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一章

  陆晋鉨无疑是幸运的,又无疑是不幸的,他幸运的是他的人生可以由他自己掌控,拥有不计其数的财富,不幸的是他有这样一对可悲的父母跟一个至死不忘算计他的兄长。

  当这个案子被警方大力侦破亮相媒体时,引起的轩然大波比警方预测还要来得轰动,世人感慨亲情之廉价,痛恨权力主宰了人伦。

  因而,陆晋鉨成了人人同情的对象,赚足了同情票。

  陆氏的股价在当日开盘时就呈一字涨停,寻即墨当日没有去上班,而是在家陪习染,怕她胡思乱想,毕竟这是她的娘家,也担心刘家人因此对她有所不公。

  寻即墨向来把习染跟陆家人分得很开,那几个丧尽天狂的,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当成自家人过,所以对于他们被舆论批判得体无完肤时,他心里不起丝毫的波澜。

  他唯一在乎的是担心妻子的心情大起大落,陆晋鉨虽说不易,可比起习染还是坚强多了,男人么,任何腥风血雨都能够熬过,女人则不然。

  刘家的人并没有因此对习染不公,而是对她更加悉心照料,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所有的情绪,见到这,寻即墨总算是宽了心。

  这并不是习染的错,也不是陆晋鉨的错,刘家人哪会分不清这些。

  再说,儿子是喜欢习染才娶她进门的,刘家当初也不是为了攀附更大的大树才允许的,他们只是想要更多地弥补对即墨的亏欠,难得他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哪会反对。

  何况,习染嫁给即墨后,刘家也得了不少陆晋鉨附赠的好处,陆家是有几个人倒下了,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影响,陆晋鉨才是陆习染最大的坚强后盾。

  *

  陆氏。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窗明几净,陆晋鉨站在落地窗前抽烟。

  世人都在同情他的时候,他却走神了,指间烟雾弥漫,猩红点点,他却在想那个女人有没有在同情他呢?

  不会,他摇了摇头,因为陆家人的自作聪明,将小吴给害死了,以然不知道会不会恨屋及乌呢?

  他失笑,继而苦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乎她的想法。

  他最近接触了不少跟她肖似的女人,可是相貌、身形再肖似,终究是形似神不似,无论人家如何撩拨,他都无法动心。

  情字害人不浅。

  上天只创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方以然,还让她入了冷宸瀚的怀抱,他却眷恋她的温度,她连一丝的遐想都彻底斩断,不留给他。

  这辈子,他注定得不到她了,孤独的滋味,可真够难受的,如果能够拥有她,哪怕他变成一无所有,也甘之如饴。

  “以然,以然……”

  他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为何是如此的缠绵,让他割舍不下呢。

  无数个夜晚,他渴望她入梦陪他一晚,都没能等到,拼命工作,世人羡慕他的财富累积速度迅速增长,可是他却没有丁点的欢喜。

  因为他知道他的精力只有投注到工作上,才能暂时麻痹自己的神经,忘掉她。

  可是每当闲下来的时候,却又是满脑子的她,她的一颦一笑,为何是如此的难以忘怀呢。

  他都记不起过去的他来了,在法国的他,是个散漫注重享受的人,一星期去公司寥寥无几,一个月也没有几次。

  他的助理曾经说过,“你是我所见过最懒惰的老板。”

  如今他的秘书却屡次提及,“陆总,你又不缺钱,为何这般搏命似的工作呢?”

  是啊,他不缺钱,只缺个花他钱的女人。

  可那个他愿意予取予求的女人,却不愿意为他停留片刻。

  人生呐,就是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有那么多的心不由己,有那么多的心有不甘。

  他能够预料到的是他陆晋鉨的后半生,绝不会精彩绝伦了。

  这世上的女人千好万好,可终究都成不了他的心头好,自然,习染劝过他,说让他睁开眼去正视下别人,肯定会找到适合他的那一个。

  他却不信他还会爱上别的女人,这爱啊,实在是太伤人了,他不愿意再去尝试,也不信这世上还有一个能够伤他遍体鳞伤的女人会存在。

  以然,我爱你,既然人生不能两全,那就让我这一份爱带着我终老,让这一份残缺的遗憾伴随我的后半生吧。

  *

  小爵很生气。

  妈妈食言了,原本答应自己顶多五天就来接自己回去,可是他却迟迟没有等来,他可是数着日子一天天过的,不会算错的,甚至还跟姨妈求证了,这回确确实实是妈妈的错。

  妈妈是在第七天来接他回去的,小爵嘟着一张嘴巴,把委屈吞回了肚子里,爸爸那眼神可不是和善的,他不能当着爸爸的面跟妈妈放肆。

  就算想秋后算账,也要等爸爸不在的时候。

  小爵的气很快就消了,倒不是因为妈妈的俯首称臣,而是爸爸私底下跟他促膝长谈了阵子。

  爸爸说,“小爵,你有没有发现你妈妈瘦了?”

  小爵认真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也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使然。

  他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爸爸对他的表现比较满意,于是继续说,“小爵,你最近要对你妈妈好点,多哄她开心下,她情绪不佳,你妹妹在她肚子里都抗议了。”

  小爵很好奇,疑惑地问,“怎么抗议了?”

  某人一本正经地道,“四处打滚。”这话,也只能骗骗未经人事的小屁孩。

  小爵反复挣扎了下,最后还是被爸爸给说服了,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不能继续生气,他需要逗妈妈开心,为了妈妈肚子里的妹妹着想,他要当一个好哥哥,这样妹妹一出来,才能欢天喜地认他。

  小爵想方设法逗以然开心,以然很快意识到了儿子的过分热情,她不解,“小爵,你最近怎么这么闲?”

  小爵额头上顿时落下三根黑线,这都是什么话,还不是爸爸给自己背后做的功课么。

  以然是纳闷,毕竟她食言了,还以为小爵会跟自己计较,没想到他这般的大方,着实出于她的意料之外。

  “妈妈,我要当个好哥哥。”

  这是小爵给予以然的答案,后者茫然,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八成某个腹黑的家伙促成今日一边倒的局面。

  她也不去点破,老公给的福利,还是要好好珍惜的。

  *

  以然渐渐想起来自己最近有一段时间忽略了冷家两老,因为小吴的事情一直没有妥善解决,以至于她一颗心都扑在了这个上头。

  这下小吴的案子水落石出,被她疏忽的事儿也逐一浮出了水面。

  冷家两老不喜欢她去,电话她还是要打的。

  “爸,我好久没去看你们了,要不我下午过来一趟?”

  “不用了,你在家安心休养就是,我跟你妈挺好的,一点也不寂寞。”

  “可是我总不能放任你们不管吧。”

  以然还是耿耿于怀,冷某人虽说是答应了,可最近也没有见到他付诸于行动,不知道是否给遗忘了。

  “以然,宸瀚已经来过两次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冷轩逸听着听着觉得有些猫腻,听以然话里言间的意思,似乎并不知情。

  “啊……”

  果不其然,以然诧异了,震惊了。

  冷某人居然私底下去了两趟了,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而且他保密功夫也是做得极好,提也没提过。

  “我不知道。”

  她很诚实地交代了。

  “宸瀚这孩子也真是,你也别说他了,估计他怕下不了台。”

  冷轩逸越来越有做父亲的派头了,以然觉得冷宸瀚护短的基因还是从冷轩逸这遗传来的。

  “我知道了。”

  以然又不傻,她也乐于装糊涂,只要冷宸瀚肯去,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至于他有没有去,冷轩逸很乐意告诉她。

  “以然,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要不是你从中努力撮合,以宸瀚的性子,肯定是不会认我这个父亲了,他对我是恨之入骨,如今他能够释怀,能够抽空来看我一眼,我就知足了。我真不奢望更多了,他如今已经在给我惊喜了。”

  冷轩逸的声音难掩激动,还伴随着丝丝的颤动。

  “爸,我们是一家人,别提感谢不感谢的。宸瀚这人并不如外界传的冷酷无情,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去爱人跟面对被爱而已。”

  以然在为冷宸瀚开脱的同时,不敢居功。

  她愿意为冷家两老尽力,愿意让他们跟冷宸瀚言归于好,还是归咎于她觉得冷家两老并不是什么万恶不赦的坏人。

  如果他们是陆家两老那样的人,以然坚信会袖手旁观,指不定还会努力划清界线。

  所以说,人,还是要存有善念。

  冷家两老对小爵跟自己都不错,在宸瀚假死那段时日里,他们任劳任怨帮助自己,根本就不图回报。

  以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而且冷家两老是真的后悔了,忏悔曾经的过错。

  若说将所有曾经的过错都归咎到他们身上,对他们而言,也太过残忍,谁说冷宸瀚的亲生母亲就没有半点的错误。

  要不是她的精于工计,冷轩逸也不会顺水推舟……

  因果循环,缘尽于此。

  “不管如何,你功不可没。”

  冷轩逸并不是一个煽情的人,可他此刻还是念着以然的好。

  电话后来到了冷母的手中,从冷母口中,以然得知了更为详尽的一些事情。

  比如冷轩逸的病情趋向于缓和,渐渐好转起来了,医生说假以时日,就能出院了,只要不复发跟不增生,那么他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

  排斥反应,差不多都被他顽强的意志力给克服了。

  冷母还透露,“以然,宸瀚来的那两次,走后你爸爸还笑不拢嘴,可开心了,我觉得宸瀚就是你爸最好的药物了。”

  “妈,宸瀚还会去的。”

  以然失笑,冷母这会是急了,不过她也是太在乎老伴了。

  她没有亲生的孩子,冷轩逸更多的时候被她当成了她的孩子疼爱。

  以然也有这种感觉,在家里,有时候她觉得宸瀚跟小爵都是她的儿子,都需要她的照顾,还不能分心,这两个人会争宠,可不管什么年纪大小,可不管什么尊老爱幼之类的。

  两个人还没大没小大打出手过,虽说这样的机会不多,可偶尔发生,还是会让她心里生出一种没由来的满足来。

  因为自己,所以这个家更像一个家了。

  冷宸瀚没几天又去了一回,这一次冷某人走后,冷母就给以然打电话报告好消息了,还一个劲地追问她,“是不是你要他来的?”

  “妈,没有,”以然顿了顿,问起冷母反常的激动来,“妈,为什么你这么问?”

  “宸瀚这回来没对你爸冷嘲热讽了,难得说了一句好话。”

  冷母没有说出口的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好话,不过好歹是好话,这贬义的形容词就被她给下意识地去掉了。

  “什么好话?”

  以然被冷母勾起了好奇心。

  “宸瀚他说‘你还想当爷爷就别那么早死’。”

  冷母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以然听,以然听得汗颜,脸上的笑容都差点挂不住了,这叫好话吗?

  冷母跟冷轩逸最近肯定在医院待出病症来了,这分明还是冷嘲热讽啊,却被他们误认为天大的好话,就差供奉起来了。

  苍天啊大地啊,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自己内心这股激荡的情绪给强行压制了下去。

  事后,以然反复思索这几个字的深意,她心想,八成冷轩逸跟冷母被“爷爷”这两个字给刺激到了,所以还将这话当成从天而降的喜讯了。

  其实,冷某人愿意前去看他们,就表明他已经逐渐适应并开始接纳他们的存在了,自己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迟早会见证到那那一天的到来。

  所以,叫他们爷爷奶奶是迟早的事情,实在没必要激动的。

  或许是这话从冷峻的冷某人口中吐出来,真真切切又变了味。

  冷宸瀚以为他私底下去探病的事情一直没有被揭穿,所以一直是瞒着以然进行的。

  这样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过去,冷母本来的头疼冷轩逸不肯住院想回家,渐渐地变成了明明可以出院回家了而冷轩逸却甘愿滞留,每回她提及都被驳回了。

  她苦笑,医院哪怕设施一流,可并不像家里这般自在,他的病情医生已经恩许回家休养了,老头子却赖着不走,还不是担心回家以后怕他儿子不肯再来了。

  这事,最后还是被捅到了以然那,冷母无奈之下,只能还是让以然给帮忙做做思想工作。

  冷母是想要以然做做老头子的思想工作,以然反其道而行之,从冷宸瀚那着手。

  *

  这一天,以然难得约了方以媛逛街,方以媛大腹便便,临近生产了,她也不敢走远,张平之索性放下悠然居,当起两个孕妇的后援团,步步跟随左右。

  他不放心两个孕妇去逛街,万一以媛有个不慎,以然一个孕妇也帮不上大忙。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媛快要生产的恐惧症伴随着他的缘故,他现在是连以媛一个人独自待家里都不放心,非要亲眼跟着看着才觉得脚踏实地,不然做任何事情都举棋不定。

  这种恐慌的情绪笼罩着他,让他根本就无心打理悠然居,索性撒手丢给一手扶持起来的助手,让他管理,自己稍微监督下就行了。

  “以媛,你别走那么快,慢点慢点。”

  张平之这条大尾巴跟着,真的是不尽兴。

  方以媛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平之的话真的是阴魂不散,哪怕她去上个厕所的空档,都在耳边萦绕着久久不散,她觉得她都快要疯掉了。

