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吃啥样果子?”

  “都行。”

  “最喜欢哪个?”

  “石榴。”

  “那我明年给你种半亩石榴树?”

  “行。”

  六月七日小贤提前从镇超市下班,兴盛一见她出来骑着摩托打个弯将心上人接到了自己的李子园。临近六点夕阳温润,果园里一地金光,树上满当当的李子清白透红,走在前的兴盛给小贤摘了一个大的,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王小贤接了李子笑着啃食,果子水甜水甜,她好多年没吃过如此脆甜的李子了。走到果园中间后,两人捡一处僻静地坐下来看天。兴盛喜滋滋仰望硕果累累等着小贤夸赞,小贤却望着天等兴盛主动搭话。

  知了在远方卖唱,蚊虫好事地骚扰,野草在脚边试探,热风千里奔来偷看他俩的情事。夕阳渐下,晚霞通红,西方的云带红蓝黄白不定,黑色的鸟儿南北东西无踪。

  “你在想啥?”

  “想我大的话。”

  “他说啥?”

  “他说果园里连个雀雀也没有,其实有哩。”

  “你大身子好些没?”

  “好了,在家装修呢。”

  “装修啥?”

  “婚房。”

  “谁的?”

  “你的。”

  “你要跟我结婚吗?”小贤挑眉问。

  “有这计划。”兴盛低头用棍棍在地上乱画。

  “计划哪天?”

  “还不知。这个事儿,我说不算。”

  “我说了算吗?”

  “算。”

  “如果我和你大意见不一样,你听谁的?”

  “这啊……”

  “结了婚你想我子喊你啥?”

  “爱喊啥喊啥,随他呗。”

  “喊爸爸呢?”小贤吓唬。

  “诶不敢不敢!这可不敢!”

  “为啥?”

  “我又不是他爸。”

  “我子真可怜,这辈子也没机会喊爸了。”

  “他结婚了喊他丈人呀!”

  小贤乐得扭头笑。

  “你平常喜欢干啥?”

  “没啥喜欢的。”

  “我喜欢缝衣服你嘞?”

  “那我爱修东西。家具、车子、铝盆啥的修好了特高兴。”

  “如果有一天,你种地的收成养不起我三个呢?”

  “那我出去打工,做啥都行。”

  “进厂子呢?”

  “行。”

  “干(泥水匠)小工呢?”

  “行。”

  “去新疆摘棉花、去黄河滩给人干活呢?”

  “行。”

  “你大说你从没出过县城,你敢去新疆吗?”

  “嘿不知道。”

  “你会为了我到大城市打工吗?比方说北京、上海、西安?”

  “不知道。”

  “广东深圳呢?”

  “那儿可以。”

  “你妹子在,所以你敢去是不?”

  “是的。”

  “你家兄弟两个,到今还没一男半女,你大一定想我给你生个娃,你想要娃儿吗?”

  “不确定。”

  “为啥?你不稀罕娃儿?”

  “稀罕。”

  “那为啥不确定?”

  “我怕娃儿嫌弃我太笨,怕我给娃娃们丢人。”

  小贤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而后长叹。这个男人不傻,只是太善。

  “你妈是啥性情的人?”

  “就你这样的。”

  “啥样?”

  “好样。”

  “你想她不?”

  “不想。”

  “为啥?”

  “没时间,太忙了,但是天天梦着她。”

  “你梦过我吗?”

  “嘿没有。”

  “那就是不想我咯?”

  “想着呢。”

  “想我啥?”

  “脸、头发还有……”

  “还有啥?”

  “没啥了。”

  两人抱着膝各自低头嘿嘿笑。

  “说!必须说!”小贤柔软地逼迫。

  “你的手、胳膊、脖子还有腰。你的腰可好看了,比村里人好看。”

  “你摸下?”

  “咦我不敢!”

  “摸!”

  “哎这不好意思。”

  “摸!”小贤拉兴盛的胳膊。

  “诶你不要这样子……”兴盛抽出自己的胳膊。

  “你闭上眼睛,把手给我。”

  小贤使牛劲将兴盛的大手放在她左侧腰窝,兴盛要抽手小贤拉着不放,男人抽了三次才把自己的手拉回到自己身上,女人却咯咯嘲笑男人不解风情。

  “我大还说让我拉你手。”兴盛说完咧嘴笑。

  “拉不?”

  “不拉。”

  “为啥?”

  “不好意思的。”

  “那我拉你的手呢?”

  “我怕人摸我。”

  “为啥?”

  “怕痒。”

  “手也痒?”

  “是!”

  “我不信!”

  “真的!”

  “我试下。”小贤执意要拉兴盛手。

  “你不要这样子……”兴盛害羞,两手火速藏在腋窝下不让人碰。

  两人在果子和绿叶的掩护下一阵扭扯,小贤终于笑哈哈拉到了兴盛的手。兴盛每被小贤触摸时总觉小贤摸到的地方不是自己的不听自己话。

  “你的掌可真大,比我大一个关节。”

  “你的手太小了,干活不顶事。”

  “你手好多茧。”小贤一块一块摸兴盛的大掌。

  “干活磨的。”

  “你天天在地里干活孤单不?”

