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必修的两门,苏绵绵略过女红,反而选择了骑射和厨艺,至于选修的,她将琴棋都打上小勾,还有歌舞与诗词。

  她其实不想学这些,但殿下下了死命令。她不得不选上。

  曲染选完课程,她偏头一看苏绵绵,见她竟然要学骑射,顿吃了一惊:“绵绵,你学骑射作甚?”

  苏绵绵心头还惦记着殿下送给她的那张小金弓,且她还打着主意,要是真很难学。回头就让殿下给她开小灶。

  “锻炼身体啊。”苏绵绵回答的天真无邪。

  曲染真是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你看哪天姑娘在学这个,要是旁的姑娘笑话怎么办?”

  苏绵绵眨了眨大眼睛:“谁笑话我,我身体锻炼结实了,一脚踹一个!”

  曲染顿哑口无言!

  司马清将所有的选好的课程收上去之后,她又在屋子正中央墙壁上贴了张偌大的女院先生上课的时间表。

  “自行记下必修的上课时辰表,按着时辰去寻先生,莫要迟到。”

  说完这话,司马清抱着一叠选好的课程悠悠然就走了。

  苏绵绵跟着起身跳过去看,她担心自己记不住,干脆摸炭条刷刷抄了一份。

  随后她一看时辰表,下午的第一堂课,正是丹青圣手的徐先生的回话课,曲染也是选了这门必修。

  两人便商量着在女院逛一会熟悉熟悉环境,等用完午膳,就早早去徐先生那边。

  却说徐先生收到今年新入院,且选了她绘画课作为主修的学生名册,她看见苏绵绵的名字就愣了愣。

  白问安自被九皇子带走,十来日都杳无音信,当堂辱骂皇族那样的事,即便她想给他求一丝情,都是不可能的。

  况,苏绵绵那一手画技。本就十分出众,她还有过想将这小姑娘收为关门弟子的心思,如今经由白问安那么一闹,她反而不好再厚着老脸开口了。

  午后的第一堂课,徐先生的君子阁内,泱泱坐了好些姑娘。

  徐先生端坐先生条案后,她微微睁眼,就见着软糯的小姑娘苏绵绵。实在她太过特殊,旁人小桌上准备的都是毫笔,独独她捏着根炭条。

  徐先生幽幽开口:“画之一道,即为美,何为美,山岳江河是为美,三月春日是为美,貌俊秀妍也是美,便是面脏如乞,也是可为美的,端看如何去发现……”

  苏绵绵听的津津有味,这种系统的美学,她两辈子都没学过,这会徐先生讲来,她深以为然。且往日里不太懂的地方,这会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但等轮到徐先生让众人随意描一副水墨画先看看,苏绵绵就尴尬了。

  她捏着炭条,不知道该不该画,毕竟先生要求的可是水墨画来着。

  徐先生似乎特别关注苏绵绵,她见她小脸皱着,很是苦恼的模样。

  徐先生从每个学生面前挨过看过去。终于到苏绵绵面前,见她迟迟未落笔,便轻声道:“为何不画?”

  苏绵绵抿了抿唇,老实回道:“不敢欺瞒先生,我不会用毫笔作画,只会用炭条。”

  她这话一落。就有姑娘嘲讽轻笑。

  徐先生看了圈,目光又落回苏绵绵身上,和蔼的道:“无碍,只有你画了,先生才晓得你是何种水平,往后该如何教导。”

  苏绵绵点头,不过她还是丑话先说出去:“那个先生,九殿下和六殿下曾经也指点过我的水墨画,但他们都说我朽木不可雕,所以先生一会看了学生水墨画,还望莫生气。”

  徐先生应了声,这样知礼还懂事的学生,就没有人不喜欢,是以那熄了收徒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

  苏绵绵放心了。她动作麻利的研墨拿笔,还是决定画稍微擅长一点的兰花,虽然她习惯了炭条,再用毫笔总觉得很别扭,但好在这次画的兰花比从前好上一些。

  但她以为的好,再看到徐先生的表情时,她小脸就垮了。

  徐先生其实无甚表情,但那愣神的目光叫苏绵绵羞愧难当。

  好在徐先生反应快,她问苏绵绵:“一会下学,你过来我这边一趟。”

