敬而远之,从不踏足一步。

  可是今日,听着寺庙中梵音阵阵,他莫名有些心动,好似受到某种感召一般,点头说道:“好!就进去为红杏姑娘祈个福吧!”

  紫焰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红杏姑娘红杏姑娘,除了红杏姑娘你还会说别的吗?”

  虽然抱怨,也还是快步跟着他进了万福寺。

  完颜烈原本只想在佛前叩个头,祈求神佛庇佑下落不明的君红杏,不曾想,万福寺的虚云方丈亲自接待了他。

  他在虚云方丈的达摩院住了三日。

  这三日,虚云方丈每日都陪着他,持经念佛,清茶淡乐,倒也慢慢让他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便是能见到君红杏,亲口对她说一声抱歉!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虚云方丈的达摩院里,紫焰已经神色慌张的从竹海当中退了出来:“不行不行!这阵法太诡异了,我根本就进不去!”

  完颜烈闻言,思绪这才从虚云方丈那里收了回来。

  这时候,突然有悠扬空灵的琴声和着洞箫声随风传来,缠绵缱绻,难舍难分。

  完颜烈眸光一动,是红杏的琴声!

  他站起身,往隐在山峦之间的楼阁遥遥看去,良久良久,长吁一声,语气极缓的说道:“进不去也没关系,只要她平安活着,这就够了!只要她身边有南宫锦陪着,这便是再好不过了!”

  紫焰见他神色怆然,正想要出言安慰他两句,他却收回视线,走到踏雪青骓的身边,拍了拍青骓马的额头,低喃道:“我们走吧!她不需要我们了!”

  说完翻身上马,往来时的山道上面飞驰而去。

  紫焰在后面一面追一面问道:“完颜烈你慢点儿!你等等我!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完颜烈洪亮的声音似乎隐着些黯然:“万福寺!虚云方丈还等着我到他座下听禅呢!”

  紫焰怔了怔,忙大声嚷道:“万福寺?完颜烈你这是要干嘛呀?你将我从西域带出来,不能就这样不管我呀!”

  完颜烈座下的青骓马拔足狂奔,已经跑出去数里之远了,自然是不能听到她的叫嚷。

  紫焰一跺脚,也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数年后。

  云无踪诡异非常的竹海迷阵当中,手牵手走出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男孩子穿着云过天青色的衣裳,模样十分清俊可爱:“琳琅妹妹,待会儿见到那个怪叔叔,你别怕,哥哥我保护你!”

  叫琳琅的小女孩儿穿着藕荷色衣裙,柔软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素净的缎带绑成了一只可爱的丸子头。

  她的五官秀美精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熠熠生辉,整个人粉嫩灵动,小小年纪,已然是初具绝色之姿。

  听了小男孩儿的话,她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好!有不弃哥哥在,琳琅就什么都不怕了!”

  兄妹俩相视一笑,手牵手,大步走向竹屋旁边站着的帝连澈。

  帝连澈穿着一袭极为低调的布衣,却依旧掩不住浑身上下透着的尊贵不凡的气度。

  他看见兄妹两个出来,眸色暗了暗,上前问道:“你们……是云无踪的人?”

  不弃将琳琅护在身后,上前两步昂头答道:“没错,我们是云无踪的人!母亲让我们下来告诉你,她不想见你,更不想离开云无踪,请你以后莫要再来了!”

  “你们的母亲?”

  帝连澈心里揪了揪:“你们都是君红杏的孩子?”

  这一次,两个孩子一起点头:“嗯!”

  帝连澈的神色顿时灰败了下去:“她……都有两个孩子了?”

  琳琅见状,有些同情的看向他,脆生生的童声说道:“你就是当今皇上吧?我娘亲让我告诉你,她现在和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她不想离开云无踪,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云无踪打扰她!”

  帝连澈仰头往云雾飘渺的山峦看去,苦笑道:“红杏,你怎么能撇下我,一个人在这地方隐居呢?我们说好了的,等我拿下江山,要立你为后的!你怎么可以抛下我?”