  “不!”

  “为啥。”

  “听广播呢。”

  “你大说你把地里活看得很重。”

  “呐当然了,一年收成呢!”

  “收成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个……都重要。”

  “你不是说过两天李子要卖嘛,那天卖李子重要还是见我重要?”小贤测试呆瓜。

  “哦呦卖李子急,这事可不能耽搁。”兴盛信以为真板起了腰。

  “我还没三亩李子重要吗?”小贤挑衅。

  兴盛提着心张口结舌,两眼珠子东西乱转,答不出来。半辈子被父亲教育,地里的活对农民来说永远是命根子。

  “如果我子那两天高考,高考重要还是三亩李子重要?”小贤咬嘴笑,换了个问题。

  “高考。”兴盛机械地回答。

  “为啥?”

  “我大说了,所有的事情里,你娃的事儿永远是第一个重要的。”

  小贤听到这里,忽鼻子酸了。她咬了下唇,看了会日落,转头扭着身子说:“这李子树真膈应,靠得我腰疼,我靠着你肩行不?”

  “哎呀不自在,你还是靠果树吧。”兴盛说完尬笑着朝外挪了半个屁股躲闪。

  “我就要靠你呢?”小贤盯着兴盛的眼睛问。

  “哎你别挨我……天气热……”兴盛不敢转头看,望着果子一脸难色。

  小贤不搭理,直接背靠在高大伟岸的男人身上,然后咬着嘴望着天肚里偷偷笑。

  “为啥别人都说你傻?”隔了会儿,小贤背靠兴盛问。

  “人家比我聪明呗。”

  “那为啥比你聪明的人跟你一样也是农民呢?”

  “这个……我可没想过。”

  “你邻家人有收入比你低的吗?”

  “有!还不少哩,我大说他们种地不上心。”

  “为啥你比他们收入高,他们还说你傻?”

  “我也不知……”

  “你不知我知!那是因为别人有问题,有问题的人最爱胡说八道嚼嘴皮子。”小贤为兴盛不平。

  “随他们说吧,我历来不在乎这个。”兴盛自小迟钝宽厚云淡风轻。

  小贤听了这句又叹,像怜悯自己一样怜悯对方。

  “你为啥从不和我儿子主动说话?”

  “没话可说。”

  “没话制造话呗。”

  “我嘴笨,我造不出来。”

  ……

  自从六月一日在私语咖啡馆差点表白以后,任思轩连着好几天没有联络晓棠,他在思考也在梳理。“姨父爱吃家乡菜”一天不上线,晓棠便傻乎乎等一天,对方七天没上线她于是抱着手机等了七个晚上。白天上班亦六神无主,歪着脑袋猜测对方神秘消失的各种原因。思轩看在眼里心中万千结,自己也不知从何处着手。感情之事历来乱人,况乎他初次尝试,况乎在这样的年代。

  六月七号周日一早,晓棠起床后先查手机消息,昨晚对方又没有现身。因拒绝见面他恼了吗、他是否出了大事、他是网络骗子吗、他是否放弃了自己、他有何难言之隐、自己是否该主动一下……晓棠还未知他何许人也,竟已生出无数画面。这天女人魂不守舍,吃不下学不进,诸事停滞、人面沧桑、屋子凌乱。

  “不会是爱上他了吧”——晓棠一次次自问,一次次摇头否定。与对方未曾相见怎会产生情感,晓棠跟中邪一样,思虑过度想法灼人,不得已大脑唤醒理智出来解救。她急忙打电话约了英英姐出去做面膜、喝咖啡、逛街买衣。

  “嗨你扭扭捏捏说了这么多,很明显你对人家有意思呀!”听晓棠反反复复说了两个小时,喝咖啡时桂英一语道破。

  “可我没见过他怎么会对他有意思?”晓棠不承认。

  “你被他的学识、思想、见解、内在深深吸引,已经无法自拔啦!”

  四目相视,晓棠缓缓摇头。

  “没听过嘛,男人会因女人的内在对女人的容貌一票否决,同样,女人会因为男人丰富的内在对男人的外在视而不见!你听我的,直接联络,早点见面,说清楚!有缘相处,无缘拉倒!早点水落石出早点脱离苦海!好好照照镜子瞅你黑眼圈有多严重!”明眼人屡次点醒局中人,奈何晓棠陷于旋涡不愿出离。

  两人逛街回来已晚上九点,此时晓棠收到一条消息,是莫小米发来的。消息说昨天张珂带着家人去广州向小米家提亲,小米在群里兴奋撒娇卖嗲没完没了,晓棠惊诧、贺喜之余两相对比,不停地哀惜自己的窘迫情事。自卑的人也许永远没有勇气为自己站出来。煎熬到晚上十二点,终于,晓棠握着手机主动朝对方发送消息。

  “好几天不见?”

