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出学校大门,东东背着个小书包,就等在门外,朝开车的崔贞媛一直挥手。

  “哥?咋样了?老师说我坏话没?”

  看着自觉上车的东东,张秦川没急着搭理她,拍了拍驾驶位交代道:“绕一下,走二环回公司吧!”

  “哥?!”

  “问那么多干啥?我问你,你天天不想回家,学习成绩又下滑了,这次家长会我来了,那以后呢?你想过你以后没?”

  “”

  关于如何带手下,张秦川是有一些办法的,但这些办法都不太适合带妹妹。

  对他来说,手下不听话给一巴掌就行了,要是一巴掌不管用,那就再给一巴掌。

  但看看表妹这小胳膊小腿的,一巴掌下去,估计她受不了

  眼看东东不知道咋回答这个问题,张秦川换了个问题。

  “你最近是有心事?还是和你妈吵架了?有啥话不能跟我说?”

  眼见东东只顾着看窗外也不说话,张秦川顺着东东看向窗外的目光,下意识的扫了外面一眼,刚从一中出来过了一个路口,就到小天鹅艺术团了。

  这边属于西城了,他平时基本上不怎么往这边来,今天要不是来给东东开家长会,他一年都来不了这边一次。

  再说他忙起来的时候,都是一头扎在公司里,要不然就是去外地拍戏,想想回国这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了,真正在长安待的时间,好像还不到一年,就这一年里,还有大半时间都待在公司。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条路,路面也不宽,非常有生活气息,高中虽然开学了,但初中、小学、这些更低年级一点的小孩子,还要晚些天才会开学,所以这种类似少年宫培训班的周围,小孩子就很多。

  门口路两边还有推着架子车的小商贩,在卖一些小零嘴、烤红薯什么玩意儿的。

  看着外面这些小孩子,张秦川脑子里突然来了点灵感,但这种灵感又好像不太详细,他想要抓住,就像一捧沙,抓到手里却抓了个空

  “哥我这段时间特别不想学习,不想练琴,烦死了我要是不练琴,你会不会支持我?”

  好不容易躲着路边的小孩和商贩,从小天鹅艺术团门口过去,东东才扭头看向张秦川。

  “不想练琴了?你都练这么多年了?直接放弃啊?”

  张秦川记得,上次二姑说,东东练琴都练了有七八年了,按照他们的设想,等东东以后考大学的时候,走个音乐学院啥的,还是很轻松的。

  “我就是不想练了,我觉得练琴没用”

  东东低着头,情绪好像不高。

  张秦川皱着眉,轻轻拍了拍她。

  “是谁和你说什么了?还是你同学和你说什么了?就算不想练,总得有个理由吧?你妈吵你了?”

  捏着衣角,东东犹豫了一会儿。

  这才朝张秦川吐露实情。

  原来在放寒假这段时间,一般的高中生,除了做完寒假作业,假期时间这么短,了不起跟着家里出去旅游、或者回老家串亲戚什么的。

  但作为本地人,再加上又没什么亲戚,唯二的两个亲戚又去韩国拍电影的情况下,东东家这个春节,过的很冷清。

  这样一来,二姑就找了个琴房,把东东送过去,想趁着这段时间,多找个老师给指导指导,提前准备艺考。

  而东东呢,这姑娘都高二了,小姑娘成熟的早,再加上这段时间也涨了点见识,和老师在一起练习的时候,难免多聊两句,说些关于“娱乐圈”的事儿。

  然后她就听到老师吐槽这个音乐专业以后就业的问题了。

  听到她钢琴老师现在每个月的工资,和每天的忙碌程度,东东有点迷茫

  “前几天二舅来我家,他们吃饭的时候聊天,我都听到了,二舅现在一部戏,算上导演费、片酬,都有上百万了,比我爸忙几年赚到的钱都多。”

  “我那个钢琴老师,碰上假期的时候,好一点一个月赚几千,平时学生不多,收入也不稳定”

  “哥,你说我辛辛苦苦练这么多年的钢琴,以后我能干啥呀?”