  他笑容惨淡,说着说着,眼眶还红了起来。

  不弃有些担心他的样子会吓到琳琅妹妹,便拉着琳琅的手想要离开。

  琳琅却想起下山的时候,母亲交代过的一件事情。

  她挣开不弃哥哥的手,走到帝连澈身边,将怀里一块素绢掏出来,双手递给他道:“给!这是我娘亲让我带给你的!”

  “红杏妹妹给我的?”

  帝连澈黯淡的眸子有奇异的亮彩闪过,他接过素绢,动作有些颤抖的将素绢展开。

  只见素色的绢帛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清秀的四个字:勿寻,勿念!

  勿寻,勿念!

  与她数年前不辞而别留下的字一模一样。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要对他说的,从始至终就只有这四个字而已――勿寻,勿念!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了!

  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生生剜去了一块,帝连澈疼得浑身颤抖,双膝一软,跪倒了下去。

  他看着素绢上刺目锥心的四个字,哽咽道:“红杏妹妹,你真的不管我,不要我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拿下帝位,便立你为后,我们一起……一起坐拥天下……”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在素绢上晕开一团一团的影子。

  那四个字,却因为泪水的浸泡,而更加清晰夺目了!

  帝连澈将素绢紧紧攥在掌心,喉中发出困兽受伤的悲呜声,一声一声,揪人心扉。

  琳琅从未见人这般悲伤过,小脸上忍不住也慢慢露出了悲色:“不弃哥哥,他哭了,好可怜呀!”

  不弃也觉得这个怪叔叔哭起来的样子很令人同情。

  不过,他到底比琳琅年长一岁,下山之前,父亲也曾经再三叮嘱他,说云无踪外面的世界复杂凶险,办完事马上带着琳琅妹妹回去,万万不可久留。

  他向来就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他对这位皇上叔叔的同情,只持续了不到数息时间。

  他牵过琳琅的手,道:“琳琅妹妹,咱们回去吧,再不回去,父亲母亲该担心咱们了!”

  琳琅一想到山上的父亲母亲,小脸上顿时绽开幸福的笑靥:“嗯!那咱们走吧,娘亲说等我回去就做豌豆黄给咱们吃呢!”

  不弃笑着说“你呀,就知道吃……”

  两个孩子手牵手,蹦蹦跳跳往不远处的竹海走去。

  在进入竹海阵法之前,琳琅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痛哭的帝连澈一眼,不解的问道:“不弃哥哥,他真的是皇上吗?”

  不弃道:“应该是吧?反正父亲母亲说他是皇上,那他准就是皇上!”

  琳琅眨了眨干净明亮的眼睛,疑惑道:“娘亲说皇上是天底下权利最大的人,住在最富丽的宫殿里,吃最精美的食物,每一个人见到他都要下跪行礼……,那他为什么还这么伤心呢?”

  这个问题,不弃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的回答说道:“大概是因为……他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吧?”

  琳琅冰雪聪明,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一个人开心不开心不在于他住多大的宫殿,吃多精美的食物,受到多少人的尊敬,而在于能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对呀,像父亲和母亲,他们在一起就很开心,很幸福!”

  “嗯,就是这么个道理!将来,我也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像爹爹和娘亲那样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你心爱的人?是谁呀?”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娘亲说过,再过几年,等我及笄之后就带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那我呢?母亲可有说过要带我一起?”

  “这个……我没听娘亲提起过!不过娘亲夸你悟性好,只要你在成年之前将云无踪藏书阁里面的术法都学会了,娘亲肯定会带你去长安见见世面的!”

  “嗯!我一定会尽力将各种术法都学精了,将来我才有能力保护你和父亲母亲!”

  “我不要你保护!我自己也会学!娘亲说了,女人不能一辈子都依靠男人的!”

  “可是……”

  “不弃哥哥,我们快走吧,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

  “琳琅妹妹你等等我,你慢点儿,当心脚下!”

  两个孩子的身影,很快隐没在苍翠浓郁的竹海之中。

  空旷的空地上,只有帝连澈还在捧绢而泣,那身影透着无尽的孤单,寂寥,和悲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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