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阿史那觉罗的贴身侍从早已隐约听到外间之言,为首者震惊不已的同时已经来到外间行礼轻罪,“王爷、王妃容禀,我王一心结好贵国,若早知公主有此隐疾,如何会冒着得罪王爷的危险执意求婚浩清王殿下,此事我王实不知情,乃宫中医者刻意藏奸不报,还请王爷明察,莫伤了两国情分!”

  宇文铮摆摆手挥退了这人,与玉子衿和宇文靖域共同往聆风阁外走去,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交给宇文靖域,“麟儿,撇开摩多知不知情一说,不管阿史那觉罗公主是否有能力孕育子嗣,今日她都为你舍命相救身受重伤,这份恩情我宇文家不能不报,可也不能以舍终身幸福为报,这是摩多写给为父的信函,事关你的终身,由你自己决定!你拒绝也好,接纳也好,一切听你自己的心意!”

  宇文靖域接过后并没有打开,他静静凝视着手中信笺,目如星耀释然一笑,忽对宇文铮和玉子衿拱手行礼道:“孩儿想好了,请父亲和母亲致书摩多大王,孩儿欲求尚阿史那觉罗公主为正室!”

  宇文铮不出所料地陷入沉默,玉子衿则蓦然睁大了双眼,“麟儿,阿史那虽然对英成王府有恩,可她天生不治之症却不在英成王府,此事我们并不理屈,纵使拒婚摩多也不会有甚言论!”

  宇文靖域眺望着风沙起舞的辽阔瀚海风光淡笑,“孩儿不是为了报恩,是为了心中抱负!”

  “可你的心里并不喜欢阿史那觉罗!”

  “她也不需要孩儿的喜欢!”宇文靖域微笑着打断了她,“这种聪明人,我只要给她足够的敬重,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母亲并非世俗之见,阿史那觉罗若无力孕育,那你们岂非……到那时这时可不只是你的困境,她亦会处境艰难。”

  “正是因为如此,孩儿才非娶她不可,宇文家的后嗣不留异域之血,摩多也便不再有机会多有图谋,而且他会因为这件事永远地念孩儿之情。”宇文靖域对还有些不认可的玉子衿笃定一笑,“父亲志在母亲,孩儿志在天下。”

  玉子衿凝视着他陷入沉默,两人共看着那少年容色释然,目光笃远,转身走下了石阶,身心笔直步履有致地走向了聆风阁院子中央。

  那里,玉扬翕和原舒禾正进院来。

  原舒禾艳冠天下,走到哪里都是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可此时又多了两个这一时代最出众耀目的美少年身姿颀长于中庭两厢对立,顿时中庭之地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只闻少年气润声朗的话语在这时渐次传开。

  “久闻东乾雪霖王殿下面如冠玉,容惊凡世,更是战功赫赫勋定北境,今日一见果尔不凡!昔小王爱慕容仪公主,力求父亲致书贵国陛下允赐,竟不知公主与殿下已有婚约,实乃唐突之至!夺人妻者,鼠辈也,小王虽不乞百世流芳,亦不想诟于后人,古语常言:‘美人配英雄。’小王爱慕美人,只想凭自己的能力去获取芳心,你我武者当以武力定真章迎美人,今日小王想为公主与殿下相较一场,不置可否?”

  玉扬翕墨羽长眉微展,摄魂朱容绽放一抹流彩笑意,“好,就依小王爷之言,小王爷想如何相较,扬翕一定奉陪!”

  宇文靖域瞬如风走,只消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从守卫身上解下了两把弓箭,他长臂一伸将其中一把弓箭递与玉扬翕,“半袖香时辰内,百发百中者胜,若殿下赢了,小王与公主之婚约取消,并愿与殿下结为莫逆,祝二位百世结好。若小王赢了,那殿下便只有忍痛割爱了!”

  聆风阁外霍泱及时把自己的大头钻了进来大声问:“那要是平手了呢?”

  宇文靖域朗声道:“如若平手,那便由公主自己决定!”

  “好!”玉扬翕一把接过弓箭,两个少年,一黑一白,一浩然一温宥,并肩向门外走去。

  宇文铮和玉子衿相视一眼,紧跟着也下了楼。

  院外早有士兵摆起了箭靶,守卫、侍者以及各国使臣纷纷前来围观,连诸多东乾和西原的大将都忍不住前来驻足。

  要知道,那不只是东西两国新一代少年人中两个武艺最高者的比试,更是南北两神射的高低决断。

  兰飒和蒙成放一南一北两神射,从年少从军至今齐名二十载,一直未有胜负定论,宇文靖域和玉扬翕的箭术自小得这二人亲传,今日二人的胜负自然就是兰飒与蒙成放的胜负。

  燃香已起,壮哉少年并肩而立,三箭同出矢无虚发,叫好声连连不绝,两方德高望重的几个大将站在他们身后也不由深深感叹后世小辈青出于蓝。

  回廊下,兰飒白袍银甲风尘方归,看到那两个神勇绝世的少年不由笑了笑,另一方蒙成放隔着数丈对他颔首微笑,他回以一笑,一手抱着自己的头盔转身朝玉寒下榻的地方而去。

  过月形门时,他与站在廊下的玉子衿擦肩而过,两个人相视一笑错开了目光,一切种种流于过往,尽在不言中。

  箭箭如飞,无一脱靶。

  待半柱香燃尽,两个人得箭筒也已空了。

  一百箭,射无虚发,竟成平手!

