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徐家父母彻彻底底洗了澡,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起了天。

  过年时就说过,让徐父找职业经理人来运营公司,这一次,苍宇又提了出来:“爸,要是信得过我,我来推荐几个人选,二位还是颐养天年吧,年龄大了,度度假,也挺好的。”

  徐父思索良久,方才开口:“我们平时也没得罪什么人,这次的事,难道真是因为崔淑兰贪财?”

  “可能不是,”苍宇诚恳地看着他,“这事的起因可能是我,但是目前我找不到证据是谁干的。”

  “哦?因为你牵扯到我们?”徐母一脸不可思议,“这是不是有点太牵强?而且不是说崔淑兰跟那个小年轻已经好几年了吗?”

  回来的路上,周森已经把事情梗概告诉了两人,对于崔淑兰和一个年龄只有自己一半的小年轻出轨一事,徐家父母唏嘘不已。

  “是好几年,但是那个时候我和子若已经在一起了,很有可能当时就有人布下了这个暗桩。”

  “那就是说,可能是你家里那个……那姑娘还真是有心机!”徐父连连摇头。

  “的确!”苍宇并不多言,心机两个字配不上马悠,她是歹毒。

  一提到马悠,徐子若赶忙岔开话题:“爸、妈!那你们就跟我回京都去吧,这边让宇哥派人来打理。以后你们就到处旅旅游,散散心。”

  “老朋友都在这边,我们还是就在这儿住吧,再说了,我们跟你们小年轻掺和在一起,既打扰你们,我们自己也不自在。“徐父摇摇头。

  “那也先去住几天吧,刚好我最近不忙,也可以陪你们四处走走。”徐子若又发出邀请函。

  徐母点点头,“行吧……”

  谈话被苍宇的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是苍松,苍宇起身走到一边,电话那头传来苍松带着哭腔的颤音:“哥……妈……妈……她……她……”

  苍宇当即感觉不对,面色顿时严肃起来,“你慢慢说!怎么了?”

  “妈走了……”苍松似乎一下子崩溃了,忍不住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苍宇紧蹙起眉头。

  那边的苍松已经泣不成声,这边,苍宇停止追问,只是沉沉道了一声:“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他拨通了周森的,吩咐定最近的航班。

  返回客厅,苍宇面色沉如暗夜,“我定了最近的航班,先一起回京都再细说!”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徐子若从没见他如此凝重过。

  “我母亲身故了。”苍宇言简意赅,却吓傻了一家人。

  徐母下意识站起身来问:“怎么这么突然?”

  “不清楚原因,苍松现在说不清楚。”苍宇似乎不愿意多说,毕竟他虽然没要流泪,但是心里却不比苍松好受。

  说完,他面沉如水点点头,转身往徐子若房间走去。

  徐子若轻声对父母说了一句:“收拾收拾一起走吧!”随后也跟着苍宇回到房间。

  他默默收拾着自己简单的行李,一语不发。

  徐子若不敢说话,只是走过去默默抱住了他的腰。

  苍宇转身,紧紧抱住徐子若,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抱着。

  徐子若对苍母的记忆,飘回那晚送她吊坠的时候,老人家和蔼慈祥,她甚至还想象过,某一天,在婚礼上,自己要穿着大红喜服向两人奉茶。

  又或者,在今后的生活中,四位老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打牌下棋,摆弄花草,周游各地。

  如果将来有了孩子呢?想一想在院子里的草地上,老人们看着孩子笑闹打滚,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现在她已经不是五年前的她,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再也不是那个怕嫁入豪门受委屈的小姑娘了。

  我们一定能够相处得很好。她这么想。

  可惜,只能想想而已了。

  过了好一阵,苍宇松开手臂,低低说了一句:“收拾吧,得赶去机场。”

  这次的行李并没有多少,两人几下子收拾完毕,苍宇在床边坐下,拉着徐子若的手站到面前,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脸埋在她胸前。

  并不是暧昧的那种,而是单纯的像个孩子,只是在巨大的打击面前,他内心最脆弱的一面被激发了出来。

  徐子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这种痛她没体会过,但是她从没见过苍宇这么颓废,虽然一言不发,但却也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良久,门被轻声叩响,“子若,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还没等徐子若回话,苍宇便松开了手,声音低沉暗哑:“你先去吧。”

  他把头转向一边,避开徐子若的目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整个人落寞无比。

  徐子若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一只纤弱的手并不能给他任何力量,但此刻却也是力量无穷。

  苍宇拍了拍她的手背,并没有回头,“去吧!”

  开门出去,徐母满面担忧地问道:“怎么样?他没事吧?”

