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皆寂,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亲人、故友,一个也没有了,只剩他自己,落雪的嗔怒,灵芙的幽怨,一张张美丽的面容在眼前浮现,是那么真切,可又那么模糊,终究再也无法相见。

  灵犀呢?她与天羽皇去了哪里?

  陆离不抱希望,太子城方圆百里都成了血色怪物的禁地,纵然他们能从黑暗之地复归,亦很难逃出厄难。

  “只剩下我自己了……”

  他喃喃自语,极尽落寞,神情恍惚,仿佛这个世界很不真实,自己坠入梦魇,无法醒来。

  “活着,却如同死去,失去了意义。”

  他的心没有着落,在孤寂的大地上行走,自然而然地体悟起时光的更迭,体悟起时光绝灭术。

  与其在倾颓中消磨年华,还不如让它极尽灿烂,在时光中湮灭。

  他在落寞中迈着漫无目的的步履,沉重而蹉跎,脚下时光碎片在飞舞,仿佛一步一万年,如同丈量光阴,踩踏岁月。

  与此同时,他乌黑的发丝染上了风霜,特别是鬓间的两缕长发化为雪白,尽管面容依然显得年轻,但那眸子中却流露沧桑,仿佛历经无尽久远。

  这是岁月的力量,寿元无尽燃烧的后果。

  其间,伴随的是他修为的飞速递增,战力恐怖的提升。

  一步一万年,一步一个飞跃,真人绝颠,真人王,大法师,法王,准圣人,每个境界都需要千载万载岁月去苦苦修炼,他却在迈步间实现。

  当然,代价却也令人难以承受,那是用生命与寿元换来的。

  十年,这或许就是他存在于世的极限。

  十年,对于修士而言,弹指一挥间,短暂到不可思议。

  这就是时光绝灭术的可怕,燃烧寿元,成就当时,而后迅速湮灭。

  结局已注定。

  可是陆离的心境一点没有波动,生命对他而言,早已失去应有的意义。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就这样,他在寂寥与颓废中崛起,成为一名准圣人,绝世强大。

  唯一遗憾的是,他只有十年寿元。

  事实上,这还是因为他的修炼根基实在夯实,在关键的锻骨、聚精境界都打破藩篱,超越极限,多走出一步,底蕴空前深厚。

  否则的话,恐怕能活五年都算异数。

  “我该上路了。”

  陆离低声自语,一扫此前的倾颓,眸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要去挑战血色怪物,既然境界达到这等地步,面对如山般的可怕魔物,不再那么绝望与无奈,他自认如今有一战之力。

  时间祸乱的根源就在此,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能格杀血色怪物,为这天下苍生讨个说法。

  陆离遥望太子城,一步迈出,山河倒转,风云变色,一步就是一万里。

  这便是一位强大准圣人的速度,相隔百万里,瞬息即至。

  太子城外三百里,钟离雪盘坐一片摩崖上,血气枯败,白发苍苍,往日强横的体魄如今略显岣嵝,他的寿元已无多,终是没能熬到自己的老祖出关,再有一个月便要坐化了。

  他目注太子城内庞大如山的血茧,希冀早已转为失望,成帝并没那么简单,纵然血祭一界,吞纳亿万生灵精血神魂,短时期内还是无法扶摇直上,一步登天。

  “可惜啊,看不到我族老祖君临天下的那一日了。”

  他暗暗叹息,难掩失望,难掩失意。

  蓦然,他霍的抬首,望向远方,原本散乱的眸光瞬时璀璨起来,射出慑人的光束。

  他猛地站起,岣嵝的躯体变得挺直,白发飞舞,仿佛一瞬间回到气血鼎盛的年轻时代。

  “是你?”

  “是我。”

  陆离来了,望向钟离雪的眸子十分平静,无喜无忧,带着萧索与淡漠。

  “呵呵,哈哈……没想到啊,你也修炼了时光绝灭术。”

  钟离雪打量陆离,忽然大笑,笑声中流露出复杂情绪,有轻蔑,有伤感,更有无尽的恨意。

  他几乎不用多想,便知一定是自己的姐姐传授给陆离时光绝灭术的修炼法门。

  修炼此术,形同自杀。他没料到陆离也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姐姐死了。”

  钟离雪忽然神色一黯,悲伤道。

  陆离一震,一股莫名的复杂心绪涌来,他恨钟离冰,此刻却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异常难受,心中发堵,仿佛压着一颗沉重的石头。

  尽管知道这是修炼时光绝灭术注定的归宿,一时间他还是不由呆了。

  “姐姐原本还有五年寿元,若非因你,不会这般早早逝去。”

  钟离雪冷冷望着陆离,而后厉声道:“姐姐一再叮嘱绝不可伤你,自从她死后,我一直纠结要不要将你碎尸万段,如今好了,既然你来了,那就去死。”

  陆离轻叹,道:“她死了,我同样伤感。可那也是她应得的,你们姐弟做了多少孽,即便死亦难赎清。”

  钟离雪的眸光变得冷酷可怕,道:“这个世界的生灵都是受先祖庇护才幸存下来,而今,只是他们还债而已,包括你。”

  大战不可避免地爆发,而今钟离雪亦早已登临圣境,不过他血气枯败,到了生命的尽头,属于衰朽的圣人,实力大打折扣。

  相对来说,陆离正在巅峰期,此消彼长,他以半圣境界战一位圣人并不吃力。

  两人厮杀,很快便进入白热化,生死相搏,都想在最短时间内将对手镇杀,一时间战气崩云,法力之光照亮半个天宇,杀到癫狂。

  这一战竟持续三天三夜,震动方圆数万里大地。

  有一些遗世的生灵躲藏在秘地,亦深切感受到大战的恐怖波动,一个个神色惊恐,瑟瑟发抖。

  轰……

  在一次激烈硬撼后,钟离雪身体倒飞,白发乱舞,口角涌出鲜血,他竟不敌,被陆离一拳击中要害,胸腔出现一个可怕血洞,脏腑尽碎,肋骨寸断。

  钟离雪踉跄稳住身形,强大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一下子衰老的极限,油尽灯枯,一边岣嵝着躯体一边吐血。

  他败了,不是败在战力不济,而是败于岁月。

  三天三夜,早已耗尽他最后一滴精血。没能在短时间镇杀陆离,他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

  “你杀了我吧,总有一天,你会如我一般落幕。”钟离雪带着伤感,带着悲怆,漠然道。

  陆离不语,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注在远方那巨大的血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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