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焚逝了所有可能的罪证。

  无论是见她年幼,却姿色越人、想要诱拐她回家,意图逼迫她为自己娶不到媳妇的儿子传宗接代的毒心老妇;还是看起来忠厚老实、实诚可靠,但却在看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毫不掩饰地面露垂涎、色相难看的肮脏小厮,都在这场稻草中的滔天大火里,悄无声息地化成了焦炭。

  蔻儿离开之前,还不忘给自己娇媚的俏脸蒙上一层干净的白布以作遮掩,最后在一片映天红的火光背景下蹦蹦跳跳地出了小巷,小小的人影素手翻飞掂着几枚银元玩儿,嘴里哼着好听的调子,看来心情颇好……

  …………

  而在这夜色喧哗的南京城中,一行丝毫不引人注目的商队入住了城南的一家小酒店。

  当是时,那自称是商队经理的白胖子从熨贴的西装外套内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面值不小的法币,动作轻缓、面态骄傲地用力按在柜台面上、那老板的眼前,拖着长长的尾调,一看就极有架子地说道:“我们商队要包下你们酒店所有的房间,两天时间内不许别人再入住了——这些若是有剩下的,就当是添头了。同意——?”

  那老板的一双小眼睛在瞬间判断完这笔钞票的大致数值,倏地就亮起了金光,然后以一副生怕这白胖子经理后悔的样子、立马就伸出手来接过这笔大钞,挑开柜门媚笑着从柜台里走出来,边走还不忘边连连对面前的白胖子经理哈腰点头:“当然当然!贵客!贵客!我们马上让人为您清理房间!马上!”

  说着一把拍在了身旁伙计的肩膀上,使了个眼色让他快去清理房间出来——

  这笔钱可不止能包下他们这生意惨淡的酒店所有房间了,甚至是把对面金华大酒店包下来都不成问题啊!

  别说两天,就是七天他都乐意!

  白胖子经理满意地点点头,笑眯眯地振了振自己的外套,趾高气扬地在那经理毕恭毕敬的迎宾手势下,朝楼上踱步走去。

  立刻就有衣衫齐整的伙计谄媚地笑着上前来,欲要为这白胖子经理身后的副手提行李箱。

  然而这副手却面无表情地抬手拒绝了他,抬脚就要跟上那白胖子经理。

  伙计将热脸贴了冷屁股,只好讪讪移步,心下尴尬腹诽:切,什么东西……

  …………

  刚一入房间,那些商队的伙计们渐渐不着痕迹地散开站位。

  三分钟之后,站在窗前的那个伙计像是听白胖子经理说了什么,他面展笑意,看似无意地转过身抬起手来拉起了帘子——

  帘子闭合的一瞬间,房间内所有的人的脸色都霎时冰冷。

  “付万,把东西摆出来。”

  那白胖子经理在帘子拉起的一瞬间,脸色立时变得跟那冰块一般,转头对那拿着东西的面无表情副手低声说道。

  “是,厂公。”那被称作“付万”的副手立刻点头应是,提着箱子上前来。

  立刻就有周围站位的伙计,一个上前搬来房间内的桌子,一个迅速将桌子上的果品、糕点等物撤走,还有一个迅速搬走台灯、圣经,还有一个一手拿走了桌上的水杯,然后一把扯掉了桌上的洁白桌布。

  整个过程不过一秒,那付万轻手轻脚地将棕色皮革箱子端放在桌子中间,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那让他一路视若生命的神秘箱子里面,居然只装了三件东西而已——

  一个小小的木塞长圆柱形玻璃瓶,里面洋溢着粉红色的晶莹粉末,那些粉末像是迷你型的萤火虫一般在瓶中飘舞,美丽极了。

  一个正方形成年男子巴掌宽大、同等高的、朴实无华的木盒子。

  还有一根通体盈盈玉绿色、长度不过食指高、粗不过手腕的蜡烛,烛身上流溢着诱人的光泽。

  付万打开箱子之后不再有任何动作,垂首后退到一旁去。

  被尊称为“厂公”的白胖子经理缓步上前来。

  在将要伸出手来点在那木盒子上的半途中,厂公倏地抬起头来,低声唤道:“浦生!”

  话音刚落,伙计们当中立刻就有一个鹅蛋脸、面容稚嫩的少年抬步出列,垂首行礼:“是,厂公!”

  “祭听声符!”厂公面若沉水,语气不虞,眼神直直地盯着这个少年。

  事关重大,任何细节都不得不小心,而刚刚自己却差点忘了要预防隔墙有耳!

  那少年应声后立刻快步后退,同时从怀里迅速拿出罗盘来辨别了东南方位,几步后停在一个墙角,从内衬口袋掏出一张黄符运气点燃,接着挥手间就连灰烬都在空中化作银灰色的气体,迅速攀着东南角的墙壁朝着各方蔓延,眨眼间就遮蔽了整个房间的各个角落。

  少年回列顺目垂首复命:“厂公!”

