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魇闭上眼,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却出现了多年前那一幕。

  他跟在一只小狐狸身后跌跌撞撞地跑着,紧接着便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白,你去哪儿了?怎么弄得这么脏?别动,我帮你清理一下。”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背毛,他惬意地眯起眼,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好了,别再乱跑了,快去休息一会儿。”那声音如此温柔和善,令他深深依恋。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声音的主人如今只想着要他去死!

  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滑过,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云瑶看着他,没有出声。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她还能说什么?

  一切几乎已成定局,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狼嚎,小乐拼了命地挣开赤心的手,跳到地上向白魇飞奔过来。

  “爹爹,你不要死,不要死!小乐不要你死,小乐不要做没爹的孩子!”

  细细的嗓音传进白魇耳朵里,他突然身子一抖,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运至后背,挡住了萧楚寒和大牛的刀剑。

  萧楚寒二人毕竟新得神力不久,还不太会用,被他一挡,竟真的刺不下去了。萧楚寒听不懂小乐的话,倒也没什么感触,很干脆的将剑一拖,顺势在白魇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大牛立刻如法炮制,白魇的背后顿时多出两道深深的伤痕,皮肉翻开鲜血横流。

  “小乐,你快走,爹爹不会死的,爹爹会在天上陪着你。”白魇勉强催促一声,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不!不许你们杀我爹!”小乐露出一口小尖牙,浑身的毛竖起,勇敢地挡在白魇身前,那奶凶奶凶的模样看得人实在心软。

  萧楚寒神色不变,大牛却再砍不下去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刀往地上一扔,走到雪音身边,问道:“他又说什么了?”

  “没什么,你别理他……”雪音看着那父子俩,心里也憋闷得难受。要她饶了白魇,她绝对做不到,可她也没办法当着小乐的面杀了他。

  萧楚寒的剑尖抖动,对小乐沉声道:“你让开。你爹杀了我的母妃,还杀害了许多无辜的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小乐知道他听不懂自己的话,干脆也不说了,只往后又退一步,靠在了白魇的胸前,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要害。

  白魇挣扎一下,嘴角又流出一缕鲜血。他终于苦笑道:“小乐,你走吧,爹爹对不起你。别跟他们作对了,这些都是爹罪有应得。你找个地方好好修炼,不要想着给爹报仇,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离开。”

  云瑶这次历劫入世太深,最看不得别人真情流露。眼前这一幕几乎戳中了她的泪点,令她一瞬间心酸。

  白魇是残暴,是恶毒,但他好歹还保留着最后一点良知,没有彻底泯灭人性。可是,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别说雪音和萧楚寒不答应,云瑶自己也不敢就这么把他放走。

  这世上有太多恩将仇报的例子,放了他,不知他将来会不会又要为祸人间。

  萧楚寒看着那么个不断呲牙的小不点,将剑比划了好几下都没法真的刺下去,忍不住闷闷地叹口气,回头对云瑶说道:“云儿,有没有什么办法……”

  白魇见他们竟真的收了手,顿时升起希望,强提一口气说道:“神女,小白自愿就死赎罪,求你放了小乐吧。”

  “其实,我当年真的没有想要杀你。我,我只是想要变得更强一点,这样才能有资格永远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一直做你的神宠。我现在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自己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狼,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辈子……”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瑶听着他的真心剖白,心中一酸,招手将小乐抱进自己怀里。

  “孩子,你真的愿意用自己命换你爹的命吗?”她伸手清理小乐染血的皮毛,脸上露出个苦笑。

  众人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都肃立着不说话。

  小乐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小乐愿意!没有爹爹小乐早就死了,只要能救爹爹,小乐做什么都愿意!”

