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军粮离了临江王国,项昌也知这一路不能平静,而刘邦麾下汉军主力被老爹拖在了垓下,最大威胁唯有坐镇九江的吕泽。此外毗邻临江王国的衡山王国,王上吴芮也已投向刘邦,也需大加提防。

  项昌思之再三,选择避开九江郡、衡山郡汉营兵力盘聚之地,自临江王国北上进入南阳郡,过沔水、汝水,经淮阳郡返回垓下。这一路汉营兵力空虚,唯一需要防备的不过是吕泽引军前来拦截。

  军粮车队清一色的牛车骡车,加上郡县间道路都是大秦发民夫修整的平坦坚实的秦驰道,速度极快,除了休息牲口,并不停歇,一天轻易行走百十里,一路上行进极为顺利。

  而果不其然,在进入淮阳郡后,抵达新蔡县,探骑探查到吕泽军在新蔡县东北峡谷安扎营垒,严阵以待,一副要将他们粮队给截住,困死当地的架势。

  项昌就此牛刀小试,连施计策,将吕泽费尽苦心打造的地利优势给一举瓦解。

  第二日,如他设想一般无二,东北方尘土腾空,大地震动,吕泽率三万大军缓缓出现在地平线,对着他的押粮军逼了过来。

  “这老贼是刘邦老贼的大舅哥,据闻在刘邦起家过程中,特别在与秦军作战中,功勋堪称卓著。要是此番折在这儿,刘邦老儿会不会感到痛彻心扉?”项喜双眼贼亮,盯着那色泽赤红的“汉”“吕”大旗,摸着下巴,语调贪婪的道。

  “刘老贼会不会痛彻心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谁能够阵斩掉他,一个重头侯爵是逃不掉。”田兼依旧一张万年不变的冷脸,语气却是极热。

  旁边的孟夏、韩虎诸将,齐齐喉头一动,“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大楚猛卒出身的他们,原本对于汉军就看不上眼,大为鄙夷,而今成长为了将领,手下各有一票如狼似虎的强横军士,更是傲气膨胀,那怕汉军足足有他们三倍之众,依旧满不在乎,反而满脑子想得全是军功。

  “吕泽兵略娴熟,久经战阵,个人武勇也是堪称当世一流,都须小心在意,不得轻敌。”项昌一声断喝道。

  诸将不敢怠慢,齐齐低头拱手应喏。

  远远看着新蔡县西,押粮的楚军,八千步军背靠一片土丘列阵森严在等待了,吕泽麾下大将蛊逢心头大感怪异:明明原本是己军占据地利守势,而今竟然变成远道而来的楚军大占便宜的采取守势,项昌小儿恁是有些门道,颇得“兵权谋”之精髓。

  至于项昌的两面主帅旗帜,在楚军两千骑兵的簇拥下,护卫着粮队在最后方,远离战场。那四千民夫,眼看大战在即,这时候已经将牛骡卸下,按倒地上,一起躲在满载粮食的板车后。

  吕泽一见项昌将粮食放置在战场最后方,并且还亲自引两千骑军护守,暗松口气,马鞭虚指:“今日此战不仅灭杀项昌小儿,这批军粮我也是要定了。过会儿大战,都须在意,不要损坏了。”

  诸汉将对这批军粮无疑也大为眼热,真要完好无损拿下,实打实军功一件。

  郭宁“呵呵呵”怪笑着道:“我看这批军粮与我大汉有缘,注定是我大汉囊中之物。只是,如此说来,项昌小儿却不成了为我大汉军辛苦输粮的押粮官了?”

  诸将闻言一怔,不由齐齐爆发出一阵哄笑,昨日被项昌烧得灰头土脸的狼狈一扫而光。即使吕泽也忍不住露出淡笑。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在江陵城前真正见识到项昌可怕的叔孙通,见诸将那怕昨日挨了项昌一番教训,依旧意态颇为轻视,忍不住开口道:“临江王国大将军黄极忠率两万五千最精锐的北军,与项昌仓促组织起的一万城门守军对战,却被打了个大败亏输。项昌小儿用兵,颇得项羽真传,大将军还需多加重视与提防才好。”

  吕泽闻言,还不等说话,旁边的郭宁已然一脸不屑:“老儒头儿,你就好好读你的子曰去吧,军略之事少掺言。你拿临江王国那些软脚蟹,与我大汉精锐强军相比?可笑!即使退一万步说,楚军真个如你所言强到那等离谱的地步,从临江王国长途跋涉抵达此地,不消耗体力?还能有几分战力?我大汉军可是以逸待劳好久了。像这等实打实的硬刀真枪的拼杀,项昌小儿昨日诡计难以实施,且看我汉军如何将之一举打垮吧。”