  于此最终的决定便落在了原舒禾身上。

  阳光下,一袭丁香色纹锦镂织如意裙的原舒禾信步翩翩婀娜而出走向吗两个同时含笑注视着她的少年,她浅笑端庄,钗黛素雅,一颦一笑都可当绝艳倾城之色。

  她走至宇文靖域身前驻足,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会选择宇文靖域时,她却福身施了一礼,神色愧然,“还记幼时小王爷质住京中,风藻宫莲湖旁,常与君赏月亭下,语呢痴喃,幼时情谊容仪做知己之交,实不想小王爷厚爱容仪惊生眷念一个情,只可惜容仪福薄,实难当侯爷厚爱,但请君将怜我意付与他人可?”

  她说着已经眼眶湿润,低首襟湿。

  宇文靖域仰首长叹,“公主既然无心,靖域也断不敢强求,只望卿余生静好,和安顺遂,靖域……无念矣!”气氛一时转为伤感低沉,他从袖中掏出一支做工精致灵巧的金簪插入原舒禾发髻,顺势又取下了她额心光泽莹润的紫玉眉心坠,“我楚难乐川素有金箭雕羽聘佳人的惯例,靖域既然不得公主,也但请公主兽下此簪以做靖域平生之慰。公主时长佩戴的这眉心坠还请留给靖域做个纪念吧!”

  原舒禾伤感地低头撑好,这二人相别一幕令观者无不感之。

  没有人注意到二人身旁玉扬略微抽搐的表情,那个距离下,全场唯有他听到了二人掺杂在那伤感低迷气氛下的对话。

  “这簪子明明是霍泱掏耳屎的,你干嘛插我投上?你还我的眉心坠,宇文靖域,本公主要杀了你!”原舒禾作势拭泪。

  宇文靖域伤感望天,“这紫玉本来就是我的,上一次你来西原收刮我那么多东西,我取一件回来怎么了?你刚一开口就不可挽救地让所有人都以为本王从小就爱慕你,这事估计不可避免地要成为当今后世野史家的撰述题材了,本王的千古英名都毁在你个死丫头手里了!”

  “毁你怎么了,毁的就是你!”

  玉扬翕无语望天,大漠寒冬以袖拭汗。

  宇文靖域说的没错,不止后世野史家,即便如旧原正史亦曾将一代帝王定乾帝年少时曾爱慕容仪公主的事故写入史册。

  《旧原书公主列传》有载:“容仪公主,姑射如神,玉仪袅娜,有瑰丽天下之容,艳绝中原之妙,甚定乾帝少时一见亦惊为天人,爱慕恳乞,不得,怀公主之饰于怀,夙夜思之,眷念永生。至一统天下成四海之君,仍心念之,兰后初入宫,侍上,额有配饰,正契公主之物,圣见之心悦,乃与专宠。”

  霍泱脚步颤抖地一步一停爬上屋顶,他半趴在屋檐旁,对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自顾喝酒的宇文靖域嬉皮笑脸道:“那啥,天那么冷,还是少喝点吧,着了凉就不好了!”

  宇文靖域猛灌一口酒,道:“有多远滚多远,三个月内别让我看到你!”

  霍泱没底气地一甩袖子,“哎呀多大点事呀,我不就是一个嘴没把门把你的终身大事搭进去了,我也没想到阿史那觉罗会当真啊,我说……”

  宇文靖域这时不耐烦地放下了酒壶,他抿抿嘴唇及时闭上了嘴,“我走,我这就走!”

  宇文靖域揉揉额头,拿起酒壶正要继续喝,身后瓦片被人踩出响动,他彻底没了耐性,“我的话你听不懂吗?叫你滚远点!”

  “大哥哥,你还在生情儿的气啊?”兰情停住了脚,有些不稳当地站在那里小心看他。

  宇文靖域回头,正见一个小小的人裹在狐毛披风里,像个小肉球只露出了一张小脸,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他无奈一笑,伸手将她抱了过来放在他身边坐着,“你怎么来了?”

  兰情憋憋嘴,“我跟叔叔一起来的,刚进客栈就看你一人在这里坐着,就让侍卫把我抱了上来,大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啊,是不是在生气情儿骗了你?”

  “没有,大哥哥只是心情不好,不怪情儿。”

  “心情不好,那是不是因为舒禾姐姐?”兰情皱起了小眉头,她拍拍宇文靖域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世间之事不可强求,大哥哥你要放开,就算舒禾姐姐她选了三哥哥,你也是可以有别的姑娘喜欢的,看你一个人在这里难过喝酒,舒禾姐姐心里想必也不是好过的。”

  宇文靖域额角抽搐地哼哧了一下鼻子,“我为她难过喝酒?她心里不好过?这些话谁跟你说的?”

  “邑馆的人都这么说啊!”兰情道。

  “小孩子不要听人胡说八道!”宇文靖域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她的小脸,随手从怀里拿出白日那枚眉心坠戴在她的头上,垂在额角煞是机灵好看,他起身抱起兰情,“走,大哥哥送你回去睡觉!”

  冷风过耳,星月如流,一大一小两个人已经飞下屋檐而去。

  兰飒与玉子衿站在回廊处看着两人嬉笑着离去,不由想起幼时时光,岁月荏苒,距离他们幼时这般嬉闹竟已经过去二十年。

  “子衿,你知道我的来意吗?”

  “我猜到了。”玉子衿点点头,“表哥,你一贯淡泊宁静,不乐权势之争,玉家内部的争夺你还是莫要卷进去了,不管九弟要做什么,也不管玉寒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置身事外!”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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