  黑胡桃大床、深蓝色床笠、米白色地毯、灰白格枕头……此刻任思轩正在床上煎熬,两手抱着手机痛苦不已,见晓棠主动联系他秒回:“最近工作忙。你怎么样?要少熬夜呀。”

  这些天晓棠在办公室神情恍惚,思轩何尝不心疼,此刻两人对接,一番浓情喷涌。

  “我以为你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不会。”

  “我以为我跟你可以一直聊下去,我是不是很傻?”晓棠问。

  “没有。是我不对。”

  沉默,让氛围变得凝重。这一次,两人不得不严肃地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妈妈给我介绍了很多对象,在深圳的,我一个也没答应,我妈这几天不太高兴。”思轩如实说。

  “你年纪也不小,我理解。”晓棠反反复复才打出这一句,心痛得好像失恋一样。

  “理解什么?哈你不理解!”思轩沉得长吁。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会去见我妈的相亲对象。我表白很多遍了,你总当成耳旁风。”

  “你并不了解我。”

  “你不愿意我怎么了解?靠算卦吗?”

  两人一笑,继而沉默。

  “我以为我们很熟悉,好像聊了好多年的网友一样,结果前几天一番记录,才三个月而已。”

  “你可以随时下线,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约束。”晓棠替对方考虑。

  “是吗!如果有一天我决定永远不再联系你,你怎么办?”

  “正常生活。”

  爱情如游戏,谁也不愿亮底牌。这一刻,晓棠明明受了一击,嘴上却在赌气。

  “如你所愿,我彻底下线卸载这个APP之后,你会想我吗?”

  “也许吧。”

  “年龄、职业、政治身份……你对我同样一无所知,你会想我什么?午夜的呢喃之语、一次次隔空表白、还是我没让你半夜孤独?”思轩用力地握着手机打出这些字。

  晓棠惶恐,没有回答。

  “我几乎每天想着跟你见面的样子,我们说了什么、你会如何反应、我穿什么衣服、你离开时的表情……网恋类似柏拉图式的,停留在假象,假象消失时,一切好像没有发生一般。”

  晓棠沉默。

  “如果你想,我会随时赶来见你,无论何时何地。我还是那句话,你见了我,一定惊讶,绝不失望。”

  “我怕你太好,我配不上你。”

  “如果……现实中我见过你呢?”

  “你认识我?”夜半的女人触目惊心。

  “我在视频里见到了真实的你,所以你不必怕我会离开你——永远。”

  思轩险些说话实话,虚惊一场,道了晚安速速关机。他在逼晓棠见面吗,也许吧。男人惶恐又期待,好似胜券在握。这一夜,晓棠又失眠到两三点。自古情深不寿情网难逃。

  此后,两人晚上同样的时间点会断断续续地聊,话风越来越现实,晓棠越来越被动。思轩一面得意于网上的霸道,一面失落于现实中的被视而不见。

  转眼端午节到了,老马老早吩咐搞装修的工人暂停一天。端午节老马在家摆酒请客,专请小贤一家。早年结婚的流程里有看房这项,即婆家人摆好宴席请娘家人看看男方家条件。这日老马备了三桌席,媒人长辈一桌、自家人一桌、女方亲戚一桌。热热闹闹的酒席结束后,老马带着一众人参观家里的房间、车子和家具。

  “你们瞅瞅!这是我给他俩整得婚房!这大衣柜、化妆桌、窗帘子是我英英在网上买的,空调、大床是我前天在县里买的!柜子里的十套四件套全是我英英给他哥挑的……”老马在婚房里挨个介绍。

  “这衣柜摸着真滑溜……哎呦全实心木头……”冯二爷称赞不已,众人笑着附和,小贤看得羞涩,婆婆眉目惭愧。

  半晌看完婚房老马领着众人去桂英房间,一推门指着屋内陈设高声喊:“来来来!瞧瞧我给娃儿装修的房子咋样,全照我外孙的房间搬!书桌、书柜、小衣柜、置物架这些是我请镇上的家具店做的。这床是一米五的,厚照这年纪搁村里也不小了,将来领个女朋友或同学回来也有地方住……”老马调侃。

  “哎呦这屋子真个美!跟城里房子似的……不错不错……”

  新刷的白墙格外亮眼,新到的家具十分美观,众人高低打量,媒人啧啧赞美,村里人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小贤婆婆点头羡慕又十分惭愧,冯厚照默默站在大人后面环视这陌生又华丽的、为自己量身准备的房间。

  “走走走!我给亲家母也备了房子,得空来家看孙子正好住这间!家具老气些但是笨重,当扶手拐杖没问题!那头有热炕,炕上垫子加厚了。家里的老炉子我叫兴盛搬进这屋,老婆子冬天好取暖!这屋靠后安静,窗朝北,冬天炕上有太阳……”老马侃侃而谈,诸多心思让人感动。