  被人紧张是一种福分,原本应该值得庆幸跟高兴的,可是长而久之,就变成了一种麻烦了,对她而言便是一种严重的困扰。

  她现在都恨不得平之不要出现在她入眼能够看到的地方,时刻被他监督着行事,没有丝毫自由,也就罢了,烦人的是他那唠叨,唉,她束手无策,苦着一张脸。

  她实在是无计可施了,还以为答应以然出来,他能够放自己一马,没想到以然跟着,他还是不放心,非要跟来。

  “姐夫,你别那么紧张行不,我姐已经走得够慢了。”

  以然难得说了一句公道话,她总算是明白了以媛在电话里的诉苦声了。

  张平之这战战兢兢的态度,就是自己也有些受不了,别提以媛了。

  “以然,可能是我的幻觉。”

  张平之据理力争道。

  以然默然,十分怜悯地觑了方以媛一眼。

  看来,到她生孩子之前都要度日如年了,她庆幸宸瀚没有用如此步步紧逼的态度盯着自己,不然自己也要得抑郁症了。

  难得进女厕所,张平之跟不进来,只能在外头焦急地踱步等待。

  方以媛进去的瞬间,总算是舒缓了一口气,“以然,我真受不了了。”

  “姐,姐夫也是关心你,你想想,有几个女人能够有你这样的福气啊,丈夫寸步不离紧跟着直到你生产。”

  以然还不忘趁机调侃,“就姐夫这样下去,你进产房姐夫肯定也要进去的。”

  “这样的福气,我真快消受不了了,以然,你帮我想想如何摆脱他的眼线,让他去忙活他正常的事情去。”

  方以媛蹙着眉头,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地道。

  “姐,这个我还真没有办法,姐夫这状况,要是真让他去做事,八成也有心无力,你还是委屈下让他跟着吧,你这个月内就要生了,也没有多少日子让他继续跟着了。”

  以然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方以媛算了下预产期,心情总算是好受了些。

  这个厕所,上的时间还真有些长,后面进来一个女人打断了她们的窃窃私语,“谁是方以媛,方以媛在吗?”

  “我是。”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方以媛尽管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条件反射应道,站了出来。

  “什么事?”

  那女人身材比较高,大概一米七五,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方以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你丈夫在外头等得都蛋疼了,你还在里面磨蹭到什么时候。他让我进来帮忙看下你在不在,在的话快点出去报一声平安,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搞什么蕾丝。”

  以然跟方以媛靠得估计太紧了,又表现得亲密,所以被误解了。

  这女人这话音一落,自然引起了不少还没有来得及出去的女性观众异样眼神的关注。

  方以媛此刻是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钻进去了,丢脸都丢到厕所来了,张平之这男人,急什么啊。

  以然也觉得好笑,她倒是没有为自己申辩。

  那女人的视线有些迟疑地停留到了以然隆起的肚子上,“不会吧,你也是个孕妇,这年头新鲜的事儿我是见多了,可没见过两个孕妇躲在厕所里交头接耳搞蕾丝的。”

  方以媛暴走,临走之前,不忘将以然怔愣在原地的以然给一把拉走,还不忘骂那个无事生非的女人,“你才蕾丝,你全家都蕾丝。”

  她这回是气得口不择言了,这么幼稚的话,都从她口中迸出来了。

  以然乐不可支地笑了。

  “以然,你笑什么,那女人刚才说我们什么了,难道你没听到吗?”

  这下,方以媛心里不平衡了,以然这怎么看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听到了,姐。”

  以然笑吟吟地回道。

  “你不生气吗?”

  蕾丝啊,方以媛这是头一回被人误认为蕾丝,老实说她也不是鄙视同性恋,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内心抵触而已。

  “不生气,我们又不是蕾丝,有什么好生气的,生气才坐证了她的妄断之言。”

  以然在这方面,心态还是放得很宽的。

  方以媛被她这么一开解,这怒气暂时是没了,被触及的当下是又在女厕门口见到还在不停往里头张望、忐忑不安的张平之。

  张平之此时还在挣扎要不要再麻烦下一个进去的女人去帮忙找找自己的老婆,还是自己直接冲进去找好呢?

  他自认为后者更能令他彻底安心,可是又怕里头的女人把他当成变态对待,一时之间,矛盾极了。

  正当他决定再找个目标拜托下,一抬头,没想到正好瞧到了自家老婆跟小姨子一前一后出来。

  他赶忙冲上前去,从头到尾将自家老婆看了好几遍,关怀备至道,“以媛,你没事吧,你怎么上个厕所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害我在外面差点急得不行。”

  他这话,没想到正好撞到枪口上了,以然心里为他拘了一把同情泪。

  果不其然,方以媛接下来的话,宛若左右开弓,“平之,我不就是上个厕所,你不要大惊小怪成这样行不?”

  她因怀孕略显粗肿的手指用力戳着张平之那结实坚硬的胸膛,戳了几下觉得这分明是在自虐,对他而言分明是隔靴搔痒,于是作罢,还是决定秉持着动口不动手的原则。

  “你知不知道我被你的急得不行当成了蕾丝,把我当成也就算了,连以然都跟着遭了殃,你都说说,你做得是什么事?”

  方以媛本来的脾气真的是温和贤淑啊,这冲得跟呛辣的小辣椒一样的女人,以然还真是有些被震住了,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也只能说这回她是真的被束缚得快变了一个人了,张弛有道对于张平之而言,根本就不受用了。

  “什么蕾丝?”

  张平之被骂得估计习以为常,条件反射的并不是以媛的态度,而是她的话语中的深意。

  “你想要买蕾丝的孕妇裙吗?”张平之的理解能力真的是欠佳,对牛弹琴道。

  以然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灵动的黑眸中闪过了一抹促狭,还不忘趁机怂恿道,“姐夫,我姐还真想买一条蕾丝孕妇裙呢,她是嫌贵舍不得,想着快要生了穿不上几回了。”

  以然煞有其事的解释,并没有引起张平之的猜忌,他还真当真了,表情一派认真地跟以媛交代道,“以媛,你喜欢就买,别嫌贵,千金难买心头好,我别的给不了你,蕾丝孕妇裙我应该买得起的。”

  以然落井下石道,“姐夫,那条蕾丝孕妇裙真贵,价格令人咋舌。”

  以然都说贵,那应该真的是很贵了。

  可看以媛便秘似的神情,张平之咬咬牙,“以媛,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给你买。”

  张平之是个务实派,这一点以媛跟他共同生活之前就心知肚明了。

  他这下是真的豁出去了,殊不知这仅是一个谎言,她这下气也不禁消了,算了,这个男人还是好的,自己不应该对他乱发脾气。

  可就是忍不住,谁叫他婆婆妈妈成这样。

  等孩子生下来,到时候让他忙得手忙脚乱,就没空恶寒自己了。

  她脑海中慢慢浮出这样的一幅画面来,平之抱着个哭闹个不停的奶娃娃不停地上窜下跳哄,可奶娃娃非但没鸟他,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更好玩的是奶娃娃趴在他胸口舔啊舔,想要吃奶,他既局促不安又满脸尴尬的神色,把她给直接逗乐了。

  这样大快人心的日子,即将到来了。

  “算了,我不买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方以媛冷哼道,张平之对于化身女王的某人自然是言听计从的,忙点头,也不管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到。

  “以后宝宝的尿布都由你一个人清洗。”

  “好。”

  张平之唏嘘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大事,不过是这么一件手到擒来的小事罢了。

  自从以媛怀孕后,他就没让她洗过衣服了,怕闪了腰之类的,孕妇不小心可很容易出状况的,他可经不起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除了不能哺乳,其它能够兼顾的,他也希望能够多分担点,以媛怀上这个孩子后,比没怀上心理压力更大,之前唐筛结果的不理想一直如影随形得影响着她。

  尤其是快临产了,这种阴影更强烈了,万一,他自然是希望孩子是健康的,他也害怕那个机率,以媛肯定是承受不起。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让她高兴能够让她开怀,不论是什么事,他都愿意赴汤蹈火、全力以赴。

  以然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其实谈不上威胁,因为张平之脸上没有半点的勉强,他是完全心甘情愿的。

  她其实渐渐生出了些许的羡慕,比如她,就做不到这样对待冷某人。

  让冷某人洗尿布?

  这情形,只能在自己的脑海中YY,真正实施起来,还有些困难,冷某人自己行事都靠的是轮椅。

  要是他是个健全的人,或许她也能够敞开心怀对他颐指气使了,因为他失去了一条腿,她潜意识里还是习惯性照顾他多一点,包容他多一点,无形中也纵容了他。

  或许,自己也应该想点别的,能够让冷某人力所能及的事情。

  糟糕,以然猛然想到了曾经自己还欠冷某人一个承诺还没有兑现呢,冷某人不知道忘了没,要是自己自作聪明去拿捏他,说不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这是极有可能的事,还是算了。

  这逛街还是没有逛太长的时间,很快就终止了。

  方以媛还是不忍心张平之鞍前马后伺候着,她的怒气来得快消得也算快。

  以然败兴而归,她眼瞅着时间还早,就径自打道去了苏然集团。

  没想到扑了个空,冷某人不在公司,小胡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不过,小胡对以然是毕恭毕敬,她可是见过楚总结婚证的人,楚总的老婆大人,她岂敢怠慢丝毫?

  端茶送水,可谓殷情备至,以然都有些不习惯小胡围着自己团团转,她最终还是看不过去把人给打发了,“胡秘书,你去忙吧,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小胡也是爽快人,知道楚总夫人不适应,识相离开了,之前每次来,也多半是这样的情形。

  小胡其实蛮喜欢楚总夫人这样的作风的,要是她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仗势欺人,指不定自己也要暴走。

  能够跟秘书和平相处、平易近人的总裁夫人,是多么难得一见,以然没有料到自己无意间的举动,赢得了小胡高度的评价。

  冷某人回来的时候,居然是跟苏茹一块儿回来的,这后头还跟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尾随其后。

  以然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荣子初吗?

  看来他是迫不及待想要回来看苏茹了,他回去后还是头一回得空过来,难为他了。

  “以然,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冷宸瀚短暂的一怔过后,立刻推着轮椅朝她靠近,“渴不渴?”

  直到给她张罗了一杯果汁喝上了才消停下来,看得荣子初是不敢置信瞪大了眼,苏茹倒是老神在在,一派怡然自得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了下来,也指挥起荣子初伺候她。

  荣子初抿了抿唇,还是遵照起了她的指令,唉,还以为一回国能够得到她好点的态度对待呢,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冷某人伺候大肚子孕妇还能自得其乐、心甘情愿,自己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得,连个名分都没有捞到,这一点,让他独自在温哥华每晚夜不成寐啊。

  不是这个担心,就是那个忐忑,每天都要问候上一遍何时给他正名,人家总是女王范儿十足甩他一句,“时候未到”,巴巴地继续追问何时是良机,人家索性来个“看你表现”。

  扪心自问,他一直觉得自个儿表现真的是挺不错的,不是他自夸,这一点,连他大哥荣易都是举手称赞的。

  可要是比起妻奴韩子初跟冷某人,自己的表现似乎又还有待改进,这人比人气死人,要是苏茹一直将他跟她身边那些好男人对比,他总是不免落了点下风。

  这回回来,他就是打算让苏茹给自己一个名分的,最近可是加班加点工作,把未来一个月的工作安排都提前完成了,为了这回回来能有收获。

  她暂时不能跟自己回去也行,他想要的收获是让她跟自己把这红本本给领了,这样回去他也能安心工作。

  成天悬着一颗心,他觉得再憋下去,他迟早要发疯了。

  荣子初也没想到有一天恨不得被一个女人给束缚住,以前他更喜欢自由,觉得无拘无束的生活,才是他的最爱。

  没想到这世上并不是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以前讨厌女人缠着他,现在是恨不得被某个女人给缠住,可老天爷八成是看他日子过得太逍遥了,不肯放他一马。

  报应,这就是报应,这是离开前荣易嘲笑自己的肺腑之言。

  原来当你真当真想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得心肝都疼啊,这种滋味,真的是极不好受。

  “荣子初,你在发什么愣,我喝完了,再给我续上一杯。”

  苏茹使唤起人来,那是一个张狂,荣子初不得不收起他桀骜不驯的本性,俯首听她颐指气使。

  苏茹好久没这般爽过了,其实早在前几天就知道荣子初提要回来了,可他并没有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回程时间。

  今天他打来的这个电话,无疑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她是真的感到开心,他在电话里大声宣布,“我已经在Z市了”。

  他悄悄地问,“你有没有想我?”

