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前得到了圣使部署的命令,杨成的行动也算迅速,天还未亮时已经将所有事务安排妥当,需要呈递的逃散的人员名录也如期上交,早前得到命令的影卫带着名录,已连夜前去追踪,而如今的疫区也算是井然有序。

  疫区里,为防止传染,众人都围着面巾,原本想要换下官袍的月天喻,却在暮夏说他应当帮助月曌坐实身份并且以圣使身份安抚人心后,又重新穿戴好了官袍。

  故而,此时他们便承载着众多复杂的目光一路视察,那些目光中有的充满希冀与渴望,有的却带着审视和怀疑,但无论怎样,他们身上共同的特征就是疲惫,因了这种疲惫,那些目光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对于这些原本生活安乐,却因天灾被迫离开家园的流民来说,再多的关切同情不及一碗热粥,老人和女人把有限的食物大部分都让给了壮年和孩子,所以大多数人此前已经食不果腹大约两日有余,若不是昨日送抵这里的物资,恐怕就要生出麻烦了。

  如今好不容易吃到东西的人们,不敢轻易活动,都乖坐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中休息,女人怀里抱着孩子呢喃,老人闭目休息,壮年们一个个帮着跑腿送上吃的或是汤药。

  看着这样相对安稳的场面,随行的知县杨成不尽再次对“毓王”地到来,充满感激。

  “嘻嘻,来捉我呀。”

  “你等着,别跑。”

  与环境不大相符得一阵嬉闹声由远及近而来,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月天喻只觉膝盖一重,嬉闹声随之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去,只见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他膝上,双髻松散带着几根杂草,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官袍。

  半晌后,月天喻目光柔和地微俯下身,抬手轻轻地拂过那小家伙的后脑,而她先是身子一僵,之后莫名的便被那若有似无的轻柔力道带着抬起了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灵动,在附着污痕的脸上更显得异常明亮。

  只那一眼,却不经意掀开了月天喻心底久违的记忆。

  曾经是否也有个人用这样明亮又单纯的目光看过他?带着发自内心的惊喜和欢愉,可是如今这个人去了哪呢,到底是他们谁弄丢了谁?

  他缓缓拉开与小家伙的距离,屈膝俯身,与她平视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看着眼前虽然戴着面罩,却眼神清澈温柔的哥哥,笑意慢慢升起,奶声奶气地回答道:“我叫小石头。”

  “小石头?”

  小家伙点点头,“嗯,就叫小石头,爹娘说我命硬皮实,这名字是祖母在世的时候给取的。”

  听着那奶气天真的回答,月天喻暗自叹息,如今这世道命硬还真不知是好是坏,于是爱怜的又摸了摸她后脑,又朝她身后看了看,刚刚嬉闹追逐的同伴早已不见踪影,却许久也不见家人来寻,逐问道:“你一个人?爹娘呢?”

  说道这儿,小石头先是眼眸暗了一瞬,转眼又带着浅浅的笑意说:“我爹娘带着弟弟走了,他们说在这里就是等死,必须得离开,但只能带一个走。”

  “自己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怕吗?”

  “我弟弟还不会叫人,又小又瘦的像个猴子,不跟着爹娘,恐是活不过几日,我命硬不怕,留下来还能有几口热粥吃呢,嘻嘻。”说完,她自己不禁又傻笑了起来。

  她是个在灾荒中被抛弃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话语中的天真和憨直,让在场的许多人心生爱怜,只是在答完话,久久得不到回应时,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于是弱弱的开口问:“哥哥,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月天喻缓过神先是微笑的对她摇了摇头,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小石头心急的撇嘴说道:“我,我吃的不多,真的,你信我啊。”

  “恩,我信你。”说完这话,一大一小的两人相视一笑。

  月天喻站起身,并未理会身后有些怔然的一行人,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模样,微微侧首说:“杨大人。”

  “是,是,下官在。”

  “找人给这孩子安顿下,顺便再找个大夫替她瞧瞧。”

  “下官明白,这就去安排,请殿下放心。”

  杨成将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心中诧异,却仍旧恭谨地应下,并立刻吩咐手下去办,态度诚恳到让主簿等人有些费解。

  但杨成自己却不以为意,他自认为官多年,深谙民心所向,并不会天真的将这位天潢贵胄的举动,单纯的理解为一时善念,再加上如今“毓王”风头正盛,又有圣使身份,他随不屑于谄媚,却多少会怀着示好的心思谨慎行事。

  而这一点,如月天喻这般心思清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晓,只是却未当做一件坏事看待,那不过是一些人的生存之道,却反倒因此能够让如小石头这般的孩童得到更好的安顿,也能让月曌的声望增多几分,何乐而不为。

  一行人在晌午前回到了下榻的院落,月天喻进了屋子便下意识的看向枕边,空无一物,思索间,余光扫见两抹快如利剑的青蓝色向着自己飞来,衣袖一挥一卷,再摊开,一蓝一青的两只小东西便瞪着鸟眼无辜的瞅着他。

  他神色淡淡,还没有从刚刚疫区的那段插曲中完全松弛下来,却仍旧宠溺地点点其中一只的鸟头,“早上出门前不见你,还以为你是不告而别不打算回来了。如此,是去找同伴了啊,当下是到了饭点才回来的吧?”