  苏绵绵点头,曲染还跑来安慰她。

  后一堂课是选修的手谈,苏绵绵上的心不在焉,她本来对手谈就没啥兴趣,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将手谈先生教的东西一应死记硬背住。

  以她从前高考过来人的经验,暂时不懂的都先记着,总有一天忽然就会明白的。

  等到下学,苏绵绵跟曲染道别,又让黄娥拿着她提匣去外面跟马夫说一声,先等她一会,跟着她心有忐忑的去找徐先生。

  徐先生还在君子阁里,她面前摆的正是苏绵绵那副涂抹的脏兮兮的水墨兰花。

  她见苏绵绵便招手道:“进来坐吧。”

  苏绵绵规矩地坐先生面前。她捏了捏裙裾低头道:“先生,我知道我水墨画画的不好,您想骂就骂吧。”

  徐先生含笑看着她:“你也知道自己的水墨画不好?”

  苏绵绵点头:“殿下常说我。”

  徐先生顿了顿,忽然开口提议道:“上次考试白问安撕你画一事。你可还介意?”

  苏绵绵摇头:“那不关先生的事,先生对白问安,也只是出于徒弟的爱护。”

  “先生,是位好先生。”苏绵绵凭着良心说,白问安寒门出身,可自打拜入徐先生门下,他的日子就比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倍。若徐先生不管他,他又哪里结识的上秦关鸠这样的贵女。

  徐先生微微勾了勾嘴角,叹息一声:“可惜,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好弟子……”

  苏绵绵没接话,这种事,她不好评价。

  徐先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旦见她眉目稚气。眼睛清明,身上偶尔

  苏绵绵一直到回皇子府,见着殿下下值,她都没反应过来。

  她当时懵圈了,没敢立马就答应徐先生,私心里觉得要同殿下商量了再论。

  殿下满足地听着她道来,随后问她:“你想拜徐先生为师吗?”

  苏绵绵脸上有茫然:“我不知道。”

  九殿下看了她一会,他修长的手指搁膝盖上轻轻敲着:“那你可是想学好作画?”

  对这问题,苏绵绵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我喜欢推拿,而且我觉得我不是殿下,什么都一学就会。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我还懂,我不想以后自己变成样样通,没样精。”

  殿下点头,他没想苏绵绵竟有这样的觉悟,他翘起嘴角,淡淡的道:“那就不拜,将女院主修课学好,拿到甲等成绩结业就够了。”

  一般的高门贵女,这样就足够了,毕竟女子立世,比之男子要艰难的多,既然苏绵绵不想成为第二个丹青圣上,那就没有必要在不喜欢的事上花太多的精力。

  决定后,苏绵绵顿觉轻松了,她将李明珠早上主动与她攀谈的事跟殿下提了下。

  九殿下冷然道:“不理会,是对的。”

  第二日,苏绵绵一早就去跟徐先生讲清楚,婉拒了她的心意,随后又便是,虽然做不成先生的关门弟子,但她同样会努力学习。

  徐先生虽心有遗憾,可也不勉强她,只让她往后在作画上有难处,可随时来找她。

  苏绵绵欢喜地应了,将殿下给她准备的一管有名的宣城兔毫笔送上,聊表歉意。

  徐先生见猎心喜。须知宣城兔毫笔如今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根本不容易买到。

  但她舍不下脸面收这礼。

  苏绵绵摸了摸小鼻子,不好意思的道:“殿下说学生在水墨一途实乃朽木,往后定然会让先生费心,故而请先生务必要收下。不然学生于心不安。”

  徐先生叹息一声,便顺势收下了。

  至此,苏绵绵在女院的几年里,颇为受徐先生的照顾。

  而徐先生在不久之后,择了曲染为关门弟子,这又是后话。

  苏绵绵渐渐适应了每日需要去麓山的日子,六堂室原本二十名姑娘,小半年后,就只有十来名姑娘每日都来上学,诸如李明珠之流,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苏绵绵毕竟是成年人,她自控力不错,做事也认真,便是连教导书法的秦先生对她多有改观。

  再后来,秦关鸠出现在女院,苏绵绵也熄了从前想打压她的心思,毕竟她上女院,不是为欺负谁,而是为自己。

  殿下对她这种变化十分满意,且半年后,殿下的嗓音逐渐稳定下来,再不是那种公鸭的破嘶哑音色,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在耳边说话的时候,好听的能叫人耳朵怀孕。

