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张文远的这次府城之行无疑是十分失败的,高克疾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也很不舒服,第二天本应该就回郓城的,他却故意留了一天,说要带他们在州城逛一逛,好好体察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

  听说要逛街,梁坤、焦挺、刘吉、范庆等人都十分高兴,但张文远和时迁却提不起什么兴趣,时迁不习惯白天活动,他觉得白天应该睡觉,而晚上才是出去玩的时候。张文远在后世什么商业综合体、步行街、外滩、金融街没逛过?商业路演、模特走秀、大喇叭、腰鼓队巡街,什么样的活动没见过?因此,眼前这个北宋古镇对他来说真没什么吸引力。

  在城里逛了一圈,买了点儿特产就到中午了,梁坤看到前面有个大酒楼,就兴奋地说,“哎,姐夫,那边有个酒楼,咱们中午就在那里吃吧?”

  张文远抬眼看去就见是一个三层小楼,里面人声鼎沸,十分喧嚣,应该有不少人在里面吃饭。除了一楼和二楼以外,三楼最为特别,因为上面修了个亭子,四面都是通透的,几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正在凭栏远眺,骚包得很。

  高克疾点头道,“此处就是济州八景之一的东来楼,站在上面极目远眺,可将整个巨野泽尽收眼底!苏东坡、司马光、王相公等人都曾在此登高望远,留下不少名篇大作!”

  梁坤也附和说,“是啊,世人都说到了济州若不去东来楼吃顿酒就算是白来了,今日我们好不容易到了此处,如何能不去光顾一二?”

  听他们吹得神乎其神,张文远又盯着东来楼仔细地看了几眼,实在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心说就这样的大酒楼啊,后世随便一个带落地窗的餐厅就比他强一万倍,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啊!

  一行人上到二楼,正想上三楼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说道,“客官,对不住了,上面是几位公子在开文会,你们不能上去。”

  张文远心说终于遇到小说里的情节了啊,那我得去凑一下热闹才行啊,但高克疾却第一个怂了,赔笑道,“既然是本州的公子才俊在此以文会友,那我们就不打搅了,就在二楼用餐吧。”

  张文远心说老大,你能不能硬一点,你是高殿帅的族人啊,干嘛要怕他们几个穷酸秀才啊?但老高同志到了济州以后就从猫儿变成了老鼠,他不出头他也不敢造次,只得跟着他来到一张桌子前坐下。

  焦挺和时迁四人早已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坐下了,但才坐了一会儿又纷纷涌向了床边,对着外面的巨野泽指指点点起来。张文远也去瞄了几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景色,就回来对着菜单指指点点起来了,不多时点好了菜,三人就开始侃大山,正火热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年轻的姑娘的娇笑声,笑过之后又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搅得下面用餐的人心如猫挠。

  这场景就像《爱情公寓》里面那个神秘的酒吧,越是看不到就越向往,梁坤第一个坐不住了,听到上面的声音就频频抬头向上张望,眼神里充满了上进之心,见高克疾和张文远却端坐如常,忍不住感慨道,“我要是会作诗的话,定会上去一展胸中才华。”

  高克疾冷笑道,“会作诗词文章的人都是文曲仙下凡,你何德何能,能得上天垂帘?”

  梁坤碰了一鼻子灰,又把火力对准了张文远,“小张三,你不是读过书吗,咋不会作诗填词呢?”

  张文远心说哥们儿熟读《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三百首》,怎么可能不会作诗啊?我只是没人引荐,要是有人引荐我早就去一展胸中才华了。欸……穿越过来两个多月了,他一直在底层社会打转,根本没机会结识上层社会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这样的文会上——他日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啊。

  不对,不对,这诗不能用啊,宋江就是前车之鉴。

  “这个……诗词只是小道,我是追求学问大道的人,岂会在这些雕虫小技上面浪费时间?”

  一句话说得郎舅俩差点儿就喷了,梁坤呵呵冷笑道,“那你追求到什么大道了?”