  小贤婆婆环视人家为自己准备的房子,谁成想她一老婆子六十七岁了能有这待遇,一时涕泪交加。

  老马领着众人从前院看到后院,家里的车子、器具、花木他一一交代,细致到好像自己即刻要卸下当家人身份一般,脸上春风得意,心里怅然难言。倒是兴盛,站在人群后头和小贤眉来眼去嘻嘻哈哈,老马见状料想这门亲事十成八九,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

  六月二十四日,端午节前一天,老张头忽然给何致远打电话说他要来深圳。致远以为对方只嘴上说说,毕竟张叔年岁不小身体不好,他只当变相地催母亲回永州,挂了电话没当回事,继续看顾学生们上晚自习。谁成想六月二十七号张明远一通电话打得何致远兵荒马乱。

  “英英,豆豆他爷爷来啦!”致远立马求助妻子。

  “来哪?深圳?”

  “是!快到广州了!”

  “啊?”桂英诧异。

  “说是下午五点到深圳。”

  “他一个人?”

  “明远送的,但是他说他不出站,在站里住一晚,明天直接回永州。”

  “怕隔离吧。这么着……你别管了,好好上课!你还在试用期,我下午去接他。哎呀……这拉锯战才三个月就顶不动了,看来妈在张家很重要嘛!她也没说一声,是不是她还不知?”

  “我没来得及问,先给你打电话了。妈先前说过我没在意,我没想到张叔能来。”致远举着电话低下了头。

  “你放心,我马上找隔离酒店,隔离完了我来安排。”

  夫妻俩挂了电话,桂英一阵盘算,竟不知下学期漾漾托谁来照看。一时为难又想起了老头——在屯里操办喜事的父亲。在深圳时老头多宠漾漾,倘两地相隔这瘾断了,以后再续怕是很难。桂英算计了一阵,直接拨通父亲的电话诉苦。

  “远他继父专门过来接我婆婆,我早告你我婆婆待不住!人家心不在这儿!现在好了,我只能花钱请保姆啦!她暑假得全天照顾,深圳的全职保姆月薪没一万也得个七八千吧!”桂英语带埋怨。

  “你婆婆哪天回?”

  “还不知!现在六月底,那老张不可能在深圳待一月吧!”

  “娃儿哪天放假?”

  “幼儿园……七月初。”

  “离下半年开学还有两月,你把她扔屯里咋样?”老马出主意。

  桂英见正中下怀,抿嘴喜道:“回屯啊?回屯的话……我公婆正好安心在深圳玩一阵子然后回永州。”

  “赶巧!你哥结婚也让漾漾耍一耍看看热闹。”

  “哪天结?这么快!”

  “大抵九月开学前吧,人家儿子下半年高三,不好人家娃儿上高三时给他妈办婚礼吧!”

  “这也是。仔仔也想回屯看看,不知到时能不能赶上。”

  父女俩挂了电话,桂英喜上眉梢,怎样送漾漾回陕西成了个大问题。下午一番忙碌,晚上夫妻俩带着仔仔奶奶终于见到了豆豆爷爷,二老隔着车窗戴着口罩各种比划,没几下均抹起了老泪,看得致远两口也感动了。晚上抗Y工作人员送老张头抵达桂英提前预定的离家最近的五星级酒店,致远通过工作人员送去很多日用品,自此老张头开始为期两周的隔离。

  “张叔对妈有感情,只是人自私了些!你想他一辈子在国家厂子里当领导,说一不二的人,过起日子怎会说软乎话!”晚上睡下后,桂英在床上悄悄说。

  “我也没说他俩没感情。只是到了节骨眼上,有些人以对方为重,有些人永远以自己为重。”

  “管他以谁为重,你瞧他七十岁那身子骨,哪比得上我们屯老村长结实!虚弱成那样身边没人伺候怎么活?人老后,老大妈能离开老大爷,老大爷绝对离不开老大妈!看看大妈的生活——买菜做饭、整理打扫、帮忙带娃、出来跳舞,大爷能干啥?顶多一群人围着看下棋还能怎样?”桂英说完调试空调。

  致远连连点头频频哼笑。

  “咱妈是严重的依赖性人格,典型的传统妇女,嫁了张叔再也离不了!早年他俩是厂里上下级,现在结婚了还是上下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咱看妈委屈,可你想想家庭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能有多大委屈?不过一个懒些一个勤快罢了,何况人家有钱有保姆!反正啊,这次张叔一把年纪能来广东,我是彻底放心啦!往后啊,既往不咎!和平共处!”

  致远靠床听到这里,长叹中十指交叉。

  “这种超脱伦理的爱情太烧心太撩人,我看不了!下次换个!”

  “下次推荐些传记类电影,不过我最近很忙,好电影库存告急!”

  “你从没说你是干什么的?”晓棠好奇问。

  “财务方面。”

  “金融诈骗?”

