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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自从石贝拥立了石躔做皇帝,改元圣光,大彻迎來了第二位皇帝和太平岁月,一晃就是十二年。

  圣光十二年端午刚过,中都城里,聪亲王府,石贝正捏着胡须在书房里一边饮酒一边读书。虽然是在阅读,却并沒有将心思都放在书上。今天在大殿上又有大臣请求石躔亲政。但是石躔却婉言谢绝了。

  按理石躔早就亲政了,却一直沒有亲政,朝野上下有人说石贝专权,把持朝政,但是石躔不肯亲政,那些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背后议论。

  而且此时的大彻朝堂,丘狩早已经告老回乡,现在的丞相是李增,朝廷内外的功臣元老大多都已经老了,石贝自己也年近天命了。唯一年轻些的就是不惑之年的王郃。

  陛下究竟在等什么,这样一直不肯亲政也不是办法,是时候和陛下聊聊了。想到这里,石贝放下书,“已经有几年沒有和陛下在私下里好好的聊聊了。”

  石贝放下书,多喝了几杯,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后院。当年在地上画下的图样,早已经修建成一座很漂亮的花园,去年刚刚修葺过,增设了一座假山。

  在后院,石贝站在寒梅廊里,想着明天怎么和石躔交谈。

  却意外听到院墙外面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石贝还以为是哪个仆人丫鬟在这里不检点,躲在廊柱后面仔细看着。两个人走进花园,躲在了假山后面。这时石贝仔细一听才知道,那个男的原來是自己的儿子石松。

  而和石松在一起的不是别人,就是卫尉将军李钊的女儿,李青娥。这两个孩子居然你靠着我,我靠着你,互相依偎着,互诉情话。

  石贝苦笑,孩子都长大了,也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石贝看他们你侬我侬,旁若无人的,就蹑手蹑脚的溜走了。

  这天刚刚散朝,石贝又一次请求晋见,石躔看也是时候了,就宣石贝进自己的御书房。

  石贝一身蟒袍跟随内宫宦官步入御书房,一眼看见石躔正在阅读奏折,石贝正要行礼,石躔放下奏折站起來,“皇叔免礼。”

  “谢陛下。”

  如今的石躔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胆小的孩子了,他已经是在位十二年,年近二十的皇帝了。不说人高马大,英俊潇洒,也是相貌端正气度非凡的青年。虽然一再不赞同亲政,以至于朝野上下对石贝颇有非议,但石躔对此是有自己一番打算的。

  石贝等人依然健在,他们对国政得心应手,自己虽然听政十二年了,对朝政早已经有了自己想法,但是石躔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还是缺少历练。这也是他一直沒有底气的原因。

  做皇帝是不需要什么才学的,即使是酒囊饭袋也可以做下去。自己虽然是皇帝,可也是十二年來读书骑射,认真参与朝政,不就是为了做一个好皇帝吗。

  “皇叔,不必拘礼。今日沒有大事,就不必以君臣相称了。”

  石贝微微点头,说:“陛下几年以來,始终不赞同亲政。老夫也多次上奏却被陛下逐一驳回。想必是因为陛下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如此做法已经惹得朝野议论纷纷。老夫心中坦荡,小人就未必这样想了。今日求见陛下,只求陛下早日亲政,免得人心惶惶。”

  石躔点点头,“皇叔,稍安勿躁。來人,赐座。”太监搬來座椅,石贝入座后,石躔也坐下來,说:“皇叔,朕十二年來一直勤奋读书,每天认真学习政务。皇叔都看在眼里。但是朕十分清楚,自己还很稚嫩,恐怕还不能将政务料理的井井有条。所以,朕以为,今年就算了。”

  石贝摇头,说:“陛下去年大婚,群臣建议亲政,陛下驳回,理由是等明年有了皇子再亲政。今年又说自己稚嫩,要等來年。明年又明年,陛下不是要等朝中老臣全部故去才亲政吧。”

  石躔低头,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石贝接着问:“陛下真的是在等待时机吗?”