  她却口是心非了,“没有。”

  让他那一张脸上又刹那的黯然失色,明显的急切转瞬间被满心的失落跟伤感取而代之,一个明明理性的男人,偶尔感性起来,还真是可爱。

  她是习惯性奚落打击他为乐,真让她夸奖他,她还真是不适应,说不出口啊。

  苏茹在心里暗笑,其实她挺高兴荣子初为自己飞过来的,不管他停留多久。

  这一次他们分明是在打拉锯战,都希望对方能够为自己低头一下,她没能做到,荣某人做到了。

  他停留的这段期间,她想,她或许计划下对他好一点。

  当然,不能好太多,这男人,不能宠,一宠就乖张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了,这可不是她所乐见其成的。

  “我跟我姐去逛了下,后来不了了之,眼瞅着时间还早就过来找你了。”

  以然从实交代。

  “你姐快要生了吧?”

  苏茹撇下了荣子初,对这话题露出了明显的兴趣。

  “是啊,快生了,这个月就要生了。”

  以然也在等这一天的到来,怀胎九个月,期待的还不是娃出来的那一刻吗?

  “我看她的肚子挺大了的,上回无意间碰到,话说她倒是真好笑,还问我什么时候也生个。”

  苏茹回忆起来,忍俊不禁。

  荣子初狗腿地靠近,“我觉得以然她姐说得挺有道理的,你我也熬了这么久了,迟早都是要生的,女人早点生更容易恢复身材,利于生产。”

  苏茹白了他一眼,嘴角牵起,“你这是嫌弃我了?现在年轻的女孩子满街都是,我想肯定有不少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的。我老了,这身材走样是迟早的事,我还真不乐意生了。”

  苏茹这话,明显就是说给荣子初听的。

  这两口子喜欢当着别人的面打情骂趣,冷某人觉得有些尴尬,以然也不知道如何调和,后来冷某人去办公桌前处理公务去了,以然也趁机走开,将这战场留给这两个见面就不忘争锋相对的人。

  其实荣子初的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苏茹早就心知肚明,只是还是有点不平衡。

  荣子初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哪会有这样龌蹉的心态,你知道的,我的心很小,装下你后就没了空间了。”

  “你的心是不是很小,我就不得而知了,你又没有挖出来给我量过。”

  苏茹被转过身,沉着一张脸。

  荣子初真想揍自己两拳,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冷某人可真是损友,离得那么远,这两夫妻都知道隔岸观火,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也不想想都是因他们,自己才跟苏茹两地分居,过着禁欲的苦逼日子。

  可眼下,他也知道不是时候跟冷某人夫妇理论,拿下苏茹才是上上之策,有什么别扭,两个人关起门来床上商讨不更好,一扑、一压,更利于解决之道。

  “我们还是早点走人吧,再待下去迟早要被荣子初给记恨上。”

  以然欲言又止地道,冷宸瀚十分绅士地给她理了理有点乱了的衣领,若有所思地睨了一眼几乎黑下一张脸的苏茹道,“好,那我们先走。”

  以然垂眼望去,这是一双修长且好看的手,手指干净整洁。

  冷某人刻意忘掉了他要为荣子初接风洗尘的念头了,还是跟老婆回家陪儿子过,荣子初这下看上去八成更想两个人独处摆平苏茹。

  自己也顺水推舟成全他一回,他这人其实挺有良的。

  于是他用眼神示意以然站到他身后,推着他到荣子初跟苏茹这边,保持着两丈的距离,轻咳一声,“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你们用完的我办公室,要记得关门就行。”

  他脸上明显的轻笑,有点惹怒了苏茹。

  这分明在红果果地暗示荣某人应该对她做点什么,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能做点什么呢,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

  “你要滚就快点,别那么婆婆妈妈的。”

  荣子初见苏茹都恼羞成怒了,这下也没好气了。

  以然抢在苏茹呈喷火龙状态前推着冷某人出了门外,这里头的凌乱,就由着他们自个儿去解决了。

  刚出门,两人就听到了里头砰砰啪啪的清脆声响起,应该是瓷杯被砸破了,苏茹真够暴力的,这办公室八成明天来之前通知人收拾下。

  他办公室不喜欢保洁人员进来,所以一贯都是助理跟秘书轮流打理的,平日里还算整齐有序,也不见得有多少辛苦,可要是经历了荣某人跟苏茹的硝烟弥漫之后,肯定是满地狼藉了。

  两人面面相觑之后,以然迈的步伐大了些,这两个人,甜蜜起来腻死人,吵起来也是绝对的惊天动地。

  她猜,最后还是荣子初胜了,男人么,胜之不武的方面多着,苏茹再强悍,在某方面,还是不及威风八面的荣某人。

  不然,荣某人方才也不会顺着竿子往下欢乐地爬了。

  冷宸瀚眨了一下眼,微微勾了下唇,荣子初就自求多福吧。

  比起还在长征路上的荣某人,自己还真的是无比幸福啊,有老婆有孩子,老婆肚子里还有一个。

  荣某人在苏茹面前还是矮了一截啊,等他弄大了苏茹的肚子,估计才有看头,不过最好迟点,等以然生后再说,不然冷宸瀚有预感荣某人肯定不会再放任苏茹留下来了。

  他会明目张胆、理所当然打算把苏茹给掳走,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

  冷宸瀚阴暗了一把,希望荣子初抱妻成功的路上还是坎坷一把,别太过顺利了。

  以然生后,八成还要一段时间不能去上班,找个比苏茹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可真是难,他有意培养了几个,都被他给否决了,不是火候不够就是魄力不够。

  可能是他的要求太高了,可是在有些方面,他觉得必须要把关的,不然一旦出了差错,力挽狂澜并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

  方以媛自从跟以然逛了那会,又过了煎熬炼狱般的几天日子,终于迎来了一个最兵荒马乱的夜晚。

  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可她却觉得肚子始终不对劲,反复折腾翻来覆去了几回,最终实在是难受,一股脑儿坐了起来。

  下面好像有点小疼,跟她之前所研究的阵痛跟宫缩又好像有所不同,这可真够纠结的。

  张平之早在方以媛坐起来的瞬间,也跟着坐了起来了,他立刻拧开了床头的灯,着急地问,“以媛,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离预产期还有十天,可医生说了提前十天半个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所以这几晚他都没睡好,就怕自己睡死了出了状况可就不好了。

  “我下面有点疼。”

  方以媛也不敢隐瞒,皱着眉头。

  张平之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对比他僵硬的表情,她觉得自个儿的表现还算正常了。

  方以媛无奈地张了张嘴,她本就没打算事到临头指望丈夫,丈夫这些天的心弦估计快要崩裂了。

  “我们去医院吧。”

  她还是不敢随意做主,毕竟不是医生,不敢以此作为赌注。

  “好。”

  张平之听了指令,立刻执行。

  “把待产包也给带上。”

  临出门之前,方以媛见两手空空的张平之,忍不住提醒道。

  张平之赧然地摸了摸头,这姿势,还真是憨厚,“对不起,我忘了,我立刻就去拿。”

  到医院的时候,以媛终于可以肯定的是她羊水大概破了,因为在打车往医院去的路上,她真切感受到身下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张平之本来是要自己开车的,以媛不让,觉得他开车要是手颤抖导致方向盘打滑,可就划不来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打车比较保险。

  果然,医生说羊水破了,要求她即刻办理住院手续入院。

  她是高龄产妇,本身的条件不适合顺产,剖腹产之前医生就跟她商量过了。

  张平之在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心里紧张得不行,以媛破腹产被安排在第二天早上八点。

  这个过程中,张平之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待产房里。

  隔壁床的产妇在以媛之前被推入产房的,推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可却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意,生了个八斤的大胖儿子,全家都为之欢喜不已。

  这对张平之而言,是好兆头,对方还大方地将儿子让他抱了下,沾下喜意。

  张平之七点给以然打了个电话,以然睡眼朦胧接起了电话,还睡意浓浓着,昨晚睡得有些迟。

  “姐夫,什么事?”

  “你姐在医院。”

  “我姐要生了吗?”

  以然这下的睡意全无了。

  “是啊,剖腹产定在八点。”

  “这么急?”

  “凌晨她不舒服就过来了,没想到路上羊水就破了,还算来得及时,入院了就给安排床位手术排在早上了。”

  “我这就过来。”

  以然闻言,当机立断道。

  “我陪你一块儿去。”

  当以然挂断电话后,冷宸瀚开始收拾起自己来了,比以然动作还要来得迅速。

  眼见冷某人好了自己还没有好,以然便将她打发出去叫儿子起床了,小爵可是耳提面令过姨妈生的那一天要一块儿去的,千万不能将他一个人给遗落了。

  以然哪会将他这么大一个人给忘了,这以媛生毕竟是件大喜事,不似上回小吴被杀,不能相提并论。

  冷某人敲了敲小爵的门,里头并没有动静,七点了,往常这个时间段小爵都起床了,今天居然难得赖床了,真是匪夷所思。

  冷某人继续敲了三下,还是没有回应,他陡然生出了几分不耐烦来。

  正打算作罢的时候,门却在这个时候从里面开了,钻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瓜子来,他不停地揉着眼睛,还提着正穿了一半的牛仔裤,冷宸瀚细看之下,嘴角抽了抽,上扬了几分。

  这孩子,还真是起来得急,那张茫然的小脸上还没有意识到他裤子穿反了。

  冷宸瀚这个当爸的挺无良的,这个时候以十分冷静的声音提醒儿子,“你裤子穿反了。”

  小爵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果真穿反了,正打算关上门换好,听到不咸不淡的话从爸爸那张欠扁的薄唇里吐露了出来,“我跟你妈就要去看你姨妈生小妹妹去了,你要去的话,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搞定你自己的一切,然后出来。五分钟过了,逾时不候。”

  小爵这下脑子里轰然被一个炸弹给炸了开来,惊喜交加地差点跳了起来,连语气都难掩激动,“爸爸,我姨妈要生了吗?”

  “五分钟。”

  冷某人冷冰冰的声音在这一刻真的是如同一桶冷水浇灌在小爵的头顶上淋了下来。

  小爵下一秒时间,“砰”的一声将门给摔上了。

  冷宸瀚对着被大力关上的房门,静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转动轮椅回主卧室。

  五分钟的时间,真的很短,很仓促,小爵胡乱穿好衣服,随便擦了两下脸,连牙齿都顾不上刷,灌了几口漱口水清洗了下口腔,就拔腿往外狂奔。

  他气喘吁吁地跑出去,正好迎上了爸爸妈妈从主卧室里不慌不忙地一前一后出来。

  “爸爸,你欺骗我感情。”

  小爵忍不住控诉道,手紧紧攥成拳头,气得暴跳如雷。

  “小爵,你爸爸怎么欺骗你感情了?”

  以然对于儿子突如其来的指控真的是莫名其妙,她不明所以,委婉地问。

  冷宸瀚不以为许,他的表现很直接,态度很镇定,“我给了他五分钟的准备时间。”

  以然闻言,立刻顿悟了。

  她之前提及让冷某人去通知小爵起床,没想到这么一点小破事也生出这么多麻烦来,他分明是无事生非,嫌日子过得太滋润了。

  没事捉弄儿子干什么,肯定是刻意存心的,明明知道儿子对他姨妈生小妹妹的事情十分的上心。

  “宸瀚。”

  以然故意沉下脸来喝了一声,儿子还在生气呢,她这个当妈的总不能一笑而过,或者跟着起哄吧?

  “下回十分钟,总行了吧?”

  冷某人的道歉缺乏诚意,小爵委屈地扁了扁嘴,以然冷声道,“宸瀚。”这下声音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愠怒了。

  小爵看到父亲勉为其难地道歉,“下次我等你,总行了吧。”

  虽说还是敷衍,不过小爵已经满意了。

  “好了好了,我们快出发,不然都赶不上了。”

  司机家里跟他们住的小区有点远,急着出门人家立马赶过来还要等,所以这回冷某人允许以然开一回车,司机也正在往他们这个方向赶来,只要一碰上头,以然就不能再开了。

  等到他们到医院如愿见到张平之的时候,没能来得及看以媛一眼,以媛刚被推进手术室没多久。

  张平之回答得心不在焉的,他的心情真的是极为复杂跟恐慌,还有一种未知麻痹了他的神经末梢。

  他一直在默默祈祷:以媛跟宝宝都要健健康康的。

  以然一行人的到来,还是稍微让他有了点底气,毕竟有人陪同跟孤军奋战又有所不同。

  他听出自己讲话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颤抖了的,可就是克制不住。

  冷静不下来,真的是冷静不下来。

  小爵被妈妈推出去去安慰一贯相处融洽的姨夫,他轻轻握住了姨夫的手,姨夫的手,真的是冰凉啊。

  “姨夫,你在害怕吗?”