  “又来!你不想乌托邦坠地,我只好避开现实!现实生活亦有美——落地的美、尘埃里的美。”

  “你最近怎没说你的口头禅?”

  “你不愿见面,我何必多说。”

  聊天中断了半小时,晓棠思索良久,最后鼓起勇气发消息道:“那我们见一面吧。”不巧,思轩见时间太晚以为晓棠下线直接睡觉了。

  第二天是六月二十九日星期一,思轩一早急忙忙上班,看到晓棠那句话时已中午十一点。晓棠懊悔,消息无法撤回,只能硬着头皮等,一直等到中午饭点。

  “对不起,我刚看到。你定时间地点,我如期赴约。”思轩发完消息面对电脑屏幕,两眼却频频偷看斜对面的美人儿。

  晓棠拄着腮帮子低头盯着手机,脸上的表情三秒一换,情根已种,难以自控。女人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回复,最后又当了缩头乌龟。

  “对不起,我犹豫了。”

  “没关系,我知你怕。”

  一个为情所困一个无心工作,一个陷入虚幻一个洞观伊人,一个执棋难下,一个观棋纠结。不同的思绪在同一时空纠缠牵引,两人旋得旋失、忽伤忽喜,思轩深知这种状态不可持久,否则工作迟早会出差错。

  偏巧这晚深圳有雷电暴雨,从晚上十点多开始雷打得跟放鞭炮搞爆破似的,电闪得跟神仙渡劫一般,大风呼啦一阵一阵,大雨噗噗一波一波。晓棠怎么也睡不着,胆小的女人惶惶不安又想起了那个人。

  “睡了吗?”

  “没有,在想你。”

  “你听到打雷没?”

  “我这边没有,只是下雨。”

  “我这儿打雷打了快两小时了,门窗咣当咣当响,窗上的雨哗啦啦地流,心一直提着放不下。”

  “真想过去抱抱你。”

  “头顶又打雷,吓得我哆嗦,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想见你。”

  “等你爱上我了再见我吧。”思轩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如果不爱呢?”

  “等你有男朋友夜里不孤单不需要我时,我会消失!”

  “七月十一日见面如何?”良久,晓棠下定决心。

  思轩手舞足蹈,最后努嘴发送:“最近比较忙得加班,我们公司附近有个私语咖啡馆,约在那儿可以吗?”说完思轩故意发送了咖啡馆的位置。

  晓棠一看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咖啡馆,心里涌出莫名的自信,于是决定那天相见。接下来的小半月里两人的聊天越发亲密频繁,每天以玩笑的语调畅想见面后的场景。单看聊天记录,文字间的浓情比情侣还要热烈。小半年怀喜、三个月热聊,终于要与晓棠捅破窗户见天日,思轩最近过得如蜜里调油。

  “还记得爷爷吗?”

  “哪个?”

  “好家伙!那个抽烟的,你还几个爷爷呀?”

  “不是奶奶家的爷爷吗?”

  “不是那个!是你外公!抽烟喝酒、拉胡唱戏、送你上学、跟哥哥住一屋那个!”

  “我知道哒。”

  “妈妈怕你忘了!”

  “没有哇!”

  “想爷爷没?”

  “想啦!我可想他啦!”

  “为什么?”

  “爷爷给我买玩具、讲故事,还送我上学,还帮我揍方启涛。”

  “不错呦,隔了三月没忘!妈妈把你送到爷爷家,妈妈回来你待着,可以吗?”

  “可以!”

  “怎这么痛快?跟去永州奶奶家不一样!”

  “爷爷晚上打电话说……说我去他家后……他给我红包。”

  “我去!果然做手脚了!你爷爷还说什么?”

  “他说他房间里有玩具、礼物、零食……还说河里有金子,我捞到了就是我的!爷爷说他家树上有鸟儿,那些小鸟全是我的!他还说有小动物,我想要什么他都抓给我玩!”

  “你爷爷给你下蛊了!天天给你讲这个,洗脑洗得很成功嘛!”

  桂英摸着女儿头发笑,可怜父亲一片苦心。七月三号星期五幼儿园放假,桂英提前买好车票,四号一早她带着女儿坐车回陕,时间紧迫周一返回,余下中间那天只为看看未来嫂子。

  晚上十一点母女俩到大荔高铁站,二哥开三轮来接。晚上回屯见家里大变模样,远嫁女心中多少惋惜。周日一早桂英迫不及待催二哥出门,大包小包整好后,兄妹俩带着漾漾去见未来舅妈。可怜漾漾还没睡醒,望着乡野中无碍的天扁平的地茫茫不解如同做梦。

  十点多,兄妹俩停下车拉着箱子拎着包扣门,漾漾跟在后面恍恍惚惚。进门后大人们热烈寒暄高声问候,漾漾跟只小猫一般蹑手蹑脚踏入陌生院落。如鬼屋的灶房、神秘莫测的土炕、从未见过的小菜地、菜地里活着的小鸡仔老母猪……见妈妈不再管她,小孩在冯家院里逛来逛去畅通无阻。

  “漾漾过来,叫舅妈!叫奶奶!”桂英将迷糊虫逮过来喊人。

  敷衍地喊了两声,竟收到两个红包,小人儿瞬间神采飞扬。

  “这个是哥哥,叫哥哥!”

