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凤仪微微勾唇:“我当然不会否认有这样的结果,可以你对岸柳的情谊,对棠遥的爱护,对辰国的忠诚。”

  “无论哪一点,你都不会做出悖逆之事,让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看着他眼眸中的赞许,千凤仪话锋一转:“不过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我相信,你爱辰国,胜于爱我。”

  “否则择选那天,你也不会那么显眼地接近我,试探我的底细。如果我如你所料,是个昏君,你会毫不犹豫地联合陶家,杀了我吧?”

  许兰卿眉心轻颤,却别开目光,轻飘飘道:“与虎谋皮,无异于自取灭亡。我是不会为了杀死一只虎,而助长一匹狼。”

  “再者说,你多情又无情,心狠又心软。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

  千凤仪笑得畅意,故意凑近了些:“你若舍不得我走,那就说出来呀?”

  感受着脸颊温热的呼吸,许兰卿不由自主地轻咳两声,故作淡然道:“你说过了,我更爱辰国。”

  “而且我也相信,我会成为诸葛先生,那般死而后已的开国功臣。”

  千凤仪噗嗤一笑,认真道:“你既然有如此信心,那我就放心了。”

  “只是你竟然选择成为摄政王,却让我有些意外。”

  “我才资不如岸柳,在你心中的地位,同他相比更是天壤之别。我与他的情谊,自然是容不得我做出有违良心之事。”

  “辰国的君后,棠遥的父君,永远只能是江岸柳。”

  许兰卿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令千凤仪动容不已。

  她站起身,没有迟疑地向他跪了下去。

  许兰卿见此,顿时惊慌失措,就要把她扶起来,激动道:“陛下这是做什么!我不过一介臣子,怎么能受得住辰国君主的跪拜!”

  “这一拜,是为了辰国,为了天下子民,为了棠遥,也是为了我千凤仪。”

  千凤仪不为所动,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

  “谢谢你,许兰卿。对不起,许兰卿。”

  闻言,许兰卿身体一僵,心底酸涩不已。

  他扶起千凤仪,故作无谓地笑道:“你把江山都给我了,还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

  “至于情爱,我早就说过。从我进宫那天起,我就没有奢求过帝王之爱,无需愧疚。”

  千凤仪垂眸一笑,叹息着点了点头。

  “这三个月里,我让崔太医用药,对外宣称忧思过度,恶疾缠身。我会下旨,将一切都全权交付给你。”

  “三个月后,我会上朝,令太监宣读遗旨,之后便会暴毙在文武百官面前,以防有心之人祸水东引,让你难堪。”

  说完,千凤仪主动抱紧许兰卿,喟叹道:“我与你是知己。”

  “从今之后,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许兰卿笑了笑,眸光里闪烁着些许水光:“士为知己者死,千凤仪,你一定要快乐啊。”

  三个月后,辰国国丧。许兰卿如她预想中的一样,扶持五岁的棠遥登基,成为了辰国实际掌权人。

  头七那天,千凤仪一身素白长裙,像从前和寒柏爬墙出去玩一样,翻进了纪府。

  府中之人见此,皆吓得纷纷逃窜。从前不知千凤仪身份,恶意虐待她的奴仆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恶鬼寻仇。

  唯有纪守一身素布麻衣,向千凤仪遥遥一拜。

  “臣纪守,恭迎陛下大驾。”

  千凤仪微微一笑,声音清朗:“纪右丞果然还是和从前一般耳聪目明。”

  纪守眸光带着些许释然,迎千凤仪上座,自己跪在地下。

  看着他还如从前一般,恪守礼法。千凤仪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他的面前,席地而坐。

  “陛下,这万万不可!臣……”

  “臣?时至今日,您还是把自己看成仪儿的臣子吗?”

  千凤仪的反问,让纪守陷入久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拱手道。

  “臣只是侥幸养育了陛下,但也让陛下受尽了委屈。陛下不曾怪罪于臣,已经是对臣莫大的恩德。”

  千凤仪笑着叹了口气,又故意凑近了些:“爹爹,你该不会是害怕仪儿吧?”

  纪守大惊失色,一个趔趄,爬着往后退了两步,才深深俯首道:“陛下!臣惶恐!您这是要老臣折寿啊!”

  千凤仪靠在桌子边,眸光的笑意分毫不减。

  “记得八岁那年,第一次见你时,还是因为寒柏要放我出来。您向我下跪,却只字未言。而我却害怕地后退,直到寒柏拉着我的手,离开关了我八年的笼子。”

  “您总是铁着个脸,说话冰冷生硬。甚至在我和寒柏犯错时,您只打他,却不肯打我,甚至一个字也不肯同我说。”

  “那个时候,我不止怕您,更憎恶您。因为我觉得,你是利用寒柏的痛苦,逼迫我像个圈养在笼子里的兔子一样听话。”

  “直到后来,你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偷偷守在我的床边,照顾我一整夜,却在第二天黎明时分,悄然离开。”

  “会跑遍京城,只是为了买到我爱吃的桂花糕。却又不肯主动给我,反而扔给寒柏,让他随意分享……”

  千凤仪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水光。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很羡慕寒柏能有爹爹,我也希望你也能成为我的爹爹。那一天,我满怀希望地唤了你,可你却给了我一个巴掌,那是你第一次打我。”

  “我脸颊火辣辣的疼,眼眸含泪,心底却是委屈又茫然。我看着你满目惊恐,再次跪了下来,却是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那一刻,我失望透顶,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大病一场。直到我朦胧中,听到你在我身侧的祈祷,我才明白了我的身世……”

  听的她波澜不惊的话语,纪守抬起头,满目浊泪,却是只字未言。

  千凤仪笑了笑,温声道:“我一直都不曾怪你,相反,我很感谢你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把我抚养长大,甚至与我谋反。”

  “我知道你所有的冷漠和心狠,都是为了保护我。我登基后想尽办法补偿你,可你却全盘拒绝,我知道,那亦是你对我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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