  小爵轻声问,姨夫并没有挣脱开自己的手,表明他是需要一个人的精神安慰,他只是个孩子,成不了姨夫精神上的寄托跟支柱,只能适当地阻止他胡思乱想下去。

  等姨妈出来,需要姨夫忙活的地方多的是呢,姨夫应该顶天立地,撑起姨妈的一片天来,断然不能委屈了他的小妹妹。

  在小爵的心目中,如今是妈妈排第一位,妈妈肚子里的小妹妹排第二位,姨妈肚子里的小妹妹排第三位,接下来是爷爷奶奶排第四位,最后才轮到他那个可恶的爸爸。

  以前那个一心一意护短对他宠爱有加的爸爸,已经见不到踪影了,让他无比的怀念牵挂啊。

  他能够预感得到,当小妹妹出来后,爸爸肯定还是要跟自己抢的。

  他一定要当小妹妹心目中优秀完美的大哥哥,让爸爸靠边站。

  小爵臆测出来的美好腹稿图是这样的:自己跟爸爸一块儿站在小妹妹的面前,然后妈妈让小妹妹选一个她最爱的人,爸爸抛出了不少的橄榄枝引诱小妹妹,小妹妹不为所动,勇往直前地扑入了自己的怀抱中。

  小妹妹的声音可真好听啊,比天籁之音还要来得动听不少,娇娇软软地喊着,“小爵哥哥。”

  他觉得心都快要膨胀了,幸福得甜蜜极了。

  他抱着小妹妹欢天喜地转悠了一圈,看到了爸爸那张黯然失色的俊脸,阴晴不定,真是畅快淋漓啊。

  追问他跟爸爸的梁子到底是何时结上的呢?

  或许是那天在医院的病房里自己义正言辞反驳爸爸开始,这个苗头之后,爸爸就不忘利用各种机会趁机打压他,行为真的是很小人啊。

  “小爵,姨夫是在害怕。”

  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承认也不咋的,再说他真的此刻在诚惶诚恐啊。

  “姨夫不怕,有小爵在呢。”

  小爵不伦不类的话,还真让张平之沉闷的心情真的轻松了不少。

  “姨夫不怕,不怕,真的不怕……”

  张平之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宛若真的念着,就会显灵了一般,令人失笑。

  以然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待,早上来得及,都没吃早餐,这会还真有点饿呢,一家三口都没吃,不对是一家四口,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她以为冷某人给忘了,没想到隔了一会儿,他就张口了,“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还是等会我姐出来后我去买吧。”

  以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毕竟有些不便。

  可又不想错过以媛出来的那一刻,真的是矛盾,宁愿肚子多饿会儿。

  “不行,我女儿不能饿着。”

  这男人,坚持要去,“我去。”也没有再给她犹豫的机会,就率自决定了。

  “宸瀚,还是让王叔去吧。”

  以然在他轮椅推出去两步之遥的时候,猛然想起了还有个人能够帮忙。

  冷宸瀚适才也的确把王叔给忘了,听以然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还是让王叔去。

  司机这会正在吃早餐,一听,立刻就去买了,张罗了四个人的食物来,乱七八糟买了一堆都是路边摊。

  冷宸瀚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张平之见状,“你们没吃早餐来啊,不早说,早说我就让悠然居的人送点来。”

  以然正要伸手拿来吃,被冷宸瀚给一手拍掉,“路边摊卫生没保障,还是让悠然居那送来吧。”

  王叔的脸,都涨得通红,急急忙忙为自己澄清,“这家医院周边没有什么好点的早餐店。”

  “我又没有责怪你。”

  冷宸瀚垂下了眼睑,张平之见王叔局促不安,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还是息事宁人,他忙着担心里头,可不想寻事生非来着,于是道,“等会悠然居送来的食物,你也留下来一块儿吃点。”

  小爵这人很会笼络人心,比起他爸爸来,更为处理人际关系,当下拿起了几样,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还不停称赞道,“王叔,我觉得天天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清粥小菜也是挺开胃的,他们不买你的帐,我买就是了。”

  这孩子,王叔哭笑不得,不过被他这一搅和,这氛围是一点也不僵滞了。

  以然松了一口气,她还正寻思着说些什么来缓和尴尬呢,冷宸瀚也不想想王叔任劳任怨一直没有二话,随传随到,当然是拿了不菲的薪水,可有些人就是不安分,王叔这人老实着。

  他拿老实人出气是干什么呢?

  王叔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开车,没有别的旁门左道的心思,买早餐他之前也没给他布置任务,人家哪知道要买什么呢?

  “楚总,太太,小少爷,我先下去了,我早餐吃得已经很饱了,我在下面等你们就行了。”

  王叔不是不懂进退的人,感激涕淋地觑了一眼小爵。

  这一个小动作,自然是被几个人纳入眼底了,以然正要开口教训冷某人,却被他捷足先登开了口,“我这是在为小爵拉拢人心。”

  这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让小爵的喉咙给堵住了,呛得不行,都咳红了脸。

  冷某人慵懒的眼神掠到了小爵的眉眼间,轻笑着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爵在心里忍不住淬了一口,骂道,神经病,阴阳怪气的。

  小爵的不悦,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手术室的门开了,有个助产士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给抱了出来,看上去是那么小,那么轻。

  小爵赶忙丢下手中的食物,跑上前去,听到抱着孩子的助产士在大声地喊,“方以媛的家属呢?”

  小爵跑得飞快,张平之慢了可不止一拍,连以然跟冷宸瀚都在他之前到了跟前了,他还在后头如如履薄冰地走着,他一步步走得极为的艰难,脚跟灌了药一样提不起来。

  他走得极为的吃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不停地滚落了下来。

  他不由地抹了抹自己的额头,摊开手,手上全是滚烫的汗水。

  他不住地告诫自己,不能慌张,要镇定,要冷静。

  助产士有些不耐烦了,“方以媛的家属在不在?”

  这边,还没有安稳下来,那边有个医生从里头出来,神色十分的凝重,“请问哪位是方以媛的家属呢?病人大出血,子宫收缩乏力,胎儿过大,孩子健康出生,可病人要动手术立刻切除子宫,否则后果更加严重。”

  张平之足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让一旁本来流露出笑容的三个人也都脸色僵滞了。

  怎么会呢?

  张平之脑海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他居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股脑儿冲到了那个医生的面前,紧抓着对方的衣领,“我妻子有没有危险?”

  “一般来说,切除了子宫不会再有危险了。”

  “手术单呢?”

  有人递了上来,张平之签了,一笔一划,比毛毛虫还要来得难看。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全力了,他总算是明白了之前那种压在心头的恐慌是从哪里来了。

  以媛估计也想不到孩子健康,出事的是她,也许她更恨不得自己出事也不想孩子受罪。

  孩子健康出生,这会并没有立刻让张平之高兴欢喜起来,因为他担心里头那个为他诞下孩子的女人了。

  “孩子给谁?是个女儿,56公分,九斤重。”

  助产士再次强调道。

  这会,她望向张平之的眼神有着怜悯,这个男人被打击得够萎靡的,她其实早就麻木了,看多了很多生产状况中出现意外的产妇。

  那些家属多半还是更在乎孩子,只要孩子平安,大人就都成了次要的。

  可这个男人,还是更在乎里头的妻子多一点,本能地赢得了她的好感,毕竟女人的心态都是更倾向于男人对妻子的在乎程度比孩子更深。

  一时间,还没人去接,以然欲要开口,却被冷某人给打断了,“小爵,你去抱。”

  小爵无奈,只得伸手去接了。

  爸爸坐着轮椅,妈妈大着肚子,只有他一身轻松。

  姨夫此刻失魂落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只能自己出马了。

  好歹是个小妹妹,之前他的计划是彻底胎死腹中了,本来是让姨夫先抱一下,再让自己接过来的。

  唉……

  希望妈妈肚子里的小妹妹不要那么的斤斤计较,不然他可要伤心死的,这并非是他的本意。

  小爵抱着小妹妹,还是有点吃力的,毕竟他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抱的姿态也是僵硬无比啊。

  小妹妹的肌肤看上去粉粉嫩嫩的,他真担心自己稍微用点力就会把她给折断了。

  小妹妹闭着眼睛睡得酣甜,真是可爱,双手举起来呈投降状态,让小爵十分的疑惑,为什么是这个姿势呢?

  可爸妈跟姨夫心情都不佳,他也不好在这个当头为难他们,还是等姨妈出来后再说吧。

  姨妈还在里头受苦呢,小妹妹却不知道她妈妈因为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呢?

  小爵听姨妈提过当年妈妈生他的时候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当妈妈真的很不容易,还是当爸爸容易,万幸自己以后当是是爸爸。

  他以后一定要对妈妈好点,对爸爸恶意点没关系。

  小爵看着小妹妹,心里软成了一团,就跟棉花糖似的。

  在这个时候,小爵心目中睡美人似的小妹妹,突然哭了起来,嚎哭不止,哭得可谓是惊天动地的。

  这个时候,张平之刚签下了手术同意单。

  小爵手足无措,要哭起来了,他可没有处理过这种突发状况啊。

  “妈妈,怎么办啊,小妹妹哭了?”

  小爵紧追着妈妈问。

  以然也有点茫然,她也没有应付过这样的状况,以前小爵一出生就被冷某人给残忍地抱走了,连多给她看一眼都难。

  小爵刚出生时是怎么状况,她还真不知道。

  “她应该是饿了。”

  冷宸瀚不动声色地开口。

  小爵皱着小眉头望着妈妈,“爸爸说得是对吗?”他还是质疑爸爸的定论。

  若是说别的,爸爸处理起来,他自然是信服的。

  可这娃的事儿,他可不觉得爸爸比女人还来得动,虽说乳母有个阶段一直都在他面前耳提面令爸爸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对他极好,可他始终觉得有些不真实。

  助产士还没走远,她走回来将孩子抱起来看了几眼,下了最终结论,印证了冷宸瀚所言不虚,“孩子是饿了。”

  张平之一点也不想离开手术室,他准备的待产包还在待产室,只能麻烦以然,“以然,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下孩子,我想等以媛出来。”

  这最后半句话,几乎是变成了哽咽。

  “姐夫,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女儿。”

  这会冷某人没再阻拦了,以然很顺利地将孩子从助产士手中接了过来。

  张平之这下没有站着,而是在之前以然所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双腿跟打架似地站不住,他怕下一刻又摔倒,还不如坐着。

  这次的手术,比之前的来得长。

  他庆幸把以然他们给叫了过来,不然这会孩子还没人照顾,兵荒马乱的,他只顾得了一个。

  待产房里,在护士的帮衬下,他们将病床转移到了单人的病房。

  待产包打开来后,以然就张罗着给孩子泡奶粉了,之前查过一勺子的奶粉兑三十毫升的奶粉,这会也没有慌张。

  小爵抱着小妹妹,当妈妈泡好奶粉后,他立刻把小妹妹递了过去。

  当小妹妹心满意足喝上奶粉后,闭着眼睛享受地吮吸着。

  三十毫升喝了个精光,又睡过去了,不再哭闹。

  “小妹妹长大了肯定是个贪吃鬼。”

  小爵对这样的场景还是觉得新奇的,煞有其事地道。

  冷宸瀚却冷哼了一声,“你以前比她还能喝,人家如果是个小贪吃鬼那你就是个大贪吃鬼。”

  对于儿子的一些糗事,他也在这个时候倒竹筒水一般宣泄了出来。

  小爵自个儿都听得目瞪口呆,他都不知道他小时候还真会闹腾。

  以然也听得有些入迷,没想到如今老成的小爵小时候还挺逗的,闹了不少的趣事。

  她心里隐约明白冷宸瀚在这个当头愿意开他那张尊口,是为了消除一种沉郁的压力。

  以媛还在手术室呢。

  小家伙躺在小床上睡得雷打不动,他们几个在一旁讲话,都丝毫没能影响到她。

  “爸爸,我觉得你肯定添油加醋了。”

  小爵觉得他不可能做出那样无知的行为来,可这会由着爸爸胡诌,他又拿不出有利的证据来。

  他总觉得不可能,可是太小的时候,他并没有印象。

  “我又这个必要骗你吗?”

  冷宸瀚动了动嘴角,在小爵看来,他扯出的那抹笑意带了讥诮的意味。

  他还真觉得有,他爸爸这类人哪怕撒谎,也像是在说正事,能做到这等功力,非常人所及。

  小爵最终还是没有跟他辩驳,他凑过头去看小妹妹去了,听爸爸那满嘴的废话,还不如看小妹妹来得实在,也只有妈妈有那个工夫在聆听他难得的“幽默感”。

  等待的时间,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枯燥乏味加上漫长,方以媛被推回来,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的精神看上去不大好,可能是两次手术的折腾严重影响到了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加上失血过多,哪怕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也一时半刻缓不过劲来。

  反正,整个人看上去是异常的疲惫不堪。

  她是醒着被推回来的,用仅有的几分理智出声,声音沙哑又轻微,要是不细听,还真会忽略掉。

  “我的女儿呢?”