  “我觉得我就像电视剧里那的种中年妇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哥我害怕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越想越怕。”

  看着东东迷茫的样子,张秦川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东东说的这些情况,感觉她好像三观被击碎了一样,正处在三观破碎又重组的阶段。

  按理来说,二姑家的家庭条件,在现在绝对不算差,家里能供养孩子在这个年头练得起钢琴,还买的有钢琴的家庭,怎么可能差?

  但就这样的家庭条件,面对三叔的收入,都能让东东陷入迷茫。

  因为家里有亲戚从事影视行业,东东算是被各种信息包围,想想三叔以前的片酬,一集一两千,一年到头接不到几部戏,年收入能有个四五万已经是好的了,平时也就一两万,或者再高点。

  那时候,二姑家这种一年能倒腾几十万的家庭,看三叔这种从事演员行业的,心里不会有什么落差,就感觉演员也就那样。

  但三叔现在经过短短一两年蜕变,被张秦川硬生生往上推,把年收入硬生生推到上百万,这就夸张了。

  虽然三叔现在片酬有点水分,但外界比三叔片酬高的明星,那多的是!

  像东东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心智还不是特别成熟,让她贸然了解到这些东西,再对比她现在的学习环境,她就迷茫了。

  这让张秦川感觉现在这一幕,颇有点几十年后网络发达、短视频发达时期的既视感。

  在网上,好像人人都能月入上百万,月薪几万的人,好像都很少,巨大的差距下,很多心智不成熟的人都迷幻了,分不清虚拟和现实了,大量的网红迅速脱颖而出,好像赚钱很容易,有部手机,坐在那直播,就有无数人给她打赏,就能迅速改变人生、改变阶级一样。

  这样的情况下,很多人都无心打工了,一心只想赚大钱

  张秦川这辈子,小时候东北那边还分生产队呢,大家吃的还是大锅饭呢,东东虽然比他小几岁,又是住在城里,但这些东西,她就算没见过,听也该听说过。

  后来慢慢有了下岗潮、然后是下海经商潮。

  就像小品里演的那样,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各种新的生活方式、新的思想全部涌入进来,很多人都迷茫了、浮躁了。

  眼看着家里的亲人,从普普通通,到“年薪百万”,再看看自己,学几年琴,以后的生活大概率和她那个钢琴老师一样。

  像东东这种没吃过啥苦的小孩子,受到这种冲击,可能会表现的更明显

  拍了拍东东的肩膀,张秦川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东东,你这个学习呢,不是给你妈学的,也不是给我学的,是给你自己学的,有些东西呢,不能只用金钱来衡量,你懂吗?”

  看着她清澈又迷茫的眼神,张秦川叹了口气。

  “你学琴呢,以后不一定会像你那个老师一样,你可能弹得好、出名了,成音乐家了,那个也赚钱啊,再说了你在你这个年龄段,就是学习的年纪,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说你现在不学习,你还能干啥?”

  “你现在学习这些东西,不管是文化课,还是钢琴课,都能增加你自己的底蕴和下限,让你有一技之长,看见路边的那些小商贩和环卫工了吗?”

  “咱们不能看不起他们,但你说他们想赚钱吗?谁都想多赚钱,让自己过得更好点,但他们为什么要干这些,还不是因为他们不会干其他的?”

  “你现在无忧无虑的,可以不用操心其他的杂事,一心学习,如果烦闷了,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等调整好心态了,再好好学习,等你以后大学毕业了,你以后想干什么都没人拦着你。”

  “不要在该学习的阶段不学习,以至于下半辈子慢慢后悔,你现在想的这些让你迷茫的东西,都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操心的。”

  张秦川双手比划了一下。

  “咱们现在这个大环境啊,就像无数个小圈子套在一起,如果你迷茫了,想不通了,可以不去想,我有个简单的办法,等你以后走上社会了,你就先混一个圈子,找个好老大跟着他,听他的安排,你自己踏踏实实的干,干几年、等你熟悉了,一切迷茫自然而然的就解决了。”

  东东眼睛一转,听到这话,她打量了一眼张秦川。

  “哥,那我以后毕业了就跟着你干!”

