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罗家府上发生,按理说这高门大宅到处应该都是精雕玉琢的,可偏偏在采光最好的位置却是一亩种满稀奇花草的农田,一汪深潭和一座小亭。

  这亭中一把摇椅上正悠哉喝茶的鹤冲霄开口了“玲儿,这前院敲锣打鼓的你不去瞧瞧?”

  “我这还有好些地方没松土呢,哪有时间去看这些闲事”田里的罗铃儿一身干练,她迎着太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玲儿,收拾下,为父有话和你讲”罗通已经在农田外的墙边看了很久了。

  罗玲儿也没做声,只是默默的继续的照顾她的那些花草似乎是没有听到。

  罗通也未再度开口,摇椅上的鹤冲霄也闭上了眼,只是那把蒲扇摇动的频率有些快了。

  正午了,太阳升到了最高点晒的有些毒辣,晒的人有些恨意。

  罗玲儿结束了,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回了自己的高阁,不多时便换了一身清丽“爹爹,走吧,跟爷爷上柱香去”她率先而行,罗通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跟在后面。

  灵堂,香火弥漫,那新加的一个灵位,不知道是不是制牌位的人手艺不好竟然红的有些刺眼,罗通有些恍惚,罗玲儿规规矩矩的叩首敬香。

  “玲儿,罗家已经披红挂绿了”罗通定了定心神。

  “张俊才?”罗玲儿跪在灵前并未起身。

  罗通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爹爹硬要逼女儿么?”罗玲儿声音很平静。

  “五万甲士已经围了宜州,罗家出入的人个个细细盘查,那八人也在暗处盯着,你若死了罗家所有人包括你师傅都要为你陪葬。”罗通眼见罗玲儿袖口的小剑滑到了手里便添了一句。

  “叮当”小剑掉落在地,整个灵堂只剩有些扎的有些心痛的抽泣声。

  “为父…无能,只盼你看在往日的情分多看看罗家”罗通背过了身子慢慢走了出去。

  罗玲儿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了起来。

  堂外,鹤冲霄走了过来“换了这一时安宁值得么?”

  “值得”罗通的中气十足,可脸上的两道泪痕却带着悔恨。

  ………

  月朗星稀,枯井口中冒出了半个头颅带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这正是余弈之。

  半个时辰前三人商议曾家父子先行一步从密道离开,余弈之要去见罗玲儿,曾辰要阻拦却被九医挡下,并让他去找袁修安排,曾辰无奈只得带着曾舒遗体与之一同离去。

  “真是诡奇,这个地方居然没有人来搜查过”余弈之跳了出来啧啧称奇。

  这宜州纵横十八道,道道有军士巡逻,就算是夜晚若是算不准时机十米开外也得败露身形,余弈之小心翼翼一路向袁家方向探去。

  “咚咚咚”袁修卧室的窗户轻轻响了三下,“包子,你还敢到我这里来?信不信我抓你去衙门领赏?”袁修打开窗户笑道。

  “修车的,是我”余弈之一把制住袁修捂住了他的嘴翻了进去。

  “呸呸呸,闷死大爷了”袁修眼珠转了下扒了扒捂在嘴上的手,“我的天,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他惊讶道。

  “帮个忙,带我去见罗玲儿”余弈之笑道。

  “现在?你怕是在做梦呢?外面多少军士你知道么?”袁修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见罗玲儿做什么?私奔啊?”

  “恩”余弈之点了点头。

  “你把恶霸玲弄到手了?”袁修眼睛睁的大大的。

  “两情相悦而已,什么弄到手,难怪小玲儿动不动拿你下手”余弈之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

  “这只怕不好过去啊,这满城的甲士特别是罗府可不像我这里那边可是森严的紧,你容我想想”袁修皱着眉头笃着步子。

  “易容,我最近弄了个斗蟋蟀的人在我府上,这蟋蟀可是半夜才精神的,我去拿东西”袁修眼珠转了几道从床底拿了一大堆事物出来,染料,袍子,假发,胡子等等。

  “我说修车的,你没少干这事儿吧,难怪包子让我来找你,说你准有办法”余弈之这里扯扯哪里看看。

  “无他唯手熟尔”袁修洋洋得意“话说,你们可是要亡命天涯了”他把余弈之按在椅子上上了手上的活计。

  “没事,我家遁世而隐,等风头过了在来找你们”余弈之已经想好了下一步。

  “我爷爷说你若是修成了当年余老太爷那般便可横行天下了”袁修一边说一边忙活着“你们去大千世界了,到时候莫忘了我”。

  “放心吧,等我修成归来,带你们傲游江湖”余弈之重重的拍了下袁修的大腿。

  “嘶,你就不能下手轻点?胡子都粘歪了”袁修被打的一个激灵。

  “成了,看看怎样”袁修拿起一块镜子放在余弈之面前。

  镜中之人已变成了中年模样两撇山羊胡挂在嘴上,皮肤有些黑,一张圆脸扎在人堆里绝对的不起眼。

  “你这手艺可真是绝”余弈之满意的夸赞。

  “天儿,跟少爷走一趟罗府,少爷今晚和蟋蟀大师抓了两只蟋蟀要与恶霸玲一决高下”袁修冲着门外喊着。

  不多时袁修带着易容过后的余弈之还有小仆天儿提溜着蟋蟀来带罗府之外。

  “给少爷我报上去,袁修来访让恶霸玲带着她的蛐蛐儿候着,今日我带了蛐蛐儿大师来一雪前耻”袁修站在罗府外冲着门外的家丁喊着。

  “袁少爷,今日小姐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还请袁少爷改日在来”一盏茶的时间门一名管家装束的跑了出来连连作揖堆着笑脸传着话。

