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第一次海难是祖辈口里的那样,由一场深层海底地震引起,震荡波呈圆圈状快速扩散,波浪升高、海水倒灌。

  滨海的人们可以看到激升的水墙和急迅冲刺着四处奔流的洋流。

  “海水像猛兽一样飞扑上岸,但却什么都没卷走,反而给我们留下了很多搁浅的翻肚子鱼,”老人一边说,一边用手弯曲着演示海浪,想让所有人感受到他当时的震撼,“原本以为的灾厄,突然给我们送来了超乎想象的馈赠。”

  队员插话,语气很笃定:“你们觉得那是海神做的。”

  “那不然呢?那么凶的大浪,打过来却只是洗把脸的力道,当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呢。”

  他明显对侦查组的质疑感到生气。

  其他人忙说:“对不起,这确实很不寻常。那么第二次呢?”

  老人沉吟,一时没有开口,其他人也识趣地沉默着,给他足够的时间理清那段记忆。

  老人拍拍脑袋站起来,嘴里念着“这不好说,这不好说……”一边进了屋子,内部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青年跟着跑进屋,声音嘹亮:“阿爷,你要找什么?”

  “就那摞照片,我说不能丢的那张,咱放哪了?”

  “那个不能压着,容易受潮,我托人给裱起来了,你忘啦?”

  没多久,老人拿着一个很简单的相框出来,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是沙滩、天空、海面和一团很模糊的深蓝色生物。

  几个队员头挨着头,使劲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

  老人用手点了点深蓝色的尖端,说:“这是它的头头,这是它庞大恐怖的身躯,这是它反光的鳞片。我们管它叫沧蛇*。”

  经过点拨,那轮廓看着确实有些像蛇了。

  “让我来。”一个队员按捺不住,把照片小心翼翼地从相框里取出来,用手撑在整幅照片上方,闭起眼睛。

  他的能力是可以回溯到物品曾经的某个时间,在回溯现场时非常好用。

  过了一会儿,这位队员赫然睁眼,面孔惨白。

  “怎么了?”旁边人问。

  队员经历过很多场妖怪作案,有血腥的fen尸遗迹,有诡异万分的死状,甚至是正好看到返祖妖怪的行凶现场。

  暴徒们有千万种嗜血的渴望,也有超出正常人想象的折磨方法,每每都会令他面色青白。

  但他经过了长时间的磨砺,本该对这些拥有抗性才对。

  他的胃部轻轻抽搐,感官上好像还残留着那股天地倒悬的窒息感。

  “是……上古大妖之间的争斗。”

  照片里正在下雨,天空昏暗,云层中闪着暗紫色的电光,仿佛连呼入肺中的空气都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队员游离在环境之外,跟拍摄者共感,举目望去,海上立着一条顶天立地的大蛇。

  它身上深蓝色的鳞甲看上去久经沙场,层层叠叠、深浅不一;蛇身都有百年古木那么粗,弯成一道钩子直探向下,给人一种来自于吊诡巨物的晕眩感。

  它竖瞳收紧,死死盯着着身前的海面。

  海水被狂风吹得受惊般拍打,一个气旋卷过水面,卷出了一道威风凛凛的水龙卷。

  在水龙卷的最高处,铂金鱼尾的鲛人出现,沧蛇的目光也从俯视变成了仰视。

  此时突然风平浪静,只余海龙卷沉默着旋转,一道声音飘震在整片海域:“你想挑战我的权威?”

