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来源于修筑在江陵西北面的洪城,进驻洪城的是吴景次子,孙权的表弟吴祺。前天洪城里忽然就有七、八名士卒发起了高烧来。

  军医诊断后认为是得了瘟疫。吴祺虽然当机立断进行了隔离处理,但恐慌情绪却迅速蔓延开来。

  当天晚上,原本负责看守数百荆州降兵的人便先跑了一半。那剩下的荆州降兵自然也不跟东吴人含糊,立马开始了逃狱行动。

  他们在昨天早上成功抵达了麦城城下,游沧天只是用他那已经被证实一看一个准的眼睛扫了眼。便发现这群人跑得虽然快,但也已经有三、四十号人感染了瘟疫。

  这个原本对关羽来说也很棘手的问题,在苍天大人提供的“仙药”面前,已经不再是多么要命的问题。

  早中晚各喝一小碗药汤,不管是可怕的瘟疫,还是一般的小感冒,最多两天,就都能被治愈。

  昨天还因为感染了瘟疫而有些精神萎靡的病人,今天早上已经一个个都神气活现的了。

  他们是因为有仙药才能保持士气不降反升,吴军凭什么?他孙权又凭的是什么?就凭十万大军这个名头来唬人吗?

  可是经过合淝一役,吴军自赤壁、南郡等一系列战事中积累下来的强军假象,被撕了个粉碎。

  世人这才恍然,原来赤壁、南郡这一系列的胜利不是你家东吴兵厉害,是人家周瑜厉害!

  后世对周瑜最重量级的评价来自某位教员:“敢以数万敌百万,有刘秀、周瑜之风。”换个角度,就是说周瑜的战绩是可以跟人家东汉的“位面之子”媲美的。

  这“美周郎”的含金量升上去了,吴军的含金量自然也就降下去了。就像楚霸王项羽,世人越推崇他的个人武力,他麾下江东子弟兵的含金量就越低。

  反正在亲身体会过吴军战斗力的关羽眼里,十万要士气没士气,要战力没战力的所谓大军,真的就是土鸡瓦狗。

  要不……冲他女良的一回?

  二爷越想越觉得靠谱,毕竟有过斩颜良的经验。而且只要苍天大人肯帮忙,孙权的位置就很容易锁定。

  这主将位置一清楚,凭借自己手里的青龙刀,胯下的赤兔马,别说孙权的武力肯定比不过人家颜良,就算他能跟颜良过两招,刚喝了那(超难喝)天上灵药的自己又有何惧哉?

  趁现在吴军阵型不稳,正是突击敌阵的良机啊……

  不过,这个诱人的想法很快就从关羽脑中被排除掉。不是二爷突然冷静了,而是他发现天上没有祥云的迹象,为此还特意找关银屏确认过。

  如果不能锁定孙权的位置,自己的冲阵行为风险就太大了,不划算。

  “昔年某会同周公瑾与曹子孝战于江陵。某行绝北道之事,迫使曹子孝弃城而走。”

  放弃模仿昔日斩颜良之壮举,关羽却忽然与左右士卒提起了当年绝北道的故事。

  关二爷突然开始忆往昔,可不是老年人的习惯使然,喜欢讲年轻时的威风史,而是要让身边的这群年轻人清楚知晓孙权的为人。

  “曹子孝亦是勇猛果敢之人,撤走前先迁移了江陵城周围百姓,以致于让江陵与襄樊之间近千里的地带出现了一大片的无人区域。

  这是曹公的常用手段,迁徙百姓,腾出无人区,让进攻方无所得。当初曹公与袁本初对峙于官渡前夕,便已经尽数迁徙燕、白马两县百姓。”

  这番话让周围不少士卒听得心有戚戚,他们自己或者父祖,便受过曹操动不动就迁移人口的罪。

  “永和五年,南郡户籍十万余户,百姓七十几万人,得赖昔日刘荆州十数年的精心治理,数十万的北人南逃,不夸张地讲,当时南郡人口应有近百万之数。

  但周公瑾南郡一战后,江陵荒芜残败,人物流失殆尽。在战后全赖江东粮草支援,百姓方有存身之地。

  但周公瑾暴亡于巴丘,使得东吴进取巴蜀的计划落到空处。如果不取巴蜀的话,江陵之地对于江东来说犹如鸡肋,且还要直面曹军兵锋。

  孙权小儿这才同意了鲁子敬的建议,将南郡交付予汉中王。汉中王则让出湘水通道于江东,苍梧郡守吴巨乃汉中王昔日友人。”