  “什么?身体不适?我看是她恶霸玲怕了吧?给我滚开,恶霸玲我来了,出来见我,这蛐蛐儿可是想你想了好久呢”袁修听了这话眼一横手一挥径直往里闯。

  “袁修,你越来越放肆了”内院罗玲儿闺房下罗通一把提起袁修的耳朵。

  “哎哟,哎哟,罗叔叔,疼”袁修捂着耳朵叫唤着。

  “叫唤啊?怎么不叫唤了?深更半夜的成何体统?这么晚了来找玲儿做什么”罗通放开了他问道。

  “嘿嘿,罗叔叔,这不是今晚天降祥瑞,弄了两只好蛐蛐儿么?来找恶霸,咳…玲儿姐切磋下么”袁修搓着双手赔笑道。

  “蛐蛐儿?”罗通看了一眼装着叫的劲力十足的蛐蛐儿罐子想了想了“也罢,玲儿在她的花圃里”罗通觉得这种时刻有个袁修过来打个岔或许能缓缓自己女儿的心气。

  “嘿嘿,罗叔叔您早点歇息,我去了”袁修连忙拉着身后的两人蹿了出去。

  “恶霸玲,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这里来做甚?”袁修看着坐在亭子中央默不作声的罗玲儿问道。

  罗玲儿抬了下眼皮,又默默的望着月亮。

  “喂?出什么事了?”袁修轻轻扯了下她。

  罗玲儿无动于衷。

  “小玲儿,我来接你了”余弈之抹去了脸上的东西上前一步牵起了她的手。

  惊愕,随后而来的便是狂喜,然后一把抱住余弈之的脖子吊在了他的身上大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来了”余弈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罗玲儿不理,只是哭,哭的雨带梨花,哭的昏天黑地。

  栅栏外的罗通拦住了前来查看的家丁军士,默默的守在外面,可能这是他为女儿做的最后的一点努力了。

  半晌,罗玲儿才止住哭声,抽抽搭搭的放开了余弈之转头看着蹲在旁边背对着的袁修,她一脚上去踹中了袁修的屁股“一边儿玩儿你的蛐蛐儿去”。

  “哎哟”袁修猝不及防摔趴了下来,“你个打完斋不要和尚的挨千刀,本大爷不跟你一般见识”他爬了起来看了看还牵着的两人拍了拍屁股知趣的走到了一边。

  余弈之笑了笑紧紧的拉着罗玲儿的手说道“走吧,我带你离开罗家”。

  挣脱了,罗玲儿挣脱了牵着的手“小阳子,你坐下”她轻轻的拍了拍她身边的小亭栏杆。

  余弈之有些疑惑,依言坐下,罗玲儿环抱着双膝靠在亭柱上“小阳子,你看这月亮,漂亮么?”

  满月如阳,这月光照的余弈之的眼睛睁不开了“漂亮”他答道。

  “笛子在身上么?”罗玲儿嫣然一笑。

  “在的”余弈之缓缓掏出怀中刻着她名字的笛子。

  “我教你的江南小调你记得么?”罗玲儿凑近了摸着他的脸。

  “记得”余弈之下意识的想抓住她的手,但是他放下了,任凭罗玲儿一双小手在他的脸上扯的变形状。

  “咯咯咯”罗玲儿对此事甚是乐此不彼似乎很是开心,过了一会儿她揪起了小嘴“躲都不躲,没意思”她站起身来转了一个圈儿“来,陪我唱一曲吧”

  余弈之看着她,明明就在眼前的她伸手就可以抓到的她,现在却感觉这么的遥远。

  “小阳子?”罗玲儿的一声把他拉回到了现实。

  余弈之定了定心神一首江南笛曲缓缓飘出。

  闲舟梦飞雪渺渺

  盘清岭薄雾袅绕

  ……

  他吹着,她唱着,本来是一曲吴语轻柔,可现在却是有些哀怨凄缠,闻者如泣。

  一曲肝肠断,“小阳子,你可知这城内有多少兵甲?”罗玲儿靠着他的肩头问道。

  “一日杀不尽便杀两日,两日杀不尽我便杀到尽为止”余弈之紧紧的拉着她的手。

  “呵呵,小阳子真厉害”她飞快的在他的嘴角点了一下“小阳子,你走吧,现在我罗家上下不能由着我了”她甩开余弈之的手背对着她。

  “张俊才?”余弈之起身轻声问道。

  罗玲儿默不作声,一双手捏的死死地,背对着她两行情泪滴在地上嘀嗒作响。

  余弈之深吸一口气一掌打碎了一处栏杆,他把罗玲儿扯到怀里狠狠的抱了一下。

  “袁修,我们走”他一把放开罗玲儿,转头招呼着隔的不远的袁修快步走去。

  袁修连忙追上重新给他画上了,一同走出去。

  “弈之侄儿,明日便是玲儿出嫁的时候了”罗通幽幽的提醒着他,罗通想着,若是明日他能联合曾舒一起在婚宴上抢了去,这张俊才恐怕也不好拿罗家怎么样了,这样也是一举两得。

  余弈之顿了下脚步,弯腰行礼与袁修匆匆而去。

  这月亮圆的有些太圆了,这月光照在这宜州城内的路上反射出来的光如白天一般刺眼。

  这最刺眼的却不是这月光而是余弈之眼中的寒意,这路是杀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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