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的事定下后,朝廷便从相关的部门抽调了些官员,组成和谈队伍,大冬天的,顶着寒风,浩浩荡荡往西北去了。

  这一来一回,光路上就得花三个多月,再加上期间谈判扯皮消耗的功夫,没半年这事儿完不了。

  不过,好在战事暂时停了,朝廷也能歇口气,可以把精力都放在平叛上,东边的反贼乱党越来越多,且已成气候,想要拿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和谈队伍走了没几日,支援平叛的大军也离京了,孙钰任主将,领了五万人马,抽调的都是军中精英,看起来气势凛然,锐不可当。

  许怀义送行回来,忧心忡忡的跟顾欢喜道,“精兵良将都给调走了,剩下些歪瓜裂枣来守卫京城,朝廷是咋想的啊?建兴帝就一点不担心这时候楚王带人打进宫里去?再怎么想揪太子错处,也不能容忍到这种程度吧?”

  这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在赌啊!帝王不是都很惜命吗?

  顾欢喜沉吟道,“也许建兴帝有什么别的安排呢?”

  许怀义心里一动,“他有后招?把精兵调开给楚王看,好诱惑楚王动手?然后来一出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要是这样,倒是能想通了。

  “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楚王会不会上当了。”

  “那要看他还愿不愿意继续忍耐,他年纪可不小了,再不行动,就算夺了位子,也坐不了几天,他筹谋了那么多年,为儿孙作嫁衣,他能甘心?”

  “你说,太子和那俩王爷能想到这一茬吗?”

  “哼,他们那双眼就跟糊住了一样,即便想到,也会装聋作哑,好到时候趁火打劫,浑水摸鱼,一个个的都自以为是,想坐山观虎斗,当得利的渔翁呢,殊不知,自己就是那鹬蚌,真打起来,正好被人家一锅端了,蠢货。”

  骂骂咧咧的吐槽完,日子该苟着还是得苟着。

  不止许怀义,京城不少人家都低调起来,就像是闻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本能得警惕着。

  为此,街道上都冷清了,纨绔子弟也不再招猫逗狗的闲逛,茶楼酒馆倒是多了些打听消息的。

  和谈的进展程度,东边的战局输赢,哪里又有叛军闹事,京城的粮价今日涨了多少,城门口的灾民又多了几个……

  这是明面上能小声议论的,不算犯忌讳。

  还有偷偷摸摸嘀咕的,说的就是些不知道打哪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所谓的秘闻了。

  比如太子后院的某位妾室小产了,查出来是祁王安插的细作下的手,而祁王喝的茶水里被人下了毒,一番追查,证据又指向了太子。

  还有晋王,频频出入定远侯府,跟朝中的几位武将来往密切,还纳了太后娘家的一个侄孙女为侧妃。

  不止如此,他还天天进宫表孝心,建兴帝入冬后身体不好,他就亲自尝药伺疾,做足了孝子贤孙的姿态。

  还有更隐秘的,传言太皇太后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是自然衰老还是被人谋害,众说纷纭。

  楚王进宫探视后,是被人抬着回府的,据说悲痛欲绝晕了过去。

  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时,街道上的行人更少的可怜,京城也越发没了鲜活劲儿。

  顾家是个例外。

  许怀义在外头苟着,回家可不会还委屈自己当鹌鹑,几乎每天都带着几个孩子疯玩儿,湖上结了冰后,简直让他们几个玩出了花样,不到天黑都不舍得进屋。

  休息时,就去湖田村滑雪,冰钓,或是去庄子上泡温泉,一天三顿琢磨着怎么吃喝享受。

  晚上,还得再来一段睡前故事,那些离奇跌宕的情节,常常勾的孩子们心痒难耐,越发睡不着觉了。

  这时,许怀义就会得意的哈哈大笑,气的顾欢喜没少捶他。

  在外头憋的太狠,就只能在家里使坏了。

  还好有江先生在,几个孩子总算有个怕的,学习并未落下。

  阿鲤玩的最疯,不过有焦大夫看着,每天背诵中药知识倒也坚持不懈,且她种植药材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能轻松掌握好使用眼泪的分量了。

  本以为日子会这么惬意的过下去,然而,一封从东边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打破了平静。

  平叛大军竟吃了败仗。

  之前虽然久攻不下,但也没吃太大的亏,两方算是胶着状态,各有胜负,至少我短期内,谁也拿谁没有办法。

  但从长期看,还是朝廷的军队更有利,毕竟若只围不攻的话,耗也能把城内的叛军给耗死。

  就是时间长短罢了。

  所以,哪怕叛军人数不少,又挟裹了很多百姓加入,朝廷在最开始,也没有太过惊慌,只是烦忧粮草短缺的问题。

  可如今,却大败,这就没法再淡定视之了。

  这是心腹大患了啊!