  张文远正要一展胸中所学,好好地吹嘘一番后世的知识,就见楼梯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两个青年公子一边交谈一边走了上来,其中一个青年人朝这边看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呀,张先生,你何时来的济州?”

  张文远刚开始没注意,见那个簪花的青年人径直朝自己走来,才看清他的长相,正是上次在城外遇到的梁端,依然是博冠儒服,头上依然是两朵大花,只不过上次是芙蓉,这一次换成菊花了。

  看到是这个骚包的文艺青年,张文远连忙起身还礼,“啊,原来是梁公子啊,幸会,幸会!”

  梁端哈哈大笑,快步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和他说话,说了几句闲话又对身后的同伴说道,“德秀兄,这就是我之前与你提及的郓城的张先生,乃是音律大家。”

  张文远见他这么夸自己,就谦虚地笑了笑,“不敢当,在下雕虫小技,哪当得起你如此夸耀?”

  梁端又笑了一阵,才给他介绍他的“德秀”兄,“求之兄,这是我的好友巩庭芝,字德秀,才学在我之上。”

  “哦,张文远,张求之?”张文远还没说话,巩庭芝就插话道,“可是取‘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意?”

  张文远心说我哪里知道原主的意思,但是经他这样一解释这个表字倒也显得蛮高大上的,就拱手道,“巩公子好深厚的学问。”

  他原本以为这个马屁拍得十分到位,但巩庭芝却皱了皱眉,不以为然地道,“此句乃《离骚》之名句,并非精深之学,先生莫非在小觑在下的学问!”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张文远的脑袋上陡然飞过一群乌鸦,好在梁端是个高情商的少年,忙转圜道,“张先生来济州是为了观景还是公干?”

  张文远忙给他介绍自己的上司高克疾,“在下随本县的县尉老爷到府城公干,顺道来此赏景,这位就是本县的高县尉。”

  高克疾一直在冷眼旁观,见他终于提及了自己,才起身道,“下官高克疾,忝居郓城县尉,今日得见梁家和巩家的两位子弟,幸甚,幸甚。”

  梁端和巩庭芝对高克疾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随便敷衍了几句就邀请张文远上楼去参加他们的文会。张文远虽然也很想上去露一手,但后世的经验告诉他陪领导吃饭比出去走穴重要多了,何况他们开的是文会,到时候要吟诗作对,自己只会抄不会原创,万一丢了人可就尴尬了。就婉言拒绝道,“多谢两位公子的盛情相邀,只是在下不善诗词,去了也是丢丑卖乖,自取其辱,好意心领了,实不敢受。”

  巩庭芝心说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但梁端却不这么认为,哈哈笑道,“哎,求之兄说哪里话,我等在此会友,又不全是作诗填词,也有丝竹品鉴,你音律无双,大可以去一展才华,也好让我等一饱耳福啊!”

  张文远还是推辞不去,“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梁端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见他一直推脱很快明白了他的顾虑,便向高克疾拱手行礼道,“高相公,在下曾偶然间得闻求之兄一曲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如今想起都还唇齿留香,不甚向往之。本想这次文会之后就前往郓城走一趟,拜求之兄为师学成此曲,不料却在此相遇,在下心甚喜之,想请求之兄上楼一晤,不知可否?”

  高克疾见他说得郑重其事,言语间给足了自己面子,便哈哈一笑,大大方方地说,“不妨事,不妨事!小张三虽是下官的属僚,但下官从不以属僚待之,既然你想请他与会,下官自然无有不从。小张三,你不用顾忌老夫,老夫就在此饮酒赏景,不需要你陪着。”

  得到了高县尉的允许,张文远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为难道,“在下走得匆忙,未曾带得乐器,却该如何是好?”

  梁端不以为然地道,“这不需你担心,上面自有!”

  听他这么说了,张文远才勉强答应了,“既然梁公子盛情,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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