  石躔深吸一口气,默默的说:“皇叔,我真的能做好一个皇帝吗?每次都驳回这些奏请,无非是因为朝中元老还很多,且不说军中还有雷长、包铜、沈单和林荣,中庭还有丞相李增和刑部尚书王郃。朕一向听政,恐怕沒有足够的威信驾驭群臣。”

  石贝说:“沒有做过,所以害怕。古往今來,也有不少年幼的英主一朝建立威信,从而建立功勋。何况李增、包铜等人看似跋扈其实内心极有忠义。陛下所忧虑的是像当年龙大奎那样的人,可时过境迁,陛下已经成人,还有谁会威胁陛下的威信呢?”

  石躔心中信心倍增,说的对啊,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了。“皇叔的意思朕明白了。朕就……”

  石贝躬身说道:“陛下亲政之日,就是老夫归隐之时。还请陛下恩准,成全老臣。”

  “不行!”石躔断然否定:“皇叔年方五旬,正当盛年,怎么能辞官呢?”

  石贝冷静的说:“陛下亲政,自然要有自己的一番作为,培植自己的亲信。怎么能占着官位尸位素餐呢?再说,多少年领兵作战,入朝理政,老夫早已经心生退意,也该坐享天伦之乐了。”

  石躔点头,“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强求了。只是恳请皇叔再等几日,等朕理顺了朝政再正式辞官也不迟。”

  石贝想了又想,点头了。但是又开口说道:“太后身体不好,后宫将有变故。谨防珠妃,安抚石遄。如果需要,去找雷长和沈单就好。老夫告退。”

  石躔虽未亲政,但是宫廷斗争还是知道的,这句话是石贝的叮嘱,而且句句都是关键,于是默默记在心里。吩咐贴身的大太监送石贝出宫。石贝郑重其事的告退了。

  这石贝一走,石躔开始着手准备亲政事宜。相关命令一下,内廷九卿立刻忙做一团。

  宫外,乘车回府的路上,意外看到李青娥和石松两个人在一起逛街,手拉手。小情侣出双入对,夜里幽会白天逛街,石贝不由得羡慕起來。每天忙于政务,已经很久沒有和杨愫一起相处了。

  石贝看在眼里既高兴又担心,着急赶回來之后,就直接來找杨愫,杨愫正在整理乐谱。

  自从上任乐府令卸任之后,一直沒有合适的人接任,也就由杨愫代为主持乐府的大小事务,人人都称之为女乐府令。

  石贝就问她,儿子和李青娥的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杨愫放下乐谱,虽然过去了十二年,但是杨愫却沒有太大的变化。虽然青春年华不在了,却依旧美艳动人。“夫君,这我也是刚刚得知的,有什么不妥的吗?”

  石贝说:“我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夫子,他们儿女情长,不是也和我们当年一样吗。可是你也该早一点告诉我啊,说实话,香儿是不是也有意中人了?”

  杨愫迟疑了一下才说:“你是知道的,香儿还小,怎么会有意中人呢?”

  石贝点点头,“还真的有。愫儿啊,你怕我从中作梗我能明白,可你也该明白,想骗我这样还是不够的。那个小子是不是家境不太好?就算是贫寒之家又能如何?当年我们还不是一样,有什么资格取笑别人家境贫寒。”

  杨愫说:“可他好歹是读书人,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骨气,他是要自己考取功名的。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张旗鼓的去见他,你这样做他怎么抬得起头了。对他來说,攀龙附凤可是贬义词。人言可畏啊。”

  石贝摸摸胡须,“再过两个月就是开考的日子了,他是想考取功名再來求亲吧。”

  杨愫点头,“夫君洞若观火,既然知道了,就该给他一点面子。他得了功名,才有颜面來王府提亲啊。还有,李青娥的爹是你的部下,他一向不善于这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你也是知道的,他怎么开得了口啊。”

  石贝点点头,“也是。我是王爷,他们不是平头百姓就是我昔日的部下,不是不敢提亲,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还不能就这样把他们拆散。错就错在我是亲王,如果我什么也不是就好了。”