  “哥——哥——”漾漾露出牙呼喊。

  小贤与婆婆不停地夸赞兴盛外甥女漂亮可爱、小嘴俏皮,正夸着小姑娘眉头一皱望着大哥哥喊道:“你还没给红包呢!”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桂英忙忙解释:“这个哥哥跟你一样也是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好大呀!”漾漾仰头打量接近一米八的大块头,微微不满。

  “下次送你礼物好吗?”冯厚照安慰皱眉头的小姑娘。

  “为什么是下次呀?”漾漾细声细气拉着音撅着嘴问。

  众人又咯咯笑。

  “照照叫姑!叫姑!”厚照奶奶催促。

  “姑。”冯厚照轻声叫。

  桂英喜得捂嘴笑,半晌才说:“来,这一箱是给你带的学习用品,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送什么,姑一点心意哈!”

  桂英将一箱东西摊开放在冯厚照面前,里面是全套的学习用品——一沓本子、几盒笔、工具书、书包、文件袋、文件封套、计算器、长尾夹、订书机……冯厚照见全是自己需要的,挠着头发不好意思地收下。

  “姑是什么呀?”漾漾蹲地上仰头问,众人嘿嘿笑。

  “婶婶,我也不知给你买啥,凡我买过不错的东西都给你买了些。这是国外的蜂蜜润肠胃的,这箱里是个小按摩器,这个是我婆婆他们那的山茶,这个是护肚子的保暖带,这个是韩国小酒暖身体的……”桂英拉开另一个超大行李箱展示她送给大人的礼物。

  “姑是什么呀?姑是什么呀?”漾漾皱着眉焦急地两边问,大人不理睬,问到大哥哥时,大哥哥只是笑。

  大人们围成一团接受小姑子的礼物,厚照也蹲下来翻看学习用品,漾漾则盯着妈妈送给哥哥的东西愣住了。

  “这书包是我哥哥哒!”小人儿拉着个跟自己哥哥一样的书包强调。

  冯厚照微微一笑。

  “这个灰色的本子也是我哥哥的!还有……红色的大书也是我哥哥哒!”

  “那是字典!”厚照用陕版普通话解释。

  “这个盒子还有彩笔还是我哥哥的!”

  漾漾捡着跟仔仔一样的东西身不由己地往自己怀里拉,越拉越多,厚照粗哑地憨笑不敢阻止,从小到大在村镇他从没见过如此可爱的小孩。头上扎着蝴蝶结、身上穿着粉红裙、脚上是白色运动凉鞋,手握金发的白雪公主。小脸蛋微微胖桃子白,小鼻子窄小坍塌,小嘴巴短促红润,两只眉如棕色毛毛虫跳来跳去,说话奶声奶气没完没了……小姑娘在他家院里自在溜达毫不生分,此刻小身板轻轻地倚着自己在箱子里拉东西。

  “别动!那是妈妈送给哥哥的礼物!”桂英粗暴地将漾漾跟前的东西拨走,然后转头继续和嫂子、婶婶热聊。

  “你几岁了?”见小孩噘嘴不满,厚照轻声开口问。

  “五岁。”漾漾盯着哥哥的书包目不转睛。

  “你叫什么名字?”

  “何一漾。”

  “你哥哥叫什么?”

  “不告诉你!”小屁孩慵懒地吼,惹得厚照暖笑。

  “这有桃子你吃么?”冯厚照从小饭桌上挑了个大桃子递给小姑娘。

  漾漾在大哥哥与大桃子之间来回看了几趟,最后翘着下巴傲娇地妥协:“那好吧!”拿了桃子小孩美洋洋地啃,冯厚照瞟得乐呵,无意间对马家竖起的高墙忽然被一个小妹妹踢到了。

  下午马兴盛领着一群人去镇上餐馆吃饭,此时晓星带着学成也赶来。四个半的女人坐一堆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马兴盛、冯厚照、钟学成跟三个哑巴似的坐在女人堆里静静吃饭。桂英正吃着提出调整座位,将话多唠叨又超级烦人的漾漾扔到厚照和学成中间,并提醒二哥和嫂子勿管多事鬼。

  “我想吃肉肉!那个肉肉!”桌上只露出小肩的漾漾拍着桌子要吃肉。

  厚照和学成忙去夹,漾漾见所求有应于是不停地伸手要这要那。

  “学成哥哥,你为什么还不说话?你的牙齿……是不是咬坏舌头了呀……我把舌头咬了,也不会说话啦……”

  漾漾不间断地问话,学成无法回答,结果恼了小人儿,她转头靠在厚照身上故作生气道:“你不跟我说话,我也不跟你玩啦!我要跟大哥哥玩,还有我哥哥玩,还有周周、还有方启涛、还有妙妙……”