  诸汉将连连点头,尽皆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

  叔孙通是什么人?皮糙肉厚的流氓程度那是不在刘邦之下,一番诚恳之言反遭嘲弄,还被足以做自己儿子的年青将领训斥羞辱,依旧也不恼怒,嘻笑自若。

  “蛊逢,你率四千骑军安扎不动,防备楚军骑兵,等我军令。冯无择,你率一万步军正面硬攻,牵制住楚军主力。郭宁、郭蒙,你们二人各率七千步军,分别冲击楚军左、右两侧军阵,务必将之给一举撕开、摧毁。”吕泽以马鞭虚指,语速极快,军令接连掷下,显然早已深思熟虑仔细推敲过。

  经过一夜休憩,他心头怒气已完全控制住,丝毫不见愤怒之色,有的只是冷静与沉着,此番军略安排可谓将汉军兵力的绝对优势,给发挥的淋漓尽致。

  吕泽麾下的这三万大汉军,四千是骑军,其余两万六千是步军,留下了两千在峡谷看守军粮,而今投入战场是两万四千众。两万四千健卒打八千楚步军,兵力整整三倍,即使面对项羽亲率的大楚精锐悍卒都有一战之力了,对于这些来自临江王国的软脚蟹,对汉营诸将来说简直是摆明了欺负人嘛,胜得不够干脆利落都自觉丢人。

  随着进攻的牛角号角吹响,冯无择、郭宁、郭蒙率麾下军队进入各自进攻领地,毫不客气向着对面人数与己军一比少得都有些可怜的楚军汹汹冲去。

  天空中半遮半露的秋阳照耀下,三支大汉军宛如三条巨蟒,在旷野上飞快游窜,对着阵列四四方方、安扎不动的楚军,分自三个方向,同时张大巨口猛然就撕咬了下去。

  “不对啊!楚军什么时候这么怂了?怎么一副呆愣愣摆出一副挨打的姿势,是不是有诈?”坐在战马上远远观阵的叔孙通,想到楚军在江陵城前面对数倍敌军却抛弃城墙地利而选择出城硬战的霸蛮,就感觉眼前的楚军变得大不认识起来,喃喃自语道。

  蛊逢听到他的疑惑,感觉很是好笑,忍不住揶揄道:“有诈?你一老儒还通军略了?刚才郭宁将军说的已经够明白,我们大汉精锐岂是临江王国那些软蛋可比?显然项昌也是个灵活懂变通的,知道面对强军时应该谨慎的采取守势,不像稷嗣君这么头脑僵呆。”

  叔孙通本能感觉不对,却也无法辩解,咽了口唾沫,龇着满口大牙,一脸讨好的连连点头。

  眼下可不是他在临江王国,身上有大汉使者这个耀眼名头在,上下都要高看他一眼。而今大汉阵营中,这些骄兵悍将可没有将他这老儒生当回事的。而他自然也只有受着。

  吕泽一直默不作声,但看他怡然的神色,不住轻轻点头,显然也是感觉蛊逢所言极是。

  而接下来战场的局势,也验证了蛊逢话语的准确性。

  面对数倍汉军宛如惊涛骇浪般自三面同时猛攻,楚军军士竟然宛如纸糊的一样,一触即溃,队列散乱,向后拔腿仓皇就逃。

  这一幕完全将叔孙通给看傻了。

  蛊逢直接“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斜睨着他道:“这就是稷嗣君口中的能够撕碎三倍之敌的威猛楚军?”

  吕泽也是脸色大见轻松,左手捋着马鬃,右手将马鞭轻轻甩着花儿,却不忘对蛊逢沉喝:“做好准备,预防项昌小儿被逼急,带着骑军发疯。”

  “就等他来了!”蛊逢大笑出声,神态飞扬,大矛虚指,“就凭这些……我擦他母的,这是怎么回事?”