  那厂公才收回了目光,从西装外套的上口袋里一把抽出了装作折巾的白手套,双手仔细穿戴整齐,才面容谨慎地、小心翼翼将那朴实无华的正方体木盒子,从嵌进绒布套中取出,拧开扣锁,轻轻打开,只见里面原来躺着足足有三十根银针样的中空细针。

  厂公将木盒放置在一旁,重又小心拿起那根泛着盈盈玉绿的蜡烛,只见他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根绿烛口中念念有词,语气极其迅速,不过三息这枚绿烛就凭空自燃!

  厂公面色无异,就好像原本就预料到会这样一样,他一手握着绿烛,一手两指成剑运气,朝那三十枚中空细针隔空一点,那三十枚细针就倏地直立起来!

  绿烛在那三十枚中空细针上方倾斜半倒,玉绿色的烛焰烧融烛泪,烛泪却又被厂公的密咒均匀地分成三十条细线,直直地注入那三十根中空细针中心去!

  然而明明只是三十根细细的中空细针而已,不过苏绣最细的绣花针般粗细,这根腕粗食指长的绿烛却生生燃尽,那烛泪才堪堪覆在细针针孔!

  厂公用阴气附着在其中一枚装满了绿烛烛泪的中空细针上,运气让这中空细针飞起来停滞在半空中后,抬起眸子来低声唤道:“付万,你先来。”

  只见那枚中空细针针尖在澄黄的灯光下依旧泛着寒澪的冷光,着实让人见之心下畏惧,然而那付万却毫不犹豫,面不改色地沾上前来,单膝跪地,一言不发直接就捋开后颈衣领,露出白皙的脖后颈来——接着就见厂公指剑朝着付万的脖后颈一指,那根中空细针直直地插进了付万的后颈!

  除了一点点的尾巴还露在外头,其余部分全都没入付万的脖后颈中,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只有付万霎时间因疼痛而大变的脸色,与瞬间发白的嘴唇、满头的虚汗,能证明这中空细针带来的影响!

  厂公见付万的表情,还犹自不满意,却又因为付万一声不吭的做法而感到赞赏,无视付万仍旧狰狞的表情,厂公转过头去,从嵌进绒布套中将那木塞玻璃瓶取出,小心拧开木塞,露出小小的一个口子,引导其中一颗粉红色粉末飞出,迅速飘到单膝跪地的付万的脖后颈中空细针处,那粉末就像磁性相吸一样,很快就落在了中空细针未满的针尾处——

  落上去的这一瞬间,整根中空细针都没入付万的脖后颈中,迅速消失不见!

  这时那付万的表情才倏地像是如离酷刑一般,从狰狞中缓和下来。

  而缓和下来的一瞬间,付万猛地抬起头来,无礼地打断了厂公运行阴气调动又一根中空细针的动作,低声呼道:“厂公!属下感应到陛下的血脉了!”

  厂公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一直以来都古井无波的面上脸色大喜,立刻转过头来盯着付万:“什么?!”

  “快!你在感应一下!”厂公疾声喝道。

  周围的伙计们立时都望向了付万。

  付万连忙应是,闭上眼睛将阴气调动凝聚到脖后颈的中空细针处,感受烛泪包裹着粉末,粉末周围西北角的烛泪在沸腾——“厂公!是西北角!包裹着陛下血脉气息金粉西北角的活烛泪在沸腾!”

  付万一双眸子因为激动而在闪熠着光芒,与他们东厂的首领——涛逖(tao·ti)厂公大人四目相对!

  周围的东厂要员顿时欣喜地低声欢呼:“真的吗?!”

  “找到了!”

  “找到了!”

  “果然南京有!”

  “我们能快锦衣卫与西厂先找到皇族!实在是太好了!”

  “付大人好样的!”

  涛逖厂公脸色也是大喜,但随即还是收敛了些,不过他转过头继续运气提出来的中空细针却从九根(在场加上他自己总共有九个人),递减至三根——

  “润生、浦生、潭生,你们过来受针!”涛逖厂公细眉微挑,表示他心情极好,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三个养子,吩咐道。

  被点名的三人立时大喜,欢欢喜喜地上前来单膝跪地受针——

  受针是极其痛苦的一个过程,因为那针是直接插进灵魂中冥海的寻息针,之前他们也受过,是刚出来的时候,但是却因为没有找到半点信息而白受——

  现在不同!

  已经找到了!

  受针的另三个人就一定能领功劳!

  …………

  酒楼。

  桌上大鱼大肉数盘。

  椅子上却只坐了一名身着红裙、姿容一等的女孩子。

  就在寻息针运作的一瞬间,她猛地抬起头来——

  刚刚,心尖儿上倏地跳了!

  她自从那晚之后,心脏就从来没跳过!

  但也只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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