  厚照目睹小屁孩拉帮结派兴妖作怪,心下破防,对这个五岁的妹妹生出一分关爱。

  饭后晓星开车带桂英回马家屯,兴盛送小贤一家回冯村。为表感激,小贤婆婆难得地掏出针线篮准备给亲家公外孙女做双小虎鞋,忙了大半晚上才把鞋底糊好缝上,凌晨一点在媳妇的帮助下终把鞋帮子做好。小贤听闻桂英第二天一早离开,这夜将兴盛留在冯村,自己则前半夜给漾漾织小背心,后半夜跟兴盛一块烙饼、煎菜盒、炸油糕。一切做完后凌晨四点她托兴盛将一大袋吃的送回屯给桂英路上吃。

  包晓星这晚带儿子睡在了桂英家,许久不见心事颇多。两小孩睡在老马房里,两女人睡在楼顶面朝星空彻夜漫聊。

  “冯村和我小时候去时不一样了!”

  “英儿啊,二十多年了,咋能不变!”

  “你看天上的北斗七星就不变!”

  “北斗七星的星距一万年才变一点,地球上几年一大变。”

  “人也在变,越来越快。”

  “还记得初中时咱俩睡一同学楼板房上,也是在看星星,吹着风盖着薄被睡着了,早上起来三人才发现昨晚下雨了。我们睡得连晚上下雨也不知,多实在!”

  “我记得。真希望今晚上也有雨,淡淡的小雨。”

  “我怕再小的雨我们也会醒来。我姑说人越老觉越少,她一天最难熬的时间就是凌晨四五点清醒后躺床上忆过去的事情。经常想不起来过去遇到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两人各自枕着双手看星云。

  “你和那人怎么样——康鸿钧?”

  “好久没见了。他儿子快期末考试了,压力太大肠胃感冒住院了,他现在在县城他姐家照顾儿子。我这边也很忙。前阵子大雨,雨后生虫,好几亩的黑豆苗子一刻不能等,我雇不来人,我大哥一家加钟理全部上阵帮我打药。几层药上去虫害刚退,另一边在外村租来的几亩芸豆又出问题。我一直找不到原因,直到端午送礼时我姑父看出是缺肥,缺哪样也问不清,我姑父是个聋子。”

  “还有这事儿!”

  “芸豆咱这边种的人少,没几个懂!我姑父懂,结果喊破天他听不见!还是有天我姑煮了豆子汤他喝汤时顺嘴说的,我表弟张启功一听赶紧打电话说缺磷肥,我前天开车去镇上买磷,再迟些今年怕结不出豆子了!昨天我跟我大哥还有钟理去地里施肥,明天还要继续!”晓星长叹。

  “你跟他签字了没——离婚书?”

  “哎从哪说起呢!他经常来包家垣,我一直没提,一来人多小孩在,二来……”晓星望着北斗七星顿住了。

  桂英见晓星欲言又止,转移话题道:“棠棠说雪梅暑假要回来是吗?”

  “是,七月二十号的飞机票已经买了。她不想回,我逼的。她爷爷忽然殁了,我怕她心里拧巴。刚好趁暑假回老家看看。她跟仔仔一样,从来没回过陕西。”

  “才差了一代,跟差了一百年似的。今早醒来我一直观察漾漾,发现她从我大的大炕上醒来没什么不自然的。”

  “我想仔仔和雪梅不会这样想,她们把陕西当成一般的外地。越现代化城市化,人的故乡情越淡漠。”

  “段家镇只是我们的故乡。”

  “是呀,只是我们的故乡。”

  “雪梅回来后,你跟康岂不更见不了面?”

  “是呀。康鸿钧他女儿这两天从中专学校也放假回来。”

  “你爱上他了没?说实话!”

  “嗨!咱这年纪谈爱有些奢侈吧!”

  “你不可能不爱他,要不不会发展这么快!”桂英替晓星说。

  晓星枕着两手对天轻笑。

  “今天我大说起好几次钟理,说他盖的房子很时新漂亮,说他跟在深圳不一样,说他在村里也是个能干的人才……”桂英试探。

  “我看了,院子确不错。”

  “你……跟他,有可能复合吗?”

  晓星笑着哼了一声。

  一阵安静,桂英舔了下嘴唇说:“你走后棠棠很孤独,这半年明显不太活跃,很少主动联系我。”

  “我觉察到了。”晓星闷叹。

  “她在网恋,三个月了,对对方有意思又不敢见面,害怕再像上次云南旅游那个被骗!我听了很多,觉那人不像骗子!”

  “我妹子可怜!从小没妈没爸,骨子里最胆小,越胆小越撑着!”

  一阵唏嘘,桂英又问:“学成现在好些没?”

  “好多了!精神状态比以前好,经常笑!爱玩了,至少在包家垣他有个好朋友。下学期去镇上上学,他点了头的。基本交流没啥问题,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会开口的。”

  “哇那太好了。钟理不是常去包家垣嘛,学成还怕吗?”