  张平之闻言,慌忙从小床上将睡得欢腾的女儿给强行抱了过来,搁置在她的身侧。

  方以媛看到那孩子的五官的那一刻,她的心先是狠狠跳动了一下,继而柔情似水地望着,不知怎的,就软得一塌糊涂了。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怀中那一团软绵绵的小东西,这就是她拼尽了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女儿。

  她的子宫被切除了,但得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她觉得值得了,因为这个孩子是健康的,平安的,之前唐筛的结果被否决了。

  她万幸当初没有草率做出决定,没有拿掉这个孩子。

  当然,这跟平之当时的力挺也脱离不了关系。

  手术出来后,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等待得快焦急到发疯了的他,他没有陪在孩子身边,而是一心一意在等她出来。

  瞬间,有一股浓浓的幸福感排山倒海般地淹没了她。

  这个男人,她是选对了。

  他会是个好丈夫,还会是个好爸爸。

  在张平之眼里,以媛是如此的虚软柔弱,要不是为自己生个孩子,她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想到她出了手术室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居然是很坦荡地道,“我的子宫没了。”

  而他的回答呢,“以后我们又不生了,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行了。”

  他的要求高吗?真不高。

  做人真的是不能贪心的,拥有了孩子,他们失去了以媛的子宫,这个孩子是他们强行留下来的,他们明明还是有选择的机会,而却被他给放弃了。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应该还是会这般选择,因为他知道,让她从子宫跟一个健康的孩子做抉择,她还是会选后者。

  或许是她被坏男人伤害过,她的第一段婚姻败在了她没有孩子身上,所以这一段婚姻中,不管他的意愿如何,她都要想方设法生下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这样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这一种安全,只能由孩子给予,哪怕他是她的丈夫,也无法给予。

  听到他的回答后,她的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觉得怀孕期间所受的那些折磨,都不是白受了,还有这个男人步步紧逼让她生出来的烦躁,也是一种幸福了。

  以媛过了老半天,才招呼张平之过来,“这是我们的女儿,平之。”

  张平之这还是头一回好好细看自家的闺女,之前他还真没那个时间看。

  这是他的女儿,是她的女儿,是他们的女儿啊。

  他突然都想哭了,看着女儿想哭了,眼泪也就这样留下来了,情不自禁地,一想到这病房里还有别人,又忙把喜极而泣的眼泪给擦掉。

  小爵偏偏乐呵乐呵添乱道,“姨夫,我们都没看到。”

  以然也为以媛感到高兴,比起这个孩子是畸形的可怕结果而言,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很多时候,总有些残缺的,失去子宫的以媛,希望能够得到张平之更多的怜惜跟呵护。

  她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自己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身边的这个男人会不会做出令自己感动的事情来呢?

  她突然开始有些期待起来了,羡慕起刚生了孩子的大姐了。

  毋庸置疑,此刻他们幸福的情绪感染了整个病房,连小爵都被波及到了。

  他们待到了晚上**点,就被以媛给赶走了,说,“以然你还怀着孩子,我都生完了,可不能劳师动众让你们也陪着我啊,你有空明天白天再来看我,我还要在这住一星期呢。”

  小爵回家之前还是恋恋不舍抱了一下小妹妹,还让以然也抱一下,“妈妈你沾沾小妹妹的喜气,回头也给我生个小妹妹。”

  倒是张平之笑了,“刚才你妈又不是没抱过,这喜气啊早就沾上了挥之不去了。”

  小爵觉得这话虽中听,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声,“多抱不是多沾下,可能性真大,我还想万无一失呢。”

  思妹成狂的小爵,让众人都忍俊不禁笑了。

  以然都有些心理压力了,以媛如常所愿抱得了女儿归,小爵跟冷某人也都在期待她肚子里瓜熟落女,真怕让他们失望呢。

  早知道之前一直就要给他们打预防针,而非默认他们这种思想疯狂的增长,现在为时已晚,后悔莫及。

  本来给他们一个期待,还能有惊喜,这会要是生出儿子来,惊喜是没了,倒是要成了惊吓。

  唉,希望老天爷给力一点。

  三个人并没有立刻回家,都饿了,去市中心一家新开张、饱受好评的饭店饱餐了一顿。

  冷宸瀚可舍不得在医院干坐了一天回家还让以然劳心劳力,小爵也心疼妈妈,当然在外头解决了。

  到家之后,以然冲了个澡,就累瘫地躺在床上了,冷某人让她先洗了澡,她躺着的时候,他进去了。

  在医院其实也不累,可待着累,她不怎么喜欢那儿的空气,可能待的时间太长了点。

  以往也去冷氏看冷轩逸的,可都是待个把小时就走人,今天可是从早上八点出头熬到了晚上**点。

  冷某人洗完澡出来后,给以然按摩起了小腿,这待遇空前绝后,让她心满意足、舒服地阖上了眼。

  以前都是她给他按摩的,怀孕三个月后就轮到他出手了,按得还有模有样,以然甚至觉得比自己的手法还来得娴熟。

  冷某人在他认命截肢手术后,就找了这方面不少书籍来研究,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在这方面也颇有天赋,没多久就无师自通了。

  “可以了,宸瀚,”以然睁开眼,眸光澄澈,她伸了个懒腰,“接下来还我大展身手,为你服务。”

  他最近似乎又许久没健身了,在医院坐了这么久的轮椅,也没有片刻休息,平日里在办公室还有休息的地盘,可以躺会,在医院他始终如一坐着。

  她察觉到了他有些不自然地调整坐姿,想必是不舒服了,可还是隐忍着,他的秉性就是这样,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

  “不用了。”

  冷宸瀚没想让她累着,拒绝了她的好意,他腰部那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他打算明天找人推拿下。

  “你躺下来。”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她见他不为所动,干脆一屁股坐了起来,动起手来,直接将他给推倒。

  然后直接坐上了他的腰部位置,将他给定格住了,冷宸瀚不敢妄动,怕伤到孩子。

  要是她没怀孩子,他哪怕没了一条腿,在床上制服她,还是轻而易举的,毕竟就体力而言,她一个女人,及不上他一个大男人的。

  接下来,他只能由着她乖乖摆弄,她按摩的力道是不错,可是许久没有尝过荤的滋味,当肌肤相触的时候,他渐渐又心猿意马了起来。

  “以然,可以了。”

  冷宸瀚不想她继续下去了,因为再继续下去他可就无法保证他还能忍耐得住了。

  “还没好啊,总要把这一套给做完。”

  她做事向来不喜欢半途而废,想要坚持完。

  渐渐地,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本来她还真的很纯洁地给他按摩,没起别的心思,没想到他这人倒好,她按摩把他的欲火给勾出来了。

  对上那一双深沉乌黑的双眸,她不禁吓了一跳,可这一刻,冷某人憋得太疼了。

  “以然,帮我,好不好?”

  他蕴含深意的话,让以然白皙的脸蛋顿时如着了火一样红。

  ……

  *

  以媛没出院的那几天,以然是隔天去报到的,冷某人要求的,怕她累着。

  她去也接不上什么手,张平之是把所有的事务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不管脏累,干得起劲,还心满意足。

  对于他而言,那是甜蜜的负担。

  记得以媛刚生的那一天,他抱着孩子的姿势还遭人耻笑过,如今抱得是有模有样,挺有范儿的。

  张平之给心爱的女儿起了个名字,叫“爱媛”,这名字一叫出来,还真的是俗不可耐啊,不过这涵义是昭然若揭。

  以媛有些害羞,给宝宝起了个小名,叫“小欢欢”,意思是她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欢乐。

  爱媛相貌并不出色,因为随了张平之,不过两夫妻对她可是疼到了骨子里。

  以媛术后身体并不好,医生不让她坚持母乳喂养,可她却坚持了下来,母乳不够之余,才充点奶粉补足。

  张平之每天是变着法子让悠然居那给老婆送月子餐,他研究出来的月子餐在以媛的建议下在悠然居实行对外开卖,这生意居然出乎意料之外好。

  月子餐的一炮而红,让张平之多多少少有点意外,他之前没有把生意头脑动到孕妇跟婴幼儿身上来,现在想想这一批的潜在顾客不知凡几,可以开发出来的。

  这市场,在Z市还没有人开拓出来,他要当这方面的第一人。

  在照顾女儿老婆的同时,一得空他便开始在这方面钻研了起来,资金不够,他便将这法子跟以然商量了,让以然入股。

  这明白是占了他的好处,以然仔细聆听姐夫对于未来这方面的规划,的确是有着不少的赚头,便宜了自己。

  她明白他这是在偿还当初自己筹给他的资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想变着法子偿还这个人情,于是也没有推让,顺其自然地应承下来了。

  当以然回去跟冷某人提了下,人家很大方又给张罗好了店铺,让张平之是喜不胜喜,冷某人张罗的店铺自然是人流量极佳的地儿,加上悠然居这个名头早就打出去了,第一天迎接的客人比计划中还要多出一倍来。

  这家店的员工差点忙不过来,第二天紧急招了新的员工,才勉强将场面给应付了过去。

  张平之是忙得脚不沾地,以媛有了女儿后,一切重心都扑在家庭上了,丈夫生意越做越大,她过着的还是以前的日子,并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

  她跟以然的联系一直保持着,每一通电话都不厌其烦地细数女儿每一天的变化,一点点小小的变化都凝聚了她无数的欣喜跟动容。

  母爱的伟大,在她的身上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张平之几次提及想要换房子,他们家眼下住的还是旧的房子,装潢都不怎么好了。

  以媛没同意,说要是换了房子,对女儿不好,现在的环保材料没有完全的绿色无污染的。

  张平之无奈,也就作罢,顺从了老婆的意愿。

  只要涉及到女儿,他是觉得他完全没了人权,老婆拥有了至上的权力,不过,他也甘之如饴。

  再忙碌,只要回到家能见到女儿跟妻子,远远看一眼,他就觉得开怀。

  这是一个有人气的家,而非是那个曾经冷冰冰的家。

  能够拥有今天,以媛功不可没,可她却甘居于人后,宁愿世人嫌弃她配不上他,也不愿意展现她美好的一面给别人看。

  张平之觉得自家老婆是独一无二的,他不是没有碰上比她更好的女人,可是就是她对了自己的胃口,在那个对的时间里遇上了,不能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一个愿意为你生孩子舍去子宫的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呢?

  曾经有个女人死缠烂打追着他,他当这女人是看上他的钱,可那女人却坚持没有,说爱他的人。

  他却只知道他一穷二白的时候,以媛不计前嫌跟了他。

  他问此女,语气相当的寡淡,“你要是胆敢立刻去医院拿掉子宫,我或许会给你一个机会。”

  这女人骂了他一句“你神经病”,他当场笑了。

  所以说,他只能加倍以他的方式对以媛好,才能对得起她的付出。

  张平之跟以媛的生活,是羡煞旁人,因为许多夫妻能够同甘共苦,却不能一起享福。

  *

  以然在看着小欢欢一天天长大的同时,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她每天闲暇下来,便开始对着她的肚子读童话故事书,还会看会动画片,可看着看着每回她都无精打采睡着了。

  有时晚上,一家三口一块儿看,以然发现小爵跟冷宸瀚两父子如出一辙,都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翻,毫无美感可言。

  她自己也是昏昏欲睡,有时候也没有敌得过这周公的召唤。

  看来,他们一家都动画片都没什么大爱。

  小爵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驳,还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妈妈,其实我是有兴趣的,只不过你看的这些我都看过了,太过脑残的,我不喜欢看第二遍。”

  以然直接无话可说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才生啊?”

  “妈妈,小妹妹何时才出来啊?”

  “妈妈,小妹妹肯定最爱的人是我,因为你们摸她她不爱动,我百试百灵。”

  ……

  小爵每天的话题都是围绕着肚子里那个男女不分的娃转着。

  以然有时候都被他给问得烦了,头大啊,他乐此不疲,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他。

  冷宸瀚有时也受不了,直接轰他回去睡觉,要不借口他自个儿困了,让以然陪睡。

  小爵只能苦哈哈地回房,他私底下画了不少的画像,都是根据爸爸妈妈还有自己的五官组合成的小妹妹。

  把他认为最美的部位都拣出来给妹妹安上,可没想到不伦不类的,明明五官都是精致的啊,可就是瞧着别扭极了。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他自然不会拿出自己的杰作跟爸妈讨论,他将他的图带到了学校,难得大方地跟同桌分享了起来。

  同桌那个大嘴巴声音没有压低,“冷西爵,你妹妹的眉毛真难看,眉毛怎么长得像男人?”

  这大嘴巴的声音,把前桌后桌的好奇心都给勾起来了,一起参与了讨论,一帮孩子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这眉毛像男人,他们都一致投票通过。

  小爵这下总算是明白了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了,平日里自己的智商是比这帮人高,可这会还真是犯糊涂了。

  他们说得极对,妹妹长了一对爸爸的剑眉,不好看了。

  他拿橡皮擦擦了,安上了一对妈妈的眉毛,恬淡的弯眉,妹妹总算是成了一个正常的美人了。

  因此,他得出了结论,爸爸的眉毛太丑了,绝对不能遗传给妹妹,不然以后妹妹就不好嫁人了。

  这个结论得出来的第二天,他又反悔了,觉得妹妹不嫁人更好,可以一辈子在家陪着他,不会被坏男生给欺负了。

  同桌再次看了他的新杰作后,爱不释手地看,抢都差点抢不回来,“冷西爵,你妹妹要是真长成这样,以后可就招风了,要不我先预定下,以后长大了给我当老婆,我也来个养成,现在不都流行养成吗?”

