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搞错!我们只是来例行检查一下身体,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来诊治,那个助理医生说什么病人之类的荒唐话!还说什么不容乐观!我看他是早晨出门太早了,一不小心遇到了鬼,神志不清说胡话呢!

  我不满地瞪了那个年轻的医生一眼,表情忿然地说,“我看你弄错了吧!”

  医生诧异地回敬我一眼,凉飕飕地说道,“你怎么能如此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呢?我们医生对患者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慎之又慎,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乱说的。”

  “你把这张b超病理单子拿给教授去诊断吧,他会向你们具体说明情况的。如果患者的心里承受能力较差的话,我建议你先不要让她知情,根据我多年的b超经验,她的妇科方面出了很大的问题。”医生随意地扬了扬手中那张轻飘飘的纸张,面无表情地递给我,然后去叫下一位看诊者进去了。

  我怯怯地不敢去接那张单薄的纸张,觉得它沉甸甸的,重若千钧。我紧紧地将那张a4打印纸捏在手中,恍惚地坐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我都不知道。汩汩的眼泪滑过两颊,凉凉的,我死死地咬着唇角,心口像被人攫取了一般,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我幻想自欺欺人地否认,但内心不得不承认医生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空穴来风,阿娇的妇科方面可能真的出了严重的问题。诚如他所说,他多年的经验不会出错,他们长期在第一线见的病例多得不胜枚举,已经可以凭着感觉估摸个八九不离十了。

  我蓦地回想起当年与林鑫一起陪妈妈去医院检查时的情景,当时的医生也是用这种公式化的口吻,淡漠地宣布了我妈妈的病情,初步估计她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后来种种无不一一验证医生的预言。我和林鑫听到那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时,那种无助,那种绝望,此刻又铺天盖地向我席卷而来。

  我瞬间像掉进了冰窟窿,冷得浑身哆嗦,双肩不可抑制地抖动。我紧紧地攥紧自己的双手,手心的肌肉被我掐得发白。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竭力咬紧自己的唇角,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镇静下来。

  “哎呀,那些医生简直折腾人,一个劲儿要我翻过来翻过去,涂得那些东西黏糊糊的,好恶心啦!”阿娇刚从b超室出来,就蹙着眉头没心没肺地碎碎念,“小枫,你先到教授那里去等我,我先去一下wc。做个女人真是遭罪,别的不说,光这种妇科检查就够惨绝人寰的,我的膀胱都要憋的爆炸了!”

  “嗯,那你快去吧,我先到教授那里等你!”我微微调整呼吸,面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眸子闪烁躲避,极力回避与她的目光直视,心里颇为沉重。

  阿娇的话正合我意,我打算预先向教授咨询一下阿娇的具体病情。在没有弄清状况之前,我并不希望她在场旁听。

  我眼睁睁地看着阿娇折进了楼道的卫生间,一双狭长的眸子追随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有痛楚、心疼和隐忍,更有浓浓的化不开的不舍。我薄薄的唇瓣欲言又止,连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等阿娇的身影刚在门内消失,我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跑起来,朝老教授的专家门诊室的方向奔去。我必须争分夺秒,趁阿娇返回之前向教授询问清楚。虽然病理单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可是不到黄河我犹不死心。

  “教授,请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我突兀地插进排得整整齐齐的队伍里,急迫地将病理单子举到教授的眼前,放低身段询问,目光中满含祈求。

  “喂,你是谁呀?凭什么插队?”队伍中的人开始骚动,已经有人对我不礼貌的行为提出抗议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特殊情况。”我一边向大家点头哈腰地致歉,一边仍然执着地将病理单子伸到老教授的面前。

  “谁的情况不特殊!”

  “如果大家都像你,那医院不乱套了!”

