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娱乐新闻的头条版面,大篇幅的报道沈唯一出道十年的演唱会,她的采访、直播、宣传片……等等等等。

  从公共汽车到巨大的广告屏,到处都是她,真真是赚足了眼球。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已经可以听到鞭炮声了,调皮的孩子时不时就会制造一些烟花爆竹炸开的声响。

  许久不见的顾邵之来了江边公寓,他当然不是来找林初的,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唯一的共同话题只有纪晚夏和陆淮安,没有什么好说的。

  林初坐在沙发上陪儿子看动画片,看到顾邵之进来,也只是简单的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告诉儿子,“叫顾叔叔。”

  祁铭见过顾邵之,他人生第一次游乐场,当时就是跟顾邵之和纪晚夏一起去的。

  他乖巧的叫人,“叔叔好。”

  顾邵之点头应了一声,嗓音淡淡的问林初,“淮安呢?”

  如果算起来,也不是太久没有见面,但林初却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的冷漠和暗流跟陆淮安不差分毫。

  仿佛有一道隐形的墙壁,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隔在两米之外。

  本就是最冷的冬夜,天气预报说明天或者后天有可能会下雪,所以现在室外的温度很低。

  顾邵之就只是站在那里,渗人的寒意就悄无声息的往四周蔓延,好像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气还没有散尽。

  即使客厅里开着暖气,穿一件薄薄的春装就很舒服,但林初却感觉到了阵阵凉飕飕的气流往自己身上窜。

  就连向来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的祁铭都多看了几眼。

  林初不想继续处于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中,所以也没有刻意跟顾邵之作对,“他在书房,你上去吧。”

  顾邵之把脱下来的大衣递给佣人后,就迈开长腿往楼上走去。

  沉沉的脚步声从客厅中央开始,到二楼书房门外结束,林初都能清晰的听到关门的声响,随后所有的动静都被隔绝。

  快到晚饭时间,佣人已经把所有的菜品准备好,但还没有下锅。

  走到林初身边,询问她的意见,“太太,需要再加几个菜吗?”

  林初就算没有那么了解顾邵之,也知道对方不会留在这里吃饭,忙不忙另当别论,就他现在这个自带冷气的特性,在哪里待着都不自在。

  她摆了摆手,随口说道,“不用,泡两杯茶送上去就可以了。”

  佣人恭敬的点头,“好的。”

  客厅只有母子两人,电视机里的动画片一集播放完了,林初忽然听到祁铭这样问她,“妈妈,顾叔叔是不是和干妈分开了?”

  不是分开了,是回到应该存在的位置。

  她笑了笑,“你知道什么叫分开了?”

  祁铭一眨不眨的看着林初,一双眼睛比冬雪还要干净,“就是……就是他们不住在一起了,也不打电话,谁都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林初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孩子的视角很简单,但也是最一目了然的。

  林初没有说‘不是’,也没有说‘是’,她现在自己的行动不怎么方便,所以没有办法抱抱她的儿子。

  怀孕的时候,每个女人身上都会有一种温柔的气息,林初看着祁铭,眉眼间是柔和的笑意,看不到一丝一毫多年前的肆意和张扬。

  就连声音都变得很柔,“如果,如果我跟爸爸分开了,你会哭吗?”

  因为她是笑着的,所以眼底浅淡的情绪被很好的藏起,五岁的孩子发现不了。

  祁铭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有这方面的概念了,他的反应并不剧烈,甚至可以说很平静。

  “我会难过,但是不会哭。”

  林初不知道儿子心里的想法,他是不是以为,即使她跟陆淮安分开,他也是跟着她走?

  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眉眼间依然维持着柔和的笑意,声音轻缓,“男孩子要独立,而且会有妹妹陪你……”

  竹西,竹南。

  ————

  二楼书房。

  佣人放下茶杯后,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并且带上房门。

  顾邵之点了根烟,他只抽了一口,就收到了坐在黑色办公椅的陆淮安冷冷的眼神,“你是八百年没有过烟瘾?还是眼瞎看不到这里住着孕妇?”

  向来贵不可攀我行我素的顾先生,不仅真的掐灭了香烟,而且竟然还开口道了歉。

  “抱歉,没有注意。”

  还好他只抽了一口,书房里的烟味并不是很浓,散一会儿就没有了。

  顾邵之的坐姿矜贵优雅,长腿交叠,目光落在烟灰缸里那支香烟上,暖黄色的光线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侧脸显得更加的立体。

  淡淡道,“明天是娱乐圈最受瞩目的一场颁奖晚会,‘最佳’歌手的奖项内定沈唯一,我不打算让她走上舞台。”

  顾邵之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只是来通知陆淮安,并不是来跟他商量的。

  暗红色的木质书桌上,茶杯里的热气氤氲而出,如果林初不在,陆淮安身上的气息任何时候都是冷漠疏离的,即使对方是他最好的兄弟。

  黑眸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从她开始跳下万丈悬崖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我也没有理由继续护着她。”

