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哲微微一怔,紧接着顺从地跪在了地板上。

  季勤章眉头微皱,跨前几步想给白哲求个情,这时却听白夫人开口了。

  “你还知道回来吗?”白夫人冷笑道,“当年你离开家,不是打算不回来了吗?”

  白哲摇头道:“妈妈,当年我只想……”

  “你父亲去得突然,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就走了。白家这么大家业,那时候风雨飘摇,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你当时在你父亲灵前是怎么说的?”白夫人冷冷道,“你说,你一定护好白家家业,照顾好妈妈。”

  白哲无可辩驳。当年叔伯兄弟不顾他少年丧父,母亲悲痛欲绝,全都逼上白家大宅要分白家产业的时候,白哲的确曾在父亲灵前发誓,要保护好妈妈,保护好白家家业。

  “言犹在耳啊,我以为我的儿子长大了,能成为我后半生的指望了,谁想到你后来会为了做什么音乐,就狠心抛下了我,一个人去了国内。”白夫人讥笑道,“你对得起你向你父亲发过的誓吗?你心里还有一点孝道吗?”

  白夫人冷冰冰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继续说道:“你不光不孝,而且无情。你自己在国内风生水起,就不管亲生母亲的死活。你狠心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扔在美国,十几年来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来我孤苦无依是什么滋味?你又想没想过,我看到别人的儿子都在母亲身边又是什么滋味?白哲啊,我不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养育你的恩情,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记得是谁怀胎十月,辛苦难产也要把你生下来的吗?!”

  白哲死死咬着唇,眼眶通红。

  白夫人越说越是动怒,她原本双手交叠,极为端庄地坐着,说到此刻,侧了个身,两手不自觉地握起拳来:“不孝、无情,这都是我家教不良的过失,我自酿苦果,活该到头来孤苦。可白哲,你自甘堕落,这又是谁的错。你放着世家少爷不做,偏要当个卖唱的,还跟男人搅合在一起。那些视频、新闻都从国内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了,我看了真是恶心至极,有辱家风!”

  白夫人猛地一拍红木扶手,竟生生拍断了自己手上戴的玉镯。

  季勤章赶忙走过去查看,见玉镯没伤到白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从背后抚着白夫人的脊背,一点点帮她顺气。好一会儿,白夫人才缓过气来,抬头向季勤章投去一个眼神,转眼望向白哲。

  “我听勤章说,你在国内过得不如意。乐坛萧条,你那间公司的生意也不景气,一个人支撑实在为难。”白夫人叹道,“我是当妈的,归根结底,舍不得你吃苦。哲哲,白家产业这么大,总比你那个唱片公司好多了。你现在回去,把你那个公司关了,圈子退了,再跟你那个小情人说清楚,立刻分手。白氏的一切,妈妈都给你留着,都是你的。”

  白哲眼眶一片模糊,他像听不明白似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白夫人这每句话、每个字的意思是什么。

  她叫他退出娱乐圈,放弃音乐,更放弃杜子骁。

  “妈妈,”白哲低声问,“要这样你才肯原谅我吗?”

  “妈妈盼着你好,盼着你走回正道,你回来了,妈妈自然没什么不能原谅你的。”白夫人循循善诱。

  白哲却摇了摇头。

  “对不起妈妈,我没办法答应你。”白哲擦干眼泪,缓缓道,“音乐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事,我写歌写了十五年,从没有一件事能比写歌更让我快乐。我不能放弃音乐。”他顿了顿,咬牙道,“我更不能放弃杜子骁。我们两个在一起七年了,经过了很多误会坎坷才走到今天,以前我们不成熟的时候也曾经彼此伤害过,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我们都认定彼此就是今生的唯一。如果我连杜子骁都能放弃,我才真的是一个无情的人。”

  “那我呢?”白夫人怒极反笑,“亲生母亲就不要了?”

  “妈妈,我可以把您接回国内,您不愿意回去,我也可以经常回来看您,陪在您身边。”白哲道,“您的要求我都会满足,所以您……”

  “我的要求就是要你按我说的做。”白夫人打断他,“回来,跟那个姓杜的分手,继承白家,你做不做得到?”

  白哲低下头,虽然声音略低,语气却无比坚定:“对不起妈妈,我做不到。”

  “那你就跪到你做得到为止吧。”

  白夫人扶着季勤章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哲是下午进的家门,连口水都没喝,便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之上。白家的木地板结实又干燥,只跪了不到半个小时,白哲的两腿就已经酥麻胀痛,再跪上半个小时,已经麻木得根本没有知觉。饶是白哲体力好,这么跪上几个小时,他也支撑不住。

  但白哲一声没吭,就这么直挺挺跪着。

  白家的佣人已经换了一拨,以前照顾过白哲的人都离开了白家大宅,如今在白家工作的跟白哲没有交情,白夫人说一句谁也不许管他,就真的没人管他。中间季勤章不忍心来看过几次,想着哪怕不能给白哲吃点东西,好歹给他口水喝。谁想到被白夫人逮个正着,白夫人不怒不恼,只是走过来,把那杯水远远地泼了出去,宁可全洒在地上,也不叫白哲沾一滴。

  然后白夫人扶着季勤章的手,叫他喊两个佣人上楼来,陪她打牌。

  白夫人这辈子的爱好极少,因此她也不是很能理解白哲热爱音乐的心情,但打牌却的的确确算她一样难得的爱好。她的牌技十分好,打起牌来可以一整夜不睡觉,不光自己打,为了解闷,还教家里的佣人打。然而你要是劝她换位思考,她如此热爱打牌,恰似白哲如此热爱音乐,她又要嗤之以鼻,说两者都是摆不上台面的东西,有什么好比。

  季勤章被白夫人钦点,自然无法抽身,中间想叫个佣人去看看白哲怎么样,佣人也没一个敢去。急得他找借口尿遁,结果刚一开口,白夫人就把他拆穿了。

  就这么陪白夫人打了一整夜的牌,到黎明,季勤章实在忍不下去,忽然把牌一推,道一声抱歉,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有人先他一步,从外面推开了门。

  “太太,”佣人急急忙忙道,“有个人在外面等着,想要拜访您。”

  这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会是谁?

  白夫人转过头:“他说自己叫什么了吗?”

  “他说他姓杜。”

  季勤章猛地握拳,推开佣人走到门外。

  这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大叫――

  “白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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