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你并非可以随意抛弃的物品。”

  “你和我一样。”

  “是独立存在的生命。”

  手掌抚着机仆的脸颊,大拇指以轻柔的力度,抹过那仿真皮肤。

  这种擦拭的动作。

  许系以前曾经常做。

  在狭隘阴暗的地下基地,为艾蕾擦拭门口的摄像头。

  自艾蕾拥有机体后,这种行为不再需要去做,直至今日,熟悉的动作再次安抚着忐忑的机魂。

  【在寒冷的枯寂严冬,你望着气候系统控制的飘雪,以及舰桥外的黑暗星空,陷入对过往的回忆中】

  【你想,这或许就是上了年纪的人,所具备的通病】

  【尽管你的身体生龙活虎,但实际年龄为三百岁的你,仍会时不时缅怀,那模拟初期的遥远光景】

  【回忆曾经的弱小,回忆狼狈的逃窜,回忆9090的启动,回忆那很好懂的微表情】

  【回忆艾蕾的笑,回忆艾蕾的饭,回忆艾蕾的担忧,回忆艾蕾的成长】

  【曾经的家政智械,因你的影响,早已蜕变为特殊的生命个体,是真正意义上的破格存在,前所未有的第一例】

  【你对此感到欣慰】

  【目睹机仆的成长,你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假以时日,或许艾蕾真能超越一切,凌驾于中子战星的幕后黑手】

  【前提是能脱离囚笼,以免被幕后黑手发现抹除】

  【你思索着未来,定好下一步计划,同时,你觉得怀中一沉】

  “主人,艾蕾没电了。”

  “啊?”

  忠诚的机仆,在某些时候很不忠诚。

  ……

  【模拟第三百三十年,你349岁,艾蕾陪伴你的327年】

  【过于漫长的时光,使你对时间的流逝不再敏感,你开始习惯永恒沉寂的宇宙】

  【你的生活并非一成不变】

  【你曾牵着机仆的手,踏足璀璨群星,见证无垠星环的轮转】

  【你曾摘下闪烁的星屑,为机仆送上一项特殊的礼物,那是有如宝石般的梦幻晶体】

  【你曾途经生命文明,与机仆一同见证文明的发展,机仆对新生文明的评价是不如你聪明】

  【9090的眼里,智械机仆的眼里,艾蕾的眼里,只认可你的存在】

  【除此皆是异端】

  【你陷入沉思,再次确信自己不适合教人】

  【宇宙是孤独的,能遇到新文明的次数十分稀少,大多数时候,只有艾蕾陪伴在你身边,以及时不时冒出的星际虫族】

  【你的生活三点一线,充满规律性】

  研究科技。

  陪伴艾蕾。

  爆虫族的头。

  这就是许系的新规律作息。

  随着科技体系的补全,舰队的航行速度早已突破三分之一光速,进入到更加遥远的星空。

  目前的范围,仍在幕后黑手的围场之内。

  时不时的能捕捉到中子战星的引力波。

  但最大的变化,当属数量众多的虫族,隔三差五就会冒出一波,无穷无尽的冲袭舰队。

  理所当然的。

  最终都成为舰队的生物质材料。

  “下贱的虫子,我是不会允许你们靠近主人的”,艾蕾以平静的语气,说出厌恶的话。

  艾蕾牌软饭仍在持续发力。

  ……

  【模拟第三百五十五年,你364岁,艾蕾陪伴你的342年】

  【预测的打击时间到来,你什么都没等到】

  【时间过去四年】

  【模拟第三百五十九年,你368岁,源自中子战星的打击终于到来】

  【你的新实验没能成功,这一次的你,依旧被中子战星精准杀死】

  【对此,你不觉得遗憾,这本就在预料之内,并且你也不是毫无收获】

  【接连两次的“迟到”,证明中子战星的打击时间,不是你所猜测的刚好一百年,而是有着一定误差】

  【这是个好消息】

  【说明你的最终死亡时间,会因此多出一些】

  【复活后的你,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在艾蕾面前,你的完好无损,使得担忧的机仆终于放下心】

  【“欢迎回家,主人。”】

  【艾蕾以优雅的姿态,双手轻提女仆裙摆,欢迎你的归来】

  【为庆祝你的又一次新生,艾蕾为你准备了丰盛的餐食,原材料有4546B行星的远古利维坦、M996行星的光之菇、金角行星的太空巨兽】

  【你望着比自己大上几十倍的食材,沉默了很久】

  【你的实验仍在继续】

  【长期的机魂共鸣,以及超负荷的使用械力,使你的科技树攀升极快,但源自身体的变化,打乱了你的既定计划】

  模拟第三百七十七年。

  许系386岁,艾蕾陪伴的第364年。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有关大统一理论,即万有引力、电磁力、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的研究,已经有所进展。

  引力科技是曲率引擎的核心。

  辅以浩瀚的能量,就有望弯曲空间,形成超越光速的推进。

  一直以来。

  许系都渴望着研究完善,想让那份奇迹诞生,带领艾蕾离开星空的囚笼。

  可现在,许系发现一件事,自己变得迟钝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年前……”

  “五十年前……”

  “还是说,从我做出决定,必须研制出曲率引擎的时候起。”

  薄雾弥漫在头顶的天空。

  橘黄色的阳光,如火如荼,像是最后燃烧的微弱篝火,以泛冷的姿态洒落许系肩头。

  照亮半边的皱眉面孔。

  许系正变得迟钝,不是身体机能的老化,而是更深层的,源自无形领域的迟钝。

  他依旧能感受冷,依旧能感受热。

  身体强而有力,奔跑健步如飞。

  可是,在难以察觉的日常生活中,许系渐渐的,不再有大的情感波动。

  那过于理性的思维。

  简直——

  “像是冰冷的智械一样”,许系喃喃自语。

  是因为漫长的寿命,导致心态变得厌烦,缺乏对情感的感知吗?

  许系觉得应该不是。

  迟钝的征兆,其实在以前早早的就有了,只是那时的许系,将其当作压力的一部分。

  “这份迟钝的熟悉感……”

  “如果不是自然现象……”

  “这样吗,是高频率共鸣机魂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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