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院周殷居住的雅室,一个老混蛋歪坐在软榻上悠闲喝着美酒,另一个则焦躁的不住来回踱步。

  忽然,踱步的老混蛋冲到门外,探头向着西方正院一阵张望,旋即手舞足蹈跑了回来,对喝酒的老混蛋颤声道:“烛火熄灭了,你这法子,还真成。”

  喝酒的老混蛋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不要被昌公子凶暴外表给蒙蔽,实则他内心柔软至极,特别对于娇女弱民,都有一份怜悯。”

  踱步的老混蛋连连点头,却也没有多想,只想到自己竟然就此成了威震天下的霸王的亲家,骄悍如龙的项昌长公子的岳父,兴奋之下,禁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托喝酒老混蛋说亲,对项昌给出的答复与承诺,固然从中感觉到了蕴含的诚意,心下毫不怀疑,但终究不如生米煮成熟饭来的安心。而今进展这般顺利,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喝酒的老混蛋一皱眉头,将酒杯重重放在案牍上,正色道:

  “为了你家族以后能够长久昌盛,有些丑话我就要说在前头。项昌长公子与霸王很不相同,眼里不揉沙子。你而今来投,无疑雪中送炭,项昌长公子是很承你的情。但你也要深刻自省,不要恃功生骄。”

  “只要你一如既往保持忠诚,外加约束好族人,不自恃权势欺凌百姓,触犯大楚法纪,昌公子绝对不会让你、让你的家族没有好下场的。也就是说,吃一口长久的富贵饭是没有问题的。对此你须切记。”

  另一个老混蛋也听说了项昌前来途中斩杀猛士严肃军纪之事,面容一肃,正襟危坐,拱手郑重点头:“谨受教。”

  纵枪跃马半夜,子龙五探虎穴。杀得敌酋告饶连,征袍斑斑染落英。

  项昌这具身躯精力过人,战意甚浓,原本打算圆满一直以来杀个七进七出的夙愿,想不到在第五进时,敌酋就承受不住,连声哀告,要求让陪嫁侍女进来侍奉。

  虽然很是怀了几分遗憾,项昌摆了摆手,轻轻将她搂抱怀里不再折腾,两人就此沉沉睡去。

  天色刚刚平明,项昌这段时间给自己刻意训练的生物钟,就准时让他自睡梦中醒来。不得不说,这具躯体不愧是老爹霸王的种儿,素质好的惊人,激战了近乎半夜,睡了不足两个时辰,醒来后就再次精神抖擞。

  轻轻将身上缠绕的玉锁粉索解开,项昌跃下锦榻,看着烛火下那具雪白而玲珑起伏的完美娇躯,心头一热,顿时又有了几分跃跃欲试。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绮念,伸手扯过锦衾贴心将之掩住,然后开始自己穿戴衣袍冠冕。

  疲倦而睡的伯阎被声响惊动,强行睁开眼一看,见项昌正在穿戴衣袍,忙撑起身,惊疑道:“公子,你这是要……”

  项昌回头一看,见她上半身锦衾滑落,露出线条柔美的娇躯,而两堆雪白的峰峦更是无比夺目,眼神一热,禁不住上前拥住,微笑道:“你再睡一会儿,我要进行每日的晨练早课。”

  见项昌还是一如昨夜的温柔和善,并非拔枪无情天性凉薄的公子,伯阎暗松了口气。

  项昌看出她的心思,对于这个世间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心下禁不住也有着莫名的情愫,自腰带上将父王楚霸王所赐的龙形玉佩解了下来,郑重塞到她滑腻的小手里。

  伯阎一怔,举起一看,借着烛光见玉佩正面雕刻了一条狰狞猛恶、穿梭云霄之中的龙,背面则用小篆刻了一个“项”字,情知这是项氏嫡系子弟才能得授的玉佩,心下一喜,用丝绸包好塞在枕头下,然后强撑着身躯的不适,扯了一件衣裳裹住娇躯,起身帮助项昌穿戴衣袍。

