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头血肉怪物的上半身,被高高抛起,又重重摔落,像是西红柿一样砸成肉酱。

  金抹了一把刺猬头,转头道:“杰尔曼,你有没有感觉,这里的敌人,战力比之前要弱了很多。”

  “嗯。”杰尔曼把手里提着的一颗硕大的牛头,扔在了地上,回答道。

  “距离「血肉之神」越近,受到祂的影响就越强,血肉化后的增幅也就越强。”

  这已经是两位同行者的共识,他们一路所见所闻,都是这样。

  但是,这里的情况却有些不同,整片地域都倾向于血肉化,血肉怪物的战力却慢慢地降了下来。

  这很奇怪。

  两人讨论一阵,无法得出结论,只能往前看看再说。

  整个世界越来越倾向于怪异,而不是自然,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甚至于石头、水流、大地通通都发生了变异。

  它们血肉化,猩红化,变成了肿胀的肉瘤、血水,充斥视野的都是血红色,到处都是腥臭味。

  杰尔曼与金常常需要踏过如同沼泽泥浆一样的血肉之池,穿过筋膜膨胀、无数肢体与脏器拼接而成的血肉之山。

  恶心杂乱、臭气熏天是这里的主旋律。

  两人一边斩杀骚扰他们的血肉怪物,一边前行,很快就看到前方蠕动的肉壁之间,有一层半透明的薄膜。

  金用念刀将它斩破,就听见汩汩之声,一大团蓄积在这里的血水涌出。

  两人往左右一跳,都是躲过了血水的冲刷,虽然走到这里,他们身上不可能没有脏污,但是能避免还是要避免的。

  “咦?”金忽然发觉,血水之中冲出来的肉块、脏器、脑浆之中,有一样东西方方正正,看起来并不一样。

  “我来捡。”杰尔曼也发觉了那个东西,面对这里的奇物,最好还是由他来捡取。

  之前的旅途中,金已经吃过亏了,所以没有异议。

  杰尔曼捡起那样东西,抹去血污,很快就看出这是一本书,封皮上赫然写着「新世界纪行·西岸篇」。

  金就站在一旁,看到封皮上的字眼,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新世界纪行·西岸篇」,这不就是东·富力士正在撰写的那本书吗?

  怎么会在这里?

  杰尔曼掀开封皮,往后面翻去,纸页虽然泛黄,但是却仍蕴含念力,在血污中保证了纸页上的字体、草图清晰。

  他们看了几页,都是关于西岸的记录,许多记载的怪物,他们都亲眼见过,证明了这里的记录真实性是可靠的。

  不过,古怪的是,纸页的记录风格,几乎每隔一、两页,就会换成截然相反,还时不时会夹杂一些异族文字。

  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前一段还整整齐齐,下一段就狂放潦草,就好像是有两个性格相反的人在共同书写此书一样。

  书中自然而然地也有提及「神之使徒」,不过关于「收藏者」与「畸怪跛行者」的记录,没有那么详尽就是了。

  想来,当初东也只是远远地观望过这两位「神之使徒」,当然不会有杰尔曼与金两位亲身经历者熟悉。

  可是,当杰尔曼再翻一页时,却没有看到第三位「神之使徒」以及「血肉之神」的记录。

  从这里开始,乱糟糟地记载着东当时是怎么从西岸一路逃回到东岸的。

  杰尔曼与金能从那些或是整齐,或是潦草,或是混乱的字体中,看得出东当时心境的逐步变化。

  最后,他们又一次看到了文字齐整的人类语言,而且很明显是写给他们的。

  「杰尔曼,金,原谅我没有兑现承诺,与你们同行。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这么做」

  「那天与你们分开之后,我独自行走,很快就陷入到血肉诅咒的折磨中去,而且这一次持续了将近二十个小时」

  「我意识到,回到西岸,令我身上的血肉诅咒迅速恶化,它折磨与扰乱我心智的时间越来越长,已超过了一天中的大半时间」

  「当我抵达收藏者的废墟,看到你们的标记、你们的成果之后,很是欣慰,但是,许多不知为何遗忘的记忆,也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那一刻,我失去了意识……当我苏醒时,我已经来到了这里,然后我就明白了,我明白自己身体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知道,我必须在这里,了结这件事,不能让你们来承受后果」

  「金,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这本新世界纪行·西岸篇吗?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请你收下吧」

  「不过,它已经没有多少参考价值,真正的西岸是怎样的,就用你的双眼来确认」

  「杰尔曼,我认真地思考过你说的那番话……」

  「或许你是对的……我选择相信你,可惜的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无法亲眼见证那一幕」

  「你们准备好之后,就进来吧,我可能成功了,也可能失败了……向我保证,如果我失败了,请一定不要心慈手软」

  「无论如何,破坏最后一座仪式石阵,我的力量就会彻底消失,我给予你们的地图、我的血肉诅咒,通通会化作乌有」

  「如果做好准备,请进来吧,看看我到底是怯懦地退缩了,亦或者顽强地取胜了……」

  「生活在黑暗大陆数百年,我常常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什么……最后的最后,我只希望以人类的姿态死去」

  「东·富力士绝笔」

  杰尔曼与金看完了全部,心情都相当沉重。

  看来他们心中所想,已经化作了现实。

  杰尔曼没有把这本书交给金,主要是它上面可能还有「血肉诅咒」残留,必须由他来保管。

  金表示理解,然后问道:“你说,东成功了吗?他取回作为人类的尊严了吗?”

  “不知道。”杰尔曼将「新世界纪行·西岸篇」收起,“我们进去看看吧。”

  “嗯。”

  两人走入那潮湿温热的血肉甬道,脚踩在柔软膨胀的肉块上,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处宽敞的空间内。

  他们在这里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血肉怪物的尸骸,一个个支离破碎,残肢断臂挂得遍地都是。

  在众多血肉怪物残骸的簇拥之中,有一具血淋淋的骨架坐在地上,左腿弓起,膝盖骨朝天,右腿则平放。

  这分明是一具人类的躯体。

  那双空洞的白骨眼眶中,却似乎闪过杰尔曼与金数次惊鸿一瞥后见过的忧愁眼神。

  他的肉已经像是雪一样融化,他的血像是水一样蒸腾,白骨的手指垂下,指向的是地面一座巨大无比的仪式石阵。

  第三位「神之使徒」东·富力士,在与身体中的诅咒折磨、血肉怪物对抗一个月之后,最终赢得了作为人类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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