  杨愫连忙上前宽慰石贝,“你每天都忙着处理朝政,这些事还是不告诉你的好。让他们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不是更好吗。”

  石贝想了想,“那好,我去提亲。”

  杨愫提醒道:“可千万别吓到了人家,现在他应该在刻苦攻读呢。”

  石贝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那个小子。”杨愫说:“你怎么想的我会不知道?李钊不好开口,但是你去了就很好解决。反而那个倔脾气的小子,最难处理,你不是去找他还能找谁。”

  石贝转身而去,“夫妻两个都是这样,老奸巨猾。”

  杨愫拿起乐谱继续校对,“不是夫妻两个,是一家四口!晚年的日子,堪忧了。”

  既然香儿和那个小子认识,而且他还会参加今年的科举,想必是中都人士。一查自然就查出來了。

  这个小子名字叫陈绍,本來家境不错,祖父在中都有一家古玩店卖些字画,但一直想着儿孙考个功名,所以陈绍及其父亲都努力攻读。一心放在功名上,家里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陈绍继承家业后更是如此。倘若这次再考不上,催债的非逼死他不可。

  可偏偏读书人都是这样,越是如此越是倔强,明知道石芸是郡主,不仅不肯利用她的家世來得个功名,甚至想自己先考取功名,再去王府提亲。

  石芸也是心急,怕他万一失败就要再等上几年,何况陈家已经家道中落,眼看沒米下锅了。只好去求自己哥哥。巧的很,石松也在为自己和李青娥的事烦心,知道李钊不敢开口,索性故意让石贝发现,让石贝先去提亲。

  为此石松和李青娥在石贝回府的路上等了大半个时辰,佯装沒有看见他,手拉着手逛街,让石贝发现。

  说來也巧,去年元旦,中都城里满街花灯,石松和石芸兄妹两个去看花灯,结果走散了,就是那一夜,石松遇见了李青娥,石芸遇见了陈绍。

  自那以后,这四个年轻人暗生情愫,悄悄的成了两对情侣。而他们兄妹走散的街,和遇上情人的街居然是同一条街。而这条街,就是石松和李青娥故意让石贝瞧见的这条街。

  杨愫知道之后也想帮忙,可明知道石贝会主动出马,难免伤到陈绍的自尊,万一陈绍落榜,又会让女儿受伤,权衡之下只好牺牲一下那个小子了。

  石芸虽然因担心陈绍而不同意,但是母亲和哥哥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了,也只能这样了,至少这层窗户纸是揭开了。

  既然要顾及这个小子的自尊,石贝并沒有大张旗鼓的上门拜访,而是换上了一身便服,去他们家的字画店。

  可店里的伙计却爱搭不理,还劝石贝去别家店。石贝苦笑,只好留下一张字条走人了。石贝就留下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

  菩萨蛮題后园壁

  夜酒腹中愁步摇,后园石旁半凉桥。小女亭中候,望眼两遥遥。

  翻身越墙耳,两相怀中抱。久依耳语长,但息怒心窍。

  留下字条之后石贝就走了。

  当晚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用晚饭,石贝说:“你们两个就不想和我说什么?”石松和石芸两个人低着头,顾左右而言他。

  石贝说:“你们两个设计好了,算计我是吧。我回家才发现这一点,你们是在激将,让我先去开口提亲是吧。香儿,你哥哥是可以了,你年纪还小,这么急做什么?”

  石芸低声嘀咕:“陛下都大婚了,再过两年我都二十了,还小啊。”

  石贝摇头,“那个小子是真有骨气啊。虽然可贵,可是他一个大活人,就算一门心思准备科举,也用不着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啊。典型的书呆子,你以后可怎么办。再说……”

  “哎呀!”石芸撒娇道:“父王!他是很执拗,但是他也很有志气啊。你都不了解他,怎么就能下断言呢?”

  杨愫赶紧插了一句,“不急,等放榜那天再说也不迟。用饭!”

  石贝又瞪了石松一眼,摇着头继续吃饭。石松知道说什么都不对,索性就闭嘴了。石贝连连摇头,“既然都知道自己不小了,就别耍这些小心眼。明早我就请李钊來府上提亲,等科举放榜了你们兄妹俩就成婚吧。”

  石芸喜出望外:“父王,是真的吗?”