  穿戴完整后,感应到伯阎对自己的柔情与依恋,项昌在她光洁的额头亲了一口,挥手让她再休息一会儿,自己则昂然出了寝室。

  寝室前的院落里,熟知他习惯的项喜已经将弓箭大戟等兵械准备好了。项昌上前接过大戟,就要与同样装束停当的项喜等进行对战,回头看了看寝室一眼,怕动静太大影响了伯阎睡眠,摇了摇头,又丢还给项喜,也没有上马,转而接过弓箭,对着院落二百余步外的一株大树练习起射术来。

  他侧身而立,左手持弓,右手拉弦,身躯挺立如松似岩,弓弦接连炸响间,一根又一根箭矢激射而出。二百几十步外的那株碗口粗细的松树一阵阵颤动,松针雨落间,射来的箭矢无一射空,尽皆深钉在树干上。

  随着箭矢不断射出,渐渐的,项昌感觉越来越进入状态,手感越来越好,周围外物一时间也都不存在了,只余下弓背上闪烁着幽冷犀利光芒的箭矢矢尖,以及二百几十步外的那株松树。

  忽然他手中弓箭一停,暗暗长吸口气,神色一沉,手中硬弓上赫然搭上了三根箭矢,下一刻弓开如满月,爆射而出。“嘭”的一声炸响,三支箭矢破碎虚空,呈三条笔直的直线,同时深深扎入了那株松树上。

  项昌又一声低喝,一支接着一支箭矢,流水般前后几乎衔接了起来,足足七支箭矢连珠般激射出去,再次接连射中松树。

  看着那棵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如同一只豪猪的松树树干,项昌神色欣然,横弓当胸,暗暗平息胸口翻腾的劲气。

  经过昨夜一番阴阳交泰,他身躯状态竟然好的惊人,箭术随之大有提升,原先最多能做到“二龙夺珠”——同时射出两支箭矢,而今居然能够做到“三阳开泰”,以及一口气连射七箭的“七星连珠”了。

  而这时“喀嚓”一声脆响,那棵松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树干断折,偌大的树冠无力砸落地上。

  “好箭术!”两声喝彩从身后传来,伯丕与周殷面带赞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想不到项昌那怕处于意志最为薄弱的年少之时,昨夜又尽享鱼水之欢,竟然能够做到毫不贪恋女色,一大早就起身练习箭术,周殷固然习以为常,伯丕却是意外又惊讶。

  项昌一笑,将大弓抛给项喜,与伯丕、周殷回到雅舍,在软席上跪坐下来。伯阎白腻俏脸略带羞红,端着托盘,进来奉上了三盏热汤。在伯阎将热汤端放在自己案牍上时,项昌伸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小手。伯阎吓了一跳,用力挣脱,一边窘急用眼示意旁边还有伯丕与周殷两人在。

  项昌一笑,松开了手,伯阎小脸已经完全红透了,瞪了他一眼,很有几分仓皇的将热汤呈给伯丕与周殷后,低头匆匆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对于伯阎不自然的面容,两个老狐狸敏锐感应到,却低着头,端着热汤不动声色轻啜着,一脸的毫无所觉。

  伯丕刚才已见过了伯阎,也见到了项昌所送的玉佩,情知这是项昌给予的承诺,心头大定,放下热汤,开始将自家所掌控的力量详细给项昌讲解起来,便于项昌接下来调拨使用。

  伯丕这个旧楚的老牌贵族世家,临江王国的大柱国,此番将家族掌控的力量毫无保留全部对项昌敞开,让项昌真个惊叹不已。

  首先整个伯家富奢无比,拥有丰厚的绸缎、金银、铁器、粮草等财货。其次伯丕家族拥有一支人数过千的私军,这无疑是他们家族立身的根本了。这支私军平时都是分布府邸及各地庄园、店铺、商队中,一旦有需要,随时能够组建起来。

  此外伯丕家族还掌控了临江王国江陵城的部分军队。

  临江王国有近乎七万大军,但能够征战的精锐也就五万余,其中两万镇守各地,两万驻扎在江陵城北的大营中,拱卫都城,被称为“北军”。五千驻守都城及王宫,负责保护宫廷,被称为“王军”。五千防守江陵城四座城门,以及负责城内治安警戒。北军一直归属于大将军黄极忠统领,王军由临江王共尉的心腹将领卫尉纪姜统领,城门卫与城内守则由中尉徐僚主掌。