  要知道,朝廷前后一共派了十万大军去,其中一半还是抽调的精兵,而叛军是啥?说难听点就是草台班子,怎么可能是正规军得对手?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打脸。

  朝廷输得很难看,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人马给前后夹击了,大晚上的,营帐被突袭,现场还用了炸药,到处都是惨叫声,死伤无数。

  孙钰也受伤了,虽没有生命危险,可也短期内没法再下床。

  消息传到京城,朝堂为之哗然。

  建兴帝没上朝,太子监国,坐在龙椅的下首,看完战报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当场就按耐不住发了一通火。

  火气自是冲着平叛大军去的,言辞之间,就差骂他们是窝囊废了,叛军最开始是五万左右,所以朝廷也派了五万去,后来战事不顺,朝廷急着结束这场战乱,因此又大方的派去五万,如此,光靠人数,按说也能碾压叛军才是。

  可事实上,却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了。

  这说明啥?说明己方无能啊!

  太子焉能不发火?

  尤其他这位子坐的还不够稳,最烦的就是各处生乱子,偏偏各处就是不消停,他的修养和耐心,在这大半年里几乎耗尽了,犹如困兽一样,一点刺激,就会忍不住红着眼咬人。

  他狠狠斥责发作了一番,让内阁和朝臣尽快拿出个应对意见来。

  朝臣们能说啥?

  只能继续派人去平叛,总不能也和谈吧?

  那可是反贼,就是想招安都很难,谁让人家已经成了气候,还占据上风了呢,尤其叛军得背后很可能是楚王,那就更没希望跟朝廷和解了。

  但是派谁去,还能抽调多少人手,粮草从哪儿来,这又是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朝堂上吵作一团,说什么得都有,就是没个拿正经主意的。

  最后,有人提及了许怀义的名字,诡异得是,竟得到了大半朝臣的支持。

  那些不支持的,也没反对,而是保持了沉默。

  于是,去支援的带兵将领就这么定了下来。

  许怀义接到圣旨时,一点没意外,就是郁闷,今年又不能在家守着媳妇儿孩子过年了。

  还有更郁闷的,整合队伍要出发时,祁王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的疯,主动跟建兴帝请求,也要跟着去平叛,还高调的立了军令状,不把叛军乱党一网打尽就不回京。

  建兴帝痛快答应了,还表扬了一番,夸祁王有太祖之风范。

  太祖是谁?那是开国皇帝,南征北战,平定天下啊,有他的风范,这是多高的赞誉?

  一时间,祁王还没去打仗呢,就风头大盛,好像已经凯旋归来了一样。

  许怀义差点没气死,关起门来跟顾欢喜吐槽,“还嫌大雍不够乱吗?啥事都掺合,祁王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吧?他以为这时候去平叛是立功的好机会?还是想趁机夺了兵权好回京废除太子?真是个棒槌啊,肯定又被楚王的人洗脑了……

  他也不想想,自己跑去打仗,京城真有啥事儿,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还轮得到他上位?

  再说,他懂打仗吗?要是去了前方瞎指挥一通,特么的,那还平叛啥啊?干脆摆烂算了,至少还能保住大家的小命。

  就怕他急着立功,逼着将士们冲锋陷阵,那可就太坑了。

  建兴帝也是老糊涂了吧?他自己儿子是个啥样心里没点数吗?这种棒槌也往战场上送,就算再想捧起来跟太子分庭抗礼,也得顾及一下大局吧?

  太子竟然也同意了,呵,怕是想趁机在战场上放冷箭杀人吧?