  小雀儿心道,这人聪明的一点面子也不留,不过若不是为此,它确实没打算回来那么早。

  唉,算了,寄人篱下,它忍!谁让自己如今这副鸟样,从出生起,它以人样活了近百年,如今让他出去找虫吃,那真不如杀了他算了。

  而几个时辰前的离开,也确实是为了找同伴,但却不是当下的这个。

  他飞了大半个清华县,费了大力气找到了榴榴的栖身之处,但是因自己口不能言,只得耗尽剩余的微薄灵力,以秘术告知榴榴,让他小心那个伤了自己的黑衣男人,并让他先回仙人谷,再想办法联系白冉,而他自己是打算在月天喻那里将养修炼,顺便盯着情况,好摸清楚那黑衣人的企图,因为他总有一种莫名的要发生什么大事的不好预感。

  如此商量之后,榴榴便打算离去,在临走前为了小雀儿的安全,他特地将翠鸟留下,万一有事也有个照应,于是便有了如今的一大一小两只出现在月天喻面前。

  只是比起小雀儿消极的腹诽,小翠不仅充分尽到了一个护卫的职责,也更懂得一只宠物的自觉性,故而在小雀儿没有动作前,它早一步向前蹦了两下,用自己的鸟喙将月天喻的手指从小雀儿的头顶拨到自己这边,又在他的指腹之下,左右摇摆起来,看上去如同撒娇一般。

  月天喻开始不大明白,但见它如此,不禁好笑,这两小只都这般通达人性,真是令人赞叹。

  于是乎,原本还有些阴霾的心情,又再一次神奇的被这简单的美好所替代。

  午膳后,从昨夜就一直忙碌的月天喻,刚想在侧榻上休息片刻,便听到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殿下,出事了。”

  “进来。”

  来人并非暮夏,而是月天喻鲜少现身的影卫阿季。

  “殿下,疫区那边出事了。”

  月天喻侧首,看着他道:“说重点。”

  “今早您让杨成安顿的小姑娘,刚刚大夫看过后说,她身上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慢性毒,但凡和她有过碰触的人都有可能染病,所以……所以……”

  “所以,我有可能已经染上了?”

  阿季语塞,垂下眸子,缓缓的点了下头。

  “暮夏呢?”

  “暮夏听闻后,让我来跟殿下禀报,她如今去了疫区查探情况。”

  月天喻闻言点点头,将手掌缓缓摊开看了片刻,却见掌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及不可见的圆点,于是又慢慢收回虚握成拳,面色平淡,脑中却又飞快的思考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怎么看这都是个局,而他们此时却依然抓不住头绪,目前唯一的突破便是小石头和暮夏,但是小石头……一个不过幼龄的孩童,想起那清澈的眸子,月天喻下意识就否定了她的可能性,那么,难道依然是暮夏么?

  应该不会,至少她绝对不是故意的,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别人的刀?那究竟是谁来了这招声东击西,妄图借刀杀人。

  月天喻觉得这一瞬间有些窒息,他强迫自己停止了这些猜想,站起身更衣,在他出门前,小雀儿和小翠分别站到了阿季的肩膀上,目光凿凿的表示自己要跟着。

  阿季无奈的左右看了看,又看看月天喻,但主子明显已经无暇关注他,于是他也不管了,待月天喻亲王护卫来到时,他便几个跳跃,隐匿到暗处了。

  疫区一处临时药庐内,内间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女娃娃,此时她还在睡梦中,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月天喻时隔两个时辰,再次看到小石头时便是这种场景,清洗后换了干净衣裳的小姑娘露出了原本的模样,面色白皙,五官娇俏,惹人爱怜的大眼微微闭合,浓密的睫毛洒下一片暗影,突然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原本带笑的唇角向下撇,眉宇隆起,身体轻颤开始微微抽泣起来。

  月天喻条件反射的走上前,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口中柔声说着不怕,直到她不再颤抖,拇指温热的指腹在她的额间轻摸,恐惧似乎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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