  而伯丕这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悄无声息将附庸家族的一名将领,推到了中郎将的位置,安插在了北军中。而中尉徐僚,与伯丕家族有联姻,两家关系匪浅。

  而最最让项昌惊喜又意外的,是伯丕利用自身的职权,在临江王国朝堂及各地担任大小官职的族人,供养的门客,以及家族的庄园、商队、店铺、游商等奴仆,组建起了一张巨大的情报网络。

  可以说整个临江王国在伯丕这个老江湖这儿,毫无秘密可言。也怪不得昨晚他呈上的关于临江王国的情报,让极为重视情报工作的项昌大为赞叹。

  “自己这位便宜岳父似乎在情报方面大有天赋,此后可以考虑将整个大楚情报的搜集、情报网络的构建,都交由他去做。”项昌暗暗琢磨着。

  项昌眼下是穷疯了,任何一点儿力量,任何一个人才,都是绝不放过。比如周殷,除了自身军职,还被他给指派进行“军械生产制造”,将他在旧楚潜藏在暗中而侥幸留存下来的力量全动用起来,招募培养工匠,建立秘密军械制作作坊,大肆生产项昌改进的“楚昌连弩”及“马镫”等。

  “有了大柱国的倾力支持,此番临江王国之行,胜算大增,至少有八成把握了。”项昌言语间自信满满。

  伯丕与周殷精神一振。

  虽然他们俩都掌控着巨大的力量,但是对于如何通过周密的谋划计较,将之给发挥出最大功效,顺利达成既定目标,却就不是他们所长了,当下眼巴巴看向了项昌。

  “临江王国眼下三方势力,大将军黄极忠已然投汉,大司马则支持临江王共尉,保持中立。大柱国明面上支持临江王保持中立的决定,暗中已投向我们大楚,这点对于我们来说可谓极为有利。我们就利用好这点儿,拿这人开刀,在临江王国一举打开局面。”项昌眯着眼,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了布帛上写有“黄极忠”的三字上。

  临江王国,都城江陵。

  在东周时期,临江封地一直就都是旧楚核心地区,眼下的都城江陵以前更是归属于旧楚国都郢城的领域。

  直到秦楚大战,秦国大将白起率军攻破郢都,将这座当时南方最大最繁华的都城彻底毁坏,一切建筑焚烧殆尽,只留下断壁残垣和火烧后的废墟,楚国迫不得已迁都寿春,郢都才就此荒弃。直到共敖被封临江王,选了旧址不远的江陵作为都城,让这一片区域才又重新焕发出生机。

  多年远离战乱战火,即使在人口稀少的当下,江陵城内眼下居住有数万户,是名副其实的繁华富庶大城。

  江陵城内,大将军府邸。

  正殿前,大将军黄极忠负手而立,一身华美宽松的深褐色凶兽纹丝质直裾深衣,袖口与下摆、领口处还镶嵌着金边,让身躯健硕、肩膀宽阔、面容沉稳的他看上去不怒而自威。

  此时他面有得色,看着奴仆从三辆装载的满满当当的马车上不断将金银珠贝绸缎等珍宝卸下来,送入库房内。

  一名门客一溜小趋过来禀报,大汉使者叔孙通求见。黄极忠忙道“有请”,不多久,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从大门远远走来,但见他步履稳健,道貌岸然,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张沧桑的脸孔透出罕见的红润之色,毫无龙钟老态。

  身着深青色菱纹曲裾深衣,外罩淡青色印花褝衣,头戴远游冠,距离还远,洪亮的大笑已传了过来:

  “大将军十年陈的美酒还有多许,今日老朽……噫,好多珍宝,这又是何人这般识趣,如此诚心的孝敬大将军?”

  这位半截身躯埋入土的老汉使,就是在后世留下偌大名声的叔孙通了。甚至可以说,汉武帝之所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发源于他。

  回顾他过往的大半生,你会发现这就是一个极度功利,极度现实,有着灵活底线,为达目的还不择手段的老流氓。特别其无耻圆滑、对危险的感知与预判,以及逃命保命的本领,简直与刘邦也有的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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