  “好孩子,你很好,很好。”云瑶轻轻拍拍他的头,小乐便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白魇,你现在怎么说?”云瑶将小乐交给雪音抱着,低头看着浑身染血的白魇,“我答应你,今天只杀一个人,若你想要活命,就用小乐为你抵罪吧。”

  白魇惨笑一声,道:“我现在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杀了我吧,放了小乐。告诉他,他的爹爹去了天上,过得很快活。”

  “好吧,我成全你。”云瑶长长地舒一口气,伸手在额间一点,神光又一次笼罩在白魇身上。

  几人心情都有些复杂,沉默着没有说话。雪音低头看着小乐,张张嘴,求情的话却说不出口。

  神光之下,白魇身上的灰气血光渐渐消散,皮毛渐渐恢复了银白。他费解地睁开眼,眼睛又恢复了纯净的淡蓝。

  “白魇,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已经驱散了你身上的邪功,现在你的法力又和从前在我身边时一样。若你愿意忘记从前的一切,替代雪音成为真灵戒的器灵,我便给你一条生路,否则我只好送你去转世轮回了。”

  云瑶终归还是心软了,想出这最后的办法。成为器灵,便相当于与她签下了契约,终身不得背叛主人,也无法远离她的身边。只有这样才能留他一命,又可以防止他继续作恶。

  只是如此一来,雪音、萧楚寒和大牛的仇便全都不能报了。云瑶歉意地看他们几个一眼,几人却同时点点头,表示愿意接受她的办法。

  他们都是善良的人,真的无法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取了他爹爹的性命。如果白魇真的能够彻底改邪归正,那就饶他一命吧。打也打了,就算杀了他自己的亲人朋友也无法再活过来了。

  煎熬了白魇多年的正邪冲突突然消散,他心中莫名一松。看看在雪音怀里安睡的小乐,他的目光柔和下来。

  “小白愿听主人吩咐。只是,主人,能不能请你保留我之前的记忆,不要完全消除掉?我,我不想忘掉那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云瑶略一思索,便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现在你放松身体不要抵抗,我先解除与雪音的契约。”

  白魇点头,痴痴地看着云瑶,仿佛想要将她的身影烙印在脑海中,永远也不要忘记。

  云瑶走到雪音身边,对她微笑道:“雪音,你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就放你自由,今后我们就是姐妹了,最亲的姐妹!”

  雪音看看白魇,终于点头道:“好吧。让他做器灵也算便宜他了。要不是小乐太可怜,我今天一定要把他挫骨扬灰。”

  “好了好了,都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再嘴硬了。”云瑶笑着拍拍她的头,雪音将小乐又交给赤心,对大牛说道:“大牛哥哥你等我哦,我很快就能跟你回家,做你的新娘子了。”

  大牛的脸一红,对她微微点头,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们。

  “没事,很快的。”云瑶安慰他们一声,暗念法决,解除了雪音与真灵戒的器灵契约。

  雪音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小手一挥,在最后一刻从灵宠空间中取出一大堆东西。

  “大牛哥哥,快帮我拿着。”雪音大呼小叫着把东西往大牛怀里塞。几人一看,全是些毛绒玩具和各种零食,顿时都哭笑不得。

  大牛拉起衣摆将那些东西兜在怀里,一张冷硬的脸顿时柔和了不少。

  “寒,对不起,不能替你母妃报仇了……”云瑶歉意地看着萧楚寒,他摇着头微微一笑,道:“咱俩新婚不宜杀戮,便留他一命吧。”

  云瑶有些害羞地白了他一眼,便对白魇说道:“你准备好了吗?”

  白魇看着这两对小情人的互动,心中的最后一丝念想也落了空,很干脆地点头道:“请主人将我成年后的记忆全都消除了吧,我情愿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狼,永远也不要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好吧,如你所愿。”云瑶双手捏决,打出一道神光,对白魇大喝一声:“疾!”白魇便捂住脑袋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雪音挽住大牛的胳膊,微微将头偏开,不再去看那让她恨了上千年的家伙,嘴里犹自嘀咕道:“叫什么叫,便宜你了!”

  大牛手里抱着许多东西,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来,帮我把外衣脱下来,把你的东西包好。等小云处理好这边的事,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回去?回李家村吗?你爹娘会不会嫌弃我呀?”雪音这一刻竟有些害羞地扭捏起来。

  “怎么会,你那么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雪音,嫁给我好不好?我这人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我保证,今后任何事都会将你放在第一位,永远永远对你好,绝不会惹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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