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面具人的嘱咐,秦淮每日服用丹药,逐渐理顺胸腹间,杂乱逆行的真气。现如今,接连数日的赶路,已经是接近酒旗镇了。

  距离酒旗镇大约三十里,有一处洪武旧朝时所立的龙王庙,早已经被百姓遗弃,如今更是破旧不堪,连当年摆放贡品的瓷碗都已经四分五裂开来。

  时间已经临近傍晚,秦淮冒着小雪行至此处,一连三日雨雪交加,山间道路泥泞不堪,秦淮的脚程愈发缓慢。

  抖抖棉袄上的雪花,秦淮哈着热气在庙门外拾起柴火,柴火大都沾着雨水,一烧起来浓烟密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秦淮也想用真气御寒,可惜虽然已入铸罡,但是百炼铸罡至今没有踏出第一步,上善铸罡只是柔化了真气,在真气的浑厚程度上,没有太多的帮助。

  秦淮坐在柴火堆边,湿漉漉的柴火,烧起来哔吧作响。

  取出包里的葱油饼架在柴火上烤,秦淮坐下来思考自己何去何从。每当一想到即将到手的三千通宝就这么飞了,秦淮就是一阵心疼,这可是用命换来的。

  自己进入酒旗镇第一件事就是要买一份时报,几日前发生的事情不像是结束,更像是一个更大更加凶险的开始。

  “咔嚓!”庙门外传来树木枯枝被踩断的响声。

  秦淮警觉的看了一眼手边的精铁剑,又摸了摸火烧云寄存在其中的方寸袋。

  这是一位剑客,头戴斗笠,雪花盖住了肩上的盔甲,一身青色的衣袍,横背着一柄几乎和身高一样的大剑,只是右手空荡荡的衣袖,在冬日的寒风里面微微扬起。

  剑客走入破庙,避开了秦淮的位置,走到另一侧的梁柱,半靠着身子坐下,左手取出酒壶,用牙齿咬开壶盖,咕咚咕咚的痛饮起来。

  自从剑客入庙门,秦淮有一种淡淡的危机感,此人是来找自己的,来者凶险。

  秦淮拿起热乎乎的葱油饼,撕下一块,轻轻的咀嚼起来。

  独臂剑客将酒壶丢在一边,火焰的闪动,映照着他酒醉般的红润脸色。

  “虽然不敢相信,但是你确实没有死。那我的生意就得继续做下去。”剑客平静的开口说到。

  “阁下既然是生意人,那我多少钱可以买我自己这条命?”秦淮边吃边问。

  “你必须死。”剑客缓缓站起身来。

  “萤火孤山都杀不了我,你能行吗?”秦淮提起长剑,迈开步子朝着庙外走去。

  剑客紧随其后。

  庙外小雪未停,秦淮和剑客面对面,距离三十步开外。

  屈膝,侧腰,按剑,没有任何出招礼让,秦淮以归无际率先出手,剑客左手倒持巨剑横在胸前。

  剑尖锋芒闪烁,剑客脸色不变。

  秦淮心中有一击必杀的把握,这剑客的气息虽然比他强横,但是还达不到镇元境界的压迫感。

  电光火石之间!

  在归无际的剑气幻影穿过巨剑逐渐展露的那一刻,秦淮的瞳孔急剧放大,剑气被剑客挡住了!

  同样的修为,剑客只用肉体就阻挡住了剑气,这不可能!

  秦淮急退,剑客大剑横斩没有丝毫的剑气,只是蛮力,秦淮避其锋芒,闪躲开来。

  剑客踏步上前,挥舞的大剑,蛮力远胜千钧,秦淮仅仅格挡了两剑,手中的精铁剑就要脱手,连剑身都在剧烈的颤动!

  剑客仿若野蛮凶兽,一身使不完的力气,秦淮惊险躲过三剑之后,已经是退至旧庙门外。剑客目光平静,横斩而去,秦淮闪身飞上屋顶,定睛一看!

  一柄巨剑力劈梁柱,残破的龙王庙瞬间倒塌,激起灰尘土石无数!

  秦淮借着灰尘遮蔽,闪身而下,看着已经卷刃的长剑,朝着剑客面门掷去,随后取出火烧云,一剑直取剑客眉心,剑气凝聚,势要摧城!

  剑客的眼神第一次闪过愤怒,仍旧是蛮力破招,秦淮趁机以开碑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剑客前胸。

  如同击石!掌心酸麻!

  剑客只是稍稍后退一步,便将掌劲化解,接着巨剑横拍!

  秦淮连退七步,心中却是悟出了些门道。

  此人身体异于常人,他的气息确实达不到镇元,准确的说此人体内甚至没有一丝灵气的存在。

  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

  剑客的眼中燃起怒火,在飘雪的冬日里,他将巨剑倒悬插入地下,用仅剩的左手,一把扯开了自己的甲衣!

  秦淮呆在原地,那是一道怎样的伤痕?那是足以毁掉一位修士一生的伤痕!

  只见剑客的丹田之处,一道碗口大小的伤口贯穿腰腹,虽然早已经凝结成疤,但那丑陋的疤痕毁掉了一个修士一生的希望!他的丹田气海被外力击碎了!