  石贝严厉的说:“可如果那个陈绍落榜了,就不要怪为父无情了。”杨愫偷偷踢了石贝一脚。

  石芸嘟着嘴嘀咕:“我和绍哥就要等什么结果,哥哥却一定能抱得美人归。不公平。”石松偷乐。

  杨愫连忙扯开了话題:“请來家里提亲合适吗?”

  石贝放下碗筷,“李钊不善官场逢迎,这不是你说的吗?请來再提亲,因为不在自己府上,他反而会觉得轻松。再说早些把这件事解决,我们也可以提前享受晚年安乐。”

  杨愫笑说:“你虽然计划的很是那么一回事,可这事上你未必算得准。”

  就在这时,家里大管家來报告,卫尉将军李钊來访。一听是李钊來了,石松立刻正襟危坐起來。

  杨愫微笑:“看,你明天不用请人來了。战阵用兵才是你的天下!”

  石芸叼着筷子:“看,哥哥多正经。我去看书了,大哥要好好表现啊。”石松苦笑。

  石贝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吩咐管家撤去饭菜,去迎接李钊。

  门口,石贝一家迎接李钊。李钊一见王爷、王妃和世子都在迎接自己,不免尴尬很多,连忙上前行礼,石贝却搀起了李钊,“你我是多年老相识,何必如此多礼啊?”

  说着两个人进了大堂,石松紧随其后,杨愫吩咐看茶之后就回卧房了,李钊还是很拘束。“王爷该知道,这打仗和军务我可以,与人交流不是我所擅长。何况还是这种事。”

  石贝明知故问,“什么事?会让你窘着脸夜晚來拜访啊?”

  李钊吞吞吐吐的说了半天才说清楚,那日他看见石松和自己女儿李青娥在街上亲亲密密的样子。回到家,在他的逼问下才知道,李青娥和石松的事情。虽然暴怒了一阵,但冷静下來后觉得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强行将他们拆散倒是沒有什么。可被人说成是家教无方,那是何等难堪。

  何况这件事如果让王爷知道就更是如此了。所以,李钊明知道自己嘴笨,还是主动來拜访,如果王爷不介意,他又能说什么?之所以晚上來,只是觉得这样可以避开别人的视线,免得事情曝光而招來的尴尬。

  “哈哈。”石贝笑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倒是觉得沒什么。年轻人血气方刚,做些离经叛道的事也是情理之中。当年我们不也是妄想以乌合之众,推翻一个王朝吗?倘若他们能真诚相待,为何不让他们结为夫妻,而要捧打鸳鸯呢?”

  李钊木讷的注视着石贝,“王爷……说真的?”

  石贝沉默一下,说:“我为何要拿这事说笑。”石松不免兴奋的说:“父王对这事虽然有了计划,可还沒有与李将军商量,不如就在今天商量了。”

  “猴急。”石贝接着说:“不免你说,我女儿也有了心上人,那个小子正在一心准备科举,似乎打定主意,如果不考个功名绝不提亲。索性一举两得,等这次的科举放榜之后,那个后生真的有了功名,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就一次办了。如果阁下沒有异议,随时都可以下聘,把这婚事定下來。我们也可以了却这儿女婚事的大事,和乐而不为。”

  李钊骤然登门原本只是为了探听石贝的口风,谁知这石贝想的开,居然就坡下驴,明明白白的提出了婚事。李钊多年从军作战,头脑不弱,自然马上就想清楚了。和石贝做亲家自然是好处多多,李钊不是攀高枝的人,但想來想去,这婚事于公于私都不是坏事也就同意了。

  “既然王爷错爱,那李钊也就高攀了。”

  石贝见他答应了,也马上表态:“聘礼我马上办好送过去。”

  侍从送了茶过來,石松一把夺过來,殷切的端给李钊,“李将军,请!”

  石贝摇头叹口气,说:“还叫李将军?”

  三个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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