  苏绵绵掉了三颗牙了,下牙龈梗,彻底的缺口了。

  她不高兴地整天绷着小脸,任谁逗都不张嘴巴。唯有在殿下面前,她勉强说几句话,那都是用手捂着嘴。

  她此前送殿下的生辰礼,果然遭到了殿下的嫌弃,但后来她厚着脸皮问性子好的冥殿下。

  这才晓得九殿下嫌弃归嫌弃,可却好好的将那荷包藏了起来。

  时光荏苒,第二年八月的时候。凤鸾果然依约考进了麓山女院,至此苏绵绵还喊上了在隔壁白鹿书院的秦竹笙,加上曲染,四人又上春风楼吃了顿。

  出奇的在这一年,秦关鸠根本不与苏绵绵照面,不管是在女院还是在京城贵女的聚会上,但凡有苏绵绵的地方,她都绕到一边。

  凤鸾还感叹,这人终于学乖了。

  苏绵绵却是皱起眉头,她总觉得秦关鸠是在憋着劲,想使大坏,也拖着时间,毕竟殿下眼看就要十六及冠了。

  她把这疑问跟殿下一提,殿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隔日她休沐的时候,就带上她往京郊的法华寺上香去了。

  苏绵绵倒是在法华寺好生用了顿素斋,漫山遍野地疯了半天,殿下就与主持下了大半天的手谈。

  暮色时分回府后,苏绵绵压根就将秦关鸠的事给忘了。

  但第二日,她才从殿下的大床上爬起来,就听碎玉跟她在讲:“昨个法华寺的得道大师跟殿下批了卦,说殿下命中有死劫,不宜早婚,非要等到二十四才可成亲,不然就要克父克母克妻。”

  说完后,碎玉还皱着眉头很是焦愁地叹息一声:“咱们殿下真是命苦。”

  苏绵绵吃了一惊,她匆匆穿好衣裳就去找殿下,彼时殿下正要出门去翰林院。

  见她光着脚就跑出来,随即横眉冷对。

  苏绵绵哪里还注意这些,她开口就问:“殿下,法华寺的和尚说的都是真的?”

  殿下淡淡瞥了她一眼,狭长凤眼之中沉淀出苏绵绵看不懂的深沉来。他轻轻点头应了。

  苏绵绵抽了口冷气,觉得殿下有些可怜,她哪里还管的了秦关鸠,想了好半天才干巴巴的道:“其实,二十四成亲也不晚,身子骨大成。往后殿下的子嗣才会更健康……”

  九殿下眉梢一挑,这半年一年的,他又长高了,人也更为削瘦,但身上的冷色更重,旁的贵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少年高深莫测看了门边依旧矮小的小人一眼,哼了声道:“滚回去,衣衫不整的像什么话!”

  话落,他拂袖离去。

  苏绵绵低头看了看一双脚丫子,她动了动脚趾头,白嫩可爱。

  她回头,跟碎玉叹息道:“殿下。确实可怜。”

  有关九殿下不宜早婚的批卦,不到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九殿下在翰林院,都让皇帝喊了去问这事。

  待证实了,皇帝也无可奈何,毕竟法华寺的主持,乃是得道高僧,批的卦就压根没出过错。

  克父克母克妻什么的,他纵使是皇帝,也化解不了这种事。

  然后,皇帝便差人去秦家支会此事,毕竟等他这便宜儿子到二十四的话,秦家姑娘也都二十三,成老姑娘了。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若是秦家姑娘不愿意等,那么他可以给秦家一些补偿。

  但谁都没料到,秦关鸠竟放言,此生非九皇子不嫁,她愿意等九皇子,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此情深意切。叫皇帝都动容,赞扬道:“秦家不愧是秦家,门风使然,秦家的姑娘,都颇有皇后的雍容气度。”

  这评价就高了,几乎将秦关鸠前几年损失的名声又挽了回来。

  且这次秦关鸠也学乖了。她不骄不躁,不喜不悲,时时进宫陪皇后,再不然就是去贤妃云霞宫坐坐,不然就是在麓山女院认真学习,便是连贵女间的小聚都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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