  “钟理不来我屋,他一般去我大哥家。学成偶撞见了会躲着,他也会躲着孩子不让孩子怕他!他想重新获得信任,一直在讨好学成和梅梅,我不想阻止更不想诋毁,孩子还是需要父爱的。”

  “看来事情在起变化。”

  “诶英儿啊,我真觉你哥眼光不错!小贤我还挺有好感的。”晓星转头笑道。

  “可不?我今天夸了一天!她总是眯眼笑,话不多声不高,性格绵绵的叫人很舒服!我们一起去镇上吃饭,她永远走在我后面让着我,儿子也被教育得很懂礼貌!先前我大电话里老夸那娃我还不服气,心想我哥忽然来这么大一子愁死人了,今天一看真是稳重,有点器宇不凡少年早成的意思是不……”桂英说起未来嫂子滔滔不绝。

  七月六号凌晨四点半,兴盛带来了热乎乎的早餐,一家人尝过二嫂的手艺赞不绝口。六点多老马开车去送,到大荔高铁站后桂英最后和父亲道别。

  “我听俊杰说,马斌好像得了癌,喉咙上的!”

  “还有这事!”老马惊掉下巴。

  “不太确定,你千万不要打电话问!应该不严重能治好那种,指不定在积极治疗呢!马斌给俊杰打电话正是问医院的事儿。”桂英提醒。

  “难怪你行侠叔这阵子没太联系我!哦只打过一回电话,说你天民叔又快不行了!你回去后买些东西替我看望看望!”

  “知了。那我婆婆走后,漾漾谁带?”

  “放你的心!我九月一号前办完所有的事,不耽搁你事儿!”

  老马抽着烟点点头,桂英听到这句强忍欢喜和泪水,跟晓星、二哥等告别后上了车。从大荔到西安女人一直在哭,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这么多年的对峙和倔强,无非是出于她对父亲缺位的怨恨,她恨父亲把所有的心血和希望放在大哥身上,她恨父亲把所有的陪伴和关心给了二哥,她恨大哥离家二哥成年之后父亲依旧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好了,父亲终于只属于她三妹一个人了。从西安回深圳的高铁上,从下高铁到周二正常上班,桂英抑制不住地轻欢喜常抹泪。

  天伦之乐亦是人间极乐,有人拥之不珍重,有人求之永不得。

  七月十一日,“小姨做的家乡菜”与“姨夫爱吃家乡菜”两大网友相约见面。时间、地点、规矩早已定好,中午十一点晓棠穿着靓丽的裙子怀抱一本《小王子》走进咖啡馆。她在最熟悉的咖啡馆里走来走去,花了十几分钟才选好座位。她也渴望小米张珂那样的热恋,所以必须勇敢。

  轻欢的音乐在耳畔跳舞、机器磨着咖啡豆咕咚咕咚、落地窗的白纱飘起一下两下、咖啡店外的路人走过三个四个、窗台下的小花开了七朵八朵……女人深呼吸、理妆发、擦汗珠,好久没这么紧张了。

  其实思轩早到了,在咖啡馆外的奶茶店提前勘察。该紧张的人是他才对。他们约好十一点半左右,手腕的指针滴答滴答到了指定的时间,他咬着嘴唇硬着头皮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晓棠如惊弓之鸟,门嘎吱一开她旋即朝门望去,看到的却是熟悉的面孔。一惊又一喜,喜的是同事任思轩而非手持书本的那个人。思轩伸手打招呼,一步一步踩着泥潭刀山走近。

  “你周末来,今天也加班吗?”思轩按套路出言。

  “呃……”晓棠扭捏一阵,不知如何说实话。

  “我能坐这儿吗?”思轩忍不住笑,自己坐了下来。

  “可可以,不过我有个朋友等会过来。”晓棠四处张望,有些结巴。

  “你在约会吗?表情这么怪!”思轩指着晓棠的脸蛋又笑。

  “别取笑!你不加班嘛,点了咖啡赶紧走呗!”晓棠无奈地看手机。

  “你喝什么?我请你呀!”思轩不由分说高举菜单点餐。

  两人各自刷手机,店员端来咖啡时已十一点四十五了,晓棠开始不安起来,思轩火热局促肺腑沸腾,终于,他主动开口:“晓棠,是我!”

  “嗯?”晓棠的表情一张一缩。

  “是我!”思轩连连点头以表肯定。

  晓棠秒懂,惊掉下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以相信。思轩看晓棠面色呆滞,急速从裤兜里掏出他们约定带的书——《局外人》,然后双手捧书笑了起来,越笑越失控,直到最后将头埋在桌下。晓棠盯着“局外人”三个字一动不动,傻傻地望着熟悉的人、约定的书,见对方的大笑玄之又玄,表情渐渐凝固起来。

  千设万想,没想到是他。

  明天校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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