  从关羽的称呼便能看出他眼下的态度,对曹操这样的汉贼尚且可以称呼为曹公,对孙权则是连“孙仲谋”都吝惜,直接喊孙权小儿。

  “因汉中王之信任,所以吴巨也对江东抱有信任,方才引步骘入交州,并让步骘有资格立足于交州。结果不及一年,步骘就设宴斩杀吴巨、区景于厅事前中庭。

  后孙权小儿又欺某兵少,以汉中王借荆州为由,提兵强取东三郡。后来迫于汉中形势,汉中王不得不将长沙、江夏、桂阳三郡以东交予孙权,藉此缔结湘水盟约。

  然其犹自贪心不足,前番先是以书信连连哄骗于我,后又潜发大军来袭,欲使某身败名裂,令汉中王三兴汉室之大业崩解。

  幸上苍垂怜,某今日方有机会与诸君在此闲聊。今瘟疫横行,孙权小儿依然不愿改悔。可见其视生民如土芥,为一己之贪欲,不惜生灵涂炭。”

  关羽说到这里便就此打住,没有多说什么鼓舞军心的话。但效果显著,周围还年轻还很热血的士卒,看向城外孙吴兵马的眼神,愈发坚定起来。

  以往孙刘需要联合抗曹,对维护盟友的公众形象,刘备、关羽他们也就尽量不跟麾下年轻的士卒们多说什么。

  甚至还帮忙压制了很多荆州本土派对孙吴的血仇。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吕蒙白衣渡江后的怀柔举动顺利得一塌糊涂。关羽麾下兵马与治下百姓对孙权的接受程度高得离谱,一封家书就让全军兵马溃散得七七八八了。

  之前吃了大亏,关羽现在自然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何况现在孙权都飞龙骑脸了,那对于孙权乃至整个孙氏的一些舆论攻势,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合淝孙十万的故事已经传遍天下,出风头的虽然是自己的老朋友,但到底是曹操的人,关羽自然不会拿来到处宣扬。

  “借荆州”以及这次背盟的始末,关羽现在是恨不得能像游沧天一样,找块超大的石碑,仔仔细细把事情都给写清楚了。好让后人看清孙权趁火打劫,贪得无厌的嘴脸。

  关羽统领荆州以来,北面人多势众的曹军可以说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偏偏在孙权、吕蒙这里接连吃了两次大亏。

  第一次把长沙、江夏、桂阳三郡赔了,这次更是差点把自己的命都给赔进去。以关羽的脾气,怎可能轻易放过孙权这连续两次不宣而战袭击盟友的无义行为。

  只要这次把孙权赶跑,似刚刚那样的舆论攻势,就不会少,更不会轻易停止。

  “传令!校刀卫随我出城。老卒,可敢为关某压阵?”

  “故事讲完啦?”一直在关羽身旁打瞌睡的白眉老卒,闻言伸了个懒腰,“我今年七十多了都没你这么啰嗦,说谁老呢?

  来人,取某的刀、弓来。对了,那‘琼浆玉液’多装两壶与我。这可比那劳什子灵水好喝多了!”

  ……

  孙权此时在漳水边立阵。

  五六十辆牛车,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独轮车运载着的物资开始卸载,就地搭建起一座座瞭望楼、指挥塔。

  孙权站在一处新建的望楼上观察视线内的麦城布防,不多时两名传令兵赶至,言陆逊、徐盛二人已率本部兵马进驻麦城东、南面的驴城、磨城。

  孙权突然就觉得现在的自己,跟昔日的伍子胥有了共鸣。

  昔日吴楚柏举之战时,吴军3万,由吴王阖闾亲自带队,孙武、伍子胥为大将,攻楚。而楚军却是20万而且是以逸待劳。

  但孙武和伍子胥可都是厉害人物,一连六胜楚军,一直攻到楚国都城郢都,也就是现在的江陵城。

  到这里伍子胥他们先前势如破竹的攻势就跟踩了刹车一样。面对着刚建不久的麦城,伍子胥一连攻了三天,结果是吴军自己损失惨重。

  一天夜里,烦恼的伍子胥看到随军的驴子正在拉磨磨麦,心生一计。他命令士兵在麦城东南各建一城高于麦城。并起名叫驴城、磨城。

  孙权想到这里,凑趣般对身旁的诸葛瑾道:“子瑜,你说这有驴有磨,麦城哪有不下的道理?”