  “你想得可真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爵不客气地反击,不屑的目光从上到下将自己的同桌扫了一遍,肥成这样,也不怕压死他妹妹啊。

  她妹妹要是真看上同桌这样的胖子,他第一个气得吐血,非要揍死这个不要命贪图妹妹美色的家伙。

  同桌酸不溜揪地道,“冷西爵,你这人有恋妹癖。”

  小爵毒舌再次发威,“我有恋妹癖又怎了,你长大后肯定搞基。”

  “冷西爵,你诅咒我我就跟你搞基。”

  同桌气得口不择言,对小孩子而言,搞基也太严重太恶毒太不正常了。

  小爵不怒反笑,“胖子,你觉得我有可能这么重口味吗?”

  前桌一直默默地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心生戚戚,冷西爵的嘴巴太厉害了,一定不能得罪他。

  *

  以然孕后期,脚肿得不行,走几步都疼,她极少出门了。

  冷轩逸已经出院了,他在医院赖了好几个月不走,还是冷宸瀚的一句话将他给点醒了,“你身体没事了就回去住着,真没见过这么喜欢住医院的。以后有空可以来看下以然跟小爵。”

  就是最后这一句,让冷轩逸激动得不行,当天冷宸瀚一走,他就拾掇着妻子给办理出院手续。

  “医院住得都快发霉了,哪有家里舒坦啊。”

  他自从生了病动了手术后,脾气上来是一阵一阵的,冷母已经习惯了他接近老顽童的秉性了。

  “是啊,还是家里好。”

  冷母苦笑着敷衍。

  是老头子坚持要赖在医院不走人的,为了多看儿子几眼,现在冷宸瀚大方应允了他可以去他家逗留,老头子哪会白白错过这样大好的良机。

  千载难逢啊,他赖着不走不就是为了等这么一天吗?

  这一天都到来了,不见好就收就是傻瓜。

  冷宸瀚如此大方,也有着自己的心思,以然孕后期不怎么出门,在家憋着也心烦意乱,需要人陪着比较好。

  本来小吴倒是最好的人选,住得近,可小吴……

  方以媛本来也是个好的相陪对象,可人家忙活自个儿女儿都来不及,总不能麻烦到人家抱着女儿来家里玩吧,孩子还那么小,难以启齿。

  就算他在开了口,人家勉为其难答应了,以然也不会同意的,这一点,冷某人还是心知肚明的,自然不会去做无用功。

  再接下来的是米珈,米珈也忙,两个孩子还有韩子初需要她操持,还要时不时讨好韩家两条老油条。

  苏茹么,冷氏都让她顶上了,再给她布置功课,荣子初万一一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苏茹给掳走,又得不偿失。

  他反复思量后,都没了人选,于是便把这个机会赏给了冷家两老,给予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冷轩逸夫妇当真没有辜负冷某人的意愿,隔三差五前来,当然最初是天天来的,后面估计觉得来得太频繁了,克制了下,隔三差五来了。

  小爵见到爷爷奶奶在家里经常出现,欢天喜地的。

  两个老人家渐渐发现除了冷某人偶尔给他们脸色看,小爵跟以然都是真心欢迎他们到来的,也就慢慢敞开了心扉,不用再厚着脸皮了。

  他们也是知道小吴遇害的事,家里也没有再另外请人来,一日三餐以然自己下厨居多。

  冷母于心不忍,她在的时候,就主动下厨,煲各种各样的汤汤水水。

  冷宸瀚看在眼里,觉得以然负担轻了,又大发了慈悲,“你们要是来回不方便的话,就在隔壁住着。”

  他还是没缺少恶毒的本质,“隔壁住过死人,你们不怕的话就搬进来。”

  “不怕不怕。”

  冷家两老面面相觑,这会回答倒是异口同声。

  他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哪会怕隔壁住过死人,更何况这人又不是在隔壁遇害的,死在外头。

  于是,隔天,冷家两老便大包小包搬了进来。

  在这,他们不同于冷宅,冷宅有佣人伺候,在这,他们还要伺候以然。

  对于他们而言,这每天能够碰到,比在医院苦熬来得是幸福多了。

  当然,如果能够说服他们搬回冷宅,那就更好了。

  两老知道这无异于异想天开,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宸瀚如今改了姓,能够允许他们住到隔壁,都是以然帮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争取来的,是断然不会搬回冷宅的,否则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冷家两老都搬到这住,冷宅空了,没了主人,不少下人都被遣散走人了。

  当他们听以然提及宸瀚新的住处已经装潢完毕在散味了,赶忙托人也在那小区花了高价购买了一套,方便以后的往来。

  当冷宸瀚获悉后,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憋了良久,还是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评论。

  不过这在以然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进展了。

  之于冷某人而言,他没有发挥他毒舌的一面冷嘲热讽,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以然的临产毫无预兆,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她的待产包都准备得还参差不齐,没想到这天小腹突然很疼,还出了血。

  她本是打算预产期那天直接剖腹的,之前产检医生说胎儿还没有入盆,她老神在在,觉得自己顶多会在预产期前后发作,没想到提前将近半个月,真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并不是周末,这一天下午以然在跟冷母聊天,聊天过程中频频打哈欠,冷母于是便主动让她休息,别累着了,自己回隔壁去了。

  冷母离开后,以然便在床上躺了下来,大概睡了半个小时,小腹一抽一抽的,她觉得下面有些不对劲的疼。

  她急忙从床上撑起,进浴室检查了下,发现内裤上染上了斑斑的血迹。

  这应该是出血了。

  一种莫名的恐慌骤然间攫住了她,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她给冷母打了个电话,再给冷宸瀚打了个电话,自己顺便洗了个战斗澡洗了个头,冷母过来的时候她出来了。

  她原计划是在冷氏生产,毕竟是自己的地盘,比起别家医院来,有着诸多的方便。

  她产检最近都换到冷氏来了,因为打算在此生产了。

  本来还有些抵触心态,可考虑到便利,还是打消了念头。

  以然电话打来的时候,冷宸瀚正在开会,手机振动的刹那,他一眼看到这上头的名字,就马上接了起来,隐约掠过了不少的预感。

  “好,我马上回来。”

  会议室内一帮高管望着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楚总,难得有了惊慌失措的神色,不由大感诧异。

  楚总无论是碰到如何棘手的事情,总能泰然处之,这让他们一帮人是又敬又畏,那些年纪长于他的,都是自认不如有这等的魄力。

  “接下来的会议就由副总主持,我有要事先走了,估计接下来几天不一定会来公司,有什么要事你们直接联系小胡就行了,小胡处理不了再打电话给我。”

  他临走之前,抛下这么一席话,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的五分钟内,会议室里的人不禁交头接额议论起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够让楚总紧张成这样。

  他们都是眼尖的人,楚总讲话的语气虽说还算冷静,可攥着手机的手指反复握了握。

  这细小的动作,足以看出方才这通电话对他的重要性。

  没有一个人猜得出来,大家都知道小**日里最得楚总器重,不由向她打听。

  小胡这下倒是没有隐瞒,“我猜是夫人要生了吧。”

  以小胡的观察,只有与以然相关的一举一动,才能牵扯到楚总的情绪起伏。

  原来如此,一帮精英额头顿冒黑线。

  冷宸瀚直接去的冷氏医院,以然电话里提了,让他不用回家浪费时间了,家里还有两老人帮衬着,她出不了什么大事,直接去医院候命就行了。

  冷家两老的司机一直都是随时候令的,在这个时候,派上了较大的用场。

  冷母小心翼翼地扶着以然,尽管以然觉得她还能走得动,冷轩逸提着以然准备尚未齐全的待产包。

  在车上的时候,以然将没有买齐全的东西都写了下来,到时好让人去置办。

  冷母没生过孩子,之前以然那回生小爵,她都没有插手过,从头到尾都是冷宸瀚在处理的,她只知道他抱回了孩子,以然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很快给孩子找了个乳母。

  过了阵子,她才知道这两个人居然闷声不吭地离了婚。

  再后来,顾芊芊登堂入室,她不怎么喜欢顾芊芊,讨好自己的意图是那么的明显,人家还当她表现得可圈可点,天衣无缝呢。

  冷母自认为自己就是在轩逸出轨那阵子犯了糊涂,将自己逼入了死局差点出不来,其实在看人待物上,她识人的本事还是可以的。

  顾芊芊是个什么货色,上不了台面的,自以为自己技高一等,殊不知早就被人当成笑话看待了。

  以然以前虽然性子有些冷淡,可瞧得出本质还是个好的,不会曲意逢迎。

  “以然,你有没觉得不舒服啊,如果有就别忍着说出来。”

  冷母攥着以然的手,手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摸上去黏糊糊的。

  “还好。”

  以然觉得冷母比她更紧张。

  她是生过一回的人,比起第一次来,她觉得这会从容了不少,那一回是早产,而且毫无经验,差点没活活把她吓死,就怕孩子出点意外。

  她那时是知道的,冷宸瀚对这个孩子极为看重,要是真有了个万一,她万死难辞其咎。

  没想到历经万险生了下来,保住了孩子,却没能留住羁绊了她两年的婚姻。

  冷氏医院总算到了,她们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了严阵以待的供应队伍,最前面的那位坐着轮椅,不停地张望,直到迎上以然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握了下以然的手,“别担心。”

  他的目光深邃幽远,蕴藏着的关切浓得腻味,以然却莫名觉得鼻子一酸,动容了。

  她深深洗了好几口的鼻子,将这一股酸意给强压了下去,比起过去那一次生产的经历,这一回可是天壤之别。

  差别在于这次,这个男人是爱她的。

  “宸瀚,我忘了给我姐打个电话,万一我要立刻剖腹,你记得通知下她,免得她到时因此责怪于我。”

  “我知道。”

  “宸瀚。”

  这下换成了以然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放,他手上的温度挺舒服的,有些舍不得放手了,还有他的目光,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真的急想这种感觉一直伴随到最后。

  “怎么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真的是十分的温柔低沉。

  “我有点害怕。”

  其实她并不怕,或许是计较以前他过分冷酷的态度了,想要考验折磨下他。

  果真,他的脸色立刻有了变化,声音愈发的轻柔了起来,“不怕,你跟宝宝都会没事的。”

  他脸色的变化是想到了方以媛生产中出的状况,虽说这机率不高,可……

  “楚总,夫人到时间推进去检查了。”

  这两个人的状况,搞得跟生离死别没两样,终于让某个医生看不下去了。

  “是啊,到时间了。”

  有人附和道,怕这个不怕死的医生被为难,她只不过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而已。

  “宸瀚。”

  以然觉得自己其实有些矫情了,在这个时候矫情是有点过了,所以她点到为止,“我要进去了。”

  她尝试松开他的手,没想到被他攥得更紧了,然后在下一秒,她听到了他扬高的声音,“我陪你一起。”

  “楚总。”

  有人阻拦。

  “我要全程陪同,你生孩子我就在一旁陪你。”

  他既然决定了,就不容置喙,何况这是冷氏医院,他有着绝对的主导权,除非这帮人活得不耐烦了想走人了。

  这下轮到以然错愕了,她没想到自己恶寒了一把,迎来这样的结局。

  这个男人,居然丝毫都没要怀疑下她的动机,还要陪着她入手术室。

  “宸瀚,不用了。”

  她到时打了麻药看不到自己刀割开皮肤的惨状,亲眼目睹的人,有些会留下后遗症的,还是算了。

  她明白了他在乎她到了这个程度就足矣了,真的是不贪求更多了。

  “你别多想了,没事,我会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这男人还说他不怎么会甜言蜜语,这糖衣炮弹比普天之下任何的甜言蜜语都来得动听多了。

  这下,她都被感动得要泪牛满面了。

  她想,这周遭围观的人都要添堵死了,因为他们两个在让氛围升温。

  以然的检查很顺利,胎心正常,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做了个胎心监护。

  她的宫口已经开了,手术被安排在晚上八点。

  这段时间内,她都不能吃东西,饿着肚子。

  冷宸瀚通知了下以媛,以媛说会在她手术前过来,她将张平之喊了回家,女儿丢给他照顾,一个人来了医院。

  上次她生很不凑巧,进手术室前没有见上以然一面,这一回赶上了,没有错过。

  “以然,你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真打了我个措手不及,还以为你要再过些时日呢。”

  方以媛神色匆匆前来,赶得有些急,到的瞬间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呼吸还没有调整过来。

  以媛来得时间还挺早,下午四点就赶到了。

  “我也没想到,突然出血了,我待产包都还没来得及准备齐全,倒是把我自己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以然感慨万千。

  方以媛笑了,“你这孩子贴心,迫不及待想要出来跟你们见面了。”

  这话说得忒漂亮,又应景,冷母也凑过来附和,“放心,以然,你写下来的未准备齐全的清单,我已经让人买好送到了。”

  “妈,让你操心了。”

  “你都喊我妈了,操什么心啊,我爱对我孙女操心,真要谢我等我孙女出来亲自跟我说感谢。”

  “那还有得等了。”

  等孩子出来会说话,少说要个一年多时间。

  “不就是等么,我能等。”

  冷母难得豪气万千道,博来了大家的笑,一时间,整个待产房里,欢声笑语不断,以然对于即将到来生孩子所面对的恐慌,都不知不觉间被驱散了。

  小爵放学后就被司机王叔直接接到医院来了,他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妈妈就要生小妹妹了。

  妈妈躺在病床上,他怎么看着有些虚弱。

  听得爸爸说会全程陪同陪产,小爵也争先恐后要求,“妈妈,我也陪你一块儿把小妹妹生出来,我能给予你的安全感绝对比爸爸足。”

  他顿了顿,还说,“小妹妹明明喜欢我更多点,我要看到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这话,让人听得哭笑不得。

  以然听出来了,小爵之前要求妹妹出来后第一个抱的人是他。

  他这是怕被爸爸给悄悄捷足先登了,毕竟爸爸在里面他在外面看不到里头的情形,真被爸爸给做了手脚,他也窥不破这秘密。

  “手术室很可怕的,医生不会让小朋友进的。”

  以然可没想儿子也跟着瞎掺和,冷某人已经劝不动了。

  “屁话,这是我家的医院,还能不给我开后门吗?”