  那声音就属于唐晏风,只是这时候多了几分风雨欲来的威仪和森然。

  沧蛇开口说话,宛如轰鸣:“海神之位,自古以来就是更强者择。”

  “那便来战。”

  沧蛇怒吼着用令人胆寒的尖齿去吞咬鲛人,长尾随便一个拍击,就是翻江倒海的余波;

  但整片海域都听从鲛人王的号令,它们温顺地随着命令变换不同的形状,至柔,也至坚。

  长长的蛇尾可以去盘卷,几道涓流也缠绕着将其锁死,毫不逊色。

  鲛人在水流中穿梭起来简直易如反掌,黑黝黝的巨口奔来几次,都扑了个空。

  这是耐力的比拼,也是心性的比拼。

  最后,沧蛇潜升之间露了破绽,鲛人王如箭般游过,尾巴一拍,直接跃上大蛇的七寸。

  化成尖枪的水直指致命点,“你输了。”

  这场争斗该点到即止了。

  “但是那条沧蛇没有停!”

  侦查成员顺着自己的胸口,缓解那股恐慌,“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带着七寸上的海神疯了一样钻入海底,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接下来海洋翻出的汩汩气泡都是灼眼的红色,呼吸一口不再是温暖的阳光软沙的味道,而是刺鼻腥臭的血味。

  照片拍摄者很小心地往海洋的方向挪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晰些,却被红色的浪涛猛地掀倒。

  视线的最后,两个上古大妖依旧在缠斗,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队长听了他说的,突然问:“你们是怎么拿到照片的?”

  ——对啊,从最后的描述来看,照片拍摄者明明凶多吉少!

  老人又使劲想了想,还是青年接过话:“她本身没事,虽然被大浪拍倒,但是醒来毫发无伤,身边放着一枚没了颜色的鳞片。我们都说是海神保佑。”

  队长接着问:“然后呢?她离开了?”

  老人这回想起来了:“对对,她回来把照片给了我们几张,本来还想留下多观察几天,但是同事过来把她接走了。”

  “她那些同事都长得奇形怪状的,她说是在什么考斯普累,我们也不懂。”

  “……”

  侦查组成员目光汇集,都感觉到了这条毛线团一般的线索可能扒出了线头。

  “为什么说是同事?是她亲口说的吗?”

  “她说的呀!她说不得不走了,让我们留着这几张照片,以后可能有用,还拿走了那个鳞片。”

  “她叫什么?”

  “是个外国名字,还挺难念,什么扣,扣一!”

  男青年无奈地纠正:“那是蔻伊啦,chloe。”

  -

  唐晏风在去单组练舞室的路上正好碰见蔻伊,她笑着跟他打招呼:“我的王,早上好!”

  “早,”唐晏风有些无奈,说,“为什么一直叫这个称呼?”

  虽然冠上了一个“天王”的名头,也没人如此频繁地拿出来说,不像蔻伊,她好像总爱这么喊唐晏风。

  特殊场合叫起来是尊称,日常叫就未免有些尴尬了。

  蔻伊眨了眨眼:“因为你就是王啊。”

  唐晏风:“……随你。”

  她突然收敛了一向轻佻的神色,很认真地问:“最近身体如何?”

  又飞快地补了一句:“我指你参加节目以来。”

  这其中的种种事件似乎不是一句两句能够概括的,蔻伊是个没有返祖妖怪血脉的普通人,为了安全,也不该接触太多妖怪方面的事。

  所以唐晏风只是说:“之前出了点状况,现在好了。”

  “那就好,”蔻伊笑道,“那就好。”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声音,第一次听就被迷住了。”

  唐晏风:“是那首《海域》吗?”

  蔻伊摇摇头,“不是,可能你已经忘记了。”

  她用手捋了捋那头茂密的卷发,又恢复了以往的爽朗:“我先过去指导小组了!他们有太多毛病,不像你和塞壬小组这种!当然,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过来帮你。”

  蔻伊热情地飞了个吻:“随时恭候哟,我的王。”

  她进了门,但唐晏风却停在原处,静默半晌。

  塞壬出来找他,问:“怎么了?”

  唐晏风:“……回去再说。”

  ——如果把他跟塞壬分为一类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蔻伊要把他跟塞壬小组分为一类?

  除非她知道他们都是妖怪,潜意识自动归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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