  就算他杀不了,楚王估计也会暗中帮一把,再扣在太子或是晋王头上,到时候,朝中更有的乱了。

  他娘的,一个个的,全都是疯子,没个好东西。”

  只可怜了百姓,还有他们这些要为国效力的人。

  顾欢喜也被这个消息弄的心烦气躁,本来许怀义被朝廷征调去平叛,她就很不高兴了,明明说好了苟着的,结果又得去出风头,出风头也就罢了,如今加上祁王,事情就变得不可控起来。

  许怀义再有打仗的能耐,也不可能独断专行,还是要受命于祁王,多了个扯后腿的,谁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能找理由推辞吗?”顾欢喜是真不想让他去,“要不让焦大夫再给你开点内伤的药吃?”

  许怀义摇摇头,“不行,这种借口用一次还行,多了就让人生疑了,况且圣旨已经下了,我再搞事儿推辞,那不是打朝廷的脸?”

  “可是……”

  “媳妇儿,我知道你担心啥,可这次我必须得去。”

  “因为孙师傅?”

  “师傅受伤是其一,我这个当弟子的不去看看,肯定不合适,师傅在信里虽然没明说,但我能猜到些事儿,战况不顺利,一定有问题,师傅受伤,或许也是被人算计了,朝廷这边,很可能出了奸细,不解决这些问题,派再多人去都是炮灰的命……

  之前云亭给我写信,也疑心队伍里有叛军的同党,若不然,这回也不能落入圈套,让人突袭了大营,还包了饺子,我得去查查,不然实在不放心。

  其二,这场内战不能再拖拉下去了,将士的命耗不起,粮草也耗不起,百姓们跟着遭殃受苦,咱们都是跟着买单的倒霉蛋,打得也够久了,该结束了。”

  顾欢喜默了片刻,无奈的问,“你去就有把握能打赢了?”

  许怀义苦笑道,“有六七成吧,前提是,祁王别捣乱。”

  “那他要是捣乱呢?”

  “那为了大局,就只能想法子让他没法蹦哒了。”

  闻言,顾欢喜眼皮跳了跳,“你可别乱来。”

  许怀义平静的笑笑,“放心吧,我又不造反,还能谋害皇子?顶多顺水推舟,装聋作哑罢了,或者,制造点小意外,让他安分个几天。”

  顾欢喜定定的看着他,“你心里有数就好,明面上还是要对皇权敬畏些,而且,这些事不要告诉你师傅。”

  许怀义点头,“我明白,师傅很可能是建兴帝的人,我不会啥话都跟他说的。”

  见他听进去了,顾欢喜松了口气,又问,“年前能回来吗?”

  许怀义叹道,“估计够呛,光路上就得大半个月,等去了,若是碰上大雪封路啥的,也没法立刻开战,我是想尽快结束,但若是天不遂人愿,也只能慢慢磨,总不能不顾将士性命硬去攻城,代价太大了。”

  顾欢喜再次提醒,“这回去,别太出风头,循规蹈矩地来。”

  许怀义讪笑,“我尽量。”

  临出发前一天,许怀义去了孙家一趟,回来后,苏喆在家里等他,送了些药材,还答应会暗中支援一批粮草,万一朝廷这头运送不及时,也不会在战场上亏了肚子。

  毕竟这种事有先例,之前许怀义在南边抗击倭寇时,朝廷的粮草就送晚了好几次,且里头还掺着麸皮麦糠,要是没借着剿匪的名义填补粮食,大家早饿的腿软了,还打啥仗啊?

  苏喆这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肯主动慷慨解囊。

  不然,现在谁还敢往朝廷这个无底洞里扔银子?

  许怀义谢过他,将人送走后,没想到久不登门的乔怀瑾又来了。

  乔怀瑾来的目的,属实让许怀义哭笑不得,竟是让他在战场上照顾一下祁王,不说帮衬他立功,好歹保住他别受伤。

  为此,他特意准备了一沓银票,粗略一看,估计也要有好几万两。

  许怀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可没那本事去保祁王得小命,那么多人想杀他,他管的过来吗?

  真要怕死,干脆留在京里多好,非要去战场上捞功博机会,那就得有冒险失败的思想准备。

  他可不愿意跟着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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