  小爵这孩子,还真上道,开后门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说得那一个叫掷地有声,冷家两老都有些被他的雷言雷语给震慑到了。

  他们心目中的孙子一直都是乖乖牌,虽说有些老成,可本质都是善良的,现在怎么听到的是这类嚣张的词汇呢。

  当然这词汇也没有说用的不对,如果这些个字眼从一个大人口中吐露出来,没几个会觉得匪夷所思,可毕竟从一个六岁的孩子口中出来,能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儿吗?

  这帮人中,推算起来,还就以然跟冷宸瀚面对此,临危不乱,较为淡定。

  因为小爵先前也闹过不少类似的笑话,这个还不算是特出格的。

  “你觉得没有我的允许,医院会给你开后门吗?”

  院长闻言,头大得不行,这老子跟小子对上了,而他是躺着也中枪了。

  “院长伯伯,你会给我开后门吗?”

  院长在冷宸瀚咄咄逼人的凌厉眼神注视下,脊背无端吓出了一声冷汗,可小少爷的话,他又不能当作没听到。

  以后这冷氏医院还不是要传到小少爷手上,算起来小少爷接手的时候,自己还没有退休呢。

  得罪小少爷,也没有他好果子吃啊。

  这可真叫一个左右为难啊,他在心里长吁短叹,这年头,院长也不好当啊,一个六岁的小男孩都能把他给吃得死死的。

  一大一小都不能得罪,院长恨起了自己干嘛在这个期间留在这,早就应该找个借口出去了,也不至于此时被当成枪使。

  “这房间没有后门啊,院长伯伯就是想开也是有心无力啊。”

  院长不得已,只能装糊涂,要是真在字面上做文章,他说的也没错啊,这病房只有一个出口,的确是没有后门。

  小爵知道这院长是个见风使舵的老油条,风向总的还是偏在他爸那,谁叫自己还小,无法与爸爸相抗衡。

  院长又不是傻蛋,真不是傻蛋。

  当然,小爵自认为自己也不当那瓮中捉鳖的傻蛋。

  “院长伯伯,你这是在装糊涂啊,我记得我上回来看我爷爷的时候,不小心在你的办公室门外听到了一些对你不好的风评啊,要不要我在这给你揭发出来。”

  小爵故意三两下蹦跳到院长的身旁,压低声音威胁道。

  院长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其实小爵这是无中生有的,他却不确定到底何时被偷听了,心里有鬼的下场,自然就信了小爵的鬼话连篇了。

  “小少爷,我给你开后门开后门还不行吗?”

  院长低声哀求道。

  他可不想自己的盛名被抹黑,丢不起这张脸啊。

  这小少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是,他爸爸那么冷酷无情,亲生父子,这点基因还是有遗传的。

  指不定以后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竟小少爷这年纪就有这么多整人的恶点子了。

  “楚总,小少爷进去也不是不可以的,我们医院要是给小少爷开这个先例,说不定以后还能因此吸引一大票人。”

  院长一副尽心尽力地态度启齿。

  冷宸瀚自然是不屑的,嗤之以鼻道,“这主张,这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孩子是祖国纯洁的花朵,生孩子毕竟有血腥味,不适合孩子临床观察,这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让小爵忍不住为之喝彩啊,爸爸充当起正义之神的化身,还有模有样的,就是黑着一张脸,太没有亲切感了。

  院长恶寒了,他都想暴走了,楚总这也太抬举他家的孩子了吧,还祖国纯洁的花朵呢,明明是辣手摧人的恶魔,杀人不见血啊,闻闻血腥味,真观摩,估计也不会被吓倒。

  他已经被扭曲了,需要扳回到正道上来,以后看到这两父子,能避则避,千万不能强出头啊,讨好都别,免得适得其反。

  “爸爸,看来我可以进去了。”

  小爵笑吟吟地道。

  冷宸瀚蹙着眉头道,“我的话,你当成耳旁风了吗?”

  “没有啊,”小爵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指的是祖国纯洁的花朵,可惜我已经不纯洁了。”

  说得好,院长想要为他呐喊了。

  他要是纯洁,那纯洁就成了贬义词了。

  “小爵,你是不是非要进去?”

  冷某人这话出口,似乎伴随着一阵阵凉风在这房间的顶部旋转着。

  “是。”

  铿锵有力的回答,出自小爵的口。

  “那好,”冷宸瀚凉飕飕地开口,顿了顿,“以后你跟爷爷奶奶一块儿住。”

  “爸爸,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分居啊。”

  这分明是威胁啊,小爵立马嘟着可爱粉嫩的小嘴抗议道。

  冷宸瀚冷笑,“你这么说是没把你爷爷奶奶当成一家人了?”

  他一针见血抓住了小爵话里的措辞。

  小爵哭丧着脸,被爸爸给反降了一军,他知道他败了。

  “爷爷奶奶,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爸爸这人太残忍了,肯定想要借机把我跟妹妹分开。”

  小爵倒打一把,为自己平反。

  冷家两老早就对他们父子两人的“你争我夺”给镇住了,再说孙子那么牛逼,胆敢跟他老子叫嚣,这等勇气,还是让他们佩服的。

  孙子如今的性子,是开朗了不少,曾经可不是这样的,他虽然跟他爸爸感情不错,根本就不会叫阵。

  “爷爷奶奶不会怪你的。”

  他们哪会舍得生小爵的气啊,不过对于冷宸瀚投来那一记冷酷的眼神,他们也不能选择漠视,小爵最后还是憋屈没有继续跟爸爸叫板了,真怕爸爸会来真的,将他丢出门外不让自己跟妹妹一起生活。

  他的软肋,被爸爸给死死地捏住了,爸爸可真懂得拿捏人心,看来以后自己还要多学着点。

  这一回他的底气不足,主要还是妈妈没有为自己吭声,妈妈显然也是跟爸爸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不赞成自己陪产。

  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就因为年龄的差异,他输给了爸爸,这输得他十分的憋屈。

  晚上,冷某人陪着以然入了手术室,上了麻药后,以然就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了手术刀划开她的皮肤,还能依稀听到声音。

  上一回的这段经历,已经被她给遗忘得差不多了,这一回重复的熟悉动作,又逐渐勾起了她对往昔的回忆。

  她知道宸瀚的手,一直握着她的,能够觉察得到,这一点,让她安心。

  她试图去以往冰冷的手术器具给她带来的抵触感,她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脑海中描绘了几幅出来,都被她给即刻擦去了,不应景。

  想象不出来,最终她放弃了,任由脑子里被大片大片的空白给充斥着,支离破碎的感官给她带来的新奇感受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突然感到刀口一疼,有一团东西被勾了出来。

  没多久,她听到护士惊喜的声音从天而降,紧跟着孩子被抱到了她的身边,给她看了一眼,“恭喜你们,是个千金,身高55公分,体重8斤8两。”

  以然听到这,终于松了一口气,是个女儿,她满脑子狂喜,是个女儿啊,终于如常所愿了。

  终于可以给大家一个交代了,小爵,冷母,还有宸瀚都不会失望了。

  老实说,她还真怕是个儿子,招来大家的厌恶呢,她自然希望自己所生的孩子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喜爱。

  “楚先生,要不要抱下你们的女儿?”

  这护士可真上道,不忘献殷情,以然以为冷某人会无动于衷,毕竟小爵可是要他妹妹的第一抱的。

  没想到大跌眼镜,冷宸瀚应了一声,“好。”

  以然的伤口还在缝合中,不方便讲话,他伸手便从护士手中接了过来,小小的身子软软的,这体重比当年小爵的体重彪悍多了,可还是让他觉得十分的轻巧。

  刚出生的五官还没有长开,可这皮肤极好,小家伙闭着双眸,一副玉雪可爱的模样,睡得可真沉,接手的人换了都恍若未觉。

  小家伙的呼吸声清晰可见,粗粗浅浅的,惹人怜爱。

  这一刻的冷宸瀚,觉得双手抱着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小心翼翼的姿势近乎了虔诚。

  他一动也没有动,到交还到护士手中之前都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怕惊扰了小家伙的美梦。

  女儿可真可爱啊,第一眼看着有些肖似自己,细看下还能找出跟以然相同的眉眼。

  他交还的那一刻,还有些恋恋不舍。

  以然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她的无奈,此刻无处诉说,又不能埋怨他的自作主张。

  算了,他的这一出状况,只能见缝插针给隐瞒下来,免得小爵伤心,儿子要是知道妹妹的第一次被爸爸抢了先,不知道有多伤心,他是日盼夜盼,没想到一时不慎,爸爸食言了。

  小孩子被抱出去了,冷宸瀚还是在里头待着陪伴心爱的妻子,以然额头上的发丝都湿掉了,身体虚弱得厉害,剖腹产也不能小瞧,也相当于动了一次手术。

  小爵在外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没能在里头亲眼目睹,已经让他窝了一肚子的火气,这股邪火随着时间的推迟一直在蔓延,不停地滋长着。

  “奶奶,怎么还没出来?”

  冷母的耐心都快被他的墨迹磨尽了,真心觉得这孙子太聒噪了。

  她也等得焦虑,从来没觉得时间是这般的漫长,宸瀚进去了,都失去了主心骨。

  “姨妈,怎么还没出来?”

  小爵见迟迟没有迎来奶奶的回应,又不由针对姨妈开始找茬。

  “没那么快的。”

  方以媛也记不得当初自己在手术室里待了多久,只知道此刻时间尚短,她那一回才是长,剖腹产后又继续做了摘除子宫的手术。

  ……

  “出来了,出来了。”

  还是冷轩逸眼尖,头一个见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主要是他是心无旁骛紧盯着那两扇门,连眨眼都没眨几下。

  “请问方以然的家属在哪里?”

  小爵忙急急忙忙冲了上去,拍着他的小胸脯大声地道,“是我。”

  那护士和蔼可亲地低下头,“你是她哥哥吧?可要抱好了。”护士是知道里头生产的是何方神圣,家属是谁也都是知道的,不过是例行问候了下。

  “对了,护士阿姨,”小爵伸到半空的手不由僵了僵,那张清秀的小脸上表情十分的丰富,这会带了几分纠结,他的声音略略压低了,“是不是妹妹?”

  “是。”

  护士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通知家属孩子的状况,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小爵一时间高兴得快抓狂了,被这滔天的喜意几乎冲昏了头脑,一把将妹妹给夺了过来。

  他的动作有几分粗鲁的,可难得地,他怀中的孩子还是睡得一脸的香甜,对于外界造成的响动是不加理会。

  他抱了会,上看下看,是越看越满意,以后这就是他的妹妹了,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妹妹,一定要好好保护起来,同桌那死胖子可真不要脸,还想娶他妹妹当老婆呢,也不去照下镜子。

  虽说这妹妹真实的小模样跟他臆测出来的有所不同,可是他还是认定大同小异。

  其实对他而言,只要是妹妹就好,都是完美的,其它都是浮云。

  小爵抱得爱不释手,舍不得给被人抱,奶奶在一旁说,“小爵,能不能给奶奶抱下?”

  “奶奶,我还没抱够呢。”

  “那奶奶抱下就还给你抱,行不?”