  “”

  “你跟着我干啥,先好好学习吧,别以为只有你妈会打你,我现在是跟你讲道理,你要是再不好好学习,我也得打你!”

  张秦川一把猛地拎起东东的小辫子。

  “啊疼疼疼,哥我不敢了。”

  “到地方了,你让小崔带你去吃饭吧。”

  张秦川看着车已经进了公司,交代了一句准备下车。

  “哥不去吃饭啊?”

  “等会儿你们给我带回来就行,我回办公室等你们。”

  “咚咚咚!”

  “进来。”

  “呦?这都几点了,才吃饭啊?”

  牛主任手里拿着文件,推门走进张秦川的办公室,沙发上崔贞媛和东东两人趴在茶几上吃饭,张秦川则是坐在办公桌里吃饭。

  “刚去给我妹开了个家长会,才回来。”

  张秦川随意解释了一句。

  “哦?东东?”

  牛主任下意识又往沙发那边瞅了一眼,听到有人叫她,东东也扭头,正好看到牛主任。

  “牛爷爷好!”

  “哎?!都长这么大了,上回小张带你来西影厂的时候,你那时候才这么大点。”

  牛主任朝他腰部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又看了眼东东感慨道:“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现在上高中了吧?”

  “高二了。”

  面对牛主任,东东有些害羞。

  “嗯不错不错,想想我那孙子,过几年也该上学了,愁人呐我儿子儿媳妇平时也忙,前段时间他们幼儿园开家长会,我老伴硬是叫我去的!现在的小孩子啊”

  牛主任随意感慨了一句。

  张秦川听到他这句感慨,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那会儿在车上,他总感觉想到了什么,又没抓住,现在听牛主任这句话,他终于想起来。

  “牛主任,咱们厂的员工,有孩子的多不多?”

  “嗯?”

  牛主任先把手上的文件放在张秦川办公桌上,听到这个问题,单手撑着办公桌想都没想道:“多啊,就西影厂跟着我来的人里,一大半都有孩子,三十多岁了,孩子都小,但事儿多,正是花钱的时候。”

  后面的话,牛主任就没说了,正是因为孩子小,开销大,所以才能被他说服,跟着他这个老家伙一起跳槽来东方影视制片厂嘛。

  “!”

  张秦川放下筷子,朝牛主任做了手势,让他先坐下休息。

  点上根烟,饭也顾不上吃了。

  张秦川突然发现,有很多事,以前都被他忽略了,今天经过东东还有牛主任的提醒,他倒是有了新的灵感。

  以前,他在韩国的时候,他手下的人,都是年轻人,大家也没什么太大的理想,吃饱、不被欺负、赚钱,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理想。

  但现在他回国了,手里有了公司,也有了新的“手下”。

  以前,张秦川还是按照在韩国那一套对待这些新的手下,感觉也还行,他还自诩为管理天才。

  但现在他发现,在管理这方面,他还有很多可以做的。

  比如说,员工有孩子了,这些孩子总要他们关吧,先不说花费啥的,就算是平时孩子要开家长会,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都需要当家长的费心。

  而他们这种影视公司,长年累月不可避免的要去外地拍戏,这样一来,家里很多事情都要压在夫妻双方,另一个人身上。

  短时间内还行,长此以往这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家庭内部事宜处理不好,员工还怎么好好工作?

  还怎么安心给他卖命啊?

  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事,其实对公司潜在的威胁很大!

  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以后公司里其他年轻人,都得结婚吧?

  他们有孩子,都是早晚的事儿!

  既然现在发现了问题,那就得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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