  一身甲胄,看起来像个将军……也确实属于武官序列的诸葛瑾,闻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要说他怀疑孙权读书不仔细?伍子胥就算建了驴城、磨城,最后也没能强攻下麦城?最后伍子胥还是靠城里自己内讧才趁机进了城?

  进驻驴城的陆逊则引数人于城头观战。昔日伍子胥建驴城,便是因为这里地势更高,可对麦城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然而事实证明那没什么卵用,几百年后的驴城更是已经荒废,仅仅能当个普通的据点。比不得麦城,麦城南北长600米,宽300米。城高30米,可以说是标准无比的坚城。

  吕蒙试着攻过一次,当时关羽军还是一群丧家之犬,士气萎靡,人马也不过数百,却依然轻松挡下了吕蒙的攻势。

  要不是因为粮少,关羽也不用冒着危险突围而出。

  陆逊一看麦城这模样,就知道一时半会的肯定打不下来,尤其是关羽现在手底下的兵马已经有数千人的情况下。

  “荆州军士气高昂,不像是缺粮的样子呀。”

  陆逊虽然不赞同孙权硬要打一仗再说的决定,不过对于其拖延时间,消耗麦城粮草,甚至放任一些荆州俘虏逃亡的计划,还是持赞同意见的。

  只不过想得很美,现实情况却打了他们的脸。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况,但麦城守军军容严整,面对吴军的大军压境也是一副秩序井然的样子。

  能有这样的军容,士气就低不到哪里去。更别说对面的主将还是关羽这种等级的名将,作伪的可能性极低。

  到底是哪来的粮食?

  由于各种谣言里只说苍天降下了瘟疫,加上他陆逊也是个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无神论者,所以他压根没往“苍天其实还会送米送盐送面粉”这一类方向上想。

  陆逊是个聪明人,所以在错误的思路上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合情又合理的可能。

  “莫非江陵城内有人与麦城方面有所勾结?”

  只是没等他细思,麦城那边便有了动作,让他没空再想这些。

  “关羽竟然真敢出城迎战?”

  别说陆逊吃惊,吴军诸将中就没一个不吃惊的。

  倒是孙权见麦城城门开了后,跟诸葛瑾自嘲一笑:“子瑜,孤还真是被关云长彻底小觑了呢。他恐怕是真心觉得仅凭数千残军,就能破我十万大军吧?”

  “关君侯性子孤傲,天下能入其眼界者,万中无一。”

  先帮孙权的自黑找个台阶下,诸葛瑾这才提醒道:“至尊,关云长以斩颜良一事闻名天下二十年,切勿大意,当防备其兵行险着。”

  关羽的打法某种程度上就是所谓的“战场刺客”。

  斩颜良就不说了,绝北道之战属于标准的打游击。神出鬼没,一击得手,立即遁逃。同样也很像刺客的路数。

  再加上之前斩潘璋诛吕蒙的打法,诸葛瑾是当真怕关羽冲着孙权不要命地突击。

  另外,他这么说其实也不光是想让孙权警惕起来,重点还是让孙权有点心理准备。免得关羽要是真突过来,这位带头大哥又像合淝时那样乱了分寸。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吴军当然没人知道这句现代用语,但已经在这句话上吃够亏了。

  孙权没有应和诸葛瑾的进言,看了眼驴城方向,询问道:“右护军那边,可有消息?”

  “至尊,右护军已遣李异、谢旌率军三千,请求进击关羽本阵。磨城方向也再三举旗邀战,是否许可?”

  孙权点了点头:“很好,军心可用,让文向准备出兵吧。李异、谢旌二人可自行决断进攻时机,拖住关羽,为我军争取战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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