  这种痛失至亲的感觉,徐家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她感受过,即便她的感受并不深,但徐父当时的悲切却让她感同身受。

  “没事吧,就是很沉默。”

  “你跟我去趟对门刘阿姨家吧,说好了的,可是咱们临时要走,你说这得跟人家说一声。”

  “行!”

  去对门给刘阿姨家留了几张签名照,徐子若折返回来,开门,看见苍宇站在窗前,默默抽着一支烟。

  徐子若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就怕一语勾起伤心事。

  苍宇的一只手握住她的,轻轻握了握,狠狠吸了一口烟,才幽幽吐出一句:“我都没有跟她道别……”

  “我陪你回去……”徐子若轻轻说了一句,又抱得紧了一些。

  他便再也不说话,直到一支烟燃尽,才转身把她拥进怀中,像往常一样用力,但却又不像往常那般激情。

  似乎最近的事让两人变成了老夫老妻,对那种燃烧荷尔蒙的游戏,已经厌倦。

  一路上,苍宇几乎沉默不语,不像苍松那般崩溃大哭,他只是默默不语,沉默得让人心疼。

  这种痛再多的话语都不能安慰,徐子若只能默默陪在他身边,静静挽着他的手臂,希望能给他一丝丝安慰。

  下了飞机,苍宇再度拨通苍松的电话,此刻苍松已经稍稍冷静,不像下午那样崩溃,但声音却恹恹的,“你回来了?”

  “妈在哪?”苍宇似惜字如金一般。

  “在城湖宁医院。”

  苍宇再未多言,直接便挂断了电话。

  “送我去城湖宁医院,然后把他们送回一宅一生。”苍宇独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声音分外清冷。

  “我和你一起去!”徐子若坚定地说道。

  苍宇沉默,想来是默许了,但是到了医院,他又反悔了,“要去太平间,你不会怕吗?”

  “我不怕……”其实徐子若心里虚得很,那种地方她是从来没去过的,印象中,应该是阴森可怕的。

  但她还是握着他的手进去了,因为她知道,此时是苍宇最脆弱的时刻,虽然他不说,但她感觉得到,或许他离崩溃大哭,只差那么一点点情绪。

  越是走近太平间,苍宇握着徐子若的手便越紧,手心微微沁出一些汗来,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是心脏病发作,没能及时服药,当时只有马悠一人在场,她突然要临盆,可能没来得及给伯母吃药。”林佳言跟在一旁,一路走一路讲。

  苍宇并没回答,而是在太平间门前停住了脚步,转头问徐子若:“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我,让佳言陪着你。”

  “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徐子若很坚决,并紧紧握着他的手,在这阴冷的地方,他的手给她温暖,她的手给他鼓励。

  苍宇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才又拉起了她的手。

  这是一间独立的小房间,屋子正中一张窄床上,徐母被白被单蒙着,静静躺在那里。

  林佳言也跟了进来,在苍母遗体前,三人站定了脚步。

  白被单掀开,徐子若还真被吓了一跳,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一具遗体这么靠近,爷爷奶奶过世时候她还小,没什么印象,面前苍母圆整着两眼,乌黑的两只眼看得她胆战心惊。

  察觉到她的手抖了起来,苍宇揽过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前,默默注视着母亲的表情,他伸出手来抚上了已经冰冷的面颊。

  “妈,我来晚了……”苍宇声音里带着哽咽。

  一只大手抚上苍母的眼睑,那双瞪大的眼睛慢慢合上,似乎是在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妈,儿子不孝……”苍宇再次开口,声音已然发颤。

  “妈,儿子来了……”苍宇哭了出来,就在林佳言面前,就在徐子若身边,他倔强的膝头弯了下去。

  被他的情绪感染,徐子若也不禁跟着哭出了声,挨着他跪了下去,面对那个本该成为她婆婆的女人。

  他哭了,这是徐子若第二次见他哭,上次还是许多年前,一次是因为自己差点死了,一次是因为母亲过世,大概这世间能让苍宇流泪的事,只有至亲至爱的离世。

  这一次他哭得更加悲恸,要不是这种场景,徐子若必然得嘲笑他一番,大男人,怎么还哭得像个孩子。

  可她笑不出来,她只是陪着他一起哭得伤心,走之前苍母还好好的,怎么就是这么一两天,就天人永隔了呢?

  苍宇伸手握住母亲早已冰冷的手,深夜里寂静的太平间,在外人听来,这哭声悲切痛彻心扉……

  林佳言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在他的记忆中,苍宇是个硬汉,从来没见他哭过,但此刻一点都不滑稽,就连林佳言本人,都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角。

  许久,苍宇渐渐平复了心情,擦干了脸颊的泪,轻轻把白床单盖好,道了一句:“妈,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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