  秦淮终于明白了剑客的身体为何如此强横了,他曾经只差一步就到达了蜕凡三境的初境——不动境界。

  在到达不动境界,历经雷劫锤炼肉体之前,丹田气海是思凡三境修士的死穴,一旦受损,今生再也无缘修行二字。

  剑客如同猛兽一般拔出巨剑,眼中由于痛苦而熊熊燃烧的杀意,足够烧尽这百里无垠的积雪。

  “死!”宛若恶虎啸山林,惊起栖息的乌鸦无数!

  巨剑袭来,雪沫纷飞,秦淮长剑倒持侧身一指,点向剑客的太阳穴。

  剑客巨剑由下而上,要将秦淮劈成两半!

  秦淮一指点中,一道真气在剑客太阳穴处炸裂开来!

  巨剑冲天而斩,蛮劲在上善真气纠缠之下已去八分,余下两分在秦淮前胸留下了一道血染衣袍的伤口。

  真气炸裂,剑客踉跄倒开,手持巨剑不住,脸部血流不止!

  秦淮此刻已至剑客后心,忍着剧痛再次发力,火烧云注入全身真气,剑身血红如残阳,奋力刺去!

  长剑没入剑客后心二寸,即使是火烧云也未能再进入一分。

  但是这一剑,秦淮注入了归无际那先散后凝的剑气,火烧云剑身环绕的剑气在剑客体内凝聚,直接撕裂了剑客的心府!

  剑客只是低低的哼了一声,眼中展现出一丝死前的惊惧,随即半跪着倒了下去。

  秦淮看着还插在剑客后背的火烧云,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可不能死啊。”

  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秦淮胸前的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剧烈的疼痛让他微微的抽搐,温暖的血液缓缓滴落,融化了地上的积雪,在这副白茫茫的天地画卷上画出一朵鲜艳的红梅。

  秦淮颤抖着打开方寸袋,取出那几瓶未经鉴定的丹药,吃力的一颗一颗的吞进肚子里,心中一遍遍的默念:“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他们都还在等着我回家”。

  渐渐的,眼前出现一片幻境,在其中:剑仙与古佛横跨星河,去往无尽的黑暗深处。妖猿对着烈日咆哮,一只仙凰从太阳中苏醒而来。紧接着,黑云蔽日,大地崩碎,白衣剑客,一人一剑站在山巅处凝望。还有一位老者一拳便爆碎了一整条山脉。

  直到最后再也睁不开眼角,秦淮逐渐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醒醒,少侠醒醒……阿爷,别砍柴了,快来救人!”

  “哎呀呀!快抱上牛车,再这样下去要冻死了!”

  一抹暖阳照在脸上,秦淮睁开眼睛,已经是初日高升了。

  眼前是木屋顶棚,墙上还挂着焦黄的山猪腊肉,挣扎着坐起身来,一不小心扯到胸前的伤口,又是疼得一阵咧嘴。

  望着窗外的景色,迎着和煦的阳光,秦淮第一次觉得活着真好。

  “你醒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打破了秦淮的沉思,她的手中还揉搓着新鲜的萝卜丝,看到秦淮的目光,她微微局促,接着说:“这是马上要腌制的萝卜丝,我爷爷种的,可甜口了,一点不辣。”

  “你救了我?”秦淮轻声问道。

  “亏得你命好,那晚做饭时家里没有柴火了,爷爷和我去山上砍柴才遇到你。你全身都冻僵了,爷爷请了郎中为你止血,我烧了热水帮你暖了身子。”说道这里女子脸颊微红。

  “咳咳,那你都看到了?”秦淮冒昧的问了一句。

  “哎!我……我那是救你!我!”女子磕磕绊绊的解释着,越说越急促。

  “我并无他意,我是说那个死去的剑客,你都看到了?”秦淮只好扯开话题。

  “这深山老林,就那一个旧庙,爷爷怕官府接到报案追究根源,又加上你生命垂危,就没有理会,应该还在那里躺着。”女子说完白了秦淮一眼。

  “那你爷爷去官府报案了吗?就算是江湖仇杀,也犯不着牵连到你们,免得以后被追责。”

  自己和他们非亲非故,犯不着为自己顶上窝藏罪犯的风险,秦淮在心中暗想。

  “我不怕你知道,我爷爷是早些年前,从北地逃难来的,没有朝廷户籍,官府万一查到,我们不但要补交这些年的钱粮税款,爷爷还会被怀疑是元戎探马,被罚流放关外。”说到这里,女子的声音有些低沉,这是萦绕了他们爷孙俩快二十年的难题。

  “那你是你爷爷捡来的?”秦淮直直的问道。

  “嗯,不过爷爷对我很好,就是如今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了。”

  “你叫什么?”

  女子挽了挽耳边的发丝,轻声说着:“商月,喊我月儿就好了。”

  “我叫秦淮,无名的小散修。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知道你是仙师,若是平常人流这么多血,早就救不回来了。就连郎中都说你虽然气血流失严重,但是脉搏依然有力,体内生机强盛。”商月的言语中透着些许的羡慕。

  “你就这么一直陪着你爷爷吗?就没去参加过各大门派的弟子招录大会?”

  “当然去了,给我探脉的仙师说我天生经脉堵塞,除非有天上仙人下凡尘,愿意出手帮我温养经脉,开拓丹田。不然我这辈子连灵气的存在都感应不到。”商月说到这里,话语并不带着苦涩,反而是释然的语态。

  “我睡了几天?”

  “你睡了三……”

  商月的天字还没说出口,屋外就响起了一阵喧哗。

  “县衙查案!请诸位村民配合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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