  冷母就近大量这个粉雕玉琢的孙女,也想要抱手上下,没想到孙子一人霸道占着不撒手了,令人着实忍俊不禁。

  “不行,”小爵态度强硬,想也不想就拒绝,还振振有词道,“奶奶,这可是妹妹的第一次啊,等你抱了再还我可就不是第一次了,那是第三次了,第三次就没什么好稀罕的,第一次才珍贵,才独一无二。”

  冷母这下差点噎住了,没了下文。

  小爵殊不知他妹妹的第一次,早就毁在他爸手里了,根本就没有轮到他,他的熊抱,已经是他所谓不值钱的第二次了。

  等到以然伤口缝好被推出来,小爵还是一个人抱着妹妹,也不嫌手酸。

  于是,以然被众星拱月般推回了病房。

  跟过去那一回不同的是这一回,她身边的人不离不弃,嘘寒问暖,以媛也待到了很晚才回去,若非她家里还有着个未满一周的女儿,她肯定是要留下来的。

  冷家两老自然是心甘情愿留下来,以然让他们回去,他们不肯。

  小爵一直抱着妹妹不肯撒手,最后冷某人怒了,“小爵你妹妹饿了。”

  “妹妹又没哭,你骗人。”

  姨妈家的妹妹肚子每回一饿就哭得那一个叫惊天动地啊,只要给她奶吃,她立刻见好就收,破涕为笑,变脸可谓是无敌中的无敌了。

  “你妹妹是懒得哭,不信喂她吃下就知道了。”

  冷某人哼哼道,对于儿子的那点小心思,有些瞧不上眼。

  最后,还是在以然的劝说下,小爵才依依不舍将妹妹交给了妈妈,妈妈剖腹产后身体太虚弱暂时并没有奶水,不得已还是征用了事先准备好的奶瓶。

  爸爸很娴熟地泡了奶瓶,从妈妈手中接过妹妹喂了起来。

  妹妹真的是太给爸爸长脸了,当奶嘴塞到她的嘴里时,她就立马吮吸了起来,吸得津津有味,露出了极为满足的表情。

  小爵对爸爸的那点不屑,顿时烟消云散了,妹妹的确是饿了,看来,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是要多多学习,不然还是要被爸爸牵着鼻子走。

  冷某人难得大发慈悲,将妹妹的小名起的权力大方地赠予了小爵。

  小爵绞尽了脑汁,还跟同学打了好几个电话,最终才将妹妹的小名敲定了下来,叫“小甜甜”。

  小甜甜这个名字,爷爷奶奶妈妈听到,都露出了赞同的笑容,就是爸爸觉得不怎样。

  小爵暗暗又将爸爸给记恨上了,爸爸这人,他觉得以前跟他的关系都是形同虚设的了,自从较量上后,就一直僵滞着,彼此看对方不顺眼,拼命找对方的茬。

  本来小爵的眼里一心容得下的是妈妈,现在又分了大半的位置给了妹妹。

  他喜欢逗妹妹笑,喜欢观察妹妹的一举一动,喜欢上了当哥哥的感觉,有好的东西得到了,总是第一个拿到妹妹面前献宝,认真地跟她讲着她所不懂的语言,可依旧乐此不疲。

  他这种自娱自乐的行为,遭到了爸爸的耻笑,他无所谓,当成是爸爸在嫉妒他。

  因为,爸爸私底下也抱着妹妹偷偷讲话过,还当他不知情呢,小爵觉得自己品行高尚,没有揭穿他的恶劣行径。

  爸爸喜欢以五十步笑百步,就让他笑好了。

  以然在医院那几天几乎是被当成了皇后供奉,回家坐月子也是被伺候得周周到到,整个月子期间,全家人都禁止她抱孩子,冷母成了冷宸瀚最优秀的眼线。

  “妈,你去休息下,别忙活了,甜甜你成天抱着也不嫌累,给月嫂就行了。”

  以然一觉醒来,又发现冷母偷偷抱起了甜甜。

  在家,如今冷母、小爵还有宸瀚三人几乎是你争我抢,都喜欢抱甜甜。

  明明事先还没生的时候,以然千叮咛万嘱咐过他们,孩子不能多抱,小孩子抱习惯了就不肯一个人躺着玩了。

  这几个人,当时都是信誓旦旦附和过的,现在是完全当成了耳边风,她也强调了好几次,屡教不改,让她极为无语。

  “我不累,月嫂在给你准备月子餐。”

  “那给保姆。”

  “那保姆笨手笨脚的,成天魂不守舍的,看着碍眼,我怕她伤了甜甜。”

  ……

  以然默然,不打算再劝下去了,因为无论她怎么说,人家都能答得上话,还能找出一堆不成理由的理由来堵她的嘴。

  月嫂如今都没怎么打理她的月子餐了,都是冷宸瀚专门请来的营养师在搭配,月嫂也就偶尔打打下手,保姆找的还是一流的保姆,却被冷母嫌弃成那样了。

  说来说去,也是喜欢孙女的缘故。

  以然开始有些担心起来了,家里几个人本来都分外喜欢小甜甜,这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是如果过了,变成了宠溺,她真怕这孩子将来养歪了,刁蛮任性的性格,以然本人是不喜欢的。

  小甜甜的将来,真是值得忧虑啊。

  还有,她发现小甜甜真的好懒,成天睡觉,连饿了也不哭,谁抱着她都行,睡得可安稳了。

  一天难得有两三个小时是醒着的,醒来也不哭,反正是个怪胎,跟别家刚出生的孩子都不一样。

  以媛成天抱怨有了孩子一觉睡到自然醒成了奢望,以然则不是,小甜甜早睡晚起,睡得更加的天昏地暗,夜间也不吃奶,是个十足的乖宝宝。

  以然有些愁,她比较喜欢正常的小孩子,小甜甜似乎有点标新立异了,另类的娃,以后肯定走的是另类的路线,沿袭另类的风格。

  她的烦恼,在以媛看来,是杞人忧天,她都羡慕死了,觉得有小甜甜这样的乖宝宝,那她肯定能轻松不少,不像自家女儿整天喜欢闹腾,就没有消停的时候,都头疼死了。

  在以然看来,张爱媛这样的小女娃才是正常的宝宝。

  在小爵看来,小甜甜比姨妈家的爱媛更可爱,因为他找到了妹妹跟她相似的地方,两个人的鼻子都是长得如出一辙,又挺又高,不像姨妈家的爱媛,长了个塌鼻子。

  反正,本来看爱媛也开心的小爵,如今是有了小甜甜没了爱媛。

  以然觉得坐月子的时间可真长,上一回她生了小爵几乎没有正休息好,落下了不少的病根,这一回在医生跟营养师的双管齐下下,她要好好调养,将这些病根都去除。

  她出月子后,懊恼极了,因为体重非但没有降下去,反而比刚生那会肥了好几斤。

  不过,肚子是恢复了不少,没有像以媛那样还似有五个月身孕的模样。

  以然的身材真正恢复是在生完小甜甜后六个月,比孕前多了三四斤的肉,正好,孕前她还是觉得自己身上肉少了点,长三四斤倒是影响不大。

  至于冷某人,从来没有对她的身材有过异议,她胖也好瘦也罢,在他眼里,她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甜甜六个月,荣子初居然把苏茹下了药绑了,给劫走了。

  他在温哥华煎熬死了,苏茹虽然答应了他的求婚,可是时间是未定的,他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本来说好方以然生了后,苏茹就跟他回温哥华的,放下国内的一切,没想到苏茹后头又因为冷某人心疼爱妻一留再留,荣子初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再这样下去,他何时抱得妻子归啊。

  所以,他咬咬牙,不管后头被苏茹严惩,还是将苏茹给劫走了。

  苏茹走后,冷氏又落得无人打理,冷宸瀚培养出来的几个人,一个个顶上,都不甚如意,最后以然还是回去上班了。

  不过,她并没有事事亲力亲为,而是处理主要的几样事务,小甜甜冷母带着,她每天去公司两小时,然后回家照顾小甜甜。

  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小甜甜断奶的时候,冷宸瀚这个时候旧事重提两个人的婚礼还没有举办。

  在她刚出月子的时候,他就提了,以然推却,“我身材都走样了,穿上婚纱不是被人笑死啊。”

  小甜甜六个月,她的身材总算是恢复了,冷宸瀚又开始提。

  以然又推却了,“宸瀚,苏茹被荣子初给掳走了,冷氏的工作加上小甜甜要照顾,我根本就抽不出空来,再说婚礼只是个形式而已。”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冷某人的脸色极为的难看,她赶忙补救,“还是再等等,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的。”

  冷某人被抢了台词,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很恨地咬牙,“何时?”今天,他非要逼她给自己一个准确的时间。

  “等小甜甜断奶了先吧。”

  以然施施然地丢出了个答案。

  然而,等到小甜甜断奶的时候,冷某人还是没有忘掉,以然知道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们的婚礼,极为的盛大,Z市的各方名流云集,觥筹交错,推杯问盏,好不热闹。

  婚礼上,以然穿着精致雪白的婚纱,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从容自在的优雅,风靡一时。

  冷宸瀚俊美无俦的容貌,那轩昂的体魄外罩着剪裁合体的手工高级礼服,那尊贵的气势下,暗涌着一种藏不住的喜悦,透着一股低调的内敛。

  他站起来了,花了重金打造了一假肢,能够让他坚持一天,并不会对于身体有任何的负担。

  这一假肢,他让人研究了一年,终于有所成,在今天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尽管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不够自然,但是众人都刻意忽略了这一点的不完美,将那些值得珍藏庆贺的给铭记下来了。

  当两个人在台上想拥接吻的时候,台下有三个小孩子在一个角落窃窃私语。

  “妈妈今天真漂亮,你说对不对,小甜甜。”

  “麻麻……麻麻……”

  小甜甜还不会讲完整的话,刚满一周的她,已经会跌跌撞撞走路了,她会一些简单的称呼词汇,比如“粑粑”、“麻麻”、“蜀黍”、“移马”、“衣服”、“杰杰”、“咯咯”……

  这些,在小爵看来,他的妹妹已经有了神童的潜质,因为爱媛比小甜甜大,好多小甜甜会的词汇爱媛却不会,笨得要人家说一遍她才重复一遍。

  这会小甜甜“麻麻”乱喊,爱媛也跟着“麻麻”,后者的跟风,自然是遭来了小爵的白眼,“那不是你妈妈,是我们的妈妈,是你姨妈。”

  “麻麻,麻麻。”

  爱媛还在乱喊,真够无厘头的,小爵觉得答应姨妈今天爱媛跟着自己是一个错误,可是今天是爸妈的婚礼,他又不能撇下爱媛这条跟屁虫不管。

  姨妈姨夫今天都过来帮忙了,还忙得团团转,他们几个小孩,都成了无人问津的可怜小孩子了。

  当然,今天来参加婚礼的也有小孩,小爵可不觉得跟那些个颐指气使、故作神气的小屁孩有共同话语,宁可看住爱媛跟小甜甜。

  自然,他照顾小甜甜是天经地义、甘之如饴的,爱媛是沾了光。

  “小甜甜真聪明。”

  小爵刚夸了小甜甜一句,没想到爱媛哭了起来,他不由黑着一张脸,昧着良心夸了“爱媛真聪明”,才让人家破涕为笑。

  小爵心里十分的不屑,讨来的赞扬又不是发自内心的,爱媛这小孩,他从今以后都不喜欢了,真是个讨厌鬼。

  “咯咯……咯咯……”

  小甜甜甜甜地喊着,小爵心底的晦气顿时灰飞烟灭,他觉得只要多看一眼妹妹的笑颜,他就觉得心里有不少的泡泡冒了起来,甜丝丝的,比奶奶亲手做的窝丝糖还要来得甜腻。

  “咯咯,咯咯。”

  爱媛也开始跟着小甜甜喊,小爵挑高了眉头,有些苦哈哈地望着她,“爱媛,能不能拜托你闭嘴,话太多以后就成话唠了,这样的女孩子最令人讨厌了。”

  “咯咯……咯咯……”

  小甜甜喊得可高兴了,还手舞足蹈了起来。

  小爵叹了口气,爱怜地摸了一下妹妹柔软的发丝,亲了下小甜甜粉嫩的脸颊,小甜甜笑得更开心了。

  “咯咯……”

  爱媛也想要亲亲,胖胖的手指头指着她的肥脸,肉嘟嘟的,小爵眉头皱了起来,一本正经地批判,“爱媛,你要减肥了,太肥了,我都没胃口亲你,等你减肥了咯咯我一定多亲几个。”

  小爵想用这句话将爱媛给打发,并没有成功,没想到爱媛凑了上来,“啪”一声用力啵了一下小爵,让小爵目瞪口呆,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被“强吻”了。

  ……

  以然跟冷宸瀚的婚礼是现场直播的,陆晋鉨此时坐在家里的客厅上,并没有去上班,陆氏是难得一家没有受邀的企业。

  他目不转睛盯着客厅偌大的屏幕,当镜头随着画面不停转换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笑容跟身影总是让他眼睛、心里莫名跟着发酸。

  到两个人相拥相吻的那一刻,他伸了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发现手心处,多了一滩水。

  他相信,她的余生,她都会很幸福,可是他却永远跟她的幸福无缘,他只能在一个角落偷窥着她的幸福,这便是属于他的幸福。

  婚礼的落幕是两个五毛硬币,走到了一起,成了一块……

  (END)

  后记

  隔两年,苏茹给荣子初生了三胞胎,两女一男,荣子初乐得整天合不上嘴。

  他挑衅冷宸瀚,“你们生了六年才生了两个,我们一年就生了三个,宸瀚啊,你比起我来,真的差了不止一点点。”

  冷宸瀚不怒反笑,“子初,你两个女儿都喜欢我家小爵,不如都嫁给我家小爵吧,你家人口实在太多了。”

  “不行。”

  “这可不是你说了就算的。”

  ……

  ------题外话------

  结局提前完成了,那就传吧。新文会在18号或者19号开,希望亲们到时能够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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