  间接或直接,都是好几条人命。

  夏浅肚子里的孩子,还只有两个月大,很快就要结婚的人,却躺在了冰冷的墓地里。

  大概除了顾邵之,没有人知道夏浅已经打算退出娱乐圈了。

  舞台和许秋白,她选择的是爱情,却被推进了地狱。

  “沈唯一还是你们陆家的养女,到时候面子里子都过不去,你爸什么都不知道,当真闹起来,也不是能轻易糊弄的。”

  陆淮安当然清楚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没有证据的时候,任何说辞都很苍白,不会有人相信。

  冷峻的面庞面无表情,嗓音低沉淡漠,“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招呼已经打过了,顾邵之没有时间在这里坐着闲聊,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多年的兄弟。

  “林初那样骄傲刚烈的性子,你觉得她会因为孩子而忘记过去,心无旁骛的跟你在一起?”

  林宗钧被逼跳楼身亡,是安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即使不通过陆淮安之手,但也是因为陆家人从中作梗。

  死的人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是林初的父亲,她唯一的亲人。

  刚被陆淮安绑回来的林初,能一次一次的用刀刺进他的心脏,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爱憎分明,从来都不屑于掩饰。

  被陆淮安刻意忽略的那些场景,在这一刻全部冲出牢笼,杂乱的冲撞着他的沉静的思维和理智。

  有多少次她站在夜空下走神恍惚?

  有多少个深夜她被噩梦惊醒后再也没有办法入睡?

  他用了手段让她怀孕,她明明极其反感厌恶,却没有跟他吵跟他闹,一天比一天温顺,虽然偶尔也会说几句不是很好听的话,但都跟开玩笑差不多,不是那么伤人。

  明明是恨他的,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的眼里却也有化不开的柔情。

  顾邵之早已离开书房,陆淮安冰冻一般的身体才慢慢有了其他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缓解着头痛。

  茶杯里的茶接近常温,他只喝了一口。

  黑眸里的暗色一点点蔓延开来,让书房里的温度渐渐降低。

  低哑着嗓音喃喃自语,“小初,我要怎么留住你?”

  ————

  安城出了一条大新闻,热度几乎能压倒春晚。

  新闻的主角是红透半边天的沈唯一,以及安城贵公子顾邵之。

  一个被卷进‘私生活混乱’的丑闻,一个被扎了一刀还在医院的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有一星半点的风声透出来,大概是医院的医生不小心说漏了嘴,但很快就被某顾势力所压制,网络再也找不到关于顾邵之的只言半语。

  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沈大明星所有的代言和广告在一夜之间下车,就连备受瞩目的颁奖晚会都没有到场,是因为东家顾氏公司做了手脚,再加上丑闻曝光,她悲愤交加,用刀伤了顾邵之。

  还有有传言说,当年歌唱界的黑马夏浅的死跟沈唯一有关,但是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所以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就在昔日大红大紫的沈唯一被推到舆轮的封口浪尖的时候,林初跟祁铭一起在江边公寓等待初雪的到来。

  她不关心,也不觉得畅快,很平和。

  外面闹的沸沸扬扬,但她所在的富人别墅区却很清静,上流社会的家庭不会去参与娱乐圈的闹剧。

  过年就该有过年的样子,平日里不怎么爱动的祁铭也拿了烟花在院子玩儿,火光把周围照的通亮。

  许是被感染,林初也陪着儿子一起玩儿。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新年,也下着大雪,吵架归吵架,但是陆淮安还是陪她回了林家。

  那是陆淮安第一次给她堆雪人,就像她从陆家老宅小楼里找到的那张照片上的一样。

  人不能总是回忆过去,否则就会被记忆困住,逃脱不开。

  林初蓦然有些伤感。

  初雪来的很温柔,有风,纷纷扬扬从夜空撒向大地。

  大概十点左右,林初接到了纪晚夏的电话,那边很热闹,应该是在慕瑾桓的家里。

  什么也没有说,就纯属没事聊聊天,赚到的人是祁铭,没想到小碗豆还记得他,视频的时候一口一个‘林哥哥’,那糯糯的小奶音让一旁的林初心的都化了。

  通话结束,林初带儿子上楼睡觉。

  祁铭自己洗澡自己换衣服,他知道妈妈这几天睡眠不好,所以也要妈妈给他讲故事。

  闭上眼睛之前,他问林初,“妈妈,妹妹还有多久才会出来?”

  林初一边给儿子盖被褥,一边笑着回答,“还有四个月哦,到时候你就是哥哥了。”

  “我会对妹妹好,把所有的玩具都让给她们。”

  “真乖。”

  ……

  陆淮安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身上还带有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担心孕妇闻着不舒服,就在侧卧洗漱过才上的床。

  林初本来就没有怎么睡着,身子被男人揽进怀里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

  卧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暗色。

  升到夜空中的烟花,所散发出来的光亮,衬得雪景有一种不一样的美。

  因为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林初眼睛酸涩难受,没有一会儿就重新闭上了眼,低声问,“顾邵之没事吧?”