  “……”

  虽然我一再伏低做小,低到尘埃里给大家道歉,但众人并不买我的帐,忿忿不平地继续指责。

  “你难道不识字吗?上面写得这样清楚!”老教授威严地扫了我一眼,扶了扶老花镜,语气严厉地反问我。

  “您能给我详细解释一下吗?我这时脑子有点乱!”我的眼眶中有莹白的泪珠打转,声音颤抖,弱弱地向教授哀求。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有些晕头转向搞不清状况。我此刻就像一个骤然落水的人,在看不见的深渊茫然无措地挣扎,只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单从检查的结果来看,她的子宫里面有一个体积不小的东西,至于是良性还是恶性,我们必须经过活体检验后才能确定。”老教授波澜不惊地侃侃而谈,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就像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云淡风轻。

  我心里的猜想在老教授这里得到了确凿的印证,不由得惊愕地张大嘴,浑然不觉地倒退两步。这怎么可能,阿娇还没有给萧哥生可爱的小宝宝呢?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割舍不了萧哥的。就比如这次来医院检查身体,如果她不是抱了和萧哥继续生活下去的幻想,她是万万不会委屈自己来此折腾一番的。

  “那么,请问教授,我们该怎么办呢?”我关心则乱,因为事关我最亲密的朋友,我已经方寸大乱了,竟然问了一句非常愚蠢和幼稚的话。

  “怎么办?当然是住院治疗了!”老教授见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团团乱转,面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微微笑了笑,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你也不要着急,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你问完了没有?问完了就赶快让地方,我们可都还巴巴地等着呢?”我后面的人不耐烦地推搡了我一下,不客气地将我挤到一边,我只好无奈地退了出来。

  我木然地背对着电梯,仔细回味着教授的每一句说辞,慢慢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太痛了,感觉那里要是不捂住的话就会流出血来。

  我的另一只手撑在电梯门上,身子微微前倾,无法直立,因为直立的姿势呼吸都是困难的。周围并没有人,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此刻所有的情绪。我缓缓地蹲了下来,头始终低垂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只有这样做,那伤心绝望的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小枫,你怎么在这里?还没有进去?”阿娇的声音在我耳边猝然响起,我心里一惊,飞快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呐呐地说了一句,“我有点头晕,可能昨晚没有休息好吧。”

  “切,你还好意思说,也不脸红。你当然没有休息好啰,你和张清饥渴了好几年,昨晚嘿咻嘿咻,战斗一定十分激烈吧?”阿娇凑到我的跟前,促狭地打趣我,笑得没心没肺。

  我看着这样神采飞扬的阿娇,鼻子泛酸,心里一片凄惶。也许是做彩超的机器出了故障,这样阳光活泼的阿娇怎么可能得那种不好的病呢,她是如此的善良单一,理应得到上天更好的眷顾,而不该受此磨难。

  “叫你笑话我!”我小心翼翼地在她手臂上捶了一下,不敢用力过重,可是又不敢不捶。因为阿娇虽然直白率真,但她并不傻,心思敏感,我怕她从我异常的举止中看出端倪,所以只能强作欢颜维持原样。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教授吧!”阿娇笑嘻嘻地与我逗弄了一番,还是切入了正题。我其实真心希望,她能够像以前一样心无城府,将这茬事情忘了。

  “你不用去了,里面人多得很!我已经替你问过了,没什么毛病!我担心小梁在店里忙不过来,我们现在先回花店吧!”我佯装打了一个哈欠,轻轻地捶了捶自己的腰肢,摆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再说,我也累哦!”

  “那好吧,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拿血液检验单再具体问一下教授,以后也好对症下药!”阿娇并没有固执己见,对我的遮遮掩掩也丝毫没有疑心,而是马上听从了我的建议,与我手挽着手出了医院的大门。

  我如释重负舒了一口长气,悬挂在嗓眼上的心才暂时安定下来。不管怎样,先善意地瞒着她吧,我必须马上与d城的萧哥联系。他作为阿娇的丈夫,意见和态度是至关重要的,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我兜不住了。

  阿娇因为早上要抽血,到现在滴米未进,一到店里就嚷嚷着去买东西垫肚子了。我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脸色蜡黄地对着手机的冷光屏,萧哥的电话号码烂熟于心,可我怎么也摁不下去,即使摁了那几个数字,估计我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心里惴惴不安地揣着个天大的秘密,急的嘴角起了一大串水泡,中午根本睡不着,可是怕阿娇看出异常,假装睡得很熟,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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