  蛊逢肆意的大笑、骄横的话语喷吐到一半,像是被人在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忽然变成了一声惊叫。

  就见战场上随着楚军飞快后退,三方面汉军紧紧跟随向前猛扑,一副不将楚军一举打垮而不罢休的急迫架势。然而飞扑不出多远,“轰隆”“轰隆”声响中,稠厚的尘土弥漫腾起,战场上忽然冒出一个个巨大陷坑,大汉步军就此接连不断跌落了进去。

  陷坑底部显然还另有乾坤,就听跌入的汉军凄厉的惨嚎不住透出,响亮又高亢,直冲云霄。

  看来抵达新蔡县的楚军昨晚也没有闲着,给汉军挖了一夜的坑,而今无比顺利狠狠坑了他们一把。

  吕泽手中轻盈飞旋的马鞭软塌塌的低垂了下来,捏着马鞭的手背,青筋“突突”直跳,浑身不可遏制的怒气散发。

  项昌小儿用火箭将己军地利优势给一把火烧干净,勾引得自己来主动进攻,却暗戳戳的挖下大坑,大埋汉军兵士,恁是欺人太甚。

  幸而汉军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在亲临一线的将领大声呼喝指挥下,慌乱的队列很快稳住,重整旗鼓,绕过陷坑继续向前冲去。

  然而紧接着新的幺蛾子又出现了,此时楚军已退到了土丘半腰,就此扎稳阵脚,将一面面高大沉重的铁铸大盾立在地上,形成一堵铁墙,散发着让人绝望的坚固;又有一根根粗长巨矛从间隙探出,宛如密林,锋刃厉芒四射,散发着人胆颤的锋利。

  最最关键的是,楚军稳在土丘半腰,居高临下,占尽优势,汉军却需向上仰攻,倍耗气力。

  “你们过来呀!爷们都给你们安排明白了,看能不能将你们给穿成肉串!”

  “不想死的就往后捎,可怜你们当兵不过就是为了一口饱饭,将命赔上可不值当哟。”

  “汉军弟兄们,别给刘邦老儿卖命了,没有前途。那老儿吃香的喝辣的,夜夜笙歌,可没有你们份儿啊,你们这么拼命,却不是傻吗?”

  ……

  大楚兵士怪声怪气的话语透过重盾,接二连三的喷了过来。

  “愣着干什么?冲啊!向前冲!敢退缩者,杀无赦。”见汉军兵士心头惧怯,一时间动摇不前,军官大怒,厉声吼叫着,亲自挥剑将后退的兵士砍杀。

  汉军兵士无奈之下,硬着头皮向前冲,以血肉之躯去撞击大楚兵士布下的铁墙枪林。

  一时间土丘半腰喊杀声四起,汉楚双方阵线犬牙交错,厮杀惨烈,直接进入了绞肉模式。就见残肢乱飞,厉叫惨嚎盈耳,喷洒的鲜血飞快将地面的黄土浸泡成浆。

  楚军将重盾军阵与土丘地利给利用到了极限,汉军无论冲上多少兵士,无论攻击势头多么狂暴,尽皆徒劳无功,无力的折戟沉沙。

  吕泽脸色大为阴霾,这些重盾、长矛显然是项昌自临江王国军械库搜刮而来。这小儿凭借地利,凭借军械,愣是将大楚军长途跋涉体力疲乏的劣势给拉平了,与三倍的己军竟然一时间打成了胶着战。

  叔孙通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直觉项昌完全将吕泽这位汉营大将军给吃定了,然而却一声不敢吭。

  他虽然缩在后面一言不发,吕泽却依旧感觉后背像是有针刺般,特别想到刚才叔孙通的提醒,更是不自在,强忍着佯装未见,大喝道:“传令诸将,亲自带护卫骑兵上阵,将阵线撞开。”

  继续厮杀下去,兵士不定还要折损多少,吕泽及时调整战阵,不惜耗费昂贵的战马与骑兵,也要强行将大楚的这道重盾防线给突破了。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冯无择看着惨烈的一塌糊涂的战场,兵士无论冲上去多少都无异于送菜,难以突破大楚军重盾长矛构建的稳固防线,神色焦躁,如同恶狼般嚎叫连连,却无计可施。

  随着飞骑前来传令,主帅吕泽命他们将领亲率护卫骑兵冲锋,踏开一条血路,冯无择也知继续拖延下去徒劳耗费兵士性命而已,当即整顿起身旁数百骑兵,就此一齐纵马而上。

  数百骑兵同时冲锋,声势骇人至极,“轰隆隆”轻易越过土丘半坡,挟带着滚滚劲风,向着楚军的重盾长矛防线悍然冲撞过去。

  冯无择也是一员悍将,一口气冲到重盾阵线前,挥舞大矛先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劈,将胡乱不断戳来的密集长矛给不断劈飞,然后一声雷霆巨吼,一矛狠狠刺在了铁墙般的重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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