  刚才晚晚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应该是还不知情的,但也不排除知道的可能。

  外表温婉的纪晚夏,很擅长隐忍。

  陆淮安不敢太用力,只能从身后靠近温软的小女人,汲取着她所特有的香气。

  温热的掌心自然而然的覆上她拢起的肚腹,隔着薄纱睡裙,轻而缓的摩挲着。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仿佛是极度疲倦后的沙哑,“伤口距离心脏只有一公分,如果在后天之前能醒过来,就不会死。”

  一公分……

  顾总的命还是挺大的。

  林初轻笑了一声,“看来沈唯一是真的恨顾邵之啊,竟然能下这么重的手,得罪顾氏总裁不说,还把人送上了手术台,她是不想活了吗?”

  还差一步就能走到最闪耀的位置,却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推到谷底,从此之后也只能活在异样的眼光里,爬都爬不起来,应该是挺难过的。

  最大的惩罚,不是死亡。

  死太容易了,也太轻了。

  “医生是从国外请回来的,邵之不会有意外。”

  林初不是关心顾邵之,她只是有点心疼看到新闻的纪晚夏,虽然对方行动和言辞都很绝情,但如果那个人一直在心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不会过得安宁。

  “可别残了废了,否则,他那么费心费力守住的公司搞不好转眼就会拱手让人,可惜又心酸。”

  陆淮安亲自去医院看过顾邵之,伤得确实不轻。

  在别的家庭团圆欢聚的时候,顾老爷子和顾母一直都守在病床前,连十分钟都不敢睡。

  只要顾邵之熬过危险期,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陆淮安把女人往怀里带了带,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去亲吻她,安抚道,“不会的。”

  林初忽然想起一件事,艰难的翻了个身,“你们把陆明川怎么了?”

  沈唯一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举目无亲的女人而已,她身在娱乐圈,走到哪里都会被躲在暗处的镜头偷拍,无法光明正大的做什么。

  她能利用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

  陆淮安似乎是不喜欢怀有身孕的林初操心太多,又或者是不想告诉她,所以直接下了命令,“好好睡觉,明天我哪儿也不去,在家陪你。”

  林初推了推男人的肩,落在脖颈的呼吸扰得她根本睡不着,“不要了吧,你不是很忙吗?”

  陆淮安碍着女人现在身体特殊不能为所欲为,即使没有过分的动作,但是亲亲抱抱还是不能少,“我想陪,你不要也得要。”

  林初,“……”

  她有一句那什么不知当讲不当讲。

  ————

  沈唯一被精神病人丘正强女干,下体撕裂导致终生不育后的十天,第一次见到陆淮安。

  不是特意。

  是因为顾邵之脱离危险期,陆淮安来医院例行公事般看他一眼,在走廊遇到了被助理搀扶着准备出院的沈唯一。

  再也不见舞台上闪耀的光彩,她几乎是暴瘦,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

  鸭舌帽和围巾将她的脸遮挡的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起初是平静,然后慢慢带上了笑,是讽刺的笑。

  沈唯一啊,你还是太过自信,以为这两个男人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其实也怨不得别人。

  爱而不得,灵魂被魔化,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都是过去造下的孽。

  一个人待在地狱里难免有些寂寞,那就多拉一个人下来的,恨也好厌恶也罢,总归不会太寂寞。

  沈唯一推开助理的手,一步步朝着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走去,最后停在两步远的距离外。

  “新年快乐,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介意跟我聊聊吗?”

  陆淮安眸色冷淡,女人眼睛里讥讽的笑并没有激起他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淡漠的开口,“我很忙,也没什么好谈的。”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万年不变的黑色,无形中就已经给人一种遥远的疏离。

  医院走廊本来就是一个凉气很重的地方,沈唯一觉得冷,但也没有示弱的表现。

  她依然在笑,说出口的话轻飘飘的,“我难得有兴致,如果你不听,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说完这些后,她眨了眨眼,又补充了一句,“跟林初有关。”

  ————

  陆淮安连去找一家适合谈话的咖啡厅的耐心都没有,车里是最安静也是最封闭的地方,有司机陆军守在附近,没有哪个狗仔有胆子偷拍。

  “说吧,如果是想耍什么手段,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车里没有开暖气,温度跟室外差不多。

  沈唯一取了帽子和围巾,暴露在外的小脸美丽依旧,只是少了些光彩。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随意找了个落脚点,“在说正事之前,我想确定一件事,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年少不懂,后来才恍然惊觉。

  陆淮安周身都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屏幕的中央,缓而慢的转动着机身。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比平时回家要晚两个小时,所以他在等林初的电话。

  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闻言,沈唯一低声笑了笑,似是感叹一般,“我其实能感觉到的,只是一直都不想承认,妈妈的心脏能为我换来这么多,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应该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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